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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银河系女王》
作者：展苍

文案
她从一千年的沉睡中醒来，发誓这次，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举话筒提问】：重活一次，有啥目标吗？
女主：升职加薪，单身到底。
领导发话：别折腾，那个外星男人把聘礼都送到单位了，人家说你温柔贤淑宜室宜家，收拾收拾穿婚纱。
女主（淡定扛枪）：不用，他马上就要死了……第三舰队准备，进攻！

半辈子奋斗，一句话抹杀。
来自柔软地球的暴躁人类，今天也要努力征服全宇宙！

凶残暴力狂化萝莉X忠犬腹黑外星政客
内容标签：科幻 女强 穿越时空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战 ┃ 配角：泰伦安，布尔，若拉，纪星树 ┃ 其它：女强

　　☆、第一章 未来世界，地球很强

　　在大部分和外星人有关的电影里，地球总是被欺负的那个。弱小，落后，只等着驾驶飞船的高等智慧生物来拯救。
　　为什么？
　　后来终于有位导演不堪受辱，毅然拍了部电影！用不切实际的幻想，描述一千年后无比强大的地球……
　　理所应当的，这部电影票房惨败，谦虚的人类更爱看自己被吊打的故事。
　　不过一千年后，那位导演竟然幻想成真，地球真的先进强盛，闻名于星际间。
　　可惜，能活着看见这一幕的古人类，就只剩一个了。
　　——现在是3014年。
　　银河系猎户旋臂。地球所属，九号空间站外。
　　有艘小小的单人飞船悬浮在宇宙中，孤零零的，驾驶员一身利落的黑色战斗服，锋利的气势从娇小的身躯中透出。
　　“早上好！如果我没看错值班列表的话，您还有两个小时才进行下班的交接工作，可现在就不见人影了……”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的问候声，但明显是抱怨。
　　稳坐在驾驶舱里穿战斗服的人类没有回答，直接切断了交流。她拨开遮住眼睛的一缕碎发，自言自语：“战斗中，闲人勿扰。”
　　花战，女，千万地球人之一，就职于九号太空站，主要工作是接待旅游来宾。
　　性格高傲，随时可能陷入高攻击性的狂化状态，极其好战，为了宇宙和平，只能把清扫空间站四周的工作当成星际大战解压。
　　现在是幻想时间，在花战眼里，她驾驶的是最新型战舰，身后率领着人类军队，无数战舰构成庞大进攻阵型。
　　医生曾下结论说这是重度妄想症，吃药都没救，建议放弃治疗。
　　病入膏肓的花战手牢牢握着驾驶杆，目光锐利，盯紧了屏幕里的敌人。
　　一坨宇宙垃圾。
　　在她眼里，那就是需要消灭的敌人。不过如果任由它继续漂流，很快就会撞上前方的空间站，造成不小的经济损失。
　　本着不可轻敌的原则，花战轻声部署：“全员扇形列队逼近，准备——开火！”
　　话音刚落，她立刻控制飞船做出攻击，电磁炮轰出，作为敌人的陨石被炸成一团火光，照亮了花战的眸子。
　　那双眼睛微微泛红，却并不是被火光映射的缘故。
　　“干得漂亮。”她露出满意的笑容，控制着座驾，带领那些并不存在的队员，往空间站飞去。
　　幻想结束。
　　降落台上停满了各种星际交通工具，花战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空位置，旁边的飞船打开门，从里面抢先跑出来两只老虎。
　　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
　　……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大概是，英仙臂虎星人残疾协会组织的公益旅游吧……
　　这是货真价实的外星人，放在从前的地球上，肯定要被消灭或者抓起来做研究的。可花战连一眼也没多看，面无表情地经过金属通道往前走，路途中更多造型各异奇形怪状的生物从她身边经过！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脸上或者腰间或者后脑勺，都挂着兴奋和喜悦的表情！
　　那些怪物们等会儿通过前方的太空电梯，就能到达地球……不不，目的当然不是侵略，这只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天。
　　他们是来旅游的。
　　地球以美丽的风景和发达的医疗技术，成为了宇宙里首屈一指的度假胜地。而花战之前的行为，不过是维护空间站的日常工作。
　　由于重力装置，她能身姿笔直地走到专属的办公室里，和在地球上的步伐没什么区别。
　　“……欢迎来到地球。”花战抄起麦克风，耷拉着脸，用宇宙语发出有气无力的一声问候，声音悲惨得能直接用在葬礼上。
　　这也是她的工作，只是不怎么喜欢。
　　接待外星人真是一项糟糕透顶的任务，花战更喜欢驾驶着飞船，把来旅游的异族当成入侵者消灭掉。
　　“我刚刚用通讯器联络你没有回信，怎么在这里！”有个和她穿同样制服的男人，听到广播里的声音后立刻冲进办公室，关掉麦克风开始一通数落，“快跟我走，来不及了！”
　　说话的人眼神温和，同样一件制服，花战穿得英气逼人，他却斯文。
　　花战坐在椅子上不愿意动，满眼倦怠，补上一句迟来的问候：“啊，纪星树，早上好。”
　　“现在不是说早安的时间！”和温和眉眼不相称的，是纪星树焦急的语气，“几分钟后要来一群重要人物，领导说要我们赶紧准备迎接。”
　　“太空军的工作不是维护空间站日常运作么。”花战打了个呵欠，看看触屏办公桌的时间，“我该下班，就不去了。”
　　纪星树已经急得快守不住文质彬彬的气质，伸手把她拉起来，“你是职位最高的，当然也不能少，对方是贵宾，贵宾！”
　　花战不为所动，冷哼：“贵宾？来的是汪星人吗……说不去就不去，你找别人。”
　　固执的人类已经准备离开了，纪星树努力哀求未果，干脆松开她，抛出了杀手锏：“……不是汪星人，开着战舰来的，而且推动能源是反物质！你想好了，真不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花战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敷衍的态度立刻消失，语气激动：“走，我们去看看！”
　　他松了口气。
　　就知道这招数用花战身上最适合，眼前的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唯独各种先进武器除外！反物质引擎可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宇宙间只有几个老牌军事星球才有实力配备。
　　只是……来的究竟是哪种的生物呢？没有在空间站登记过，应该是第一次到地球旅游吧。行事很低调，明显不想引起骚动，可上头通过侦测设施，认出了对方先进的战舰。
　　纪星树跟在她身后，心里默默盘算着。
　　不管是谁，只要别是欧希曼星的人就好。
　　“您千万记住，别断掉联系，等对方来了，就把这束花送上去，记住，一定要微笑，保持微笑！营造出美好包容的地球风格！听不懂对方说的话也没关系，微笑点头就行了！”
　　小巧的通讯器架在耳边，花战听着里头喋喋不休的指导，有点不耐烦，打算伸手关掉它。拿着束花领着一群手下站在这里已经够傻的了，还要微笑，简直傻的没边儿！
　　“……求您了！收起暴躁的脾气吧，为了地球！”那头文质彬彬的男人似乎预料到她的动作，声音硬生生挤出几分哽咽，变成哀求。
　　纪星树在监控室里调度各方面的行动，还要分心留意欢迎仪式的情况，不让她惹麻烦，可他和自己一样，从昨夜到现在都一直上班没休息过。
　　花战突然于心不忍。
　　这么久的交情了，对方虽然是她的下属，可也算朋友。
　　不就是个迎宾仪式嘛，微笑而已，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有着全宇宙最坏脾气和最强破坏力的花战，压低声音说了句：“我知道了。”
　　九号空间站外，庞大的战舰缓缓逼近，银亮的金属外壳反射着太阳的光。休息室里，几个穿军服的人型生物围成一圈小声讨论，兴致勃勃地瞧着中间的4d虚拟视窗。
　　蓝色的星球缓慢转动着，有人伸手点了其中的一个地方，视窗里瞬间呈现出放大的精致景色。
　　“我都大半年没休假了！”有个年轻的女人感叹，嘴角勾起，“马上就要到地球呢，是地球啊……”
　　旁边的同伴撇嘴：“你似乎过分激动了，真不符合科学家理智沉着的性格。”
　　“省省吧，劳逸结合才是宇宙的新风尚。之前看地球纪录片的时候你比我还兴奋，以为把文档加密就没人知道你列了一万多字的地球土特产清单吗？”
　　“好过分！居然偷看我的*！”
　　“没事，我写了两万多字。”年轻女人拨弄一下发丝，妩媚的眼睛望向人群外的身影，“泰伦安大人，自从上了战舰您就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回可是商派出钱公费旅游，那群守财奴大方一次不容易，机会难得呢。”
　　独坐在一旁的人有着一头蓝到幽深的短发，闭着眼睛像在思考，听到有人问话也不睁开，“地球光凭每年的旅游收入就能排到星际第三，商派的人利益至上，所以很需要和对方达成合作，这次……”
　　话说到一半，声音渐渐低下去，显然又陷入神游中。
　　“要我说，管商派那套假惺惺的态度干什么，想要资源，直接派军队开发荒星！入侵，掠夺，这才是我们的风格，做什么生意！”一个粗哑豪放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年轻女人闻言，白了那人一眼，“我看你的脑子才是荒星，才需要开发。”
　　泰伦安依旧不作声，却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被周围的人看在眼里。
　　他在想着什么人，根本没听见四周的谈话。
　　粗哑的声音继续说：“唉，大人又在想他的红萼花了。母星找了一年，周围的几个星球也去过，还不是一无所获。要我说，总不可能在地球上吧！”
　　“别这么看不起地球，那可是很值得尊敬的地方。”年轻女人摇摇头，不赞同他话里的嘲讽，“你也知道，红萼花对我族的吸引力有多大。”
　　对方没回答，看表情是承认了她的说法。
　　红萼花在他们的文化里，指的是最深爱的人。
　　话虽如此，可年轻女人心里也清楚，被大人惦记的那朵“红萼花”，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地球上。
　　庞大的战舰减速前进，地球就在前方，围在一起聊天的人列队准备出去，泰伦安也睁开眼睛，最后一个站起身。
　　当时谁都没有料到，就在片刻以后，久别重逢撞上了不期而遇。

　　☆、第二章 干一行，恨一行

　　第九号空间站是地球设施最完善的中转地方，人来人往，异形满地爬，彩色的建筑材料和随处可见的悬浮视频窗，彰显着科技的勃勃生机。
　　平淡且糟糕的一天。
　　“能量饮料单人盒饭，地球新闻旅游指南，来看一看啊。”推悬浮车的售货员在人群中穿梭，然后对着章鱼星的某位客人说，“同志，脚收一下，脚收一下。”
　　降落台正对通道的黄金位置被特意清理出来，给不知名的贵宾停放座驾,从花战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这一切。
　　“来了！”
　　等待的过程很无聊，她隐约听见那边的声音，立刻抬眼望去，片刻以后庞大的银色战舰落下，自动门打开伸出一条楼梯，从中缓缓现出几个人型生物的剪影。
　　那群人清一色剪裁得体的制服和短发，优雅而利落，来旅游也没见穿休闲点。最前方的雄性身姿挺拔，眼眸和头发都是蓝到幽深的黑色。
　　他和身后的人不同。
　　花战有着军人的敏锐观察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人的特别之处。
　　同一件衣服，别人采用的是无痕拉链和磁力锁设计，他用的却是老式纽扣，立领制服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还没有系上，微微松开，显得更加随意。
　　说什么贵宾，看起来也不过是普通的人形物种而已啊……花战只扫了一眼就没兴趣。
　　可那位贵宾却兴趣很大，他本来目不斜视地前进，才一步，就震惊地扫了周围一圈，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的一个人影上。
　　身后的同伴也是如此，还低声交换着意见。
　　“是地球人吗，居然是地球人吗！”
　　“真想不到我们还有爱上异族的那天。”
　　“不过这个味道……太诱人了……”
　　贵宾通道的尽头，有个娇小的地球雌性立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束花，脊背也是笔挺，周围一群微笑的地球人类，却没人能看见她的表情。
　　花战答应出席今天这场无聊的欢迎仪式，却没说以什么姿态出场。
　　她还是一身刚刚轰炸陨石穿的战斗服，脑袋上又多了个全息头盔，两个血红的摄像头不停转动，收集着所处环境的各种数据，集中显示在头盔内的屏幕上。
　　反正也没人能看见，花战偷偷打个呵欠，等那位贵宾过来，心里祈祷他能动作快点儿，自己忙的很。
　　也许是听见了她的祈祷，对方不过几秒钟就穿过走廊跑到了花战面前，直挺挺地站着。
　　这么近的距离，花战也看清了他深邃的轮廓和明亮的眼睛，还有微抿起的薄嘴唇，凑成一副欣喜的样子。
　　“那位不会就是、就是大人的红萼花吧……”窃窃的议论声依旧不止。
　　花战没理会身边听不懂的讨论，眼前的屏幕停顿几秒，全息头盔扫描出了那人的信息。
　　这个构造……居然是欧星人！
　　她微微一愣，不过很快放松下来，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看过的资料。
　　欧星的全称是欧希曼星球，位于……位于一个花战记不住名字的旋臂上，反正处于银河系中心，周围的行星很多，资源也很丰富。
　　但相应的，欧星遭受的宇宙灾害也很丰富，所以进化出了极其敏锐的听力和极其好战的性格——前者可以帮他们听见各种灾害前兆的特殊声波，后者是他们开发新武器的动力。
　　反物质战舰就是让花战慕名已久的研究成果，之一。
　　地球人这么多，恐怕对欧星向往的，也只有她一个人。欧希曼的好战性针对的是敌人不是盟友，可自从地球加入智慧生物联盟以来，对方的态度表现得相当冷淡。
　　欧星刻意忽视这颗在宇宙间冉冉升起的新行星！因为最初和地球结盟的星球，同欧希曼的关系，不怎么好。
　　在一瞬间花战脑海里闪过许多内容，然后下了结论：对方低调前往地球，表明是怀着和平目的，说不定这次来访，会成为双方关系的转机。
　　对了，还得献花呢。
　　想到这里，她递出左手抓着的花束，动作野蛮得几乎要戳到对方脸上去。而那个欧希曼人低头，闻一下芬芳的味道，似乎终于看够了花战，一伸手，死死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什么情况？
　　全息头盔的屏幕里，那张从人类审美来看称得上英俊的脸放大，烙在花战眸子上。
　　原来外星人也有睫毛啊……
　　他的拥抱相当结实，因为身高差距，花战还被抱得双脚微微离地，一束花横在两人之间，散发着微弱的香气。
　　是那个星球的礼节吗？刚见面就拥抱，未免也太……
　　还没来得及发表反对意见，对方就伸手，一把掀掉了花战的头盔，丢到旁边，满怀激动地说了……一堆乱码。
　　发音是诡异的，语速是古怪的。
　　她是听不懂的。
　　因为被取下头盔，震惊的表情还凝结在脸上，眼睛的焦距也没调整过来。
　　要知道，全息头盔的外部锁扣只有佩戴者自己才能轻松解开，换做别人，需要的力气可不是一点半点！
　　见花战还有些茫然不解，对方凑近她深吸了一口气，换成宇宙语，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乱码。
　　问题是宇宙语也听不懂，她会说的就只有那一句“欢迎来到地球”，还是被领导逼着学会的。
　　干一行，恨一行，因为某种原因，她对自己的工作很是厌恶。
　　空间站的服务人员中，花战是最不合格的那个。起先操作太空电梯送异星旅客到地球，在降落中试图把人家丢出去，后来去清扫空间站四周，又忍不住轰下一架飞船。
　　就这么一个重度狂躁症患者，还被派来做迎宾，还被莫名其妙的人形人物给了个热情拥抱！
　　被贸然取下头盔，已经给了花战一枪干掉对方的理由！
　　她的另一只手开始摸索身上可利用的武器了。
　　“收起你暴躁的脾气吧，为了地球！”
　　耳畔蓦地响起这句话，花战瞬间回神，攥着花束的手指紧了紧，和那位贵宾面对面，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
　　冰冷的微笑。
　　见她笑了，外星男人也很开心，嘴角露出更灿烂的弧度，耳朵抖了一下，又说了句什么。
　　他的五官和地球人没什么差别，只是耳朵有些不同，没有人鱼族的耳鳍那么宽阔，尖尖的更像精灵，怪不得可以听见细微的动静。
　　对方拉着自己唠叨个不停，声音很激动，花战却一个字都不明白，只能遵从命令，僵硬地微笑，点头。
　　她一边点头，在场的其他人就一边露出惊讶的神情。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想了想，花战还是摸不着头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人家怀里抱着，使劲挣扎了一下，语气相当愤怒：“放我下来！”
　　“注意态度！”通讯器里传来熟悉的提醒，“刚刚登记了他们的战舰信息，你面前的人，是……欧希曼的执政长官。”
　　泰伦安。
　　那个外星人扔她头盔的时候，没有把通讯器也一起拿掉，所以这段话被花战听得一清二楚，虽然没记住那个名字，但记住了他的身份。
　　最高执政者？来地球是准备签订合作条约的吗？
　　不管怎么说，真是个惹不起的家伙。
　　“那你能不能查查，他们星球的见面礼都这么热情吗？”她嘀咕了一句。
　　也许是挣扎的动作和地球语引起了泰伦安的注意，他不理解中文，却也把花战放了下来，脸颊竟然有些微红，望着她。
　　目光炽热，充满期待，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花战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盯着，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这个故事告诉人们什么道理？
　　不不，肯定不是“作为服务人员一定要通晓各星球礼仪”这种浅显的事，而是……更加浅显的一句话。
　　不学无术害死人呐！
　　只会说地球语的花战，根本不知道，她刚刚听见的内容，比眼前外星人的身份更令人震惊。
　　镜头回放。
　　泰伦安：“我找了你整整一年，原来你在这里！”
　　花战，根本听不懂，只能微笑。
　　泰伦安：“我一直记得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花战，继续微笑。
　　泰伦安：“那么说定了，我明天来娶你。”
　　花战，微笑点头。
　　为了维持空间站的工作效率，这个给远方客人的欢迎仪式时间不长，由她带头献花再让别人说几句客套话，就可以结束了。
　　卖笑卖得差不多，花战收敛起表情，转过身走了两步，才发现手里还抓着东西，反手将花束扔了回去，抛下一句冰冷的问候：“花给你，祝你玩的开心。”
　　泰伦安当然也听不懂中文，只好如获至宝地捧着那束花，凝视她的背影，喃喃：“你们听见了吗，她同意嫁给我了，还送了奇怪的地球植物！快去下载地球语言包，我要跟她交流！”
　　快点快点，她似乎要离开了！
　　而花战，仍在一无所知中，捡回头盔打算先睡个觉再偷偷去看欧希曼的战舰构造。
　　她默默地思考着，转身准备离开时却被人拉住，那人的掌心干燥温暖，轻轻地握着自己的手指，完全感觉不出有扯掉头盔的力气。
　　又是泰伦安。
　　“外星人太讨厌了……”花战回头，脑子里完全忘了对方的身份，只剩下这个想法。眉头蹙起，眼睫垂下，表明她的耐心到达极限，强忍着看看贵宾还有什么吩咐。
　　你说的话我又听不懂，去找纪星树好了，他的宇宙语很熟练。
　　不过有些事情，是别人代替不了的，比如——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她的额角！
　　羽毛般的感觉，轻盈柔软，一触即离。
　　泰伦安耳边架着小巧的翻译器，里面已经导入了地球的全部语言。他在琢磨着，用中文同她说的第一句话，该是什么？
　　我记得你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
　　面前娇小的地球雌性和一年前一样，只要接收到信息素，就能感受其中的热情回应，可爱得不可思议，眸子和头发隐隐泛出暗红的颜色，同样含情脉脉地回望着自己。
　　——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
　　“砰！”

　　☆、第三章 致命吸引力

　　地球，以开放包容的气度闻名于星际，虽然加入人形智慧生物联盟的时间还不长，但科技水平并没有落后多少，尤其是医疗方面，绝对处于宇宙领先地位。
　　美好，和平，这就是其他生物对那颗蓝色星星的印象。
　　而子弹出膛的一声枪响，意味着空间站的新一天，不太一样。那一枪造成了全场皆呆的效果，和停尸房的区别只在于满地走的生物会喘气，再也没有谁觉得这里嘈杂得像火车站了。
　　在一片死寂中唯一会活动的人，只剩跑出来的纪星树，拉着花战逃难一样狂奔回了监控室。
　　花战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定义今天的生活了……这是不平淡且糟糕的一天。
　　现在正坐在金属座椅里的她，面前数十个屏幕显示着的是同一张脸，纪星树重复了三次，花战才记住这个有着尖尖耳朵的外星人，名字叫做泰伦安。
　　“完了完了完了。”来回踱步的同时纪星树还不忘指责她，满脸的痛心疾首，“你知道刚才的举动会让地球收入降低多少吗！”
　　以旅游为第一经济来源的星球，居然会出现工作人员袭击游客的恶*件，要是普通游客也就算了，在查明对方身份的第一时间他就警告过花战，怎么还是不会收敛！
　　“他先冒犯我的。”花战解释一句，很无所谓的样子。
　　“你还好意思说！”纪星树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指着她继续吼，“当着全空间站的做出那种事，老大，你的人格魅力谁都抵挡不住，太给我们长脸了……”
　　保持着懒散坐姿的花战，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自己听！”纪星树塞给她一个语言翻译器，然后把监控视频调回到不久之前。
　　那么说定了我明天来娶你……微笑点头……
　　花战默默看完，久久没有动作，在纪星树以为她死了的时候才一把将翻译器甩了出去！正中刚回放完视频的全息屏幕！“不是你告诉我微笑点头的吗？”
　　悬浮的屏幕上画面晃了一下就恢复正常，纪星树张口结舌，想想还真是自己让她这么做的……愣了一会继续抓头发，“你就不能抽空去学个宇宙通用语吗！”
　　“学了，没学会。”
　　看着板起一张脸的花战，纪星树从屏幕上又调出几组数据，“这是周围几个空间中转站的坐标，你看一下，以后用得上。”
　　“什么意思？”花战挑眉看他。
　　“……准备星际逃亡吧。”
　　在花战准备就“我又没做错事干嘛逃跑”的问题跟纪星树讨论三百回合的时候，监控室门口突然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笃笃笃三下，声音虽小但不容忽视。
　　“完了完了完了。”纪星树赶紧把花战从椅子上拽起来往桌下塞，“人家找上门了，要把你送到联盟法庭上，赶紧躲一躲！”
　　外面的人似乎听见他说话，干脆把门打开，微笑道：“请不用紧张，我是来请两位去谈一谈的。再说……您能躲到哪里去呢？”
　　标志性的短发尖耳和幽深发色，一个年轻的欧希曼雌性，鼻梁上还架着墨镜一样的东西。
　　花战隐隐觉得，对方表面上那句话是告诉她逃不掉，却有种说不出的更深刻的意味。
　　“去哪里？”她警惕地问。
　　“我们的交通工具，欧女士号战舰。”年轻女人彬彬有礼地答。
　　花战兴高采烈，“那赶紧走吧。”
　　……老大！纪星树紧跟着她，在心里哀叫一声，去了可就回不来了啊！
　　传说中攻击力一流的反物质战舰，内部也没那么神奇，起码花战走进来以后，左右都看不出特殊的地方，普普通通的接待区。
　　为什么不请她去战斗区看看呢？
　　花战郁闷地想。
　　蓦地，接待区入口出现几个人影，穿着同样的制服，只是肩章上的图案不同，却都带着那副古怪的黑色墨镜。
　　为首的男人花战还记得，就是那个被她打了一枪的倒霉蛋，泰伦安。
　　很明显他并没有死，原因有两个。
　　第一，空间站配发给工作人员的只是杀伤力有限的普通枪支，声音很大，震慑的作用远胜于当武器。
　　其次……要归功于欧希曼的特殊体质了。
　　他们的基因和地球人类有99%的相似度，尽管老鼠和人类的基因相似度也很大，但这在异星之间算是相当高的比例了。当然，差的那1%并不是人类和小白鼠的区别，而是“基本款”与“豪华款”的待遇！
　　欧希曼的基因，决定了有着他们超速进化和超高适应的体质！
　　处在水中，他们会生出类似鱼腮的呼吸器官，手脚还会生蹼，处在火中，他们则会长出隔绝温度的皮肤……只是这种变异是短暂的，无法长期存在，最多三五分钟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当花战的一枪打出时，泰伦安的额头皮肤变得相当坚硬，起了防弹的作用，毫发无伤。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对方没有因为高官受伤而第一时间攻击，反而任由她躲起来的原因。
　　不过，这不是唯一的原因。
　　“噢……我是如此的思念你，尽管我们才分别了不到五分钟。”泰伦安看见花战，古怪墨镜下的眼睛一亮，急忙跑到她身边，露出牙齿闪亮的一个笑容。
　　花战：“……你谁啊？”
　　对方立刻露出受打击的表情，眼眸垂下委委屈屈地蹲在她脚边……
　　花战：“哦，想起来了，欧希曼的……执政长官？”
　　虽然没有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泰伦安还是欣喜地抬头，摘掉墨镜做出跃跃欲试的样子，想给花战一个拥抱。
　　“大人，请镇定！”那个邀请花战过来的年轻女人走上前，单手按住他把墨镜扣了回去。
　　于是泰伦安继续委委屈屈地蹲好。
　　“你们选择领导的时候，都不考虑智商吗？”对方的表现让花战以为他实际上是汪星人，忍不住问那个年轻女人。
　　她立刻摇头，“不……只是您的味道。请问您了解我族的繁衍方式吗？”
　　花战跟她一起摇头，暗红眸子里闪过不解的光。
　　“算了，您还是自己看吧。”
　　说着她在墙上的屏幕里调出一段资料，恋恋不舍又抗拒地转过身子，背对着花战。
　　或许是翻译器出了问题，年轻女人说的“繁衍方式”，并不准确，更像是他们产生爱情的原因。
　　爱情是甜蜜的痛苦，是充实了的生命，是相聚不再分离……地球人的概念很复杂，而且充满了不准确的定义。
　　而产生爱情的感觉，结果则相当明确，就是大脑中分泌令人愉悦的多巴胺。
　　可对于欧希曼来说，能让他们第一眼分泌多巴胺的人，才是爱情。
　　外表和人类再相似，内在也毕竟不同。最大的差异，就是在他们双眼中间的皮下组织里，隐藏着胚胎心脏发育后第一个形成的器官，由于形状类似眼睛，被称作“第一眼”。
　　欧希曼在成年之后，会通过这个器官释放并收集饱含信息素的味道，一旦遇到合适的气味，则会发出询问的信号，如果对方回应，那么“第一眼”会立刻对气味进行记忆，多巴胺开始不断分泌。
　　这样的方式类似于一见钟情……不，对于信息素的收集范围在一千米左右，出现两个没见过的人相互吸引，然后寻找到对方的情况也不一定。
　　第一眼效应，欧希曼产生爱情并结合的根源。
　　值得一提的是，这效应是唯一且不可逆的，也就是说……人人都是二郎神的全民忠贞种族吗？
　　简而言之，那个“贵宾”，还有在场所有贵宾都因为气息对她产生了近似迷恋的感觉？
　　“您的味道，对我们来说非常有吸引力。”年轻女人痛苦地捂着额头，像是在忍耐什么，好半天才继续说，“……哦对了，我叫若拉。”
　　本来正坐的花战，抬起一只手闻了闻自己的味道，没什么特殊的。
　　“您没有第一眼这样的器官，所以感觉不出什么。”若拉微笑着解释。现在她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起码不会看上去像随时失控一样扑过来。
　　“可是，根据我收集的资料，‘第一眼’只会对同类产生作用，不是吗？”这群贵宾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自己总算能保持良好形象地发言了，纪星树的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若拉闻言，一拳打穿了墙上的屏幕！“可恶我也想弄清这个问题啊！我族的第一眼不仅只对同类，而且只对单一目标产生作用！但她的气味，让全队的单身汉都很激动好吗！”
　　花战的气味，相当于随时散播着回应的信息素，墨镜就是为了隔离双眼之间的那个器官，抑制它发挥作用的。
　　说着若拉摘掉隔离信息素的墨镜，单手捏成碎片，语气仍旧暴躁：“不过异族的吸引力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减弱……呼，加上大量镇定剂，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的确好多了，刚刚面对花战时是温柔款款的女神，现在就是一个暴力女神经病！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还存在通过排泄物气味求偶的种族呢，欧希曼延续的方式不算神奇。
　　既然是他们的防护措施不到位，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或许今天的空间站意外能平淡收场？想到或许能免于上司指责，纪星树觉得自己很幸运。
　　一下子多了很多追求者的花战，没觉得有多幸运，只是感到脚边蹲着的男人，很烦。
　　泰伦安双臂架旁边，隔着黑色墨镜仍然能感觉到他炽热明亮的视线，还试图伸出一只爪子挠花战包裹在战斗服下的小腿……
　　“既然吸引力会减弱，那他是怎么回事？”花战冷冰冰地开口，把那只爪子拍了回去。
　　若拉露出为难的神色，“那个，他……咳，恐怕不会减弱，他记住你的气味很久了，起码一年，两位之前肯定在某个场合见过面。”
　　“我不认识他。”花战绝情地洗清自己的嫌疑。
　　“一年？”另有意义的数字，倒是勾起了纪星树回忆，“如果你能给我确切的时间，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同样是地球人，为什么欧希曼会对花战产生强烈反应，但对他没感觉。自己……不，所有人类和花战的区别，大概就是，那个吧？

　　☆、第四章 一无二

　　科技发展，总需要一个爆发的契机，比如两次科技革命的开始。而花战印象里最后一次技术爆炸，契机则是太空军的成立。
　　人类终于不满足于脚踏实地，开始仰望星空了。
　　隶属于联合国的太空军，作为最早被选入其中的一员，花战也是唯一的女性，那时候职位还没这么高，她的干劲却从来没低过。
　　后来在关于发展方向的问题上，太空军产生了严重分歧，矛盾不可调和的同时，各种新技术呈井喷状态出现，花战不幸成为两派争执间受牵连的一份子，为了脱身，被派去当冬眠技术的……试验品。
　　利用体外循环设备和超低温，让人类在沉睡中极大的延长寿命，可以应用在绝症患者的身上，让他们活到医疗技术发达的那一天。
　　实验很成功，泡在防冻液体里睡了一千年都没人叫她起来。
　　对，花战清楚的记得，实验开始时，正好是2014的公历新年。
　　距离现在，有十个世纪那么遥远。
　　穿白大褂有洁癖的科学家，推算出冬眠的时间极限在八百年左右，毕竟沉睡中的人类也是活的，也需要消耗能量。
　　可花战居然熬了一千年！
　　直到负责监控冬眠情况的工作人员跟上司报告:“领导啊，咱设备里泡的那个古人类再不起床就死了啊！”
　　在两个小时激烈辩论的会议后，才决定唤醒花战。
　　毕竟她的冬眠设备上写了一行说明：“注意，此人极度危险，非战争时期不要复苏！”
　　那个感叹号吓坏了不少人。
　　被评价为“极度危险”的花战，终于能醒过来了，所有人隔着监控器，屏息看睁开眼睛的她，以为下一刻就开始变异毁灭地球。
　　花战冰冷的目光扫过屋顶，没有动作。保持超低温的时间太久，身体不太听使唤，僵了。
　　“完了完了完了。”纪星树挂着这句口头禅冲进疗养室，顶着一张儒雅的脸抓狂，“她的情况很不好！医生呢？”
　　原来不是因为冻僵，而是所有器官坏死啊……花战艰难的思考着。
　　然后被推进手术室，接受一场大手术。
　　具体过程是，提取她还有活力的细胞，克隆出其他器官，然后把新的零件一个个装回去。
　　一千年后的科技水平很发达，远远超出古人类的想象。比如医疗方面，只要一个人的心脏和大脑没有受到致命伤，其他任何地方出了问题，都可以通过克隆器官的方式换个新的。
　　可这项技术发展了许多年，还是头一次出现更换部位如此之多的情况。
　　花战除了心脏和大脑，其他的构造都被更新了。
　　大多数人都对手术结果不抱希望，医疗组紧张地观察她的健康状况，日夜不休，然后得出结论——史无前例的状况，又多了一个。
　　在超出冬眠极限时间二百年后，花战以全身93%的克隆器官强悍地生存下来，还活蹦乱跳的！
　　来自2014的人类，就是这么厉害！
　　3014的人类无限景仰中……
　　只是活下来，并不意味着活得好。
　　她还有许多需要完成的事情。
　　在完全陌生的千年之后，连小孩子的玩具都蕴含着难以理解的科技，她不会使用任何未来的电话，不会驾驶飞行器，连悬浮视窗看久了都会头晕。
　　更痛苦的是无法修复的心脏和大脑，似乎因为有点睡久了的后遗症，花战记忆力不太好，也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最痛苦的是没有工作。
　　虽然未来社会的福利已经好到能让她衣食无忧到死，但当米虫的生活，不想接受。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花战常常会发呆，然后不可遏止地想起自己的从前。
　　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沉着理智，截然相反……和现在截然相反。
　　那时候的她是理性且冰冷的，一米七的个子，超出亚洲人的平均身高，可现在连广告里都每天播放“各位家长如果您的孩子在16岁之前身高不足180就要补钙哟”……
　　那时候的她处在有魅力的三十岁，可未来人类的平均寿命在一百八十年左右，法定成年岁数是三十五，谁见了她都要过来摸头再说一句“好可爱的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睡觉前，花战是个冰山御姐，睡醒后，成了暴躁萝莉。
　　这倒霉的一千年。
　　……
　　“啊，原来是古人类吗？”若拉揉揉自己的短发，惊讶的目光在花战和纪星树之间转来转去，“你们两个的外表构造很相似呢，在欧希曼，同种生物相距而三四百年的外形都会有很大差别。”
　　也就只有在周围建造防护罩后，母星生态相对稳定，那些生物的形态才固定下来。
　　纪星树收回连接到战舰主脑的信息，作为博学的地球人，他当然也研究过欧希曼的生物演变，“是的，地球周围环境很稳定，所以生物变异程度不强。”
　　因为冬眠了上千年，又是重塑身体的古人类，虽然用自己的细胞克隆出器官不会有排异反应，但毕竟不是原装的。
　　也许是因为改造的地方太多，尽管基因看上去没变化，可人类感觉不到又确实存在的某种信息素发生了变化。
　　花战从前的头发和眸子都是东方人纯正的黑，在手术之后开始褪色，在黑里隐隐泛出暗红，而欧希曼人的发色，也是在幽深的黑中透出其他色彩，比如泰伦安，就是蓝到极致的黑。
　　正常的欧希曼，不会对异族的信息素有反应。
　　所以，她就是变异的产物？
　　被人这么认为，花战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拈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发呆，特殊的身份让她学会了沉默。
　　“既然已经解决，那么我们就先离开了。”纪星树指的是对方的意外举动，空间站内的袭击事件可以解释成正当防卫，信息素是手术的附加产物，“希望您不要介意。”
　　“怎么能不介意！”若拉很狂躁，“我们的‘第一眼’几千年都没有出过问题，我需要她协助研究！”
　　人型生物的基因吻合度很高，如果是个做了手术的人类散发出的气味就能让欧希曼爱上，那他们的种族结构早就混乱了。从诞生初始就没有的情况，怎么能不仔细查清楚？
　　花战冷冷起身，对协助研究的工作非常不感兴趣。
　　如果是帮忙试验新武器，倒还可以考虑一下……
　　“不要紧的若拉。”一直都在扮演大型犬科动物的某个重要人士不紧不慢地开口，制止了属下阻拦的动作，胸有成竹，“她还会再来的。”
　　“不会。”花战连头也不回。
　　在她身后，泰伦安继续微笑，“可是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花战的背影瞬间僵硬！
　　“之前的空间站袭击，我已经发信息到地球，解释了误会……当然，还有我们对话时的录音。”说话时他带着邀功的表情，“你不会因此受到任何责备的。婚礼呢？我们从来没有和异族举行婚礼的经验，所以可以尊重你的意见。”
　　欧希曼人有着最真挚的两情相悦，在“第一眼”互相选择了陪伴终生的人以后，婚礼就是两者最重要的话题了，一般在基因的吸引下，他们会有着说不完的话，但现在，地球人对泰伦安没有任何想法，甚至厌恶他。
　　好吧……为了抑制自己的举动，泰伦安在见面之前注射了大量镇定剂，以至于暂时丧失语言功能只能用肢体动作传达心意，但是没用，强悍的本能很快进化出了抗药基因，这种药永远不会对他起作用了。
　　想靠近她，就像一年前他拼了命寻找这个味道，可是仍然找不到，只能看着她消失在宇宙之中。
　　思念已经被折磨了太久，从柔软的红萼花变成了狰狞的野兽。但花战毕竟出现了，在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时候，出现在地球。
　　“种族不是问题，你是全宇宙独一无二的，让我们顺从自己心意地结合吧！”
　　“……如果要顺从心意，我当时就应该找架电磁炮轰了你。”
　　泰伦安所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花战充满负面情绪的一句话里，灰飞烟灭，饱受打击地背过身去。
　　糟透了，这个世界糟透了。
　　工资还是没涨。
　　向领导申请购置武器的经费还是没批下来。
　　但暴力行为还是被捅上去了。
　　花战觉得自己得赶紧回到地球，跟上司解释清楚，于是加快了走到门口的步伐。
　　泰伦安尖尖的耳朵一动，从前用来听陨石撞击声音的耳朵，现在听到了她离开的动静，立刻说：“你不要走……若拉，我们战舰上有电磁炮吗？去拿一架过来。”
　　“你没有资格限制我。”已经有点犯困的花战更有骨气，完全展现了不畏强权地球人的风采。
　　纪星树的眼神紧张地飘过来：“咱能退一步就退吧……”
　　不退！花战瞪回去，她没觉得泰伦安会改变主意，只是习惯性强势。
　　出人意料的，对方居然点了点头！
　　“好吧。”泰伦安甚至帮她打开了战舰的门，“我们走。”
　　走？
　　接收到花战皱眉的表情，他幸福地点头：“我就是来地球旅游的……当然，还有其他目标。”

　　☆、第五章 合作

　　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湛蓝天空上划过几架单人飞行器，空气清新而且富含负氧离子，喘口气都让人觉得无比满足。
　　什么雾霾和污染，都成了历史。
　　这里是地球，但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地球，沉睡前连天的雾霾才更让人有亲切感。
　　阳光下的建筑拔地而起，一直到走进联合国太空军驻地，花战眼前还浮现着泰伦安的笑容。志在必得，有一点野心和期盼的模样。
　　“我讨厌外星人……”她低声喃喃，然后扭头告诉泰伦安，“左转就是星际旅游局登记处，填好表格提交以后下一个窗口获得通行授权，授权很重要，关系到你出了这里会不会被我的人干掉……还有哪里不明白？”
　　花战很少说这样的长句子，停顿一下眸子扫过他的头顶，静静等对方回答。
　　明显的身高差却让她移开目光……该死，买的“成长乐”补钙口服液一点用处都没有，明天不喝了！
　　泰伦安顺着她的指引望去，虚拟办公让效率增加不少，但排队的外星生物还是很多，队伍末尾几乎看不到尽头。
　　“贵宾通道在旁边。”
　　以为他是觉得排队麻烦，花战补充一句，况且以泰伦安的身份，当然没必要和普通旅游者挤在一起。
　　“好，若拉去办手续。”泰伦安很配合，然后继续跟着她走。
　　悬浮梯上，花战身体笔直，举手投足都是一派军人的硬朗利索，反观泰伦安，懒懒散散的，因为不太适应地球的炎热气候，又把制服的扣子多解开了一颗。
　　只是这一次花战清楚，对方能任职欧希曼的执政长官靠的绝对不是潜规则，初见面的那只“贵宾”是百分百的假象！在战舰上无论是第一时间和她上司联系的计划，还是抓人痛脚决不放松的手段，都表明他的狡诈。
　　对于无法无天的花战来说，唯一能让她收敛的只有来自上级的命令……对，她现在就不得不主动去跟领导解释清楚。
　　只是不知道，泰伦安跟着她做什么。
　　花战并不明白在第一眼效应下，“只要看见特定对象就会自动分泌多巴胺”是种什么感觉，反正在冬眠设备内低温冷冻到失常的大脑，只会把看见的人分成两类。
　　一类是没什么感觉的，另一类是应该消灭的。
　　泰伦安明显是后者。
　　应该被消灭的外星人很纠结，他的本能让他很想靠近花战一点点，理智却说这样子只能让对方再次拔枪。刚刚他都看见了，在离开空间站的时候，某个人类给自己的配枪换了新的弹夹。
　　泰伦安不怕这种程度的攻击，事实上轻型导弹以上的攻击程度，才能给欧希曼人进化出的防御皮肤造成伤害。但他直觉认为花战不像是会因为场合收敛脾气的人，一高兴再次攻击的话……恐怕就不能继续用意外来解释了。
　　地球的太空军是个很神奇的存在。
　　虽然表面上看是一支专门负责太空作战的军队，但是地球已经和平了这么多年，在加入宇宙联盟之前，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维护空间站的正常运作，或者带着闲得发慌的地球人去太空转一圈。
　　直到地球开发星际旅游业务，太空军的工作有了质的飞跃！从接待地球人变成了……接待外星人。
　　总之，这支军队成立到现在，就没怎么考虑过作战问题，也没有经历过星际战争。
　　不过无所谓，整个宇宙现在都很和平。
　　每个空间站都配有太空电梯，而电梯落地的不远处一定坐落着太空军的建筑，其他设施是否完善不说，旅游局肯定是有的。九号空间站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它附属于太空军总部。
　　跑去登记信息完毕的若拉等人，已经加快速度追上了泰伦安的步伐，他摇摇头，让属下留在原地等候，然后和花战往这座建筑里最重要的一间办公室走去。
　　太空军总部里权限最大的人，当然是……
　　“我是欧希曼的执政长官泰伦安。”大方地伸出手和对方交握，他礼貌又不*份地点头，“军长，您好。”
　　原本坐在办公椅上处理事务的中年大叔在问好后微微一愣，摇头说：“不，我是地球联合国指派的负责人。”
　　负责人？
　　可太空军这么多的成员，总要有个军长指挥吧。
　　“那……军长呢？”泰伦安对地球了解不多。
　　大叔指了指花战。
　　太空军果然是个神奇的存在。
　　中年大叔代表着联合国大会，职位相当于古时候的军委，拥有全军战时最高指挥权的花战则听命于他。说白了，战争时打不打，听大叔的，怎么打，听花战的。
　　……不过在和平年代，替换一下就是，接待哪些游客，听大叔的，怎么接待，听花战的。
　　太空军目前剩下的作用，就只有这点了。
　　这下该泰伦安意外了，他以为花战不过是个空间站的普通接待人员，没想到对方居然统率着整支军队！回忆起她面对纪星树时理所当然的指使，和目空一切的态度，这个真相有很合理。
　　花战……不，花上将躲开泰伦安直白赞扬的目光，不自在地往旁边躲了躲。
　　感应门打开的时候，她确信大叔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正准备酝酿情绪把她骂一顿的时候，却看见身后跟着的泰伦安，才换上热情洋溢的笑容走过来和对方握手。
　　应该怎么认为？
　　他连这点都想到了，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来，免不了被骂一顿，可因为有贵宾存在，原本追究她失职的见面变成了异星之间的友好会谈。
　　花战躲过一劫。
　　“不是说先去参观景区，怎么先来了？”未来人的平均寿命很长，看上去一张精干大叔脸的太空军负责人已经八十多岁了，他在欧希曼战舰接近时就观察过，也同泰伦安联系过。
　　在得知花战又一次造成严重外交事故之后，大叔已经……习惯了。但是！直到看完了那段视频，大叔才觉得古人类的魅力，居然这么大？
　　咳，不是，能把花战打包送走想想也挺不错的，有她不合格的服务态度，地球的旅游收入已经不怎么提高了。
　　坐在舒适的木质椅子上，泰伦安保持着不太过分的热情，表示自己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我决定立刻与地球太空军签订合作条约，所以前来拜访，打扰了。”
　　当然不是打扰！
　　大叔精神一震。
　　对欧希曼的来意，他隐约推测出了一些。
　　作为资格最老全民皆战士的军事星球，如果不顺应和平趋势，说不定会混得比边缘星球更惨，所以寻求合作是必然的。
　　反物质战舰的前进速度，就是地球与欧希曼合作的契机。
　　地球处在银河系的边缘地带，本身注重于自身的发展，而不是对宇宙的开拓，所以不具备杀伤力大的武器，算是最温柔的星球之一。可弊端也很明显，在附近几个星系的生物来地球旅游之后，如果不能组织安全的舰队带来更多游客，一段时间后收入绝对会下降。
　　而欧希曼恰好有这个实力！
　　最快的战舰，最可靠的护卫，如果两者合作，能把更多的外星人带来地球，也能将地球的各种特产带出去。
　　天知道那些异形们多喜欢人类的食物舍不得离开，每个月和花战处理偷渡来的外星人都得加班到深夜了。
　　泰伦安直白地透露出合作的意愿，让大叔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他甚至拿出了一份条款公平合理的合同，证明自己合作的态度是多么诚恳，合同上的内容表明欧希曼愿意先提供一支舰队，负责从银河系中心到猎户旋臂的往返线路。
　　“您是认真的？”因为控制不住强烈的喜悦，大叔压抑的笑容看上去很古怪，“我需要和地球方开会讨论，但请相信，最后的结果一定会让您满意。”
　　泰伦安略略低头，不需要看，仅凭“第一眼”就能准确判断出花战在他身后的哪个方向，“请稍等……我可以全权处理这次的合作，所以我方要求合作的前提是，这份合同上所提供的额外利益，只供给太空军。不知道您是否理解我的表达？”
　　大叔想了一会儿，重重点头。
　　这绝对是只赚不赔的生意！
　　想要和对方达成交易，只需要在智慧生物联盟那里报备一下就可以，关键在他的后一句话，额外利益只供给太空军！
　　太空军属于联合国，赚的钱也是人类的共同财产，绝对不能私藏，但泰伦安的一个附加要求，在无声地暗示对方：我们以私人的名义，提供更多的利益给你。
　　只给你。
　　花战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泰伦安听见她的呼吸急促了一些，应该是大脑活动导致的氧气需求增加。
　　不过军人良好的素质让她仍旧安静地充当一个背景，沉默的站在门口。
　　“为了保证游客安全，我们会无偿提供给太空军最新式的个人武器，唯一的要求是今天必须签下合同。”泰伦安别有深意地笑，眼中划过幽深的蓝，“比如手持式电磁炮。”
　　这笔买卖划算！
　　大叔立刻打电话联系领导求批示，在全息视频通话还未接通的前一刻，抬头看了一眼花战，随意吩咐：“那个，花战，你去给泰伦安先生讲解一下地球特色，不要让客人干等着。”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花战的窗户上立刻写了一行大字：“你做梦。”
　　“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这么高职位还不是跟个导游一样，这都是命！”大叔也瞪她。
　　所以说守旧思想真是要不得，现在已经不是十个世纪前，太空军说一不二的时候了！

　　☆、第六章 地球旅游指南

　　智慧生物能掌握的，最快的速度是什么？
　　当然是信息传播的速度。
　　3014平淡无奇的某一天，地球与欧希曼星合作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宇宙的每一个角落，不是捕风捉影的八卦，而是有切实合同作证据的！
　　位于银河系中心又没机会出远门的生物热血沸腾中——终于！终于能去地球看看了！
　　早就听说星际间的新崛起的星球多么美好，物价没和宇宙接轨反而保持着最公道的数字，还有永远安定晴朗的天空……简直是最理想的度假地。
　　现在，理想的度假地还特别推出《不得不去的十个景点》、《地球七日游》和《从北半球到南半球》等多本旅游手册，花战面前放着这三本指南，问面前的人：“你想去哪里？”
　　表情之悲哀，语气之沉痛，好像在问：你的骨灰盒，想要水晶的楠木的还是合金的？
　　“你喜欢哪里？”
　　泰伦安自动过滤掉她声音里的情绪，单纯地把它理解成一个真诚的旅游邀请。
　　把指南摞成一叠，花战的目光穿过天花板看向更远的地方，“空间站。”
　　“你喜欢那里？”泰伦安不理会手下哀怨的表情，打算把度假计划改成地球空间站之旅。
　　若拉，痛苦的揉乱头发，“我就知道大人会这样！每次说好了休假之后工作，但每次都是工作之后没有休假！要不是执政官换届时间还早，我一定会向他发起挑战的！”
　　还未执行的购物清单啊……听说地球的食物也很美味好想尝尝！从九号空间站下来就是盛产美味的亚洲中国，现在外面满大街都是好吃的，然后长官告诉她，咱不吃了，回空间站啃压缩干粮？
　　虽然在“第一眼”的控制下，被吸引的双方都会全身心地为另一半考虑，但通常情况，这种付出是双向的。没错，欧希曼就是这样一个全民夫妻恩爱的星球！
　　但是人类雌性明显不是会为他人着想的啊……看见大人盯着那本《从北半球到南半球》了吗，为什么还不赶紧带他去！
　　由于若拉是用母语哀怨地进行着心理活动，花战对此一无所知，认真回答：“我的休息日结束了，明天要回去执勤。”
　　所以你们两个工作狂一起去执勤就好了啊我们要度假！
　　若拉以及一干属下默默垂泪。
　　从椅子上站起来，泰伦安终于提出反对意见，“在合同签订后，负责人先生派你作为导游，带我们熟悉地球环境的。”
　　同时也要发掘哪些东西适合星际出口，毕竟能源块这种东西已经不稀罕了，在高度机械化的宇宙间，小作坊式的手工生产物才能卖出高价！
　　“我知道。”花战说话时没有半点脸红的样子，“我打算渎职。”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泰伦安轻声道：“可是，我对地球了解越多，就越有可能投资一艘反物质战舰哦。”
　　他顿了顿，语义别有所指，“毕竟，这个星球的历史，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了吧。”
　　北半球正处于炎热的夏季，树荫下透出的阳光明亮，花战呼吸一停，紧紧跟上他向外走的脚步。
　　若拉打了个手势，欧希曼的人纷纷起立，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还记得紧急回到战舰注射镇定剂时，泰伦安的幽深眼瞳弥漫着粉红泡泡，不可置信的喃喃：“居然是地球人……难道我的选择，是一个异族？”
　　然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异族就异族吧，第一眼开始发挥作用的感觉，挺不错的。”
　　基因决定的爱情，不需要其他理由。
　　泰伦安尽力为花战提供“全身心的考虑”。比如她似乎爱用电磁炮攻击智慧生物，那就勉为其难被轰几下，应该也不怎么会死，反正她喜欢。
　　自我感觉为爱牺牲很伟大的外星人，全然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思维误区……
　　没有人会喜欢攻击的，花战只是曾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她从出生起就不够幸运，没法生活在温和的时代。
　　先进交通工具的速度，让人们能够白天在北极欣赏永不落幕的白天，晚上在南极的极夜黑暗中安然入梦。
　　在悬浮车里，和一群浑身粘液的软体生物挤在一起的泰伦安没有丝毫不满，教养良好地问花战：“你饿了吗？想不想吃什么东西？”
　　东南亚的芒果糯米饭简直应该写在宇宙所有碳基生物的食谱上，泰伦安深深觉得，自己放弃地球方提供的庞杂资料，选择亲身体验一回来了解这里的决定，真是无比明智。
　　当然，他对花战的了解也更进一步。
　　在她沉睡至今的一千年里，人类终于抛弃了永无休止的偏见和战争，开始思考：“在这么多年的乌烟瘴气里，有什么变好了吗？”
　　没有，一切反而更糟糕了。
　　天是灰的水是黑的脸是绿的。
　　于是思想转变的人类开始改造地球，争取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儿。顺利成章的，科学、艺术、工业，一切瓶颈都被突破，研究的困难轻松破解，很快迎来了飞速发展的时期。
　　科技的发展并没有让人们失去对原始舒适生活的追求，尽管无水清洁和控温服早就普及，还是有不少家伙喜欢泡澡，穿手工的棉麻衣服。
　　当花战从冬眠中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矛盾而美好的星球。
　　乐于体会异族生活的泰伦安正靠在柔软的按摩座椅上，他早就换了轻薄的半袖衬衫，宽大的圆领露出一半锁骨，尖尖的耳朵隐藏在发丝之下，看上去和普通的大男孩没什么区别，“我还想再尝一尝亚洲的食物，对了，走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买好看的丝织品作纪念。”
　　花战低头，在电子便签上写字。
　　食物，丝织品。
　　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
　　泰伦安试着伸过来一根手指头，“你在关心我吗，太好了！”
　　握住那根食指，花战面无表情地用力……然后把自己硌着了，然后低头，继续翻看地图，“还有两站。”
　　喝了一口悬浮车上免费提供的果汁，沉浸在两情相悦的互相关心中，泰伦安的耳朵抖了抖，却说：“不，我们下一站就下车。”
　　咦，为什么？
　　他们乘坐的悬浮车走亚澳线，顾名思义，连接亚洲和澳洲的交通线。如果顺利的话，会在傍晚时到达澳州南部，还能在大堡礁吃个晚饭看看落日，入夜去南极欣赏极光。
　　“等你下车就知道了。”泰伦安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上，“要保密，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不对，加上若拉他们一二三……只有我们九个人知道！”
　　他的眼睛被窗外的阳光照亮，在“第一眼”的作用下，苯基乙胺与多巴胺加速分泌，呼唤着花战的回应。
　　“哦。”她点头。
　　泰伦安大脑皮下双眼之间的那个器官倍受打击，萎靡地低下脑袋。
　　“花……战？”
　　“——请称呼我为上将。”
　　她微微一愣，才回答。不是因为泰伦安叫她名字时的声音异样温柔，而是那两个字是用中文说出来的。
　　很纯正的汉语发音，平声仄声，尾音干净。
　　“花战！”看见她明显愣神的反应，泰伦安就知道自己没有叫错，很高兴地重复一遍。之前两个人的交流都是通过翻译器进行的，冷冰冰的电子音一点都体现不出情感，“上将是地球的军衔制度吗？”
　　“是的。”一如既往的简练回答。
　　“是最高的军衔吗？”
　　“是的。”有点得意的简练回答。
　　泰伦安咧开嘴巴，对着太阳露出白到眩光的八颗牙齿，“你看起来很年轻，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职位？”
　　虽然说拥有最高军衔的人工作主要是迎宾，但说起来，整个地球的雌性上将也只有那么几个。
　　“因为……”花战眼神飘远，看着坐在左手边好奇发问的人，又改口不答，“你不是从纪星树那里调走了我的全部资料吗，不会自己看？”
　　泰伦安失望的垂下眼睛。
　　他当然会自己看，而且良好的记忆力把上面的内容都背了下来。
　　升职是给花战的福利待遇，作为她“死过一次”的补偿。
　　而且，这种待遇很快也要没有了。
　　悬浮车很快到站，泰伦安出去时还买了车上打折处理的一个花环，鲜艳的红色花朵点缀在圆环上，随意套在颈间，配上米色的衣服，双手插在口袋里的他真的很像来度假的悠闲旅客。
　　花战走在后面，脊背笔直，太空军制服的每一颗扣子都严严实实地系好，把整个脖子都包裹在里面。黑色军装象征漫无边际的宇宙永夜，银色纽扣是夜间不断闪烁的恒星。
　　比起闲散的泰伦安和全民皆战士的欧希曼星，她更像一个军人。
　　步行，是最慢的前进方式，比起路边上几百块钱租一整天的单人飞行器来说，走着去目的地的距离，简直漫长到没有尽头。
　　“你觉得累吗？”泰伦安回身问花战。他尽量和对方的速度保持统一，这样两人就能并肩前进了，可惜花战始终落后她半步，如果自己放慢速度，她也会慢下来。
　　到最后，两个人站在路边，谁也不动了。
　　这似乎是印尼地区？周围的人类很少，不能从人种判断位置，花战通过手环式的个人电脑定位，发现巴厘岛就在附近。
　　泰伦安想去那里？
　　算了，哪里都无所谓，根据行程表，他最多呆三天就要赶回欧希曼，执政官每天的工作量相当大。
　　忍！熬过这段日子以后的生活就轻松了！
　　这个信念支撑着花战的一举一动。
　　“两架单人飞行器，租一天。”泰伦安掏出地球流通的货币付款时，却有些意外地低头看着老板，“……只剩一架了吗？”
　　戴草帽的老板态度很诚恳，宇宙语也相当熟练：“先生，现在是旅游旺季，就剩最后一架还是我自己用的，你不赶紧租，有别人等着呢，要么等一会儿，说不定有人用完了。”
　　就一架就一架！这样最好！
　　事实上地球一年到底都是旅游旺季，这年头租飞行器比自行车还随便，痛快付钱的泰伦安驾驶着飞行器回到花战身边，邀请说：“总是走在后面，我觉得你一定累了，我们飞过去吧。”
　　“不是累，只是想自己呆着。”花战淡淡拒绝，皱眉，“……怎么只有一架？”
　　泰伦安脸红，羞涩地看着天边，“那个，老板说只剩一架了。不过没关系，他说飞行器是平时运货用的，改装过后能经受两个人的重量，我的骨骼密度很小，所以没问题！”
　　其实刚才老板的原话是：“远处那个是你妹妹？一个小伙子加个小孩儿，出不了事的。”
　　他的直觉认为，还是不要让身高一米七的小孩儿听见这些内容比较好。
　　“位置就这么大，站不下。”花战还是拒绝，“你要去什么地方自己去，我在这里等你。”
　　她指的是飞行器的大小。
　　这种单人的飞行装置很小巧，把手和古时候的自行车差不多，两个手柄连接着下面椭圆扁平的站立区，只够让一个人站在上面，推进的动力由斜后方的喷气装置提供，因为可以无视路况速度又不快，所以危险性很低，是现在常用的个人交通工具。
　　而且经过老板改装，在把手前面又坠着一个巨大金属筐子，里面还铺着稻草，估计装过蔬菜之类的东西。
　　如果两个人一起用，只能站得很近，或者让泰伦安抱着她飞行。
　　看着对方闪烁着亮晶晶期待光芒的眼神，花战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或者你抱着我去也可以。”泰伦安表示自己不介意被人公主抱，大方地伸开手臂，耳朵随着风吹来的方向一抖。
　　很远的地方有浓烟升起，但周围的生物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花战还想说点什么，手环滴滴两声，一条新信息发来，她眼前出现全息的投影画面，是附近的火山爆发了。
　　对了，周围有活火山！
　　“你早就知道？”花战收起画面。
　　泰伦安得意地指指自己的尖耳廓，“这样的灾祸在欧希曼，一天可以发生上百次，而且都在居民区。我们的耳朵能听见象征前兆的次声波。”
　　“你要去看火山？”她实在不觉得一个每天能看几百次火山喷发的人，对地球上这种无关紧要的自然现象有什么兴趣。
　　“去了就知道。”还是这句话，泰伦安神秘地眨眨眼睛。
　　花战无奈，慢慢走过来，于是他笑意更深。
　　近了，近了，她在靠近我。
　　晴朗的天空上，快速划过了什么东西。
　　期盼已久的公主抱，当然没有发生。
　　单人飞行器上，花战操纵方向，暗红短发迎风飞舞，脸上满是一丝不苟的坚毅。前面挂着的金属筐，有个男人抱膝蹲在里面，脸上满是计谋失败的沮丧。
　　“头低一点，你挡着我的视线了。”

　　☆、第七章 蓝色熔岩

　　花战算了一下飞行器的剩余能量，在离火山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今晚没有月亮，但星星很多，即使不用照明灯也不担心和别的飞行器撞上。
　　晚上泰伦安品尝了地球的特色烧烤，花战喝了一包随身携带的高钙营养液。已经能闻到刺鼻的硫磺气味了，她低着头让飞行器安稳地落在地面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营养液终于落进胃里。
　　“你在紧张。”泰伦安说的无比肯定。
　　普通飞行器的离地距离不大，安全性也很高……有谁会因为骑自行车而害怕的？
　　可肾上腺素和血压同时上升，瞳孔收缩，在离地的那一刻甚至哆嗦了一下，她的确在恐惧着飞行。
　　花战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我记得欧希曼人对生物的变化不太敏感。”
　　“但是我们有眼睛。”以极快的速度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安慰，泰伦安在花战发飙之前就先跑开了，“我的第一眼能察觉到你情绪的变化，你为什么会怕这个？”
　　恐高？可是在她在通过太空电梯的时候，看着下面的景物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花战没有回答。
　　该怎么说？
　　2014年的空中飞行物周围，总是有严密的防护，比如电梯这种东西，四周就装着封闭的金属墙，可是假如一台上升的电梯没有任何防护呢？
　　危险，不稳定，四周空空荡荡。
　　但是3014年的人类没有这种感觉，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接触这种高安全性的玩具了，好比古人类在街上骑自行车，没有人会觉得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是件危险的事。
　　一千年不仅有科技的发展，还有人类无声无息的演变。花战就像个第一次看见自行车的唐朝人，本能地认为飞行器是非常不可靠的。
　　不过这不影响她学习如何使用。
　　以最坚决的姿态融入未来人类社会，花战做得很好，没想到还是因为细节露馅了。
　　见她沉默，泰伦安不明白自己哪里问错了，只好回到正题上，老实说出真正的目的：“这里很漂亮，我带你来看。”
　　在硫磺味中平复紧张的花战，不耐烦抬头，“我不觉得火山爆发有多漂亮……”然后彻底愣住。
　　不，太美了。
　　在震惊中甚至没发现泰伦安壮着胆子拉着她踩上飞行器，在一片岩浆的背风处悬浮着说，“走，我们离近一点看。”
　　和灾难电影里冲天的火光和亮红色不同，夜晚的岩浆默默流淌，一派静谧的感觉。
　　熔融硫磺的火焰在月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和白天截然相反的幽深蓝色！只能在夜间被观察到的色彩……
　　美到诡异的蓝色岩浆上方，有薄纱状的火焰摇曳着，和天上璀璨的星辰相互映衬。
　　“不行，再近一点你的气管就会受伤了。”
　　准备凑近欣赏的花战，被泰伦安制止住了无意识的动作！
　　不过这不是重点……
　　“为什么你会在我身后，而且我们还在飞行器上。”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但并没有腿软。
　　因为泰伦安的手臂伸直松松地环住她，形成了一个非常安全的屏障，不用担心掉下去。
　　不能挣扎，两个人掉进岩浆里，泰伦安可能凭借基因捡回一条命，她却会尸骨无存。
　　“那我离你远一点。”泰伦安看到花战脸上明显的厌恶，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半步，站立区就这么点大，一点不平衡都会导致飞行器在空中剧烈晃动！
　　晃动中花战死死抓住扶手，“够了！”
　　泰伦安兴高采烈地站回来。
　　就算再怎么舍不得幽蓝的景象，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火山熔岩喷发时的有害气体，对人类的健康危害很大，尽管他们离的很远。
　　泰伦安把租来的飞行器退掉，和花战一起往最近的车站走去，继续进行接下来的旅游计划。
　　在签下合同第二天宣布可以休假的时候，他发话：“我们需要一个人类导游。”
　　然后补充：“只能为我服务。”
　　若拉率众含泪远离花战三千米远，生怕一不小心离得近了，违背了老大“只能为我服务”的规定。
　　悬浮车24小时都有班次，再次天亮之前，他们会赶到澳洲遵循原定的计划，去看个极光什么的。
　　两个人走夜路也不见寂寞，夜幕中不断划过其他的小型飞行装置，还有长翅膀的羽族腾空而起——等不及公交，干脆自己飞了。
　　星星很多。
　　花战目光追随羽族身影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事实，明暗闪烁的群星好像活了起来，无声的透着喧闹。
　　“……可惜看不到欧希曼。”抬起头寻找了一圈，泰伦安追随她的目光很遗憾地叹息。
　　“很陌生。”
　　似乎被漫天的星辰勾起了回忆，花战有些感慨，所以多说了一句，“我记忆里，都是重度污染的天空。”没有星星。
　　这是她从冬眠中醒来后第一次说起以前的事，星空很美，但很陌生。
　　“你喜欢吗？”
　　“……车站到了。”
　　花战没有回答，但似乎也回答了。在刷卡买票以后，很负责地把泰伦安领到了座位上。
　　她应该是相当讨厌这份工作的，不然为什么每次做这种事的时候都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泰伦安调查过花战的过往，在人类和宇宙的联系还不那么紧密的时候，她属于那一小部分可以随时进入太空的群体。
　　精英中的精英。
　　然后因为冬眠时出现差错，被迫沉睡千年，太空军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特意补偿性升职，给予她上将的军衔。
　　那时候的花战，肯定很高兴。
　　现在，精英已经沦落到做一份谁都可以胜任的工作了。
　　悬浮车快而平稳，几乎感受不到波动，未来人类的精力很好，完全适应高技术快节奏的生活，可以连续工作三十个小时而不感到疲惫，就连欧希曼，体力也足以维持全天高强度战斗。
　　但是花战一坐在椅子上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她命令自己保持清醒，却抗不过体力流失的极限。
　　……这就是古人类的状态吗？
　　泰伦安看着她那一头因为手术而变色的头发，还有额发下紧闭的锐利眼睛，突然发觉，就算背下了她履历表的每一页，古人类还是个很陌生的存在。
　　在冬眠技术出现没多久，医疗水平也飞速提高，通过克隆器官就没有治不了的病，连绝症患者都不会用这种手段去未来世界治疗。全地球都只剩一个古人类了，想调查群体特性都不行。
　　就好像花战也不了解自己一样。
　　在天灾频发的欧希曼母星，诞生出一种非常……奇特的文化。
　　互相锁定第一眼的情侣们，会在各种宇宙射线下心有灵犀地对视。
　　会在陨石撞击母星扬起的尘埃里发誓相守终生。
　　会在火山爆发的岩浆中诉说彼此不变的炽热感情。
　　“他们如果没有战斗，那就一定在秀恩爱。”这是欧希曼的敌人说出的评价。
　　……但是花战的眼神比太空的温度还要冷，她甚至没发现，让自己情绪有片刻波动的幽蓝色岩浆，只比泰伦安的头发颜色浅一点。
　　没有人指导一个欧希曼怎么谈恋爱，他们的感情从诞生起就是相互的，不存在单相思的情况，泰伦安很苦恼。
　　如果她能多说几句话就好了……
　　头重重一沉，花战呼吸停滞猛地惊醒，又端坐在椅子上，指甲掐着掌心让自己不要这么容易疲惫。
　　“我听说，古人类每天都要休息八个小时的。”泰伦安抬手，把她座椅的幅度调低一点，“你继续休息好吗？”
　　花战眼皮也不抬，“我的工作是完成你的要求。”
　　“我要求你休息。”泰伦安一本正经。
　　舒适的手工薄棉衣服透气性很好，在空调冷风的吹拂下极大的缓解了外面的炎热。泰伦安很喜欢柔软的东西，比如衣服，比如花战的脸颊。
　　第一眼的直觉认定她是最适合自己的人，现在泰伦安也这么认为了，做事严谨，行动利落，花战比他更像欧希曼。
　　以懒散闻名的执政官很高兴。
　　花战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听见报站的声音，制服包裹下挺拔的少女身躯立刻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终点站到了。穿上控温服。”
　　还在思考这两句话关系的泰伦安突然想起来，要去看极光的地方似乎很冷。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虽然条件越恶劣，坚持的时间就越低，但欧希曼人进化出的隔温皮肤保证他们在零下三十度时什么都不穿也不会冻着。
　　不过当花战终于理解自己的目的是带人旅游，而不是独自前进时，泰伦安已经在路边的小店里挑选当地人穿的厚冬衣了。
　　时尚的年轻人酷爱轻薄方便的控温服，但厚实的毛皮衣服显然能提供更多的幸福感。思维还停留在火山附近灼热气温的花战，没有被衣服覆盖的脑袋在南极极夜中有些冻伤了。
　　“给你。”
　　泰伦安把一个厚实的毛皮帽子递过去，花战犹豫一下，扣在自己的头上，裹好围巾戴上眼镜。
　　隔绝了刺骨的寒风，她失去知觉的脸颊很快恢复了热度，和等待极光的游客一同乘车往被冰雪覆盖的南极大陆。
　　和古时候不同，当时连建立观察站都困难的地方，如今都盖起来度假别墅了。冷冽的风吹不透厚重暖和的衣服，泰伦安不需要太多的热量，但很喜欢这种和人类差不多的生存方式。
　　冬天是个好季节，每个人都因为寒冷，下意识地凑近自己身边的人，比如欧希曼，母星冬季的超低温，让他们人和人的关系无比和谐……挤在一起超温暖！
　　车厢内暂时阻挡了寒风，花战穿着贴身控温军服却带着厚厚帽子的模样，就像一个可爱的大头娃娃，看上去有点呆。
　　是冻傻了。
　　控温服没出问题，可太薄了会带来心理上的寒冷，尤其是周围的人入乡随俗，不管怕不怕低温都穿着毛茸茸的大衣。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极光象征着欧希曼虚幻又真实存在的爱情，是泰伦安对她真心的最好见证。
　　可惜，不是每件事都能顺利。起码极光不因为来了位贵宾就会轻易出现。
　　“新闻上说今天会出现极光的……”花战跺跺冻得发麻的脚，又恢复了笔挺的站姿。
　　“你很失望吗？”泰伦安不怎么冷，但是看她的模样，决定返回最好。
　　呼出一口白气，花战摇头，“旅行路线是你选的，还没看到极光，你愿意就这么离开？”极夜环境下无所谓黑夜黎明，但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天空还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都可以。”泰伦安很快放弃了本族追逐目标坚定不移的优良品质，“天亮前要在澳洲南部和若拉汇合，不如我们回去吧。”
　　再不回去我看你也快冻死了啊！
　　“好。”花战答应得相当痛快。
　　泰伦安和属下们分开行动考察地球，约定好在旅行的终点站澳洲见面，如果现在放弃等待极光去见若拉，完全能准时到达。
　　坐车返回的时候，天幕从漆黑一点点变得透明发蓝。大批游客仍留在极夜中等待那一道亮光出现，花战和泰伦安是最早回去的，所以这一趟回程的只有他们两个。
　　稀有古人类终于没有体力睁开眼睛，在核能雪橇上沉沉睡去。泰伦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她的身上。
　　南极洲没有原住民，所以出售的御寒衣物囊括百种风格，比如他买的这一身，就是来自亚洲中国东北部地区……的一件貂。
　　非常柔软，非常温暖，也很富态。
　　裹着貂皮大衣的花战，睡得非常踏实，似乎还在做梦。
　　泰伦安接通微型通讯器，压低声音，“若拉？这些天玩的怎么样，商派出钱你肯定买了不少东西……哦，找到了一件文物？好，我天亮前就会到。”
　　结束通讯后，他仍穿着单薄的圆领衫，却没有因低温蜷缩身体，眼睛注视着外面不断向后退去的冰雪天地。

　　☆、第八章 那些过往

　　“要什么外星人！从一千年前就有学者担心外星人入侵，结果呢？走，妈领你去火星玩一圈。”在路边，一位母亲对着哭闹不停的儿子这样教育着。
　　熊孩子的小脸上挂着眼泪，点头。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星舰映入眼帘。
　　没有一丝顾虑也没有一点防备。
　　外星人，入侵了。
　　平静生活了数十个世纪的人类，已经完全否决了其他智慧生物的存在。然而，在这个悠闲的下午，一切都改变了。
　　震惊而且好奇的人类，纷纷涌出家门，看着星舰上缓缓落下的升降台，还有立在上面秘银色长发的异星人型生物。
　　“蓝星的朋友，你们好，请相信我……”
　　“砰！”
　　电磁炮发射的声音，打断了他后半句的“没有恶意”。
　　有个穿白色病号服的娇小人影，乘着飞行器迅速靠近，肩上扛着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巨大武器，因为带着全封闭的头盔，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长官，您的翻译器，我刚刚蹭了这个星球的wifi下载语言包。”
　　身后有同伴匆匆跑出来，赶紧塞过一个小仪器，他用标准的中文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时候，扛着武器的花战已经离他很近，毫不留情地又一炮轰过来，打穿整个升降台，可怜的银长发男人失去平衡，摔在了地面上，被冰冷的炮口牢牢锁定住。
　　星舰里的其他外星人：“妈妈，蓝星好可怕，我们要回家……”
　　第三发炮弹，干掉入侵者。
　　花战跳下飞行器，手指紧扣在发射按钮上，全息头盔上两个血红的摄像头转动，一瞬间就扫描出面前外星人的体能指标。
　　比起对方，一身病号打扮的她才更像个怪物。
　　当然，那天花战没能干掉异星生物，入侵者变成了朋友。
　　诺比星人为修建新的超时空隧道，进行考察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地球，于是降落。
　　幸运的是，这个外星文明非常友好，并没有侵略的打算。
　　这是一个契机，地球从此接触到更多的智慧生命，有了更广阔的空间，平凡人的幻想和科学家的分析，一一成真。
　　花战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摔了全息头盔，露出利落的短发和干净的脸庞，“空间站那群执勤的家伙都死了吗，侦测到不明飞行物的第一时间就应该消灭才对！”
　　银发外星人弱弱地提醒：“不，他们没死，我的星舰路过空间站的时候看了一眼，他们只是在睡觉……”
　　花战又举起电磁炮对准他，下巴抬高，“给我闭嘴，我讨厌外星人。”
　　每一套冬眠器材都有智能电脑控制，自动设定了时间，在冬眠人规定的时间到达后启动，为里面躺着的人解冻。
　　在时间设定后想要突破程序进行修改难度极大，如果是暴力突破更加不可能，这一举措是为了防止极端组织成员攻击冬眠人的。
　　而花战的那一套冬眠器材，所设定的时间是——永久。
　　另附一行说明：“非战争时期不要复苏！”
　　也就是说，只有当地球再次陷入战乱时，她才有可能醒来，不过那时候已经几百年没发生过战争了，和永久冬眠也差不多。
　　就是因为这样，未来人类才认定她的器材出了问题，一切都是意外。
　　想要设定为永久冬眠是不可能的，那需要最高授权才行，当时的操作人员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授权。
　　一切被解释为技术不成熟导致的意外，而工作人员没有及时检查曾经犯下的错误，让它延续了一千年。
　　不过……新身体还挺好用的。
　　刚从冬眠中解冻出来，没过多久又送进手术室重塑身体，亲眼见证自己的每一部分被切割下再换上新的，对花战的承受能力是一个……呃，不怎么严峻的挑战，反正也不疼。
　　她仍然延续十个世纪前的身份，属于太空军的一员。而且论资历，论在手术中展现出的惊人意志力，都当之无愧地得到嘉奖。
　　为了补偿花战，太空军负责人给了她上将的荣誉。
　　刚醒来就有这么好的待遇当然不错，只是手术后的恢复期太无聊了。
　　花战需要时间适应自己的新身体，每天在康复中心玩一种对战类的全息网游，作用是锻炼大脑和四肢的灵活性。
　　今天，在她如火如荼地和对手交战时……画面居然卡了一下！
　　这一秒钟的停顿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击中，然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该死的，到底是谁，是谁动了她的wifi？
　　连病号服都没脱下来的花战，抢了医院安保部的电磁炮怒气冲冲地往外走，试图找到那个可耻的小偷。
　　“……我刚刚蹭了这个星球的wifi下载语言包。”某外星人如是说。
　　很好。
　　愤怒的花战毫不留情地对星舰发起了攻击，心里想的是：“只差一点点我就能保持全胜的纪录了！”
　　诺比星的友好使者险些命丧地球，回去后立刻颁布了一条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规定。
　　千万不要蹭人wifi。
　　花战作为地球人的代表，给诺比星的来客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可接触之后他们才发现，地球竟然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
　　可再生能源技术和医疗技术高度发达，人类中几乎没有不可治愈的疾病，在极端优越的环境中，却没有失去应有的秩序，这个星球，人类和其他生命的关系也极端和谐。
　　比天堂更完美的地方。
　　地球的名字在宇宙间广为传播，很快成为了首屈一指的旅游名地，钱有了，星际地位自然提高，没过多久，地球上的人类们便得到了一份文件。
　　《地球加入宇宙智慧生物（人形）联盟协议书》。
　　真正获得了被广泛承认的星际地位，未来一片光明。联盟委员会亲自批示：“地球是个好星球。”
　　在公开投票中，反对地球加入联盟的，只有一票。
　　不是诺比星。
　　……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花战从茫然中醒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么近的事情，从前，她在梦里只会看见千年外的过往。
　　海风缓缓地吹着，还能听到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欧希曼人很享受目前的气温，对地球人来说却有点冷。
　　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睡着了，身上还披着貂皮大衣，脑袋上扣着可笑的皮帽子，而泰伦安在自己身旁的不远处，皱着眉处理着什么事情。
　　因为裹得很严实，露天睡着没有让花战感冒，反而有种恰到好处的满足。但她没心思享受，立刻从……这是什么？
　　花战惊愕地看着自己身后靠着的东西。
　　没有躺在建筑物里，也没躺在地上，反而睡进了一堆小山似的杂物中间，她就躺在背风处。
　　“醒了。”泰伦安换了一身宽松的黑色衣裤，羊毛材质，正像一只机敏的警犬看见网球一样急切地跑过来。他的耳朵在风中直立，没有习惯性抖动。
　　因为花战对欧希曼的西行不太了解，所以不知道，耳朵保持挺立不动，是他们紧张的表现。
　　泰伦安不着痕迹地把什么东西藏进口袋里，单膝跪在地上，把她拉了起来，“想吃点什么？”
　　越来越觉得退化了……花战这些天的生活问题主要就是“累不累”和“饿不饿”。想要讨论更高深一点的，比如这一发导弹从哪个角度轰出去，才能最大化打击目标。
　　“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在若拉买的纪念品里多睡一会儿。”一句话解释了身后小山丘的来历，泰伦安又说，“你看看，还缺点什么？”
　　地上的东西几乎囊括了地球所有能带走的特产，花战摇摇头表示很全面，从手环里调出今天的日程安排，却被泰伦安制止了。
　　“不用，事情紧急，可能晚上就要回去了。”
　　“回去？”
　　阳光把海面照得波光粼粼，今天是个南半球的晴朗天气，风还是冷，但毕竟有了暖意，泰伦安陪花战坐在纪念品山的旁边，看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冷笑，“一路走好千万别回来了。”
　　打击度简直不能再高！泰伦安很失落，“你不喜欢我吗？”
　　“事实上只要三分钟看不到你，我就会忘了你长什么样子。”花战实话实说。
　　“你可以每天看，直到记住了为止。”泰伦安把脸凑近她，小麦色的皮肤很有弹性。
　　花战躲开几分，“和记忆没关系，只是还不习惯。”她犹豫了几秒，慢吞吞地说：“我冬眠太久，脑子很迟钝。”
　　“醒来后看一切都是恍惚的，很陌生，像在做梦，我想记得，可是什么都记不住。”
　　泰伦安的表情跟随她一起暗淡，“为什么要睡这么久？”
　　“不知道，申请冬眠时我只写了一个月，但却在一千年后才醒来。”花战无所谓地说，扶着一幅画起来，脱掉了厚重的衣服，“可能是仪器出了问题吧。你现在就要回去，那也算我完成了上头交代的任务吧。”
　　可以收工了。
　　她只是把一切当工作。
　　泰伦安不知道该怎么阻止，纠结的时候口袋中却飞舞出一块小纸片，在空中高高低低摇摆几下，平平静静地落在地上。
　　因为是背面朝上，所以花战把它捡起来，才发现那是什么。
　　一张古老的照片。
　　但在她眼里，却是如此清晰。
　　一寸证件照，照片上的人黑发黑眼，眼中有光，亮晶晶地微笑着，嘴角微微扬起成自信明朗的弧度，是从前的花战。
　　这类照片现在很少见了，由更便宜的三维照取代，所以花战看见自己时，总有一种亲切感。
　　问题是，它怎么会在泰伦安手里？
　　一个小时前，花战还没睡醒的时候。
　　若拉从飞行器上一跃而下，身后跟着一群买买买小分队……啊不，同族战友。清点纪念品的时候，把每一样都拿出来和清单上的内容比对，真是幸福满满的工作。
　　“大人，我们的战舰还能放下一对成年的大熊猫吗？我想把它们带回去好好养，如果可以，我就向地球方申请购买资格了。”
　　泰伦安保持着悠闲的坐姿，查了一下熊猫资料后拒绝：“不，它们太娇贵了，很难适应母星的气候。”
　　不高兴地皱起眉，若拉抱怨道：“算了吧，这个古人类更娇贵呢，看上去就像发育不良一样，你还不是一样打算把她带走。”
　　“小点声。”泰伦安有些后怕地看了谈话主体一眼，花战没动静，“在古人类里她的个子属于高的，进化的领先者。”
　　“好吧好吧。”若拉向幼年体的进化领先者投降，一脸无奈，“被你说中了，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太空军就放人，只要骗她上了战舰，打包带走不成问题！”
　　用赞扬的微笑回应，泰伦安愉快地站起身向她走来，“很好……”
　　我的红萼花，今后你只能开放在欧希曼的土地上了。
　　“对了。”若拉又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珍重地交到他手上，“因为要帮你办私事，所以没有太多时间参观，但在一个私人博物馆里还是发现了好东西！”
　　泰伦安不觉得手里这个脆弱的纸质物有多珍贵，可当他翻开第一页，还是忍不住说：“……太完美了。”
　　这应该是一份地球的档案，白封皮黑体字，首页用中文写着“2014年冬眠计划首批试行申请书”。
　　第二页是个人信息表，还附了一张古老的证件照，一寸，上面的人分外熟悉，不是花战还能是谁？
　　“谢谢，回去以后给你涨工资。”全宇宙通用的也是最佳的奖励员工方式，泰伦安非常慷慨，然后小心地把那张照片撕了下来。
　　因为年代久远质地脆弱，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损坏它，严肃地放在口袋里。
　　还好，刚刚苏醒的花战没有看见这一幕。
　　“照片……是从哪里来的？”把那张照片抓在手里，花战的力度几乎握碎了它！
　　泰伦安眼神飘忽不敢和她对视，若拉小声解释一句：“我从一个地球私人收藏家那里买的，他有几千年前的文件。”
　　这份打印的东西其实不怎么值钱，手写部分所占比例也不多，不过是年代久远才有人愿意买，一张全手写的字帖才能拍出天价。
　　“还有……其他的东西吗？”花战声音发颤。
　　激动，太激动了！
　　一觉醒来后这个世界完全变了样子，现在意外地发现，她曾经留下的东西，现在还有痕迹！
　　我还在地球上，还没有被人类抛弃。这个认知让花战嘴角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若拉想了想，目光无声地询问泰伦安，得到对方许可后，才把那一份申请书也拿了出来。尽管保存良好，纸质书页的边角还是卷曲发黄。
　　……那、那是？
　　呆呆地接了过来，花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找到了这个！
　　她没有因为自己私藏了照片而生气，反倒是见到那份资料非常激动。泰伦安觉得他做了件正确的事。
　　但很快，花战脸上欣喜的笑容消散了，动作无比僵硬，只有指尖颤抖着。
　　是翻开申请书后才出现的症状。
　　泰伦安靠近她，疑惑地望着她手里的东西。难道地球人看了里面的内容会被石化？上面也没有特殊射线啊。
　　他的视线逐渐下移，慢慢落在了某一行字上。
　　开头是打印的内容，“申请冬眠时间”。
　　然后是两个手写的黑色钢笔字，“永久”。
　　不可能！
　　花战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似乎想穿过面前的空气，回到十个世纪前的那个上午。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写下的是，三十天整。
　　所以，不可能！
　　上面的字迹都出自她的手，那么，究竟是谁，篡改了这份申请书？

　　☆、第九章 尘埃里的阴谋

　　泰伦安认识的地球文字不多，只好从她的表情判断，恐怕是遇上了什么苦恼的事情。而且不是一般的苦恼，否则，为什么她会露出这样难以置信又纠结的表情？
　　……真可惜，本来还想把那些东西留下来作收藏的，估计花战会不允许吧。
　　心痛得直滴血，若拉无声地哀嚎：“那是我买的文物我买的！咱军队向来不如那帮做生意的有钱，还等着大人给我报销啊……”
　　在南半球的海边，无数旅行者刚刚醒来从房间里走出，身边的生物多了一些，花战握住那份文物猛地一扬！微卷的纸张终于承受不住力量，破碎成无数片在她身后飞舞，纷纷扬扬遮住了所有探究的目光。
　　“那是我买的！”若拉挥舞着戴了石头链子的手腕试图挽回一点损失，可惜脆弱古老的植物纤维根本没有拼凑的可能性，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风吹散。
　　——这都是钱呐！
　　碎纸散去，只剩下花战越走越远的背影，黑色制服上有几道褶皱，但仍不妨碍她的挺拔。
　　又要离开了，像一年前那样。
　　当泰伦安意识到这点时，她已经接近了若拉他们租来的一架飞行摩托，更安全的座位和防护装置，表明它可以飞到相当高的地方去。
　　对于高处的恐惧已经不重要了，花战阴沉着目光抓住把手。
　　不能走！
　　基因飞速重组，泰伦安下肢力量瞬间强化，几乎是马上移动到了花战的身边，执拗地站在她面前，“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一年前的那次初遇，他连花战的背影都没留住，这次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让开。”
　　花战丢下毫无感情的两个字，腾空而去。
　　欧希曼人进化不出翅膀，虽然他们很难被摔死，可是不会飞。
　　惊讶地低下头，泰伦安看着自己被震得发疼的手臂，眉头皱起。刚刚他是想拉住花战的，但被推开了，那一瞬间她表现出的惊人反应速度和力量，实在不像个人类！
　　“怎么了大人？”心碎的若拉捧着一把纸片追了过来，“我已经翻译出了上面文字的内容，应该能从中找到她的目的地。现在追过去吗？”
　　又离开了呢。
　　泰伦安心里苦笑，右手五指收放几下，恢复了知觉，摇头说：“不着急，你帮我做件别的事。”
　　强硬的掠夺，蛮横的侵入，从前的欧希曼才会做这种没有品位的事。只不过……如果花战和他是同族，在第一眼的互相吸引下，他们的关系不会这么冰冷，几天下来连话都说得不多。
　　好吧，母星给他的评价是“最不像我们的异类”，个人风格和传统文化相差太远，表现在各种方面。泰伦安觉得，他的第一眼锁定的，是块石头。
　　因为心里有一个方向，所以沿途的阻碍可以通通视而不见了，花战无视高度拼命向前冲去。
　　字迹是她的，盖章也没问题，但内容绝对不是她写的！
　　千年前的某一天，一定有人模仿了她的笔迹重新提交了申请书，让她不得不沉睡了那么久。
　　到底是谁？
　　花战从冬眠中复苏也不过是一年的事，本质上还是个古人类，记忆里从前的事情更多，目前为止更熟悉自己从前的同伴，记住的人类总共就两个，一是纪星树，二是每个月给自己发工资的上司。
　　……最近又多了一对不时在视线里抖动的尖耳朵。
　　意识到走神，花战用力甩了一下脑袋，刹住飞行工具跳下摩托，半步也不停顿地往一座略有一些破旧的建筑里走去。
　　这栋楼不是故意仿古到处都是灰尘，而是因为长时间没人来，连旅游价值也不具备了，可在很久以前，它代表着人类科技的最高点。
　　冬眠中心。
　　来不及和看守的人打招呼，花战穿过寂静的长廊向最里面走去。还好，良好的照明驱散了死气沉沉的感觉，只有脚步声激起一串回应。
　　这里就是花战接受冬眠的地方，在她记忆最深处，还保留着防冻液彻骨寒冷的温度，然后是一片空白。
　　在往前呢？
　　是谁篡改了申请书，是谁给冬眠仪器设定了永久的程序？
　　因为可以怀疑的人太多，所以她没有头绪。
　　在重重关卡保护的金属房间尽头，花战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冬眠舱光亮如新，永远都不会被锈蚀，连点灰尘也没有，只是里面的防冻液也不见了，干净的太空洞。
　　平静地躺下，任由防冻液侵入肺部，成为身体循环的一部分，花战就是这么睡过去的。
　　从苏醒后就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似乎是想和过去彻底分裂，享受新的生命，可怎么也想不到，那一份文件让花战主动回来了。
　　熟练地开启冬眠舱控制主板，输入密码，嵌入指令，反复检查每一个程序……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异状。
　　如果不是她的记忆不会出错，花战真的以为是自己主动要求永久冬眠了！
　　无力地靠在主板旁边，她垂下脑袋，任由发丝遮住脸颊，遮住无能为力的目光。
　　过去的地球，并不是个好地方，那是让未来人一想起就满脸嫌弃的历史。环境污染，生态失衡，动物大量死亡，还有……来自宇宙的威胁。
　　人类的太空站收到了有规律的电磁波信号，虽然破译不出其中的含义，但足以证明宇宙间有其他的智慧生物存在！
　　那么，那些生物究竟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没有人能回答。人类唯一确定的是，智慧生物离地球越来越近了，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就会来临。
　　在不知善恶的外星人还没来的时候，人类自己就先吵翻了！刚具备雏形的太空军分成了极端对立的两派，发展和固守。
　　发展派认为，只有离开地球寻找信号源头才是唯一的出路，难道上地球几十亿人类坐以待毙？
　　而固守派觉得，目前星际远航的能力太弱，离开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把地球本身改造成一件武器，不管来的是什么异性，一律消灭！
　　在两派吵得不可开交的同时，各种科技成果井喷出现，其他人类表示你们慢慢吵吧我们就享受生活去了……
　　天更蓝了水更绿了，每年冬天得气管炎的人数都少了，感谢邪恶的外星人。
　　发展派和固守派继续水火不容，而花战，就是当时固守派的领袖人物。
　　人类没有高端的战舰和远航能力，不管科技如何发展，这点是无法改变的。也不知道发展派的家伙们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拿着重量不到二十克的个人电脑就能消灭潜在的危险了？
　　而且那个时候，固守派是占据上风的，花战的上司，太空军的领导人，就是一名坚决的固守者。
　　只是强硬作风和与作风不相称的职位，让花战遇到了很大麻烦。
　　“专横，越权，目中无人，屡次违纪……”太空军的领导人有着睿智深邃的眸子，无奈地看着她，“你知道这个礼拜我收到了多少关于你的投诉吗！”
　　花战的眼睛黑得发亮，毫不心虚地直视回去，“两派的矛盾已经成了发展的阻碍，为什么不能直接消灭？”
　　“那是你的同胞。”
　　“所有的人类都是我的同胞！”花战理直气壮。
　　发展派的研究重点在于可供星际旅行的战舰，而固守派则是武器，资源总共就这么多，一方的发展总要剥夺另一方的权利。
　　那时候没有讨人厌的泰伦安，整个太空军弥漫在一种紧绷着神经的奇异气氛中，没人知道外星人什么时候来，花战就是在这种气氛里成长训练出的，直来直去，满脑子都是热血沸腾的战斗。
　　只是，失去机会了。
　　她的上司，终于抵不住各方面的压力，那双睿智的眸子充满惋惜，话说的很艰难：“你的唯一去处就是新的冬眠实验，太空军需要试验人员。你的这笔功劳我会记下，到时候再回来，可以升职。”
　　就像第一个进入太空的人一样，有勇气的人总是需要提拔的。
　　“好。”
　　花战行礼，制服下的身体像一把黑色的剑，痛快的答应下来。一个月，只要一个月过去，两派的矛盾缓解，而自己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她毫不留恋地躺在冬眠舱里，闭上充满期待的眼睛。
　　却一觉睡到了现在。

　　☆、第十章 坏人都死了

　　花战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
　　她是古人，在她印象里“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在未来人眼里，就是永远也无法想象的过去。
　　故事里有个进山为母亲采药治病的农夫，不慎迷了路，休息一夜转天清晨时才找到下山的路，等捧着珍稀药材回家时，才发现早已时光更迭物是人非。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所有人感叹他的神奇经历，却没人在乎他一直惦记的事情。
　　“我的母亲还生着病呢。”
　　本来是去采个药，怎么一天的功夫，所有东西都变了？没有谁在乎，人们只是告诉他，你要接受现在的生活，其他的都不存在了。
　　花战给纪星树讲完这个故事，问他有什么看法，纪星树问：“农夫是什么？”
　　这种古老的职业早就消失了，花战犹豫一下，把古代的传奇在科幻背景下加工了一遍，“从前有个……呃，种植机器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泥土刨得松软，有一天它去了别的地方取一样东西，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那块地不见了，可它的工作就是为那个地方松土，你说，怎么办？”
　　判断性准确救了她一命的纪星树，轻轻地笑出声：“那是它的程序出错了，重新设定就好。”
　　是的，是机器人出了问题，机器人不能要求全世界都回到过去只为了把那块地换回来吧？
　　所以他们都是正确的，只有自己的程序需要重新设定。
　　花战重重地叹了口气，操纵主板把冬眠舱的盖子打开，动作敏捷地躺了进去。她不是想着一睁眼就能回到过去，只是有点累了，需要歇一歇。
　　以战斗作为唯一目的被培养起来的人才，在她沉睡不久也陆续退出了历史，因为无法判断善恶的外星人始终没有来，连有规律的信号也一并消失。
　　全部的事件都像个笑话，忽悠了一代的人类。
　　于是享受生活的地球人不再相信外星生物的存在了，异形是什么？能吃吗？来地球以后能抵抗我们的攻击吗？
　　操那么多心干什么，还不如赶紧去内蒙草原溜达一圈，过两年绿化度上去就再也见不到沙尘暴了！
　　“好像又陷入困境了……”望着头顶刺眼的灯光，花战抬起一只手臂遮住脑袋，还是觉得烦，干脆把冬眠舱的盖子拉下，扣上。
　　咔哒一声轻响，密闭性良好的舱门合起，隔绝了外界所有不顺心的东西。
　　平躺在里面的花战有种置身棺材里的感觉，又很踏实，打算趁氧气耗尽之前睡一会儿。
　　“轰——”
　　一声爆破的巨响在头顶发出！
　　地震了？
　　花战蓦地睁眼，冬眠舱里一片漆黑，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在巨响之后也没有别的动静传过来。
　　有只手动作更快，在她心里嘀咕的时候一把掀开舱盖丢出了三米远！
　　多少个世纪也没有灰尘的冬眠中心，迎来了脏兮兮的新一天。灰尘漂浮落下的时候，泰伦安的身影浮现在冬眠舱旁，他的双手指尖闪着金属光泽，那是基因进化坚硬到极致的特征。
　　本来可以通过控制主板打开舱盖，但是他等不及。
　　确定花战所在的位置，泰伦安以最快速度赶了过去。冬眠中心？在怀旧吗？
　　不，看她失态逃走的神情，恐怕是去找谁报仇的。
　　之后若拉翻译出碎纸片上的内容，也能证明这一点。在本人不知情的状况下，因为某个人的阴谋改变了一生，真是倒霉。
　　距离越近，第一眼对于她气息的锁定也就越牢固，泰伦安完全可以凭直觉确定几公里内花战的位置！但是刚刚，在冬眠舱的隔离下，所有信息素一瞬间消失了！
　　震惊中泰伦安来不及想别的，直接往信息素最后出现的地方闯了过去，撞破房顶，直接落在她身边。
　　“地球流传着一个很美好的故事。”在充满灰尘的空气里泰伦安仍然睁大眼睛，尽管他对花战的记忆是刻在基因里的，“躺在水晶棺里的公主会爱上从天而降的白马王子……马是什么？不过我的飞行器正好是白色。”
　　花战擦了一下脸，保持着尸体一样的安静躺姿，“从天而降只是一个比喻，我也不是公主。”
　　“是吗。”双手搭在冬眠舱边缘，泰伦安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埋进臂弯里，“我不了解你，要学的太多了。”
　　“我不需要了解。”花战闭着眼睛，很疲倦，“你还不回去？再晚空间中转站就堵车了。”
　　“这不要紧。”趴在旁边的泰伦安看着她，眼眸更加幽深，“你在难过，所以我还不着急回去。”
　　房顶上一个大洞，阳光肆无忌惮地洒下来，花战的嘴巴紧紧抿着，“……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到你气息里的迷茫和痛苦。”泰伦安不在乎她能不能看见自己的动作，指了指双眼之间的区域。第一眼效应能让他更了解伴侣的心情。
　　除了张扬和暴躁，花战其他脆弱的感情，都是内敛的。
　　“那个害你沉睡的人，是你重视的吗？”
　　“非常重视。”她没必要对泰伦安撒谎，再说，也的确需要个人来分担内心的情绪，泰伦安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反正不管他听了什么，马上就离开了。
　　在她沉睡不久，地球就彻底变了样子，申请冬眠的人数急速下降，冬眠中心几乎荒废。就算不荒废，也没人能修改设定好的程序。
　　程序没问题，所以……说明它根本没被修改过。
　　程序一开始就是设定成永久的！
　　能这么做的人，只有她曾经的上司，那个最受尊敬的人！
　　他骗了花战，要她睡到时间尽头？
　　直到现在花战都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做，有什么理由？就因为她的存在挡了发展派的路？可他也是自己这方的！
　　“……都过去了。”泰伦安搜刮了翻译器了三千多种语言，找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安慰。
　　“我知道。”嘴角泛起得意的微笑，花战看的很通透，“——而且，是我赢了。”
　　我赢了。
　　世界上最痛快的报仇方式，就是比仇人活得更长。
　　现在全世界只有她一个来自2014的人类，什么上司，什么发展派和固守派的矛盾，都在历史的尘埃里，所有想让她消失的人，最终自己先谢幕了。
　　连太空军都从一开始的精英团队沦落成旅游部门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但历史遗忘了花战。
　　所以，她的仇恨有什么意义？反正，所有坏人都死了。
　　“你很累是不是。”目光扫过她的头发，她的脸颊，泰伦安一语中的，“你很讨厌现在的世界。”
　　许久都没有听到回答，花战张开双眼，看向头顶的那一小片蓝天，小声说：“我的责任是守护这里。”
　　她毕竟没有否认。
　　宇宙无边无际，而地球是唯一，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很难让人喜欢吧？
　　低下头，泰伦安看着她搭握在腹部的手，考虑一下，壮着胆子碰了碰花战的指尖，“今天的星星很漂亮，只是太少了。”
　　天空湛蓝，没有星星。地球人没有欧希曼的视力敏锐，看不到阳光遮盖下的那一点微弱星光。
　　“到现在为止，人类都没有可以用作星际远航的战舰。”地球足够美好，所以没必要再去别的地方，花战自顾自地说起来，“离地球最近的恒信也在几光年外，光芒到达这里已经花费了太多时间……你看见的，只是星星的过去。”
　　因为她没有拒绝，泰伦安很高兴，“那你想到它们的发源地看看吗？”
　　“嗯？”花战微微侧了一下头，显得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既然不喜欢现在的地球，你想不想和我去别的地方？”发出无比真诚的邀请，那一瞬间泰伦安的眼睛，亮得让花战真以为自己看见了白天的星星，“宇宙很大，总有你喜欢的地方，我保证。”

　　☆、第十一章 又是算计

　　宇宙没有边际，光是银河系里没被智慧生物占领的行星就数不过来，更广阔的空间，更多的机会。
　　你想去吗？
　　摇头。
　　“我还有责任。”九号空间站，贵宾通道尽头，花战终于给了泰伦安回答，“而且这个月全勤奖还没发。”
　　奖金太重要了！虽然现在房子和花战那个时候相比可以说是白菜价，但架不住她脱离社会这么久身无分文啊！
　　太空军刚成立的时候，成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经过严格训练才能进入太空，补贴自然不一般，不过现在嘛……一个隶属于旅游局的部门，能有什么福利？
　　花战当了一年上将，每个月工资才八千八，连餐饮部卖煎饼的都比她赚得多！
　　等送走了泰伦安，两个星球合作的事宜一一达成，说不定还能涨一点，所以花战对他的离开有着发自内心的真诚祝福。
　　赶紧走吧，记得把钱带来。
　　“那你送送我吧。”又穿上了宽领口的薄衫，还挂着那串花环，泰伦安好像很喜欢地球这种懒洋洋的服装风格，他侧身让开一点路，“要不要去里面参观一下？”
　　休眠中的战舰在若拉等人的操作下复苏，欧希曼敏捷的动作配上一板一眼的制服真的很好看，就是他这个领头的起了个不怎么好的表率……
　　泰伦安和他们也不一样。
　　他的第一眼始终没有从花战的信息素中挣脱出来，对方是地球人的身份没有带来困扰，泰伦安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一切。
　　多么可爱的人型生物啊，虽然个子低了点，但是做衣服省布料啊！
　　节约的地球人花战，站在梯子上犹豫了一下，迈出第一步。
　　很好。
　　泰伦安屏息，大脑飞速计算出她距离战舰剩下的距离，露出微不可见阴谋得逞的笑容，只剩三步了。
　　走近一点，离我再近一点，赶紧进来。
　　“等一下！”
　　身后传来的呼喊声让花战脚步顿了一下，泰伦安被袖子遮盖的手指暗暗捏紧。
　　纪星树手里拎着一个箱子，从远处跑过来，呼吸稍微急促，“怎么丢三落四的，还好我记着。”
　　泰伦安松了口气。
　　“……什么？”茫然中的花战转身，下意识接过造型普通的黑色皮箱，在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时就被纪星树推了一把，退后几步进入战舰中。
　　舷梯收起，反物质战舰刷的一声立刻封闭！
　　控制中心，若拉马上做出指令，目的地，猎户旋臂空间中转站，出发！
　　庞大的战舰稳稳地离开降落台，纪星树往后走了一大步，看着窗口里的花战，恋恋不舍地挥手，“再见了，记得回娘家看看。”
　　“喂，怎么起飞了！这是什么情况！”在战舰升起一瞬间，站立不稳的花战试图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点，弄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本来打算应泰伦安邀请去战舰上溜达一圈，再回去工作的，为什么一进来就立刻起飞了？
　　拍打着面前的屏幕，花战恶狠狠瞪着越来越远的纪星树，“你们串通好的？”
　　还停留在降落台的纪星树当然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是凭直觉回答：“哦，你这个月全勤奖已经打卡里了。”
　　“……”
　　连捶两下金属门，连激光武器都很难破坏的地方，花战的拳头实在太弱了，只好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景象从地球变成了漆黑的宇宙。
　　“开门，让我回去！”扭头时花战提高声音，看着身旁一脸无辜的泰伦安摆弄鲜花编制的项链。
　　“你的基因和我们不一样，在真空环境下很快会死的。”泰伦安摘下花环，往她手里塞，“这种植物很像我们的红萼花，我很喜欢。”
　　花战直接抢过来扔得远远的，“谁管你喜不喜欢，为什么我会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因为你想去别的地方看一看。”泰伦安小跑过去把花环捡回来，眨眨眼睛，“我会带你去的，如果那时候你还是想回到地球，就送你回来。”
　　有很多选择的人生，这是花战从前没有经历过的。
　　她一直是被命运驱使着往前走，作为人类精英必须加入太空军，为了两派和平必须冬眠，又因为上司命令必须面对泰伦安。
　　“我……那也得等我请年假啊……”花战的语气平和了一些。
　　“没事的。”泰伦安做了个地球经典的绅士手势，邀请她离开门边深入战舰内部，“走，我带你去参观。”
　　花战放下单手拎着的皮箱，很期待地跟着他的脚步。
　　耳朵的颤抖频率都要突破天际了，泰伦安调查过花战的个人资料，在太空军的集体宿舍里，她的床边贴着很多张新式武器的全息海报。
　　可是，他还是说谎了。
　　“奇怪，奇怪……”战舰主控室里，若拉和一群欧希曼趴在监控画面前，交头接耳讨论着，“你们说，是很不对劲吧。”
　　同伴a，点头：“虽然气味淡到察觉不出来，可一离得近了还是很诱人，若拉，你就没拔她一根头发研究一下吗？”
　　懊悔的若拉：“本来想拔，但是下手的一瞬间突然不忍心伤害她，头一次觉得我们的第一眼是这么碍事。”
　　同伴b，指点画面：“你们看，双向性已经表现出来了，为什么她还能这么淡定地走在大人的身后？”
　　欧希曼的第一眼效应出现时，双向性也会随之表现出来，简而言之，互相锁定的两个人会下意识为对方考虑，泰伦安希望花战留下，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原因……
　　“你确定她的双向性锁定的是泰伦安大人吗？我怎么觉得那个人类的眼睛一直盯着大人腰间的激光剑呢！”同伴c观察细致入微。
　　“真的哎。”同伴a放大画面，“我觉得最古怪的是，那个人类有了双向性，可大人表现得并不坦诚。”
　　啪的一下，若拉一掌印在桌面上，环视周围的人一圈，用另只手把发丝拨到耳后，“的确，要想在第一眼的注视下欺骗爱人很难，但大人能够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我代表个人对他表示佩服，这一届的执政官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欧希曼abc纷纷鼓掌。
　　若拉得意地仰头，露出一小截制服下的脖子，继续说：“在作战期间，他展现出的坚定和智慧，值得我们学习！”
　　第一眼？地球人？
　　花战不明白这是多严重的事情，可每一个欧希曼都知道。
　　如果她坚决不离开地球，那么泰伦安会在重逢之后的失落里不断挣扎，采用暴力手段强行带走也不是不可能。
　　欧希曼的战争，才是宇宙联盟里最可怕的武器。
　　“不，不，我们要和平。”外星人中的异类，泰伦安微笑着摇头，没有看不见花战的焦虑不安，“若拉，地球的考察旅行，我们分开行动。”
　　他安排若拉做了两件事。
　　一是联系地球方，想办法让花战脱离太空军。对方比想象中的还痛快，在看了空间站那段视频后，连犹豫都没有就把她开除了，还给出了非常官方的回答：“能与欧星合作是件非常愉快的事。花上将已经不适合太空军的工作，正好她一直向往贵星球文化，可以有这个机会，非常感谢。”
　　次日，也就是花战满脸不乐意地带她赶往南半球的时候，地球的娱乐八卦已经被“欧希曼将与太空军军长喜结连理”的头条占领了，还附赠一段她傻笑着点头的视频。
　　二是搜寻一切文物，尽量勾起花战对过往的回忆，切断她和现在地球的感情。一个完全陌生的家乡，不值得留恋，那么，跟我走吧。
　　这项工作若拉也完成的很好，唯一的变数，就是纪星树。
　　他是和花战联系最紧密的人，泰伦安这招“上下一起骗”的计划可能会失败……幸运的是，知道她“离开地球去欧星”的打算后，纪星树作为合格的朋友，立刻帮花战收拾好了行李。
　　“现代宇宙，靠的是智慧，不是武力！”泰伦安最后总结。
　　若拉回神，还是有点可怜地看着战舰监控里，兴致勃勃试验武器毫不知情的人类。地球方面认为她自愿请辞离开，花战认为自己代表地球友好访问，阴差阳错。
　　不管怎么说，她走不了了。

　　☆、第十二章 红萼花

　　不动声色地堵死她所有的路，不着痕迹地引诱她做出唯一的选择……而受害者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去星星的尽头看一看，那里真的像2014年的科学家推测的那样吗？
　　这是花战的梦想，未来人类就不能明白这些，在他们看来，地球的生存环境非常好，根本没必要离开。
　　“……我，也是想逃避的吧。”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花战面对着墙壁心里想。要不然，怎么会一有机会就毫不留恋地离开呢？
　　泰伦安对她很放心，带她参观了战斗区，讲解了武器的使用方法，又说到了地球人的进食时间，去拿吃的了，把花战留在战舰中枢区，没有派人监视。
　　“欧女士”号星舰完全是为了战斗而设计的。反物质引擎的强大动能，以及最少的搭乘人数，这种极限的压缩让战舰多腾出了三分之一的空间装载武器。
　　花战想看看图纸，可还是放弃了，她毕竟不是欧希曼人。
　　“从地球带回来的东西很多，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所以每样都拿了点。”推着小车进来，泰伦安把自己喜欢的食物一样样放在桌子上，“你可以过来选。”
　　考虑伴侣的意图，泰伦安耐心等着她先进餐。花战扫视桌面，“营养液有高钙的吗？”
　　泰伦安表情一滞:“这个……没有。”
　　“那算了。”从边上随意拿起一包普通无添加的，花战其实很好打发。
　　从前她进入太空的时候，连重力装置都没发明，这种软包装带吸管的浓缩营养液是太空军统一配发的食物，又方便又不用担心噎死。现在纪星树最喜欢在空间站执勤的时候吃火锅，条件改善了，她的习惯却没改。
　　“够了吗？”遇到这么容易应付的，泰伦安觉得很不真实。在资料里，地球人似乎都很会享受啊。
　　花战点点头，她不怎么讲究这些。
　　可泰伦安看在眼里，就理解成另一种意思了。他感动地说:“你不用考虑食物存储问题，出发前我拆掉了所有粒子炮来放地球特产。如果不行，沿途行星很多，我们还可以弄一点儿。”
　　不，是抢一点儿。
　　花战不确定自己的翻译器是不是坏了，怎么眼前的人能用如此期待的语气说出如此凶残的话题？
　　她不知道的是，在宇宙联盟成立之前，欧希曼就是靠“弄一点”其他星球资源为生的，这个知识点被花战忽略了，她只记住那个饱受灾难的星球有着最强大的战力。
　　在泰伦安“吃吧吃吧我们不缺粮食”的鼓励下，花战重新坐了下来，打量有些陌生的地球特产。
　　地球的作物还保持着土地栽培的模式，从泥土里长出来的东西更好吃。但经过一千年的培育，产量明显提高了许多，重要的是，不用担心农药残留了。
　　输入指令打开观景墙，整个中枢区的外壳变得透明，战舰外的宇宙悠远迷离，是永恒的夜。泰伦安入乡随俗，通过地球文化展现自己浪漫的一面。
　　在星幕的背景下，让人心跳加速的烛光……呃，午餐，是多么好的打动伴侣的方式啊！
　　可惜他没找到蜡烛，欧希曼的基因进化包含了夜视功能，根本没那种东西，所以只好拿来两把激光剑，放在桌子两边充数，还调出一束红萼花的照片悬浮在中间。
　　周围是漆黑的永夜，左右两边激光剑尾直指天花板，花战的脸出现在其中，被微弱的光芒衬得惨白，前面还摆着一束鲜花。
　　有一种古老的地球风俗可以解释这种诡异画面。
　　上坟。
　　“红萼花。”泰伦安勾起嘴角，目光痴迷的望着两人中间的虚拟植物，“我等了你很久。”
　　花战低头吃饭的动作慢了几分，不知道他在解释植物还是在说自己，只好和面前的一堆“贡品”较劲。
　　明明知道那是不存在的，泰伦安仍然伸出手指触碰一下画面，“欧希曼环境恶劣，能够长期存在的生物，都有短暂进化对抗天灾的本领……可是它没有。红萼花很脆弱，花瓣是柔软的，花茎是容易折断的，但它仍然没有被淘汰。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花战觉得，如果没有那朵花，泰伦安的手指会落在自己脸上。他的眼神让花战胃口全失，只好通过资料库查到了答案:“这种花生命力旺盛，适应性强，在干旱高温的环境下仍能大量生长。”
　　整株鲜红，尤其是花萼部分几乎红得烧起来，只有花瓣是没有一丝杂色的白。它是欧希曼土地上最难消灭的存在。
　　泰伦安笑着点头，他高兴时总会抬一抬下巴，耳朵向后，可明显不赞同她的回答，“你的答案很标准，但是不正确。”
　　“我族以战力闻名星际，可宇宙间比欧希曼还要强大的生物也有很多。红萼花脆弱却坚韧，花枝笔挺永远不会倒下，正是我们的象征，也是我们对伴侣的期待。”他继续说，“在宇宙中欧希曼不算独一无二的存在，但你是。”
　　第一眼选定的，唯一一个异族。
　　花战放下水果，“哦。”
　　谈话结束。
　　“……反应这么冷淡？”若拉单手拿起最后一支试剂放进低温箱里，扣上盖子交给泰伦安，“就算我的第一眼对您一点反应也没有，听到这种话还是觉得很感动。大人，前路艰难，您还需要努力！”
　　泰伦安做了个苦笑的表情，眸子在照明灯下划过冰冷的流光，“我调查过她的健康状况，在重塑身体后，大脑的损伤始终无法修复，所以很难直白地表达感情。”
　　“这不是不直白，而是根本没有感情吧。”若拉一针见血，泰伦安果然露出倍受打击的样子，还好他们在医疗室，就算心碎至死也有办法救回来，“我太同情您了，第一眼器官发育缓慢，一旦成熟居然锁定了外星人。其实，基因突变的不是那个人类，而是您吧？”
　　“若拉。”
　　扶墙失落地泰伦安终于承受不住连环吐槽，语气淡漠地开口。
　　“什么？”若拉摘下手套，“快把疫苗给地球人送去，等一下到了中转站，没有谁能保证她不会死于某种细菌。”
　　“这个月奖金扣一半。”
　　泰伦安丢下这句话就出去给花战送疫苗了，若拉还保持着摘手套的动作痛哭流涕。欧希曼的母星风沙很大，所以他们的泪腺相当发达。
　　“滥用职权的行为太可恶了！”
　　医疗室的门打开时，保持军姿站在外面的花战歪了歪脑袋，那一瞬间她听见一句控诉，好像还看见若拉哭的很惨？
　　翻译器里只有宇宙通用语，没有欧希曼的母语，所以她听不懂。
　　“花战。”泰伦安叫她的中文名字，然后换成宇宙语说，“疫苗是给你的，如果你不想出了战舰还穿着防护服，就打一针吧。”
　　低温箱里有不下十支药剂。
　　“这叫打一针？”花战疑惑。
　　泰伦安支吾：“……地球人没有深入过宇宙，所以不知道你们对什么病毒有抗体，我把联盟通用的疫苗都找出来了。要不然，还是别打针了……”
　　多疼啊！
　　欧希曼人的皮肤就是铠甲，想要穿透这层保护需要很大的攻击力，但相应的，他们打针时比地球人受到的疼痛要剧烈的多……耳朵是唯一脆弱的地方，但因为分布着大量毛细血管，扎一下也很疼。
　　花战没吭声。
　　非常害怕打针的泰伦安，崇拜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她挽起袖子，一支支拿着疫苗为自己注射，针尖很细，比蚊子咬一口还轻。
　　地、地球人太厉害了，居然不怕打针！

　　☆、第十三章 一年前

　　激光晚餐之后，泰伦安又换了一件印着熊猫的地球纪念t恤，兴冲冲地带花战继续参观战舰了。
　　“欧女士号是我的私人战舰哦。”在花战为了避嫌把眼神从设计图上错开以后，泰伦安将她的脑袋扭了回来，直视着两人面前的悬浮视窗，“我们是靠出口武器为生的，设计图从来不是秘密，真正重要的是战斗系统。”
　　……问题是系统你也告诉我了啊。
　　花战偏了一下头，躲开他的手指。
　　战舰上的系统是目前最新的“湮灭”，智能模式下只需要一人操作就能指挥全部的攻击，刚刚泰伦安教了她如何操作，两人还玩了一会反物质炮弹，一路上的剧烈爆炸吓坏了不少无辜过客……
　　欧希曼的凶残流言更上一层楼的同时，他们的执政官和地球人类的关系似乎也更近了一步，只是似乎。
　　泰伦安确信，只要超过十分钟不见面，那个属于他的记性很差的人类雌性就不会记得他长什么样子，证据就是打完疫苗以后，花战连说了三次都没叫对泰伦安的名字！
　　可是她在学习一遍以后就完美重复操作了战舰的攻击指令，动作有条不紊还进行了简化！
　　泰伦安现在明白，若拉那句“比起您，她更想和您的佩剑相处”是什么意思了。
　　花战的天分都用在对武器和战争的了解上，别的东西对她来说，只是人型生物a和b的区别。
　　感情淡薄，战斗天赋极佳，平时暴躁但关键时刻清晰理智。
　　……等等！
　　原地思索了几秒，泰伦安才反应过来，花战的性格，居然和从前的欧希曼人一模一样！
　　“你在想什么？”还笑得这么怪异。
　　花战收回目光，撑着桌子身体微微前倾，“如果是用地球的钢铁，很难打造出设计图上的战舰吧？你们用的材料很特殊？”
　　“关键零件必须用母星周围出产的陨铁，特殊材料的出口也是每年欧希曼经济的主要来源。”泰伦安说的，是宇宙间都知道的事情，但地球因为加入联盟的时间还短，对这些都不怎么清楚。
　　关闭了设计图的展示，花战若有所思地看着空白的桌面，“地球还是太稚嫩了。”
　　就战斗力而言，那个柔软美丽的地方几乎是倒数，空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也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有我们。”泰伦安的意思本来指欧希曼与地球的合作，所以才这样回答，可他想了想才觉得，直接简化成“有我”恐怕更能打动人心，不过花战没给他改口重说的机会。
　　真可惜，又失去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战舰以令人咋舌的速度驶向银河中心，在空间站袭击事件以后，纪星树为了帮她踏上星际逃亡的旅途，曾特意准备过一份地图，花战知道，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来到最近的中转站，通过超空间隧道往欧希曼的母星更近一步。
　　很远。
　　但当年做梦也不可能到达的地方，现在毕竟可以去了。
　　就算是出于第一眼的吸引，泰伦安对她也不可谓不细心。中文显著进步的同时，连地球习俗也了若指掌！
　　为了在灾难来临时更快地逃跑，欧希曼人没有使用椅子的习惯，只有累了才会找地方坐一会儿，但泰伦安为她准备了各式各样的躺椅贵妃榻之后，花战表示……
　　“我平时都在地球周围巡逻，不怎么喜欢坐着。”
　　欧希曼平常睡在生态舱里，地球人睡在柔软的床上。泰伦安试过蓬松床垫的触感后就再也不愿意睡硬邦邦的生态舱，入乡随俗到不能再自然！可是花战……
　　“空间站没有床，我不太习惯。”
　　然后收拾收拾躺进生态舱了。
　　其实……如果不是外表的细微差别，泰伦安你才更像人类吧！
　　“理智，沉着，坚毅。”若拉非常佩服花战的作风，“你就应该和我族共同战斗在星际间才对！”相比之下自己的执政长官简直给欧希曼丢尽了脸！反正现在奖金也扣的差不多，没了顾忌想说什么说什么。
　　沉溺于床垫温暖触感中的泰伦安，“奖金扣完了，也还有补贴金的。”
　　只是，还有一件谁都不想提的事。
　　花战计算完了旅程已经走到哪一步，完全是抱着求知的态度开口，“为什么一年前地球加入智慧生物联盟，你要投反对票？”
　　泰伦安，表情凝固，不予回答。
　　“嗯？”她微红的眼睛望过来，带着一点探究。
　　从科技水平来看，地球有足够的资格，只是缺乏资历。但只是加入联盟，又不是像欧希曼一样追求联盟中的话语权，应该不会遭到反对吧？
　　“这个……”耳朵僵硬，眼神飘忽，泰伦安用中文磕磕绊绊地回答，“我当时，心情不太好……”
　　一年前。
　　智慧生物联盟总部。
　　背景是漫无边际的星空，这里几乎出现了所有数得上的外星人，繁忙嘈杂，和地球任何一个办事处没什么区别。
　　花战跟随太空军负责人，地球代表人走下了飞船，像个最严肃的战士那样，目不斜视地在领导身后站成一道风景线。
　　醒来以后她的运气好了许多，几乎到了让人嫉妒的地步。
　　本来太空军以补偿的态度提拔她当上将，是没想着让花战做什么实事的，可谁知道，在几天以后外星人就会来到地球了？
　　所以从身份而言，她是为数不多有资格代表地球来参加申请书递交仪式的。
　　真是撞了大运。
　　事实上，花战的思维还停留在千年前纷乱的社会里，猛地接触这么和平的宇宙，还有点不习惯，可惜刚下飞船，领导就慈爱地回头说：“花上将，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等一下也和你关系不大。”
　　没错，有了身份，不代表有了话语权。
　　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被遗忘在防冻液里的古人类。
　　“是。”花战马上低头。服从才是军人的天职，她还没忘记这些。
　　就在这一刻，信息素终于扩散到了泰伦安所在的地方。坐在总部会议室里和一群政客皮笑肉不笑的泰伦安立刻扭头，看不见花战，但仍牢牢锁定着她的方向，马上跑了出去！
　　第一眼的作用下，他的反应速度成倍增长，这是欧希曼都会经历的过程。
　　要找到她，找到那个最适合的人！
　　近了，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就在附近，只是为什么没有靠近，还越来越远了？第一眼的吸引是双向的，对方应该也在努力找自己才对。
　　泰伦安拼命往信息素的来源跑去，花战一无所知地转身走进飞船，舱门关闭，隔绝了所有味道。
　　……消失了。

　　☆、第十四章 她知道了

　　封闭性极佳的金属门能够阻挡一切，当然也包括只有少数人才能察觉的味道。
　　花战当时在飞船里后背笔挺地坐着，完全不知道一门之隔的外面，有人在抓心挠肝地寻找。
　　“人呢人呢人呢？”泰伦安从左溜达到右，绕着总部的走廊转了一圈。欧希曼不可能在真空中活太久，那么人应该还在这里才对，刚刚没有飞船离开总部。
　　作为新一任的，泰伦安和从前执政官的外交风格都不同，以温和有礼的态度对人，但所有人都知道，要想从这位常常微笑的欧星执政官手里得到一点好处，比用眼睛追上光速还困难。
　　寸步不让，才是嘴角弯曲弧度下的真相。
　　每一任的执政官，都以强硬的战神形象出现在联盟里，欧希曼特殊的社会结构给了执政官们强大的权力，猛地来了这么一位，谁都在观察中。
　　“您怎么跑出来了？”若拉一直很不满自己新上司的作风，总觉得不足以显示出母星的铁血风格，得知泰伦安匆匆离开会场后，就追了出来，看见他焦躁地四周走来走去。
　　欧希曼的眸色一般是深沉的暗色，只有一种可能会呈现出明亮的光彩……泰伦安的眼睛几乎要烧起来！
　　体温升高，瞳孔发光，反应速度瞬间提高。
　　“您……”若拉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第一眼现在成熟了？”
　　泰伦安顾不上回答她的话，仍然在信息素消失的地方转来转去，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终渐渐归于平静。
　　锁定了。
　　他的神情更加坚定，打理了一下不怎么整齐的制服，“我能确定她就在这附近，召集全部人员，把她找出来。”
　　“要知道，如果她也锁定了您，这时候也应该出现了。”冷冰冰地打击了一下长官，若拉非常不留情面，“这只能说明您在比同龄人晚熟以后，又赶上了万里挑一的情况——对方没有看上您。”
　　她说的其实相当有道理，稍微了解欧希曼繁衍方式的人都应该知道。
　　那个奇特的种族，爱情的感觉由双眼之间的独特器官提供。值得一提的是，“第一眼”的成熟晚于身体成熟……这是个家长永远不用担心早恋的种族。
　　同一年出生的欧希曼，第一眼成熟的时间也都差不多，在大量同龄人的第一眼器官长成后，就到了欧希曼一年一度的相亲季节，具体表现为：一群人型生物站在顺风处，在风中杂乱的气味中挑选最适合自己的。
　　基因会下意识选择最互补的对象，一切天注定。
　　欧希曼的离婚率为零。
　　……而新上任的执政官大人，从十年前就参加相亲大会却始终一无所获，成了母星赫赫有名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欧星史上单身时间最长的人！
　　到了现在，老光棍终于开窍了，却又赶上另一种倒霉的情况。
　　不是所有的第一眼都互相吸引，大概有十万分之一的几率会出现单向吸引的情况。简而言之，你爱她撕心裂肺，她对你没心没肺。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的欧希曼会被同族举国点蜡表示哀悼……看来若拉他们今年又有事干了。
　　听了分析的泰伦安，恶狠狠地捏紧拳头，脸上波澜不惊的微笑消失了，“总之，先找到她。以安全检查的名义关闭港口，所有飞船只许进不许出，挨个检查。”
　　他顿了顿，看向不远处一艘崭新的飞船，“那是谁的？”
　　“诺比星送给准备加入联盟的新行星的飞船，属于据说是叫做地球人的生物。”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答案，若拉如实回答。
　　泰伦安垂下眼睛，往会议室走去，“诺比星的瞎子们一直很不老实，他们这次想把地球送进联盟吗？也好。”
　　停下脚步，他回头轻笑，“那等一会儿，我们就投反对票。没什么用，表明态度就够了。”
　　我心情不好，就给对头找点麻烦吧。
　　这么一想，泰伦安顿时高兴了许多。
　　一票反对不足以阻挠地球进入联盟的脚步，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欧希曼的同盟星球都没有去过地球。
　　而在那之后，泰伦安以母星为原点展开了庞大的搜索行动，也没有心思去新加入联盟的那颗蓝色行星看一眼。
　　花战就在地球边缘的空间站，面对着茫茫宇宙，发呆。
　　……
　　“这……应该不能怪我吧。”泰伦安边说边小心地瞄她的脸色。毕竟见不到伴侣的急躁心情，可比上厕所找不到空位痛苦多了。
　　花战眼皮也不抬，“关我什么事。”
　　看来这一关是过去了。
　　阴差阳错，可最终还是找到了。地球的强大让欧希曼也不得不找上门来寻求合作，所以他们有缘相遇。
　　花战，内心活动：“命运，你为何对我如此残忍。”
　　好像看出了她的低落，泰伦安试图用欧星特产的先进武器让花战高兴一点，可还没开口，触控墙壁上就有一条新信息闪了几下。
　　“好像是找你的。”泰伦安用一根指头戳了戳她肩膀的徽章。花战的个人信息已经登记，在宇宙范围内想联系她，通过战舰是最佳选择。
　　片刻之后，纪星树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那个，花战，你的退休金打过去了，查一下看看收到没？在外星也要吃好点，地球给你撑腰。”
　　花战：“……我什么时候退休了？”

　　☆、第十五章 宁折不弯

　　影像里外，两个人的表情都是同样的疑惑。
　　地球周边的信号站还没建设起来，信息传送到“欧女士”战舰时，总有一点延迟，所以纪星树那个疑惑的模样保持了很久。
　　久到花战都能想明白其中的原委了。
　　退休金。离开地球。
　　这两个关键词成功地点燃了她的怒火，
　　按地球人现在的平均寿命，花战还是个未成年孩子，连上岗岁数的都不够，哪来的退休？还有被打包送上战舰的那一刻……
　　起初还纳闷，欧希曼就算想和地球合作，也不至于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现在明白了，多出来的钱，正好够买一个她。
　　泰伦安表面上给她自由，说着要让她自己选，可结果呢？
　　一转身，那个从来不会离开自己身边的外星人也消失不见……心虚了吗，不然怎么连面对都不敢？花战眯起眼睛，对战舰构造了若指掌的她，已经能推测出泰伦安在哪里了。
　　“等会再和你说。”她关掉对话窗口，纪星树无辜的脸立刻从眼前消失。
　　穿过空旷冰冷的走廊，头顶的灯光把影子拉得逐渐伸长，花战开启驾驶室的门，果不其然，始作俑者正呆在那里。
　　“大人，已经到了中转站，是否立即进行空间跳跃？”若拉询问。
　　和她一身制服反差明显，泰伦安更喜欢宽松的衣服，正手插着棉布裤子的口袋点头，看若拉操作战舰为穿过虫洞做准备，一抬头，花战暗红眼瞳里划过厉色，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们，不，确切的说，她在看他。
　　“你和地球朋友聊完了吗？”不知道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装傻，泰伦安问得没心没肺，“纪星树是个很负责的人，跟这样的地球人合作是我们的幸运。”
　　他的转移话题并没有起到作用，花战还是一副想吃了他的表情，“我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她不止一次问过，在苏醒后明白自己处在一千年后，她的第一句话也是，我究竟是怎么来的。
　　那时候是因为阴谋，现在呢？
　　泰伦安心虚地看着控制板的各色按钮，抓了抓头发，“……你自己走进来的。”
　　“我不是在问这个！”花战走路时军服带风，刺得泰伦安耳朵痒痒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停在泰伦安面前。
　　没有办法对第一眼选择的人说谎，泰伦安在这样的注视下如实交代，“我族本来的目的，是来地球旅游，合作是次要的，因为没想到会在地球找到你……”
　　“说重点。”并不十分有耐性的花战，弯腰从驾驶室的墙壁隔板下部拽出一架单兵粒子炮，端端正正地扛在肩上，看来是要用武力胁迫了。
　　若拉小心地退开半步，“人类怎么知道那里有武器？”
　　“那个，我告诉她的……”自掘坟墓的泰伦安，被炮口对着没有丝毫慌张，战斗民族嘛，很正常。
　　但是花战不这么觉得。
　　看着那双明亮深邃的瞳孔，胜券在握的样子，她只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愚弄了。
　　本来以为……泰伦安是不同的。他可以带她去梦想的地方看一看，也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如果不是还背负着责任，花战很想一走了之——尽管现在的太空军不需要她，但自己却不能放弃延续了上千年的职责。
　　“为什么、要骗我！”话音落下的同时，大脑里控制行为的开关瞬间崩毁！花战平时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此刻已经到了爆发的顶端！
　　这从来都不是我熟悉的世界，不如毁灭吧。
　　单兵粒子炮的使用方法泰伦安教过，干掉一票外星人劫持战舰返回地球这种事，在她的思维模式里不属于难做到的。
　　只是……为什么眼前会突然漆黑一片呢？宇宙熄灭了？就好像陷入冬眠那一刻看到的景象。
　　对了！她刚刚在发火，还想谋杀欧希曼的执政官！
　　花战缓缓放下手里的武器，摇头，茫然地看着地面否定自己的作法，“我是来问话的，不是战争……”
　　她没有注意到，就前一秒，战舰经过虫洞瞬间穿越。
　　而人类，没法承受那巨大的引力。
　　花战倒在地上。
　　……
　　“醒醒，花战。”
　　迷蒙之中有人在叫她，前面的话听不懂，后两个字是她的中文名字，发音字正腔圆，有种亲切感。
　　花战挣扎一下，壁灯顿时收敛，只发出微弱的光芒，不给她的眼睛造成伤害。在略有些昏暗的背景下，旁边似乎有个人趴在那里。
　　身下是触感极好的仿制品，如果花战愿意对未来版的地球了解一些，就知道那是最柔软的兔毛，欧希曼喜欢低温，但这温度会让地球人变得迟钝。
　　“你冷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泰伦安又把房间的照明调暗了一些，“对不起，我没想到人类在经过虫洞时会承受不了那些能量……”
　　他的脸上写着深深的愧疚，在基因的作用下，为了获得最佳的暗处视力，泰伦安的瞳孔放大到极限，再加上欧希曼一向泪腺发达，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的确无辜到戳中人心最软的地方。
　　花战只能隐约看见一些，但对他道歉的样子不怎么关心，“刚才，什么情况？”
　　大脑还没恢复，她暂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于是泰伦安看见了更加自责。
　　虫洞是宇宙间最有意思的地方，其中蕴含的强大引力和能量，可以让穿过它的东西瞬间到达另一处。目前的智慧生物无法人为地造出一个虫洞，所以都是计算出它们出现的地点，再赶过去人为加固，使其能作为星际旅行的通道长久使用。
　　欧希曼的皮肤就是盔甲，可以承受穿过虫洞瞬间的巨大引力，相当于身上突然多了几百斤重量，一秒之后就消失了，没什么。
　　但人类不一样。
　　……呼吸骤停，心跳消失，按照医学的概念，这就是死了吧？
　　战舰上没有医生，所以泰伦安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她死了。用微弱电流刺激后，花战强大的心脏又一次跳动起来。
　　也是，活了上千年的人，没那么容易倒下！
　　“人类以前，没有虫洞。”花战极力组织句子，却只能说出简短的词组。
　　泰伦安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从前地球没经历过瞬移旅行，所以连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所以不怪他。
　　又一次发挥了强大的脑补功能，花战原谅他，不代表他能原谅自己。
　　“……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泰伦安离开床边，手臂支撑的地方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等一下到了联盟总部，我带你去宇宙医院检查一下。”
　　听说最近地球人分科已经建设好了，那里肯定有医生能够为她进行全面检查。
　　僵硬地转过头，单是一个轻微动作就让花战眼前的景象旋转起来，为了摄取更多氧气而大口喘息着，“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在地球，我要回去。”
　　她没指望这个要求会被接受。
　　出乎意料的，泰伦安点头同意了，“对。”
　　花战不解，想在黑暗中分辨出他的表情是不是真心，可睁大眼睛还是什么细节都看不到。
　　泰伦安继续话题：“你说的没错，地球有着最先进的医疗，所以我们直接去欧希曼母星，到时候我会为你请地球最好的医生。”
　　哪怕再为你换个身体也可以接受，哪怕按照地球生态设计一个完全相似的新星球也没问题，反正周围荒星很多，只是永远也不能回去。
　　“为什么？”
　　深陷在柔软床褥间的花战想要奋力坐起身，挣动一下还是失败了，但触动了床板的信息，脑袋下的枕头自动抬升到合适的高度，刚好能看见站立的泰伦安。
　　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表情实在很难推测，只有一双瞳孔放大的眼睛熠熠生辉，又深沉的像能把魂灵吸进去的黑洞。
　　“因为你和我们不同。”泰伦安斩钉截铁地说。
　　欧希曼的文化里，伴侣是平等而且心心相映的，可人类和他们不是同一个种族。那就参考历史上的少数例外吧，那些被记载下来，陷入疯狂而绝望的单相思的同胞是怎么做的？
　　花战不相信灵魂说，而且微弱的光芒也对她脆弱的视网膜造成了很大的损伤，干脆疲倦地闭上眼，“……好像睡了那么久，处境还是一样呢。”
　　淡淡悲哀的神色映在泰伦安的眸子里。
　　她的自嘲很对，无论是2014还是3014年，都没有人考虑过她真正的想法。花战想要守护地球，但能力不够，忍过了一千年打算重展身手，但世界已经不需要她了。
　　“我本来……想过和你一起去星星尽头的，在某一刻。”
　　说完这句她痛苦地抬手按住太阳穴，引力消散了后遗症还在，唇色和脸色一样惨白。
　　战舰以无限趋近光的速度向设施更完善的联盟总部飞去，泰伦安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怕扰乱了航速耽误治疗，“你不会。”
　　花战的动作一窒。
　　“责任对你来说很重要，但归根结底，你还是个畏缩的人。因为无法融入未来社会，所以干脆逃到没什么变化的空间站里。现在，责任只是你逃避的借口，地球的太空战力相当薄弱，你无法改变，这是事实。如果我有时间，还可以等你自己想清楚再带你走，但是……没有时间了。”
　　顿了顿，花战决定在今天用光自己问问题的限额，“为什么？”
　　“因为欧希曼就给了我二十天休假。”一大半时间还得花费在路上，地球太远了。
　　……真是意料之外让人无语的回答，不过很符合他们诚实的个性。
　　“哪怕多给我一天，我都可以尽力说服你。只是永远不可能等你想通了再追上我，对吗？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才能最快见效。”
　　花战嘴角抽了抽。
　　“你会喜欢我的生活，我保证。”

　　☆、第十六章 有关共同话题

　　我保证。
　　泰伦安之前也这么说过一回，语气强大自信，非常诚恳，让人信服。
　　也许星星的尽头是个好地方，但花战不太想以俘虏的身份去。
　　没错，俘虏。
　　能以什么身份踏上欧希曼的领土？太空军上将吗？地球方早就把她这个累赘开除了。
　　房间内的照明关闭，完全漆黑的环境，让花战内心更加不安，直到有人出门又进来的细微脚步声听在自己耳畔。
　　的确近在咫尺，但泰伦安通常都会和自己保持距离。
　　是谁？
　　花战的呼吸依旧平稳，当感觉到那个人把脑袋凑上自己鼻尖时，猛的睁开眼睛，一只手也做出攻击的姿势！
　　啊啊啊——
　　倒是她被吓了一跳。
　　面前一双闪着荧光的绿眼睛笑的有点尴尬，若拉讪讪地远离她，“抱歉，你的味道实在太好了，像在地球吃的肉排套餐一样诱人。”
　　……这比喻。
　　花战放下手，欧希曼人使用夜视能力时瞳孔会极限放大收集光线，在黑夜中看上去就闪闪发光，泰伦安被提醒后谨记着微弱光线也会给她的视力造成伤害，但提醒人若拉忘记了这点。
　　不过，她带来了别的东西。
　　隐约觉得手心被塞了个东西，花战曲起指尖握住，那是一袋便携营养液，她没多想就低头喝了一口，软包装加上压力辅助吸管，让进食变得轻松。
　　“你的情况不太好。”若拉的话让花战以为自己还在地球，毕竟那时候人类医生最爱说她情况不好，连棺材都准备好了。
　　含糊地应了一声，花战喝完营养液后觉得胃也开始疼，但回答:“死不了的。”
　　“眼球底部毛细血管破裂，耳膜受损，还有……”
　　当时她连眼角都泛红的倒在地上，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七窍流血，当事人现在还一脸无所谓。
　　“改造过的地球人很坚强。”花战的声音里毫无情绪，心脏还有力地跳动着，一切就很好。
　　若拉终于妥协，“好吧……资料上说地球人生存环境良好所以本身是很脆弱的物种，看来我需要对您重新评估了。那么，先做个身体检查吧。”
　　欧希曼最佩服打不死小强一样的物种！若拉连态度都尊敬了许多，从手边的提箱里取出一个微型扫描仪。
　　“你？”花战保持着闭目的姿势疑惑，“欧希曼不是没有医生吗？”
　　若拉把她从头到脚照了一遍，“我也不是医生，只有在战争期才会给主舰配备医疗组，而且他们也不会给你治病。”
　　……那就随便找一个人来吗？
　　花销突然觉得临时上岗的赤脚医生真是太不靠谱了，还是让她自生自灭吧！
　　“那你本来是做什么的？”尽力在脑子里搜索一个短发女性的形象，然后和声音联系起来，很好，她想起来若拉是谁了。
　　整齐划一的利索碎发，笔挺制度没有多余装饰，前后平的身材也不能妨碍人们辨认她的性别。欧希曼男女身高差别很小，即使在男人堆儿里，若拉也是傲视群雄的存在！
　　“仿生武器专家，此行跟随泰伦安……大人前往地球考察，度假之余寻找可研究的对象。”若拉又闻了一口肉排套餐味儿的花战，才去看扫描仪上的结果，“没有骨折，内出血情况消失……”
　　“我说过，不要紧。”
　　花战换了个躺姿，对若拉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仿生产品在地球很常见，比如飞机就是根据鸟类设计的，再比如研究孔雀蛱蝶制出不会褪色的衣服……都是民生类，真正应用在战场上的不多。
　　不知道若拉找到了什么新方向？
　　这，这就是差距啊！
　　连对泰伦安一句话都懒得说的花战，居然问了若拉两个问题！看来只要找对话题，没我什么不可能！
　　组织着字句，若拉决定表现好一点从领导那里把奖金要回来，所以实话实说，“收获很大！我们发现了一种珍稀生物，陆生，杂食，性格凶残，最快奔跑速度超过八米每秒，咬合力极强！”
　　是吗，地球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生物了？
　　“老虎？鳄鱼？”花战连问了两个都不对。
　　若拉继续眉飞色舞，“这种生物潜伏在人类社会中，以温和无害的外表换取食物，积蓄实力，我认为它非常值得研究！”
　　潜伏在人类中……很关心地球安危的花战，心里突然敲响警钟，一定要回去提醒人类。
　　等会儿！
　　这种生物不会是……
　　只听见若拉接着说:“叫做熊猫，可惜母星环境不适合，没法带走。”

　　☆、第十七章 最爱的敌人

　　飞跃星际，是一场漫长的几乎看不到终点的旅程。
　　花战再怎么向往那种生活，也毕竟没经历过星际旅行，所以当过了虫洞中转站，窗外景物彻底转为陌生的看不到尽头的漆黑时，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那些发光的星星看起来太远了，现在是前进的，还是悬浮的？
　　分辨不清。
　　相比之下，欧希曼的一众外星人就很习惯，所以她也装着无所谓。
　　屏蔽掉窗外的东西，战舰内的一切都很好。还有若拉这个优秀的仿生武器专家给她按时检查身体。
　　花战现在对若拉的职业没有异议了。利用克隆技术更换新器官后，她遇到的最严重的状况就是……长智齿。人类在她沉睡的一千年里早就发展出了更优秀的基因，起码“智齿”这种进化不完全的产物被摒弃了。
　　在手术中，花战来自远古的落后基因也一并被克隆，而结果就是，她捂着腮帮子跑遍全国，才找到了一位专业的古人类研究学者来进行智齿拔除手术。
　　——没办法，现代的医生压根就不知道智齿是什么玩意儿！
　　活了这么久都没遇上一位靠谱的医生，花战很淡定。
　　战舰漂泊在茫茫宇宙中，却一点都不显得寂寞。或许欧希曼的执政长官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泰伦安最近露面次数很少，没了他的聒噪缠人，花战可以省下大把时间来学习。
　　只是大脑还是老样子，学了就忘。
　　欧希曼人不需要睡眠，他们的左右脑可以轮流休息，只是因为身体疲惫才必须躺一会儿，睡眠舱更多的是用来抵御宇宙间的各种致命射线。
　　“上将！”若拉很喜欢用职位称呼她，今天也是这样叫着走了进来，“我来送饭。”
　　花战苦笑一下，心说她早就退役了，艰难地从大床里拱出来，站在地上，“这种事叫机器人做就可以。”
　　“不不，主要是为了让你指点一下我的论文。”只是几袋营养液而已，没什么好送的，真正重要的是若拉带来的资料。
　　花战以最快速度解决一顿饭，然后看着那些翻译成汉语的论文。
　　在有关隐藏在人类社会中高危物种的文章里，若拉表示，大熊猫是一种心机深沉极其可怕的生物，他们的行为模式非常值得借鉴。假如研究出一种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光凭外表就能让敌人甘之如饴地放在身边，那么所产生的破坏力是不可估量的。
　　总之，宇宙的未来，是靠脸吃饭的未来。
　　“……我觉得写的很好。”花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出有价值的参考意见。这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东西，到底是怎么被写出来的啊！
　　“嘿嘿。”若拉笑了笑，她今天在制服的肩章上挂了一排细细的银链子，多了些装饰，显得人在利落中也多了女性的柔和感。
　　注意到了这点差别，花战开口：“我记得你平时不喜欢饰品。”
　　若拉神采飞扬，摆弄了一下肩膀上的装饰，很高兴地回答：“昨天你睡着的时候，我打下了一架敌人的补给舰，这是纪念品。”
　　“纪念品？”
　　“嗯，在战场上有功劳的人，才可以在制服上增加装饰品。”
　　懂了，就跟地球上的某些古老部落一样，把别人的脑袋砍下来挂腰上当作勇猛或战利品的证明，只不过欧希曼挂的是小饰物。
　　有钱的人用宝石，没钱的像若拉也要挂点便宜的银饰，对于她这种很少有机会上战场的人来说，想装点自己的制服太难了，平日里穿的常服又没什么打扮的必要。
　　只是花战突然想起来一个经常打扮的像圣诞树一样的人……
　　两个女孩子又聊了一会儿，“圣诞树”终于登场，泰伦安照例松开衣服的前两颗扣子，露着脖颈走进来。
　　电灯泡若拉立刻收拾好东西离开。
　　“再过几天就到了，你觉得无聊吗？”战舰上没什么娱乐设施，泰伦安很担心花战会觉得闷。
　　“有人陪我说话，还行。”花战摇头，若拉每次选的聊天话题都很有意思，能够帮她迅速熟悉这个宇宙。
　　泰伦安挑眉，“是吗？她太暴力了，我更希望你和她保持距离。”
　　武器研究人员什么的千万不能有，病人最需要的是静养。相比之下，自己脾气多好啊，脑子也好使，一定更适合跟人类打交道！
　　于是，精心准备了诸如“芭比娃娃的108种玩法”等话题的泰伦安，在演讲半个小时后收获了花战的一个呵欠。
　　太无聊了，她更想听若拉关于中子武器的论述。
　　最大的问题出现了，地球人类和欧星长官的萌点不一致。
　　在和平的地球上，花战一直是那个极具破坏力的危险因素；而在充斥着战斗的欧希曼里，泰伦安以温和沉静的态度应对一切。
　　……第一眼，果然倾向于选择和自己差别最大的伴侣互补。
　　“昨晚，出现敌人了？”沉默许久，花战先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她一直睡得很沉，什么都没发觉。
　　泰伦安的耳朵直立着，发梢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幽光，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嗯，有其他飞船的声音吵得人心烦，若拉离战斗区最近，所以才得到了一次荣誉。”
　　战舰上，没有人类称为“床”的东西，花战现在躺着的地方曾经是个炮台，因为铺了厚厚的垫子所以也不会冷，就是面积太大。
　　“敌人，是谁？”她坐在床的正中间问了一句。
　　泰伦安顿时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其实……也不算敌人，而且不是你的敌人。”
　　这话很拗口，但花战想了想，还是明白了。
　　整个宇宙都很和平，没有称得上敌人的存在，但像欧希曼这种超级大国总是不喜欢有人对着干的，尤其是地球的老朋友，诺比星。
　　两者之间的关系，比很久很久以前美国和苏联还要紧张，岂止是冷战，像泰伦安曾经在联盟会议上对地球的加入投反对票这种当面对着干的事也没少做。
　　那是第一个发现地球的外星，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人类的朋友，但欧希曼现在肯定不会允许地球既和诺比星来往又和自己结盟，支援太空军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慢慢接手地球与诺比星之间的合作了。
　　所以他对花战说起这些的时候，有一点紧张，更多的是不满。尤其是地球八卦新闻说花战和诺比星的使者私交甚好。
　　你是我的，怎么能和敌人来往？这简直是对第一眼的背叛！
　　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应该一视同仁地被毁灭。根本不用睡觉的欧希曼人，总是热爱把无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战争中去。
　　可毁灭花战？
　　不不，泰伦安不能做这种事，那就只有尽快消灭潜在情敌了。
　　所以昨夜听到了主控室传来飞船接近的警报后，若拉第一时间击毁诺比星的补给舰，立刻就得到了奖金翻倍的嘉奖。
　　“你们贸然攻击，不会惹来麻烦吗？”花战还是不能理解他的思维，这种明显违背联盟条约的行为，不会引起广泛抗议？
　　泰伦安摇头，“我们做的很干净，再说他们也没少骚扰我们的落单飞船。”
　　欧希曼和诺比星会私下里互相捣乱，这是全联盟都知道的秘密，但谁让人家厉害呢，也没人会抗议他们破坏盟约。
　　有实力真好。
　　花战陷在松软的大床里呆呆地望着前方。
　　她要让地球也有这样的资本傲视宇宙！
　　而在遥远星空的另一边，猎户旋臂的蓝色星星上，太空军正在召开一次严肃的会议。
　　很难得，因为自从他们隶属旅游部门以后，就再也没开过会了。
　　“昨天接到欧希曼发来的通知，最优秀的医疗小组也已经成立，只等他们的战舰到来了。”今年八十多岁但仍属中年的大叔一本正经地做着报告。
　　“奇怪，对方要医生干什么，他们很少生病吧？”地球委员会的一位代表发问。
　　“似乎是带走的那个人类出了问题。”
　　“那个古人类？”那位代表皱起眉头，“算了，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我们都可以提供。古人类不重要，她留在太空军也是个麻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组！加入宇宙联盟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太空军不能像从前那样赶着迎宾的可笑工作了，要继续担负起防卫的重任！”
　　“可是……花战从前就是负责太空防卫的。”说话的是纪星树，但以他的身份，能来旁听就是特殊待遇了，况且他作为接触过泰伦安的人，主要任务是提供对泰伦安的印象，来帮助分析小组模拟那位欧希曼执政官的行为模式。
　　有嗤笑声在人群里响起来，“得了吧，古人类只是没进化完全的猴子，她的身高甚至还不到一米八！我听说她连飞行器都开不好，能够体面地离开太空军已经是对她最大的退让了。”
　　这个说法很快得到了附和，“就是就是，谁让她运气好呢，刚苏醒没多久就赶上诺比星使者发现地球，踏入宇宙。但太空军不能永远是那副样子，作为一支军队，我们不需要她。”
　　小插曲很快结束，会议继续往“恢复太空军战力”的方向进行。
　　这一切，都和光年之外的花战，无关了。

　　☆、第十八章 异星

　　无所谓白天黑夜的交替，花战这几天过得很自在，基本上在吃——睡——发呆之间无限循环。
　　泰伦安利用工作间隙学习的地球语言显然已经及格，不仅能用准确而诗意的中文赞美花战，还能即兴表演一段单口相声了。
　　而花战的进步更是惊人，已经可以熟练地用宇宙通用语重复“出去”和“走开”，还无师自通地用欧希曼语说“闭嘴”。
　　外星人和地球人，就是这么矛盾重重。
　　当穿越了最后一个虫洞，窗外闪烁的星星多到无以复加的时候，欧希曼的母星，到了。
　　花战也有幸目睹战舰缓缓落在外星地表上。
　　主控室的墙壁调成全息透明，所有人在此集合，看着视野内的景物越来越大。执政长官的归来没有引起轰动，降落台静悄悄的。
　　骁勇的战斗民族，包括若拉在内的女性身高都将近两米，曾经在地球上傲视群雄的花战……只能从泰伦安手臂的缝隙里观察这颗行星。
　　泰伦安：“要不我把你举起来放在肩膀上？”
　　“走开。”
　　天空是淡淡的紫色，即使在白天也能看到几颗闪烁的星星，这里位于银河系的中心，体积有地球的两倍大，引力是1.7倍左右，含氧量却高了很多。
　　战舰微微顿了一下，在降落台上停稳，门打开，一行人列队走下舷梯，花战想了想，故意留在最后一个出去，泰伦安却早在舷梯下等着了。
　　“你是我的伴侣，应该和我走在一起。”他这么说着，掌心朝上伸过来，像是花战在陌生星球上的唯一依靠。
　　如果不是引力太大了行动有些不便，她或许会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刷……”
　　一阵微弱的声音响起，因为太轻，花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仍下意识抬头去看。头顶是淡紫色的天空，没有云朵，没有太阳，可是……却有看不见的东西在那里。
　　泰伦安低头，想安抚地蹭蹭她的头顶却被躲开，只好解释：“母星周边的环境很恶劣，如果没有防护力场，建筑物很容易毁在陨石袭击下。”
　　杀人于无形的射线，随时可能坠落的天外陨石。处在银河中心资源丰富的同时，灾害也不可避免。
　　而欧希曼在经过数百年的尝试后，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以全天不歇的防护罩包围整个星球。
　　如果防护力场有形质，那么从远处看星球就像鸡蛋壳里被呵护的脆弱蛋黄，安全可靠，只有飞船降落时才会暂时关闭一会儿。
　　其实大部分时候，飞船都在太空站降落，但泰伦安没敢就这么在太空中放开花战——主要是怕人跑了。
　　那里空置的飞行器很多，随便抢一架返程对地球人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还是回到地面上比较放心。
　　“你觉得不舒服吗？还是引力太大了？”
　　花战摇摇头，拒绝了泰伦安递来的重力控制器。还好，1.7倍的引力相当于身上多了些负重行走，不至于影响正常活动，等习惯就好了。
　　她在专注地观察这颗行星。
　　泰伦安小声对旁边的人说：“你们谁还有钱？我带她坐观光悬浮车。”
　　“没了，在地球买了好多纪念品。”
　　“我也是，下个月工资都预支出去了。”
　　“我这里还有最后几十块……大人你别抢！写个欠条给我！”
　　星际旅行一趟后从上司到下属都穷得叮当响，泰伦安好不容易搜刮到了几个硬币，从自动售票机那里买了两张观光票，带着人类欢欢喜喜地上了车。
　　七嘴八舌讨论声的消失让花战回神，疑惑扭头看着车外的若拉等人：“你们不来？”
　　“……没钱了。”若拉无奈。
　　“那你们怎么回去？”在战舰上花战看过地图，从这里到目的地很远吧。
　　若拉理所当然地回答：“走回去啊。”
　　欧希曼的军派本来就不富裕，步行也是省钱的一种方式。
　　“哦，那我出钱吧。”花战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车票，地球上仍沿用环保纸作为票据材料，欧希曼却用这种小小的可回收金属片，价格也不贵，怎么会买不起？
　　她说着拿出了个人账户的储蓄卡，乱七八糟的退休金和福利补偿加起来，数额也不小，“联盟的电子货币也可以用吧？”
　　“可以可以！”若拉狂点头。
　　今天居然不用自己走回去，太幸运了！不愧是加入联盟一年生产总值就跃居宇宙第三的星球，地球人真有钱！
　　考察队人手一张车票，对花战的大方表示了感谢。二人世界变多人联谊，泰伦安有点郁闷地坐上悬浮车，花战坐在靠里的位置，暗红眼睛看着窗外。
　　现在是欧希曼的夏季，万物疯狂生长。悬浮车沿着固定的轨道腾空而起缓速前进，这种俯视一切的感觉非常好。
　　能够光合作用的植物颜色都差不多，满目绿汪汪的同时，花战明白为什么欧希曼不用纸制品了。
　　刚刚天空划过一道火光，呼啸着的巨大陨石在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被防护力场拦住消灭了，但它袭来时的可怕景象还留在她的眼中！而在陨石原本要坠落的地方，几棵树一样的植物先做出了反应，拔腿跑了！
　　没错，就是从扎根的地方抖着枝叶蹦起来跑得远远的只留下几个大坑……
　　“那是具有动物性的植物，就像……嗯，地球上的猪笼草。”泰伦安顺着花战的目光望过去，“移动速度不是很快，适合种在庭院里。”
　　这还不叫快？再说地球上没有植物会跑！
　　花战望着大树逃跑的身影，刚刚它的速度超过每秒五米了吧……怪不得车票不是纸做的，原来是根本追不上造纸来源……
　　但老实讲，这种俗名叫做行走树的植物，移动速度在本土排名算是末尾。本来么，大家谁都抵抗不了天灾，所以才进化出了移动的本能，这个地方不适合生存，那就撒开腿换个新家。
　　随着悬浮车的继续前进，点缀在旷野上的只有少量人为建筑物，视线所及的景象壮阔地让人热血澎湃%
　　即使生存条件改善，骨子里的野性也绝对不会磨灭！火山爆发，陨石袭击，宇宙射线，洪水蔓延……一切一切不利的条件，最终让这里产生了独有的、能够无限进化的生物！
　　这，才是欧希曼！
　　流淌在血液里的傲气和不屈，又恪守着尊重一切生命的谦逊原则。热情，坦率，无论男女都时刻挺直脊背行走，头颅高高扬起。高兴的时候围着火山爆发留下的熔岩跳舞，不高兴就去找凶猛的兽类搏斗到尽兴……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肆意到整个宇宙都知道的生存方式……
　　同样只能活一百多年，人家的生命怎么能这么洒脱！
　　在壮阔平原的远方，有山有海，有更多的危险和更潇洒的生活。
　　泰伦安欣赏着花战熠熠生辉的眸子，笃定地说：“你一定喜欢这里。”
　　“嗯。”花战收回目光，点头。
　　这场旅行的尽头，就是欧希曼最高领导人的住所。花战的翻译器停顿几秒，把目的地翻译成了“东西宫”。
　　执政长官拥有最高行政权和军事权，她看了泰伦安一眼，深深觉得对方会赶出以权谋私这种事，后者一无所知，抿唇微笑。
　　事实上，高度权力集中对于他们来说，也不会出现什么极端情况。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执政官没有经济来源。
　　欧希曼的政治和经济是严格分开的，一切赚钱的活儿，包括路边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归属“西宫”的一位财务长，泰伦安无权过问。
　　每一任好战的执政官都试图发起星际战争，但每一任财务长都拒绝了他关于购买军资的请求。一打仗还怎么做生意了？
　　东西宫，是欧希曼两种权力的代名词，又被成为“商派”和“军派。”商派只管赚钱，军派只管打仗，泾渭分明。
　　“除了每年公共设施的维修，商派几乎很少会出钱供给军队。”泰伦安一边说，若拉就配合地在旁边流泪，“这几年更是过分，说是整个联盟经济发展走低，连工资都不给我们发了。”
　　补给的食物倒是很准时，可除了衣服食物以外，现金是一分没有。
　　所以，堂堂一个星球的执政官及一线下属连张坐车回家的票都买不起？
　　花战越听心里越同情，对泰伦安的评价已经从“讨厌的外星人”变成了“可怜的工资被拖欠者”。
　　“我、我这里还有一点……总不能让大家身无分文吧。”平均身高过一米九的一群壮士男人，个顶个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这一幕谁见了都要心软，花战不由自主地拿出了自己的储蓄卡。
　　平心而论，一路上泰伦安对她很好，尽管这不能抹去他强行带她离开地球的行为，但花战在旅途中想清楚了一个问题。
　　如果地球方不愿意，他是无法带走她的。
　　更应该讨厌的，是那些立刻就把自己卖了的同胞吧？太空军的势力早就不如千年之前，能够和这样的人物合作，付出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人，很划算。
　　……想远了。
　　她迅速收回思绪，拿着自己的卡晃了晃。
　　泰伦安满脸都是幸福，“……终于！你终于也愿意为我付出了！”
　　“收回去！”
　　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他哽咽的发言，花战看着打开的视频通话窗口，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
　　“请原谅我的失礼。”同样具有一双尖耳朵的男人微微欠身鞠躬，“但请务必保管好您的个人财产，落到军派的手上，那些钱就只能变成一堆无用的炮弹在空中炸开了。”
　　“你是？”花战观察对方。
　　听语气像是泰伦安平级之类的人物，因为他说话时没有丝毫尊敬的语气……虽然若拉也没见多尊重自己的长官，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而且，这人看起来非、常、有、钱！就算花战眼力再差，也不是瞎的，能看见他白色衣服上那一串串血红血红的宝石，根据广告上的报价，一颗她都买不起！
　　“来自遥远地球的代表女士，您好。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欧希曼的财务长，波文。”

　　☆、第十九章 土豪和政客

　　财大气粗的外星人行礼时，露出了手腕上限量版的金手表，璀璨光芒几乎要闪瞎花战的眼睛。
　　波文放下手恢复站姿的时候，只看见花战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商派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虫又来了。”泰伦安撇撇嘴，把花战拉到自己身后，坚决杜绝可爱地球人和这种败类接触的可能，“先辈努力了无数年，不是让为了让你否定任何一位战士的尊严，奋斗在一线战场的军派比你更值得尊敬。”
　　水火不容。
　　波文一撩紫得发黑的头发，故意展示指头上五彩缤纷的宝石戒指，“如果没有我，先辈留下的多少财富也被你们这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变成永无休止的战争了！”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水晶眼镜，显得人更加精明狡猾。欧希曼人的特殊基因决定他们不可能患上近视这样的小毛病，但谁让这副眼镜很值钱呢？
　　商派和军派，矛盾比地球太空军当年的发展派和固守派还要深。好歹太空军的目的都是为了人类发展，但欧希曼两派的发展方向截然相反。
　　商派认为母星未来的发展方向属于贸易，整个宇宙都很和平，当然是做生意最好！可军派觉得，这群不掌权的家伙从来不知道，要不是自己在前线用实力拼下话语权，谁愿意和你做生意？所以战斗力爆棚的未来，才是长远的未来！
　　两派的领导人，波文和泰伦安更是到了有我没你的地步，要不是顾忌花战的身份，说不定现在就打起来了。
　　欧希曼一族作为人型生物，战斗力在宇宙中只能算一流而不是顶尖，但绝对是最不好惹的！况且，战斗力的评定，并不只有动手，当然也包括动嘴。
　　嘴炮功力无人能敌，但是本着“能动手尽量别吵吵”的原则，他们还是更爱动手。
　　相比之下，只有“动手能力”优秀的花战，在听完泰伦安就外貌对波文财务长和某种全身黏液其丑无比的蛙类进行惟妙惟肖的比较时……立刻觉得自己，弱爆了。
　　“军派战士们用生命为你们换来贸易中对手的尊敬，你反而不知珍惜妄下结论，这种毫无羞耻之心享受劳动果实的心态……我真替你们感到可悲！”泰伦安说完，侧身低头隔着空气吻了一下花战的头顶，“连地球都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样的古语，你们还不知道学着点吗？”
　　波文立刻反击：“连头盖骨里都长满肌肉的人肯定不会明白，这句话是说父母的，地球有‘衣食父母’这样的说法，军派一切吃穿用度都由我们提供，没要求你叫我一声爸爸就算好了！”
　　泰伦安冷笑：“衣食父母？全体军派战士每个月的补贴是五千联盟币，这笔钱从两年前开始就没有发过了！”
　　“我……”故意拖欠工资的财务长语塞，于是拿出了屡试不爽的杀手锏，“泰伦安，你作为执政官却长达五年没有找到值得第一眼选定的伴侣，这样一个不靠谱的领导人，我怎么信任你？你能带领部下进行任何一场战斗吗？恐怕还没离开母星的引力就迷失了吧！”
　　说完，很得意地看着对方，只恨自己现在是通过视频交流，如果站在泰伦安面前才能更好地欣赏他的失落，也让那位地球的代表看看，和商派合作才是最佳选择。
　　欧希曼的军政权属于泰伦安，并由军派选出的十三位精英组成“十三议会”共同分管，商派本着少一个人就省一份钱的原则，经济权除了波文，只有左右两位大臣帮忙，从前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军派都以绝对优势压制对方。
　　只有泰伦安打光棍至今这件事，才是他们从来没放过的嘲笑目标。听说他在一年前找到过伴侣，又赶上了万中无一的情况，对方貌似对他根本不感兴趣，还跑了，这又能大做文章。
　　可惜，从前屡试屡灵的话题，如今也不管用了？
　　局外人花战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紧张。
　　泰伦安没有像往常一样气恼，随意系上的制服扣子松松散散，目光锐利地盯着波文，直到他心虚地略微移开视线，“……很遗憾你的消息如此滞后。我在地球上把她找了回来，现在返回母星，就是举行婚礼的。”
　　举行婚礼！
　　这四个字敲得波文一阵头晕眼花。
　　万年老光棍也有春天了？什么时候的事？传说他不是在一场战争中第一眼受伤所以出了问题，始终不能接收到同族的信息素吗！
　　“我、我听说地球人并不是靠第一眼繁殖的生物……”波文的眼镜几乎要在鼻梁上呆不住了，缓缓滑落的时候就被一把抓住收了起来，“所以你这是在说谎！”
　　语气激烈，情绪的冲击波几乎要把全息投影破坏了，花战看见他的身形像水面一样晃出波纹，好一会儿才停止。
　　“那个，如果只是第一眼的话，他选中的人的确是我。”人类面无表情地堆波文财务长发出致命一击。
　　“呃……”波文吐血倒地。
　　欣喜的泰伦安回身，含情脉脉地凝视花战，“你刚刚为我说话，我很开心。”
　　“不，单纯的陈述事实。”实事求是，花战的个性就是如此。她讨厌因为这件事而带来的一切后果，但不能因此否定它的存在。
　　波文隔着屏幕咆哮：“这不可能！一定是变异！我需要调出大量科研人员！”
　　负责任的仿生武器专家若拉解答他的疑惑：“初步断定的原因是地球人接受了克隆医疗手术，但因为没有类似样本比较，所以……”
　　画面突然一片漆黑，波文没等到她说完全部的内容，欧希曼并不是个有耐心的种族。
　　悬浮车的终点，就是东西宫了。属于军派的东宫从外表看，像个坚固的战壕，简洁硬朗，安全警戒系统全天不歇，铁与血的碰撞。
　　与之遥遥相对的，是商派的西宫，皇宫拔地而起几十米，每一块瓷砖都透露出“咱不差钱”的气息，金碧辉煌。
　　强烈对比的震撼感让花战的心跳慢了半拍，更震撼的是那个站在西宫门口的男人，无框眼镜，紫到发黑的眸子，精明又狡诈的笑容。
　　“万年老光棍是不可能找到伴侣的！我要拆穿你的谎言，证明这是军派愚弄民众的又一个把戏！”
　　刚刚在视频通话中文斗落败，波文不甘心地又跑过来准备武斗，泰伦安面色沉重，往前走了一步，准备全方位的打击一下自己的对手。
　　在地球上党争时也会出现各种激动的突发情况，花战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在泰伦安摆出严肃对战的姿态后，波文冲她跑过来了？
　　“噢……这位美丽的地球女士。”波文瞳孔明亮，摘下了自己昂贵的眼镜丢到一边，“这是我个人账户的备用卡，你拿去，随便刷。”
　　空气中，弥漫着信息素的味道。
　　泰伦安警惕地立在花战前面挡住他，“她是我的，你来晚了！”

　　☆、第二十章 婚礼进行时

　　西宫的财务长波文，也是大龄单身青年中的一员。
　　当然，他和泰伦安这种想找对象找不到，找到了对象也“找不到”的人不同，作为商派的领袖，波文故意在每年第一眼成熟的大型相亲季用抑制器压抑住自己的器官，延缓它寻找伴侣的时间。
　　没有别的理由，单纯出于“这是我赚的钱不想和别人分享”的目的。
　　但是他也没想到，今天会主动把自己的卡交出来！
　　就好像军派代表泰伦安会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粒子炮送给花战一样。
　　面对着相当于半个欧希曼的财富，花战默默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嘟囔：“外星人太讨厌了……”
　　一个两个，都这么莫名其妙的。
　　泰伦安顿时大受鼓舞，几乎要在身后幻化出摇来摇去的尾巴！看吧看吧，这个人类是他的！
　　“这位……女士。”波文艰难地控制微微颤抖的手指，保持着托举的姿势没有收回备用卡，“相信我，军派的暴力狂们绝对不是您合适的归宿，像我这样具有超群智慧的人才是最佳选择！”
　　一脸骄傲地仰起头，等待花战的回答。
　　“我不会嫁给你。”
　　冷冰冰的一句话，满脸写着“土大款就是没品位”，让波文自信心受挫几乎晕倒，泰伦安继续眉飞色舞，期待地说：“你果然更喜欢我。”
　　“也不会嫁给你。”
　　同样一句话送给执政官大人，花战说完就往东宫的入口走去。
　　泰伦安垂着耳朵低下头，同样倍受打击。
　　只有早已摆脱了这种暂时效应的若拉等人镇定自若，嘴里招呼着“到家了终于到家了”，往东宫后面的宿舍走去。
　　“真可怜……永远被拒绝，我觉得战力高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若拉边走边小声说，这在听觉很敏锐的欧希曼人耳朵里，就是非常直白地嘲笑。
　　泰伦安，远远的丢过来一句话：“下个月的奖金也没有了！”
　　波文，挥舞着自己的金卡，“我这儿有！”
　　若拉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又被波文吼回去：“不是给你的！”
　　花战连头都没回。
　　西宫的建筑内部如何，花战不知道，但东宫就像它的外表一些，是压缩到极限的简洁。因为欧希曼人几乎不需要睡眠，所以就连泰伦安的卧室也只有几把椅子，大片大片的地方空着，换成了各种武器的半成品。
　　欧希曼军派的经济来源，除了当宇宙保镖，就只有卖这些东西了。
　　“我住这里？”
　　花战疑惑地问若拉，站在门口犹豫不决，后者还在为自己的工资神伤不已，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好吧，作为没什么地位的“地球代表”，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若拉这才回过神来，补充一句：“这是大人的房间，乱就乱吧，明天就收拾了，以后就是你们的房间啦。大人在和波文先生决斗，可能过一会儿才来。”
　　而花战一直很费解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若拉能一本正经却毫无尊敬意味地如此称呼泰伦安。
　　“大人只是军派称呼长官的传统，意味着下级的绝对服从，就好像商派的传统称呼是先生一样。”若拉解释，又骄傲地告诉她，“十三议会的所有成员都有资格成为执政长官，泰伦安大人只不过运气好，在竞选中打赢了而已……别看我只是个武器学家，同样有资格参加下届竞选哦！”
　　若拉越说越兴奋，仿佛明天就能看到自己走向人生巅峰竞选成功一样，连眼睛都亮了起来，短发的发梢一跳一跳的。
　　远处隐隐传来爆破声，但似乎不是陨石袭击。
　　“啊，看来外面的决斗已经有结果了，我去把你的行李拿回来，稍等。”若拉转身，金属门缓缓落下，然后上锁。
　　花战没有插嘴的机会，也不知道这扇门怎么打开，只好望着银白的大门发呆。
　　呆了一会儿，她试着在门口的智能系统处录入信息，却发现自己的基因早就被写了进去。
　　她有了这个房间的最高使用权。
　　以前只住过单人宿舍的地球人，还是头一次拥有这么大的房间……可惜也只是大而已，在地球的概念里，这就是普通的毛坯房吧？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个衣柜，除了主控电脑以外没有别的家具，组装到一半的单兵粒子炮随意扔在地上。
　　……这最高执政官也太穷了。
　　欧希曼母星的人口只有几十万，体积却很大，所以最不缺的就是空间。
　　窗外是淡紫色的天空，阳光倒是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和煦温暖，就是很孤独，孤独感不是来了异星才有的，从她一年多前醒来时就这样。
　　反正在哪里也无所谓。
　　花战这么想着。
　　但其实，还是有所谓的。起码地球上没人烦她啊！
　　完成了“见面常规决斗”项目的泰伦安拎着小箱子探出头，确认了花战在房间里才放心地走进门。
　　联盟间有着“微笑雷霆”之称呼的执政官如此小心翼翼，传出去一定会上八卦新闻的头条。其实泰伦安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什么？曾经因为别的星球买了武器拖欠尾款就发动战争所以又多了个死神称呼，这种事和他没关系啊！谁让老发不出工资军派将士都有意见了，他只是顺应民意而已！
　　微笑雷霆也好，死神也好，现在泰伦安心上另有一件沉甸甸的事，尽管手里的箱子很轻。
　　他知道这里面放的是花战从地球带来的行李，但不知道它有这么轻。在路上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偷偷打开看了看，只有两件衣服，一件换洗的制服，一件控温战斗衣。
　　连不爱装饰的若拉都有三个大衣柜不同款式颜色的衣服呢……
　　“等我们举行结婚仪式以后，你的一切用度都可以报销。想要什么样的衣服？”泰伦安把箱子放在自己的衣柜里，走到花战身边。
　　其中的某个关键字却一下子让花战挑起眉头。
　　她原本半跪在地上观察那些装到一半的武器，因为不知道能不能碰，所以只是看着，闻言猛地抬头盯住泰伦安：“结婚？”
　　当然了上将，您不会以为外星人费心思绑架你只是为了带回来没事看几眼吧？想明白这点，花战就淡定了许多，任何情绪都不能在她心上多保持一会儿。
　　“你当初答应我的求婚了。”泰伦安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着急地补充，“一切形制可以遵循地球的风俗，我去安排，你只要出席就好。”
　　没错，只是出席，无所谓态度。
　　花战今生最惨痛的教训就是语言不通了，所以没有说话，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泰伦安松了口气，“你休息一天，现在不是欧希曼的结婚季，所以很难凑齐材料，这件事我去办。”
　　当领导一点都不能作威作福，起码在外星是如此，结婚程序就欧希曼全族的行事风格而言，已经相当繁琐了。
　　首先，泰伦安要处理完手头上的所有事物，向民众保证自己不会因为结婚而怠慢工作——所有殖民地的日常运转，军派为了赚钱组建的宇宙宅急送，这些事无论繁简都要一天处理完。
　　然后写一份结婚申请——这就需要特权了。欧希曼是个让地球觉得不可思议的种族，因为他们恋爱结婚，是有固定非自然季节的！
　　这里的一年比地球长得多，在俗称成熟季的时间里，相当于地球的春天，欧希曼人的第一眼器官纷纷成熟，开始聚集在平原上举行全民大型相亲会，季风带来杂乱的信息素气味，基因会为每个人选出合适的伴侣。
　　然后恋爱结婚，按部就班又稳妥。
　　所以欧希曼的婚庆公司，属于季节性工作，在季节外想找到礼服司仪之类的，只能利用职权了。
　　而且考虑到花战的身份，还需要进口大批地球民俗学家！
　　听说虫族的新娘会在举行完仪式以后咬掉新郎的脑袋呢，希望地球人不要有这个习惯。作为第一个娶了外星人的欧希曼，泰伦安对她只有这个要求。
　　“不过，我们结婚，真的没问题吗？”花战纯粹是处于学术角度提出这个疑问的。
　　泰伦安回视她，眼神坚定，“当然没问题，我们遵循基因的选择。”
　　“不，我是说……异族隔离……之类的。”
　　吞吞吐吐地说完这句话，花战尽量直白地表达，泰伦安恍然大悟，挂着一脸纯真的微笑，投影仪打开呈现出两幅图。
　　欧希曼的人体构造图。
　　全裸的。
　　“你看，这是我们的生理构造，和地球人有99%的相似度，人型生物都长得差不多。所以宇宙的距离不会影响我和你结合的距离！”泰伦安非常学术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够了！”
　　能不能不要大白天的放出这种东西，太影响思维的纯洁度了！谁想看你的生理构造啊！
　　花战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光是结婚的首要程序，就占去了泰伦安的全部精力。毕竟订制礼服的事情可以交给随从官，但有些文件是需要他亲自签署的。
　　泰伦安占据着房间里唯一一套桌椅，所以他未来的妻子如果不想席地而坐，就只能坐在衣柜上了。他突然很想把战舰上那个炮台改装叫做床的东西搬过来，它看上去软绵绵的，肯定比椅子舒服。
　　念头没有停留太久，他又专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左右脑可以独立思考的外星人工作效率是人类的两倍。
　　花战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研究起那些古怪的小玩意儿来……毕竟能够一发就能毁灭掉一个东宫的反物质子弹，体积真的不太大。
　　直到研究腻了，花战抱着膝盖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泰伦安才揉着眼角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累了？在战舰上也看见人类这样休息过，可是又没有床……
　　泰伦安只能看着干着急，在他的脑海里没有“偷偷把人抱起来放在桌子上继续睡”这种概念，再说花战一碰就醒了。
　　一醒，就跑了。
　　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泰伦安模仿花战埋头睡的姿势，又好笑地抬起脑袋，离近了观察。
　　真没想到，第一眼器官在战斗中受伤后还以为它失去作用了，却阴差阳错锁定了一个外星人，一个和他构造差不多的人型生物。
　　毕竟宇宙间有类似第一眼器官的种族很多，虫族也是靠信息素选择伴侣的，起码他没有选择一只异形。
　　“你在想什么？”花战慢慢醒来，活动着血液循环不畅的脖子，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
　　泰伦安露出牙齿微笑：“亲爱的，你不会在仪式中咬掉我的脑袋，太好了！”因为他很纠结，伴侣全心意的要求是无法拒绝的，而基因不会带领他走向死亡，这是个矛盾点。
　　“……”花战揉脖子的动作僵住了。
　　外星人的思维，真的无法理解。
　　“我收集了地球古人类的资料，你们每天至少要休息八个小时……嗯，大概是母星时间的三个欧时左右，你为什么睡得那么少？”工作中忙里偷闲的泰伦安，看了请来的地球民俗专家给的一些东西。
　　花战想了想，慢吞吞的回答：“那是很久以前了……现在的人休息效率很高，每天只睡四个小时足够维持正常活动。就好像你们，从前不能左右脑轮休，现在可以。”
　　“但你是很久以前的人啊。”
　　“可是我生活在现代。”
　　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只是看起来像未来人的第一步。
　　“那就再睡一会儿吧，这里只有你来自地球，没有谁会觉得你不像人类。”泰伦安保持着抱膝的姿势，这个动作他做起来不觉得幼稚，还是那个自信的执政官。
　　“……好。”花战慢慢合上眼。不能躺着睡，这个姿势让她更有安全感。
　　泰伦安听见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蹑手蹑脚地站起来，打开门出去了。他要去补习一下地球风俗，准备明天的仪式。
　　很久以前就不考虑的仪式，总算降临。
　　来自欧希曼周遍星球的地球民俗专家一字排开，在这一年多里地球的名字遍布联盟的每个角落，几乎去过那里旅游的人，对蓝色星星的风俗总能说上几句。
　　“婚礼？”专家甲说，“大人，您是要中式的还是西式的，或者非洲大草原上充满古老风情的土著式？”
　　泰伦安一愣：“有区别吗？我们只有一个仪式。”
　　专家甲：“区别很大。”
　　专家乙：“非常大。”
　　专家丙：“相当于您和诺比星的人那么大区别。”
　　“不要用这种恶心的比喻。”泰伦安一摆手，为难地抖动着耳朵，“那就把它们综合起来。”花战肯定会觉得非常有地球特色！
　　……一个掺杂了如此多程序的婚礼，必须有特色，而且终身难忘。
　　婚礼程序，礼服选定，酒宴菜品，鲜花当然是欧希曼特产的红萼花，一系列事务终于搞定。在结婚冰山季搞定这些，泰伦安觉得并不比用和平手段威胁别的星球给予自己最高出口优惠容易。
　　花战并没有像他期望的，睡一个好觉。
　　在泰伦安出门后不久，一通电话打进了执政官宅邸。
　　高科技就这点不好，可以通过登记的信息识别到每一个人，然后发起通话请求，而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会联系她的人，花战并不陌生。
　　“终于到了吗？旅途的时间比我想的还要长呢。我打了好多星际电话，才转接到你这里。”纪星树悠闲地坐在皮质转椅上，背景似乎是太空军驻地，但又不像。
　　因为太空军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硬件设施。
　　“怎么了？”过了好久花战才从似睡未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为你送上新婚祝福！”纪星树先送上的是一个幸灾乐祸的微笑，“你走之后太空军就大变样啦！待遇翻倍，连负责人在国际会议中也有发言权了呢！依我看，马上就成为真正的军队了。可惜啊，可惜……”
　　花战当然知道他在可惜什么。最想恢复太空军荣耀的人是自己，可直到她离开，这个梦想才算得以实现。
　　“嘿，不提这个了，反正你以后的生活比我们好多了。”纪星树说着很遗憾地搓了搓手，欲言又止，“那个……在欧希曼，没什么事吧？”
　　他想问她有没有受欺负，但被会错了意，花战只是冷淡地摇头，“你今天，不是说这个。”
　　跨了小半个银河系的即时通话，对目前设施尚不到位的地球来说不太便宜，纪星树的工资还不如她呢，要说没有别的事，花战怎么都不会信。
　　“……领导让我给你带句话。”
　　“我就知道。”花战语气平淡。她现在不是太空军的一员，纪星树也只能以朋友身份来“警告”一些事。
　　向来温和的纪星树轻咳一声，说的话不怎么客气：“你是地球和欧希曼合作的契机，希望在外星也能发扬地球风格，恪守原则，不要给地球带来负面影响……意思你懂吧？”
　　“明白。”让她不要多事，不要因为个人情绪影响两星球合作。
　　“没别的了。”重要的话说完，其余内容就有些干巴巴的。纪星树看见，花战那边的屋子里，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
　　所以再说什么也是多余。
　　……
　　“宇宙最八卦”栏目组今天来到了欧希曼，当初太空军军长和欧星执政官的甜蜜现场求婚视频就是这家栏目挖掘出来的，如今更要进行后续追踪！
　　活生生的八卦啊！一方是冉冉升起的宇宙新星，一方是号称千年传统的封建古董——跨星际恋爱这种事早就不特殊了，只有欧希曼还坚持着“只娶自己人”的原则。
　　有点脑子的人，早就断绝了和诺比星的联系投入欧希曼阵营，显然，今天来到现场的记者不属于这一类。
　　这位倒霉的记者在飞船降落时被天外陨星砸得坠毁了，在爬出飞船废墟后又误入行走树林差点被一群树踩死……
　　但是，长了两个脑袋的敬业记者，还在孜孜不倦地进行着现场直播！
　　“据说新的执政官夫人和诺比星领导私交甚好，这场婚姻究竟是政治的合作，还是地球人身不由己或别有用心的牺牲？下面让我们跟随镜头的脚步，采访一下……”
　　他的话筒，再也没机会递出去了。
　　敢在欧希曼的地盘上提到敌人，这不是找死吗！
　　红萼花，花萼鲜红，花瓣纯白，两种交汇，就是这个种族的礼服颜色。花战穿了一身长得拖地的粉红色绸缎袍子，被人拉着走进礼堂。
　　空空荡荡的礼堂，又多了个珠光宝气的存在。
　　波文财务长循着味道，发现了走到门口的花战。执政官结婚没有在本地引起什么轰动，最多也就是感慨一句“他的第一眼终于起作用了”，来的基本上都是外宾。
　　波文已经从短暂的吸引中解脱出来，恢复了抠门的本性，把自己的账户卡看得牢牢的，快步走上前问：“请原谅我昨天的失礼……但还是要问一句，你刷我卡了吗？”
　　什么？
　　看花战茫然，波文又追问：“我昨天……噢，第一眼的威力太可怕了，我是不会和任何人分享财产的，所以，昨天我拿出账户卡以后，你用了吗？”
　　花战失语。
　　“去自己查余额吧！”泰伦安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扔到一边，接着结婚去了。
　　门重重关上。
　　欧希曼的传统是集体婚礼，一群年轻人在礼堂接受祝福以后，就脱掉碍事的长袍在山巅跳舞直到天亮。
　　延伸至天空的礼堂，穹顶高的让花战看一眼就觉得脖子疼。泰伦安拉着她的手，也很不习惯异星的结婚仪式。
　　为什么……要这样呢？
　　花战没有长辈，而地球的婚礼一定要长辈在场，所以他还是遵循了本土的习惯，只有结婚的新人才能在黄昏时分走进这里。
　　那是群体的狂欢，可如今的礼堂只有一对新人。
　　只有他们两个人。
　　阳光铺天盖地，通过反射渐渐汇聚到不远处高高的平台，站在上面，就好像从光芒里诞生一样。
　　泰伦安带她缓缓走近，长袍的下摆蔓延开来，上面没有多余的装饰，有种简洁的华丽感。
　　没有喋喋不休的司仪祝福，只有彼此心意相通的沉默。
　　终于站到平台上，泰伦安微笑，花战还是一脸冷酷，好像在参加自己的葬礼。
　　“你的味道沿着季风来到我身边，那时候，我……”
　　“在上面站一下就能回去了吧？”
　　截然相反的两个态度，泰伦安失落，“对，站一下就能走了。”
　　“哦。”花战一撩长袍从平台上跳下来，还好这里没有多余的人，不会对她的行为发表什么意见。
　　该回去了。
　　一开门，从远处爬回来的波文，坚决不向军派强权低头，“你刷我卡了吗？”
　　……还是再待会儿吧。
　　本地人对泰伦安结婚的事不感兴趣，但还有大量的外星记者需要应付。
　　花战是不肯出席这种场合的，泰伦安只好自己上场，在表达了与地球的亲密合作和对敌人诺比星嘲笑后，新闻发布会结束之时，欧希曼的夜晚降临了。
　　东宫，执政官的房间。
　　大门缓缓开启，走近装饰一新的卧室，长袍下摆划过地毯，泰伦安总觉得像误入了波文财务长的家。
　　人类喜欢这种看起来昂贵又温和无害的东西，这是他参考了大量地球装修风格得出的结论，所以希望花战也喜欢。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铺影响走路的地毯……
　　他的妻子就坐在地毯的尽头，一把没有靠背的椅子上，似乎在低头看书。虚拟的投影落在她的膝盖上。
　　不要看书了，看看我。
　　脚步太轻，花战的听力并不出类拔萃，所以根本听不到，包括他的心声。
　　唯一没有搜索的飞船，始终没机会去的地球，在一年中我们错过了无数次，但我还是赢过了命运。
　　花战察觉到了什么，指尖在空中划了一道，做出一个古老的翻书动作，泰伦安看不明白，他连纸质书是什么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三年一代沟”，他和花战之间隔了一个太平洋。欧希曼人曾经跨越银河系，当然不在乎太平洋的短短距离。
　　可是就算他在银河系打个来回，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冷心冷肺的花战什么都不在乎，她忍了一千年的孤寂，不是为了背井离乡混在一群尖耳朵外星人中间。
　　而且……她在焦虑，而且很不安。自从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心跳就很快，双腿也向内收着，做出防御的姿势。
　　泰伦安越靠近，她就防御的更多，他相信自己径直走过去，花战就跳起来跑掉了。
　　好，我不过去，就在床边坐着。
　　他有时候很讨厌自己出众的观察能力，不然就直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过去抱住她就是了。
　　因为得不到回应，所以想要的更多。
　　抢夺才是他的世界唯一的法则，因为生存资源有限，因为难缠的波文总是很小气，需要抢，才能最快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比如每个月的工资，比如第一眼选择的伴侣。
　　想要和花战分享生命，可她不要，所以就成了单方面的给予和掠夺。
　　但是直白地展露出野心，往往会吓跑猎物。
　　见过丛林里捕食的豹子吗？隐忍低调，一步一缓却节奏不乱地逼近毫无所知的猎物。花战不是睁着眼睛只会逃跑的兔子，她更危险，更警觉，所以需要加倍小心。
　　泰伦安老实坐在床上，目不斜视，来自空气中的味道却能判断出花战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猎豹终于出击，目的却不再是抓到什么东西了。因为他光是趴在阳光下，就有着金光闪闪的诱人皮毛，让贪婪的猎人不自觉走近。
　　花战抬头瞟了一眼这里，关掉看到一半的虚拟纸书，“你能把衣服脱了吗？”
　　泰伦安从头到脚都紧张起来，紧张中还有期待，“亲爱的你终于把持不住了吗！”
　　“不是……”一个大男人穿粉红色的长袍也就算了，还穿的这么甘之如饴，她的审美观实在接受不了。
　　泰伦安立刻会意，麻利地脱掉长袍露出里面的制服，纯黑色，紧身，非常符合花战严苛的标准。
　　他说：“我以为地球人喜欢这样的衣服……”
　　“我无所谓喜欢，只是习惯了。”在空间站里只有这一种服饰可选择，花战也觉得泰伦安挺拔的身形很适合这类一板一眼的制服。
　　只是，当她抬眼看见领口处不协调的一处时，还是皱了皱眉走过来。
　　被吸引了吗？
　　泰伦安绷紧耳朵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听力调到最灵敏的程度，甚至能听见花战的心跳声。
　　花战一手扯起他的领口，另一只手扬到半空，不像是被吸引了……反而像是……要揍他？
　　揍吧揍吧，我不反抗。
　　不料那只手落下，却没有做出攻击，还有一个抱怨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就不能把扣子系好吗？”
　　“呃，抱歉，我总是觉得这样有点勒脖子。”而且随意的模样更能降低对手的警戒心。
　　泰伦安的喉结滚动一下，慌张解释道。执政官的制服是量身定做的，当然不存在不合体的情况。
　　只是花战的指尖刚刚擦了他一下，单身许多年的老光棍觉得每一根头发都要炸开了！
　　从不早恋的种族很纯洁，更何况泰伦安的情况已经脱离了晚婚的范畴。
　　“下次试试圆领衣服吧。”花战帮他系好扣子，却没有远远的坐回到椅子上，反而坐在了床的另一边。
　　黄昏时的典礼遵循欧希曼，他希望能够在某些方面体现地球的风俗。
　　洞房……
　　洞房不是在东宫的地基上挖一个坑。想起来地球民俗专家告诉他的，泰伦安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全身僵硬。
　　不对，好像是他先倒酒，然后说台词……
　　“小美人，你就从了本大官人……”
　　“睡觉！”
　　花战呆滞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气呼呼地说了一句。
　　这到底是谁教给泰伦安的！
　　“不是还得喝酒吗？”泰伦安歪着头问。观看的古老影片里，那个男人把街头遇到的美人带回家，就是这么干的。
　　遥远的地球民俗专家甲，喜滋滋地收起一个叫做“金瓶梅”的影视文物。
　　“不喝。”
　　花战占据了床的一边，但另一边显然不是留给他的，外星人没有躺下睡觉的习惯。
　　“你就算嫁给我，也不会喜欢我，是不是。”泰伦安沮丧地收回目光，“只是为了不给地球丢脸。”
　　花战自顾自地关掉灯，一片漆黑不能影响他的视觉，但可以让自己不用看见别人，“我无所谓喜欢，只是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在尽量习惯。”
　　她本以为这个答案会让泰伦安更难过，却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会让你很习惯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花战在昏昏沉沉中准备睡觉。
　　欧希曼的一个昼夜是地球的两倍，所以这一天对她来说格外漫长。过了没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音干扰了睡意，花战立刻清醒。
　　“你在做什么？”
　　“啊，吵醒你了？”泰伦安没有歉意，反而很兴奋，一抬头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蓝盈盈的光，有点吓人。
　　还是把灯打开吧。
　　壁灯亮起，花战看见他坐在地毯上，面前散落着一大堆的……联盟纸币。
　　这是泰伦安遵循的第二个地球风俗，学名叫做“份子钱”，要放在红色的纸包里送给新人。
　　原来在地球结婚的时候，别人要给钱的！
　　这个认知让执政官及一干部下极度兴奋，整个军派都可以算作泰伦安的“娘家人”，参与的宾客当然是商派的土豪们了！
　　外星人也对地球的份子钱没概念，不知道给多少，所以纷纷贡献出自己的大部分收入……
　　讨厌的地球，居然比他们还会赚钱。
　　结一次婚，军派所面临的“几年没薪水发”的情况就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数完钱的泰伦安很兴奋，地球真好！人类万岁！
　　就连还没到结婚年龄的军派小战士们，也表达了“想娶一个地球人发家致富”的朴素愿望。
　　花战看着那一叠花花绿绿的纸币，还有泰伦安账户里多出的那一串零，忍不住嘴角抽搐。
　　份子钱，一般是参加宴席的人才会给吧。你倒好，不请吃饭，光收钱。
　　在新婚之夜数红包数到手软的泰伦安，笑得很开心。
　　窗外，对面的西宫里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划破夜空：“这个月……白干了！啊啊啊你们都别拦着，让我在火焰里结束生命！”
　　凄厉中透着绝望。
　　花战彻底睡不着了，跳下床走到窗边，拉开一点帘子向外看，“什么声音？”
　　“啊，可能波文终于统计出了损失吧。”泰伦安随口回答，继续数钱。
　　花战却被别的东西夺走了全部注意力。
　　在漆黑的夜空中，是一*的惊人的圆月，无声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压在头顶，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异星的夜晚。
　　欧希曼母星距离恒星很远，所以白天的太阳并不热烈，但属于它的卫星体积却很大。而且……卫星周围，还有卫星。
　　花战把目光放在那个大月亮旁边的小月亮上。
　　这里的夜空，有两个月亮呢。
　　“欧女士，旁边的是她的孩子，希曼。”不知什么时候，泰伦安放弃了数钱活动，跟着走到她身边，窗帘被全部拉开，光芒肆无忌惮的涌入房间。
　　这里的夜晚，是双倍的明亮。
　　“很漂亮吧。”看见花战点头，泰伦安轻轻笑了起来，“红萼花是我族的象征，那么欧女士，就是我们的希望。”
　　“希望？”
　　“母星周遭的环境太恶劣了……你也知道，每天光是陨石袭击就有几十次，在防护立场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我们就追逐欧女士的运动轨迹求生。”
　　“欧女士太大了，她永远都不会弯曲的脊背为我们抵御天灾。在她的庇佑下，我族才得以繁衍至今。”
　　“当先辈第一次仰望天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欧女士温柔，强大，那才是属于第一眼最原始的吸引。”
　　“我们都是她的孩子，希曼。”

　　☆、第二十一章 你拯救我

　　这颗叫做“欧女士”的月亮，体积大约有母星的一半，重量导致引力增大，所以才吸引了属于自己的卫星。
　　欧女士和希曼，以此来命名的星球。
　　两个月亮挂在天上，花战倚着窗台，听着远处西宫传来的哀嚎声，突然觉得有种震撼的美感。
　　……当然不是觉得那位财务长的哭泣声很震撼，而是欧希曼人对于生命的态度。
　　不会放弃，如果目标在很远的远方，一路奔跑着也总能抵达。
　　一个饱受磨难的种族。
　　而现在，饱受磨难还有他们的执政官。
　　泰伦安很郁闷。看花战的神色，应该是不怎么讨厌他的。留在地球当个没前途的迎宾上将，总不可能比现在的生活还要好。遇事不应该只纠结过程，也要考虑考虑结果才行。
　　他用合作条款给地球方施压，让他们放人的作法是不怎么好，但是花战也因此得到了……得到了……好吧，她什么都没得到，还一无所有了。
　　想到这点，泰伦安突然很心虚。
　　欧希曼第一夫人的身份，带给她的权利，恐怕也不是她想要的。
　　“对了，嫁给你我每天要做什么？和你出席会议吗？”花战仰头看了一会儿月亮，突然问。
　　“不……只要每天呆着就好，凡事有我。”泰伦安急忙回答，既然不能带给她权利，那就尽量别累着地球人了，“你想要什么？商派很少给货币，但其他的东西只要提出申请，都会在一天之内得到批复。”
　　欧希曼特殊的政体，让执政官大人的日子过得分外艰难。
　　连花战也忍不住同情他了，“那你们是怎么维持军队运转的？”
　　“送东西，远航护卫之类的，又能练兵又能赚钱。”泰伦安想了想回答，在欧女士的光芒下弯了弯眼睛，“我知道地球人对生活要求很高，不过养活你没问题。”
　　宇宙快递总公司……不对，是欧希曼军派护卫队，是整个联盟都知道的最强战力。星星之间的距离太远，危险太多，所以需要专业人士提供强力保护，而欧希曼，拥有最厉害的战舰！
　　反物质战舰不仅拥有强大攻击力，另外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快！
　　“在天琴座刚出炉的蛋糕送到大熊星座还是热的”这样富有感染力的宣传语，也让他们走上了送快递的不归路……
　　“现在的银河系比以前太平多了，所以护卫的工作倒不是很多。只是每隔几年到了宇宙强盗活跃的季节，我们就要接受联盟的雇佣去消灭他们。”化身为快递小哥的泰伦安露出淳朴的笑容，“欧女士号战舰是速度最快的，我一天能送几万个件儿呢。”
　　多么熟悉的回答。
　　那一瞬间花战以为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地球，还在军校上课的那段时光。太空军福利不错但是现金补贴少，想买什么东西，网购才是最佳选择。
　　不过现在，想买其他星球的特产，送来包裹的人，说不定就是泰伦安了吧？
　　很好，最强军队成了送快递的，太空军军长是个迎宾员，天造地设的一对。宇宙越来越和平，已经不需要拼命才能活下去了。
　　“我能养活你。”在花战脸上看到了浅浅的微笑，泰伦安又保证，“我会一直为你稳定地提供食物和住所。”
　　在他们的家庭观里，这种人非常适合当做伴侣，放眼整个宇宙都差不多，而且，地球还有一种叫做“离婚率”的东西，可欧希曼从古至今，只有丧偶，没有离婚！
　　……非常务实的保证。
　　没有花里胡哨的“我爱你一万年”，也没有大量的玫瑰花铺成浪漫的地毯——欧希曼也有类似玫瑰的花朵，只可惜属于食腐植物，花蕊中间的利齿分泌出的黏液甚至能腐蚀欧星人的皮肤。
　　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青年眼睛，在深沉的黑里透出幽幽的蓝光。其实泰伦安的长相，属于欧希曼人中比较温和的那一种。连身为女性的若拉都有着咄咄逼人上扬的眼尾和凌厉的眉毛，但他略微下垂的眼角配合上翘的唇，是最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那种相貌。
　　连花战都没察觉自己看他的目光有多么认真，倒是被看的人不好意思了。
　　泰伦安笑了笑，语气肯定：“刚刚你的信息素浓度增加，你没有那么讨厌我了。”
　　花战不予评价，离开窗口往里走去，看到圆月的短暂兴奋后是疲倦，还好屋里有张床，听说明天还有地球产物送来，生存条件倒是无可挑剔。
　　“你们说的信息素，是什么？”
　　就在泰伦安以为她就这么睡着的时候，蜷缩在被子里的花战蓦地开口。
　　“气味。每个人的味道都不同，只有第一眼选择的人味道最好，距离很远也能感受到。”泰伦安严肃地回答，把手放在心口上，“那是我们最重要的器官。”
　　巨大的窗前，他的剪影刻在花战的瞳孔里，背景是一轮明月。
　　光华铺天盖地，所以她有一瞬间的恍惚，问出了那个困扰已久的问题：“你是第一次见到我，为什么……”
　　这种义无反顾的感情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族的第一眼可以感受到很多需要靠仪器才能检测出的化学物质。”泰伦安却给出了一个完全无关的回答，“我知道你因为冬眠太久，去甲肾上腺素及5-羟色胺分泌异常，而这两种化学物质的作用是调节情绪，所以你总是会失控，或者异常淡漠。”
　　“地球的克隆医学无法挽救我的大脑。”连这点细微的变化都被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花战突然很没有安全感。
　　泰伦安很赞同的点头，“连你的家乡都没办法，我也不能治好你。只是宇宙很大，总会有解决渠道的。”
　　“这不重要。”花战半靠在床头，垂下眼睛盯着被子的褶皱。
　　泰伦安只是要她这个人。情绪而已，没什么好纠结的吧？
　　“很重要！”听到的反驳，比花战意料中的还激烈，泰伦安摇头，向前走了两步，又怕她会反感于是停下，“从本质上讲，我们和人类非常相似。刨去短暂进化的能力，起码欧希曼和人类的感情产生，是一模一样的。”
　　花战不像欧希曼，人人都是化学专家，所以不清楚这些。
　　爱情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因为长得好看，因为多金有才？不不，在花战熟悉的地球，富家千金爱上一无所有穷小子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哪怕是对此定义虚无飘渺的人类，说穿了，爱情也有固定模式。
　　那是和泰伦安所说的“信息素”差不多的东西，叫做费洛蒙。
　　那是用于交流信息的化学物质，被犁鼻器接收后传递到大脑，大脑喜欢这个味道，就会进一步分泌表示喜悦的其他物质。
　　爱情的雏形就此诞生。
　　而欧希曼，只是把这一过程更加具体化，更加依赖他们的“第一眼”而已。
　　“怎么听起来，好像虫子一样……”花战小声嘀咕。昆虫才会用费洛蒙寻找伴侣吧？
　　泰伦安的耳朵动了动，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虽然虫族也有类似的器官，但他们不是人型生物啊。我想，也许是你的手术改变了信息素的成分，再加上我的第一眼……出了点问题，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大龄未婚男青年的喜悦，就是这么单纯！
　　天灾导致的生存率低，使得“家庭稳定”这一目标成了欧希曼的终极目标，现在条件改善这种想法还是刻在基因里的。
　　就好像经历过灾荒的人，特别能吃一样……
　　鉴于欧希曼很少出现“找不到对象”的情况，泰伦安在数年里天天看人秀恩爱，几乎快被折磨疯了，现在连本土唯一的单身汪也迎来了春天，梦想终于照进现实了！
　　花战表示，让她安静一会儿就好。
　　“只要有个伴侣而且不是虫子”是泰伦安择偶的唯一要求，而作为曾经的剩女，花战推掉了无数相亲对象。
　　事业才是她最想要的。
　　“就算我下意识接收了你的费洛蒙，如果不是意外，也不会嫁给你。”花战看了一眼泰伦安欲言又止的样子，补充，“就算你能提供稳定的食物和住所也不行。”
　　“那你想要什么？”
　　明明她就在旁边，信息素浓郁到不需要刻意寻找就能感受到，地球很远，所有能远航的战舰都在控制中。
　　可是，泰伦安总是觉得下一刻花战又睡过去或者直接消失了。
　　花战自嘲地笑，“我想要什么，重要吗？”
　　“很重要，请告诉我！”
　　想要什么呢？
　　蓦地，她想起千年前自己宣誓的誓词。
　　“我要……我记得，要带领地球，赢得最终一战的胜利！”话音末尾她猛地抬头，眼睛熠熠生辉，恍惚间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战将。
　　然后立刻黯淡下来。
　　“可是地球没有敌人了。”
　　这就是矛盾的悲哀。醒来以后发现地球被邪恶外星人占领，她不会觉得痛快，可醒来以后发现地球根本不需要自己，她也很难开心。
　　该怎么办？
　　欧希曼人习惯穿笔挺的制服，泰伦安像个骑士那样走近，缓缓地单膝跪下，“你没有拯救地球，可是你拯救了我。”

　　☆、第二十二章 有进步了

　　本来以为花战会说一句“我更想拯救地球”，泰伦安都做好受打击的准备了，可对方只是一声不吭地躺下。
　　欧希曼的一天更长，夜晚最短也会保持17个小时，所以花战醒来的时候还是深夜。
　　枕头旁边两个蓝幽幽的光点一闪一闪，吓得迷蒙中的她立刻清醒。
　　壁灯自动打开，泰伦安的眼睛恢复常态满脸无辜，“……你终于睡够了吗？”
　　“天还没亮？”花战熟练地打开全息屏幕，看着外面的景象。夜幕下，东宫宿舍外一群人凑在一起大声说笑，连西宫商派的青年们也被吸引加入，若拉昂首站在中心，正在讲自己在地球的见闻。
　　“还有六个小时太阳才会升起。”泰伦安顺着她的目光望着屏幕，“等到明年的成熟季，若拉应该会选择商派的柯尔克吧，他们平时相处的很好。”
　　摄像头传递回来的影像里，若拉正和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聊什么，还很开心，空气里充满了爽朗清澈的笑声。
　　“第一眼选择的对象，也有迹可循吗？”花战疑惑。
　　泰伦安认真地点头：“只是很可能。我们的爱情更加有确切轨迹，第一眼会相中最适合你的，不会因为空气里的气味帮你选个仇人回来。若拉和柯尔克平时也相处得很好，等到大家完全长大，就能知道是不是能在一起了。”
　　第一眼的发育要远远晚于身体成熟，欧希曼人往往会在生理指标成年后才收获爱情……真是不用老师家长操心早恋的省事种族。
　　“商派和军派结合，没问题吗？”花战今天的问题格外多，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边看东宫外的现场直播。
　　她指的是两派的争端。回答的人想了一会儿，才慢慢摇头：“我族人口很少，况且，军派和商派也不是完全对立的，这种结合，也有利于减少矛盾。”
　　在不涉及根本观念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成为挚友或者伴侣。
　　起码穷得要死的军派成员，有人养活了！
　　泰伦安越想越高兴。不用找商派的守财奴，来自地球的小妻子就用独特的习俗挣来了一大笔礼金！
　　看着花战173的身高，他越发觉得对方娇小动人。
　　地球经历过一千年的进化，女性最低身高也不会小于185，而欧希曼母星含氧量更多，加上锻炼平均个头已经将近两米了。
　　曾经的精英，如今要搬到霍比特星球上生活才能找回自信了吧……
　　欧希曼不会因为夜晚而停止喧闹，起码袭来的陨石还和白天一样多。他们只有身体上的疲劳，能够轮流休息的左右半脑能提供永远旺盛的精力。
　　泰伦安只是坐了一会儿就完全恢复了体力，而花战睡了足有十个小时依旧没能调整好时差，脑子晕乎乎地打开衣柜。
　　左边是一排男装，除了一件白色纳米材料制服外都是无扣纯棉的家居服，右边是属于花战的。来的时候她只有一件战斗衣两件制服，现在却多了很多选择。
　　比如泡泡袖的连衣裙，比如可爱的水手服。
　　“商派的人说这是今年市场上销量最好的衣服哟，很适合个子不高的女士。”泰伦安眼睛弯弯的邀功。
　　“砰！”
　　花战拿走了他的那件制服，恶狠狠关上更衣室的门。
　　……好像，说错话了呢。
　　泰伦安还记得她刚刚一瞬间凌厉的眼神。
　　高科技的材料，让这件原本大了很多的衣服也能熨帖地呆在花战身上，身着纯白制服的花战重新出现的时候，泰伦安在震惊的之余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地球太空军的通用色是纯黑，花战压抑的心情不适合这种压抑的颜色，如今换了光耀的白，人看起来更精神了。
　　暗红的头发长了一些，略略散在制服衣领旁。
　　白与红，红萼花的颜色。
　　“给你。”花战走过来伸出手，掌心里托着金色的东西。
　　那是制服上原本的肩章。
　　泰伦安早就看到了这点区别。
　　有驾驶战舰资格的人被统一授予星将军衔，就连若拉也在上半年升职为星将，职位比上将更高。作为拥有私人战舰的执政官，他在军派内也有正规的编制，是最高的、能够统领舰队的总将。
　　而花战，什么都不是了。
　　她没有资格穿带有肩章的制服，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或者说，就算没有泰伦安，被开除出太空军也是迟早的事。谁会信任一个千年前的古人类呢？她连飞行器都开不熟练。
　　这种东西可比自行车简单多了。
　　“送给你了。”泰伦安没有接过，闪着金属光泽的布片躺在花战掌心，被温柔地握住。他觉得自己混的还不如一枚肩章，起码花战看它的眼神又羡慕又渴望，“……人类会互相送东西表示心意的吧？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收好它……我们的传统是在一起在岩浆旁寻找黑曜石，你应该不能承受岩浆的热度，所以就用这个代替吧。我也不太会绣香囊之类的东西，那太古老了，没有参考样本。”
　　“香囊？”花战一愣，然后想明白了什么，“我是一千年前的人，请不要用两千年前的习俗推测！”还好泰伦安不问她会不会琴棋书画什么的，不过对于现在的人来说，不管是几年前，都太久远了。
　　总将的制服，左肩是两颗星星，大些的是欧女士，小的是希曼，右肩是一朵红萼花。用的绣线和染料会在不同光线下变色，非常珍贵。这是最高荣誉，几年不发工资的军派也不会把它卖掉。
　　总将之下的肩章，只是一堆无意义表示身份的横杠而已。
　　“这是你的。”花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手里漂亮的东西，放回衣柜里，“为什么你的衣服很少？”
　　“不少了，再加上结婚以后新申请的。”
　　“制服。”花战向来言简意赅。
　　商派的人穿的休闲也就算了，连以战斗为主的军派首脑泰伦安都没几件一板一眼的制服，这也太不正常了。
　　泰伦安的表情，比她还费解，“为什么要有很多制服？”
　　“因为你们每天都穿啊。”
　　“只是工作才穿。”泰伦安说着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展示给她看，标准的宽松舒适睡衣款，“去地球是休假，但是若拉他们没多余的钱买衣服了……”
　　即使有着永不弯曲的脊背，也没人愿意全天把自己包裹在古板的制服里，它甚至还不如战斗衣方便活动呢，只是看起来很帅。
　　看起来帅也相当重要，所以军派一直把它选定为穿出去撑门面的服装种类。
　　……还真是实事求是的民族啊。
　　花战小心翼翼地放好总将肩章，屏幕里年轻人的聚会还在继续，“我能出去走走吗？”
　　“当然，你又不是囚犯。”泰伦安立刻跟了过来，开始考虑为什么她会这么谨慎。
　　是哪里表现的太高高在上，所以人类觉得伤自尊了？不会呀，他待人的亲切态度在星际间的评价可比财务长波文还好！
　　其实如果没有花战，泰伦安这个时间也应该加入聚会的，这个种族没有夜晚，欧女士的光芒能照亮整个夜空，昼夜温差很小，所以也不担心会着凉。
　　“嘿！”
　　若拉正在和那名叫做柯尔克的青年聊得尽兴，抬头就看见花战走了过来，于是抬手打招呼。而后者还在追问：“真的有熊猫这种可怕的生物存在吗？人类意识到他们的危险了吗？”
　　“……”
　　花战一走近就听到了这样让人无语的问题。
　　在第一眼发挥效应之前，若拉眼里的青年柯尔克，也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况且就算她现在花战气味的吸引力有了抵抗，也觉得接近花战是件很舒服的事，立刻抛开了朋友。
　　“多亏了你，商派才能这么快把薪水补齐。”看到自己账户里的数字，若拉觉得相当痛快，“听见波文的哀嚎声了吗？我在宿舍里都觉得吵呢！能给商派的人添堵，是多好的事啊！”
　　商派成员柯尔克觉得有点无力。
　　直率的若拉根本没注意措辞，还在就这个问题不留余力地讽刺波文，直到柯尔克开始反驳，话题由单方面的发泄变成了两派掺杂着学术的较量——能把每一个无所谓的开头变成严谨的讨论，才是知识分子的魅力所在。
　　若拉和柯尔克的声音汇聚到人群中，一部分人见了泰伦安会谦逊地弯腰行礼，也有一些更年轻人的只是笑着点头，看着花战说：“来自地球啊。”
　　不过也仅仅是感叹一句，没有多余的含义。
　　花战以为，在没有和外星通婚的地方，自己会受到排斥的。
　　“你是我选择的，谁都不能反对。”泰伦安骄傲地仰起头，看着天空的欧女士，“会行礼的是老牌军派，现在最年轻的寿命也有一百三十岁了。新一代的军派就没这么多规矩，不过，他们都不会对你的身份有异议，你的母星很强大。”
　　“当然。”
　　提到地球，花战的嘴角扬起信心十足的弧度。
　　在这里看不见太阳，天空是陌生的，那些熟悉的星座，一个也没有。只是夜晚传来微凉的风，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为什么，在诞生初期就没有接纳过外星人的地方，会对我的存在一点好奇都没有？还有，这里的单身汉也不少，为什么没有人对我的气息产生异样的感觉？你们……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第二十三章 省事的种族

　　没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或许就是在花战睡着的时候，肯定有东西改变了。
　　在她醒着的时候欧希曼醒着，在她休息的时候欧希曼也醒着……他们的一天能做很多事，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战舰上若拉曾收集过花战的头发用于研究，但缺乏对比样本，她也不知道花战的基因和从前相比有什么区别，只得出了发色变化趋近欧希曼人的结论。
　　古人类的基因样本当然有，也可以根据这个克隆出一个普通人……但是连大脑一起复制违反智慧生物联盟的法律，地球刚刚加入联盟，当然想留下一个好形象，所以拒绝交出古人类普样基因数据。
　　“你连我们的军长都拐走了，还想复制出一个古人类群落给本族所有光棍一人发一个吗？”地球方很有原则，当然，只是内心吐槽。
　　欧希曼肯定也不想明着和整个联盟作对，只好作罢。对花战的深入研究是别想了，况且……她的存在不是坏事。
　　“你的味道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无限减弱了。”被锐利的目光一盯，泰伦安急忙解释。
　　花战声音微微抬高，重复了一遍:“无限减弱？”
　　“嗯，若拉说空气中能被我们感觉到的信息素一直在减少，确切说是从三个小时前就趋于稳定的微弱。”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泰伦安摇头抢先回答，“她能感觉出来，波文也是，我不行。”
　　或许是因为从很早之前就遇见了她，哪怕只有一点点气味，也足够让泰伦安锁定花战了。
　　花战在这方面的感觉实在很敏锐，她从来都无法融入现在的社会，所以格外注意，才有了刚才的疑问。
　　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外星人不会一见她就激动的掏出储蓄卡然后等清醒了就质问她有没有刷……这种颠三倒四的态度，谁受得了？
　　“这样，就不会再引起你们的失控了吧？”花战还记得再次相遇时泰伦安注射了过多的镇定剂脑袋不好使，不自觉模仿大型犬科动物的模样。
　　泰伦安抓抓头发，没有执政官的高傲矜持，“哈……这怎么说呢……”
　　第一眼的成熟并不会带来负面影响，在它发挥作用的瞬间，欧希曼人的反应速度和体力都得到了极大提高，而且这种提高幅度是长期存在的！
　　“结了婚才真正成熟”这种说法不是地球的传统，欧希曼的第一眼才是提高战斗力的关键。一种类似肾上腺素的东西，只有在伴侣的陪伴下才会加速分泌。
　　“结了婚就是个真正的战士了”，他们习惯说这个。想要拥有更矫健的身手，只能依赖于第一眼成熟后分泌的各种激素了。
　　而花战残留的那点味道，正好能把欧希曼没有伴侣的人刺激到“各项水平大幅度增长又不会完全失控”的范围中！
　　第一眼成熟时，他们会优先选择未来的伴侣作为目标，说起来反应速度显著提高，也只能应用在“追逐配偶”上。
　　但是，在时间推移距离花战的手术时间减远，那点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只剩下了“刺激反应速度”一个作用。
　　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是好消息！
　　由于欧希曼的特质是未婚的打不过已婚的，根本原因就是“第一眼”分泌的物质浓度不同，现在突然冒出来一种方法，可以在大幅度提高全体单身人士的潜在战力。多好的事情！
　　不知什么时候，月下聚会的人渐渐散去了，花战觉得这一夜格外漫长，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不需要睡觉，大部分休息日都用来消磨时间了。
　　“还有什么？”只是吸引力减弱，对花战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十三议会说，想把你放在顺风的地方，等到季风来临时，信息素会传送给每一个未找到伴侣的族人，大幅度提升他们的战斗力，为危险时期做准备。”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泰伦安直觉这个消息不会让花战高兴。
　　全民吉祥物什么的……花战果断摇头。
　　泰伦安很为难地扶着额头，开始在蜜月第一天对连指尖都没碰过的新娘倒苦水，“其实军派和商派没有那么泾渭分明，只是我们分别管理母星的的不同方面，但是……军派十三议会内部，新老军人交替的时候，总会出现分歧，内部分歧。”
　　“也是发展方向？”花战想起了当年太空军分裂成两派的历史。
　　人群散去的空地，呈现出一种科技的荒凉感。灰色的平整地面向远方无限蔓延，是东宫的广场。这个星球太大，但人太少，没有保护到的地方极度危险，不像地球那么热闹。
　　“不……”泰伦安苦笑一下，想否认又改口，“这么说也没问题。军派的老一辈，对新一代的不满越来越多了。”
　　其实花战不喜欢别人因为任何理由给自己优待，哪怕是一口水，都要凭借本事挣回来才会喝。地球给她补偿性升职，让她骄傲又不安，泰伦安……他只是尽力配合花战的习惯，尽管做出了不少让她满头黑线的事，但他没有用职位替她谋取什么。
　　只要不把自己当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花战很乐意和他认真讨论些问题。
　　当然不会是“你想吃什么”这样的问题。
　　欧希曼军政一体的性质，给了军派至高无上的权利，在军队这样以资历和战功为评判标准的地方更是如此。资历和战功其实也是一回事，毕竟活的够久，才能立功。
　　用死对头商派的话说，那就是“一群浪费钱的莽夫穷折腾”而已，但是军派的“穷折腾”，后果最轻也得炸出一片陨石带。
　　一群不服老的将军们对年轻接班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接班人火气旺盛一有不服就撸袖子——相比之下，来自地球的花战就温柔多了。
　　她居然只是进行可爱的威胁，从来没做过分的事，我们欧希曼可是不问结果直接开干！
　　“看起来冷冰冰不爱说话但实际上很心软”是军派新一代对她的评价。也是现在从泰伦安这里，花战才知道这样一群拥护者。
　　新一代，包括大部分商派对地球的态度都很友好，一个温和的盟友很重要，但老资历的军派，只认可她作为执政官伴侣的身份。
　　“你也知道，我们都是无条件为伴侣考虑的，老军派觉得你会听我的，乖乖呆在山顶当个传送气味的香水瓶。”这是一直让泰伦安苦恼的问题，从和地球签订合约，向母星发回消息说带伴侣回去就存在的矛盾。
　　比起混日子，花战对这些更感兴趣，虽然太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如果老牌军派不……喜欢我，理由为什么是我出身的地球不够强大，而不是……嫁给你？”
　　不管怎么想，一个从诞生起就没有接纳过外族新娘的地方，如果有异议，也应该是不满外星人嫁过来。怎么会是认可她的新娘身份，却否认地球呢？
　　执政官伴侣没有什么实权，可地球很有钱啊！和新兴旅游胜地合作唯一，就是花战无可挑剔的嫁妆。
　　“……你是基因选择的。第一眼不会出错。”刚才还愁眉苦脸的泰伦安眉目立刻舒展，恢复那个有点孩子气的男人模样，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花战被他的转变吓了一跳，“为什么？”
　　“就好像我们的祖先第一眼看见天空的欧女士，就决定追随她一样，这是为我们带来生机的选择。”
　　没有找到伴侣，战斗力不能发挥到最强，不适合上战场。在重重否定之下，泰伦安的执政官之路很是艰难，他战功显赫，但损伤的第一眼器官可能再也不会找到伴侣了，一个永远无法发挥全部实力的长官，没有资格带领全族。
　　泰伦安在执政官的位置上坐的不太稳当，他毕竟还年轻。
　　多可笑的理由。
　　地球的婚姻是大事，而这个种族愿意把一切交给基因，以最简洁明了的方式，完成繁衍的重任。
　　欧希曼人口稀少，生育率很低，第一眼就是他们的全部。也想完全凭借自主意志选择另一半，但是生命太险，没有机会了。
　　“它的感应效果甚至可以进行粗略的宇宙定位，我们可以通过冥想判定伴侣的大致方向，在充斥着迷乱射线的太空中，只要伴侣留在母星，我们就能回家。”
　　无比深邃的感激目光望过来。
　　而直到现在，花战才明白他说的那句“你拯救了我”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被指责没有资格领导全族的优秀执政官，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该说他们的理由愚蠢吗？
　　只是想最有效率地活下去，做出最佳选择，愚蠢吗？
　　泰伦安有点无能为力的悲哀，“或许种族隔离，或许你不愿意，我们无法为生育率添一点数字，但第一眼的确能让我更强，让老牌军派认可我。”
　　他低头看着花战，“你说得对，在繁衍方面，我们的确是虫子一样低等的生物。”
　　真是个省事的种族，一切交给基因决定。无视意志，只往最有利最适合的方向进化。
　　花战不会安慰人，细细想着他的话，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说不定你选择我，就是进化的方向。”
　　爱上一个没有第一眼的人，是不是意味着，以后的欧希曼会渐渐不需要这种器官了？
　　最厉害的基因进化能力，这是宇宙公认的欧希曼特征。可谁说花战这样的异族不是进化方向呢？
　　泰伦安又抬头看向天空肉眼不可见的防护力场，毕竟在“天穹”建成后，来自宇宙的威胁不存在了，母星的大部分生物变异率降低，不需要为了活下去而拼命。
　　“将来，我们也许会不依赖第一眼的感觉吧。”他感慨，“只是那要到很久以后了，就像建成这道屏障的先辈，没有看见它发挥作用。”
　　“第一眼，不是爱情？”
　　“如果按照地球的标准，或许不是，我无法做到不要求你回报的付出。”泰伦安顿了顿，显出有些茫然的样子，似乎在思考，但很快目光又恢复了坚定，“但以我们的标准，一定是，自成年起就与伴侣共度一生，并肩战斗，在基因层面绝对坦诚。我爱您，并且发自内心的尊敬您。”

　　☆、第二十四章 古人类的智慧

　　不管未来的进化方向如何，现在的花战在欧希曼绝对是个另类。
　　她个子太矮，耳朵不尖，而且被丢进水里，也不会长出鱼鳃来。
　　最让人费解的是，执政官夫人出身的星球，有着古怪的习俗，那就是付出多的人才更能表达爱意。虽然为了伴侣做什么都可以……但似乎那边更喜欢另一半单方面的付出？
　　对待殖民地一样的感情啊……
　　我们最年轻的执政官，要被当成殖民地对待了吗！
　　新一代的欧希曼人对地球很感兴趣，尤其是泰伦安带去地球的旅游考察队，已经决定把十年的假期安排定在那里了，反正前两年被商派拖欠的工资已经在“随份子”的贸易规则下付清了。
　　财务长波文，戴着昂贵的水晶金丝眼镜埋头记录，“婚姻对于建立起成熟贸易法则的地球而言，也是一种短暂收回成本快速致富的好方法……这和酒席的规格呈反比，换言之，酒席越便宜，越能从数目随机的份子钱里得到更多利益……嗯，酒席是什么？由结婚方付账的午餐？该死的，泰伦安请我们吃饭了吗？左右大臣，发信给十三议会，我们要抗议！”
　　而抗议的对象，正在进行短暂的休假中，任何工作一概不理。
　　欧希曼也有婚假的优良传统，在第一眼成熟季后母星气候适宜，很适合繁衍和休息。但泰伦安错过了这个时间，只能在不怎么安稳的环境中度假。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的现实版，对花战来说相当惊悚。有半个外星月亮那么大的陨石咆哮着袭来，火光冲击的画面还留在眼底，又被叫做“天穹”的防护力场阻拦炸毁，头顶上的天空就只剩下灰黄的烟雾慢慢消散……
　　落在地上就成了沙尘暴。
　　这样的场景一天要出现十几次，还仅仅是她看见的。
　　欧希曼人人都有一双骆驼一样的眼睛，两层睫毛，两对泪腺，在露天场合眼泪汪汪地分辨彼此。
　　“天穹只能防御小型撞击，没什么危害的灰尘无法过滤。”东宫里，泰伦安很内疚地观察接水洗脸的花战。
　　只是想去散散步，没料到吹了一眼睛灰尘回来了。
　　“不碍事。”花战边摇头边流泪。
　　泰伦安很佩服她的豁达和坚强，跟在她后面不断追问:“这里有你家乡的感觉吗？我听说古地球的环境污染是很严重的。”
　　“不……我们那里只有雾霾，不会把黄豆大的石子儿往人脸上刮。”说话时花战露出怀念的神色。那时候每天出门都要戴口罩，还和同伴抱怨过，说是空气干净一点就好了。
　　现在地球的环保委员会天天号召大家多砍树来保护最后一片沙漠……这么让人哭笑不得的口号，除了她，也没人会觉得有趣了。
　　“你放心，母星的污染很多，如果嫌不够，我让人每天在空气里散播二氧化硫怎么样？我们天天戴防毒面具出门！”
　　一条丢过来的毛巾就是回答。
　　泰伦安的情况并不比花战好多少，也是灰头土脸的。但连地球都以无水清洁为主，她还是会下意识选择湿毛巾擦拭。
　　一块柔软的，湿乎乎的布。
　　泰伦安捏紧它，学着花战的样子蹭了蹭。
　　执政官的住所面积并不是夸张到离谱，起码整个东宫的大部分都是办公区和别人的宿舍，泰伦安只是暂时拥有其中一间而已。
　　但屋子里的东西是属于他的，包括其他柔软的，比如床，比如花战。
　　属于他的人类清洁完毕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花战很喜欢宇宙频道的军事天地和关于地球的新闻，在战舰上还问若拉能不能收到节目。
　　泰伦安作为《军事天地》栏目组的常客，不是特邀嘉宾就是介绍对象，军事天地还为他做了七集的系列节目……他本人最爱的是围棋比赛和宠物频道的《狗狗向前冲》，后者直播一群犬科动物以最快速度到达终点获得奖励的过程。
　　在战舰上，泰伦安隐藏了其他内容，只保留《军事天地》以自己为主角做的节目，还是无删节版！兴高采烈地让若拉给花战拿过去，却遭到了粉碎删除的待遇——这七集花战早就看过了，还托熟人弄来了采访花絮。
　　尽管连泰伦安的脸都记不太清，但这不妨碍花战对他的欣赏。
　　最年轻的总将，最优秀的指挥者，创造了大量实用战术和舰队阵型。
　　坐在异星的沙发上，花战和泰伦安想的是同一件事，她甚至想的更远一些。
　　当年，她是很想见见这位天才，最好能要个签名聊几句什么的，这完全处于一个军事爱好者对泰伦安的注意，更狂热的粉丝他也不是没有。
　　但是！花战当初的想法是欣赏不是喜欢，而且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远远欣赏而不是被人抓过去强迫凑近欣赏，她这么说泰伦安你能明白吗？
　　明白了就后退一点可以吗！欧希曼的皮肤比防弹衣还硬，就不要说你刚刚被石头砸到手臂很疼了！
　　花战无语抬头。老天，你一定是没带助听器，才把她的愿望理解得如此跑偏！
　　“军派的意见分裂，你解决了么？”
　　一句话让泰伦安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蜷缩起来，威力好比小学生听到“你作业做完了没有”。
　　休假能让他无视波文发来的质问信并决定过几天送袋毛毛虫口味的营养液恶心对方，但不能解决军派内部的问题。
　　老古板，到哪里都是尴尬的存在。
　　“你的功绩应该远在老牌军派之上，为什么还没有解决办法？”花战把电视调成静音，心思显然不在节目上了。
　　“总觉得这种事你比我还关心……”正常状态的泰伦安语气有着不容质疑的强大，他说不能解决的事，就真的用尽一切方法也不能解决，“看见天穹了吗？”
　　他竖起一根指头，指向天花板，“你觉得怎么样？”
　　花战立刻想起那个看不见的保护罩。
　　“那就是老牌军派两代人的努力。庞大，结实，新一代才能在最好的时候出生。”泰伦安单手支撑下颌，眼睛斜斜的看向身侧的人，“正因为有如此功绩，所以他们的傲慢到了冥顽不灵的地步。”
　　几乎改变整个星球生态的科技结果，而且有人捷足先登，泰伦安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做出比这更好的改变，也不可能带领全族移民，放弃未毁灭的母星违反联盟法。
　　“我记得，欧希曼人的寿命并不是很长……”花战缓缓开口。
　　“折合成地球年大概一百五十就是极限了，比你们短。”泰伦安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军派里最年轻的老人也有一百三十多岁，完全可以等他们消失在历史中，反正不会有人像花战故意睡个一千年。
　　但欧希曼不需要休息，这就使得他们活跃的时间很长……将近二十年全天无休的分裂争吵决斗，泰伦安受不了那群老当益壮的家伙。
　　烦恼归烦恼，但也只有让时间改变一切了。他不指望，也不觉得花战能帮上什么忙。
　　地球觉得一方比一方多付出才是真爱……泰伦安不想失去这个仅有的优点。
　　“天穹，是什么？”花战皱眉。
　　泰伦安干脆关掉电视画面，换成投影给她解释起来:“在母星大气层外，一共有三十九个卫星配给了大型能量汇聚设备，由它们不间断发射出的力场罩，每个只能覆盖一小片地方，但汇集起来就足以包裹整个星球。星舰降落时必须关闭其中一个留出空地，这样耗能很大，但接触力场的一切都会被摧毁。”
　　末了，他评价:“真是先辈的智慧。”
　　花战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虚拟星球和三十多个光点，半晌才嘀咕一句:“好浪费……”
　　浪费？
　　欧希曼的科技骄傲，就被地球这么评价？
　　泰伦安很委屈。
　　“有地球的星图吗？”花战不是有意打击，主动在信息库里搜索，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啊……这个就是。”
　　“地球的空间站？”泰伦安认出来了。
　　“嗯，我那个时代只有十八个，后来增加到了二十多个。”花战点头，把最原始的十八个空间站一一标注。
　　“在地球，它们的作用是接待来宾吧……”小声评价一句，泰伦安也不看好地球的防卫工作。
　　“那是现在！”花战激动起来，在沙发上身体前倾指着屏幕，“这十八个空间站也配备了类似防护力场的设备，不过我们当年用的是激光武器。”
　　泰伦安了然地点头，然后提出了新问题:“激光武器的耗能也不少吧？地球天灾不是很多，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不是全天开启。”花战打断他的话，“三个空间站为一组，作战时可小组消灭入侵物体，主控站是九号。攻击系统平时关闭，只由智能扫描判定来者是否有威胁。”
　　对啊！
　　泰伦安看花战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热切异常。
　　宇宙平静的时候，防护力场一开一关非常浪费资源，可如果改成自动攻击，由智能系统扫描出是自家战舰还是天外陨石……这种科技千年前就能做到！
　　这样一来，每年的防护罩能量要节约60%左右，绝对比传统军派为了结果不惜一切成本的行事作风强！
　　“去和他们商量，防护力场拆掉逐步更换成激光武器……只是打几颗陨石而已，别太浪费。”泰伦安念念有词，越说越激动，仿佛看到了新生代军派的美好未来，“你，你太厉害了！”
　　花战还是很平静，她看见的，是过往的荣光。
　　那是太空军固守派的研究成果，是她的成果。

　　☆、第二十五章 能者居之

　　居然可以这样！
　　地球配备的大型激光武器在当年算是顶尖技术，到了现在却只是杀伤力却一般的常规武器，只是这样，在合理的战术安排下，也足以应对一般太空保护战了。
　　而且，当年设计这十八个空间站的团队，花战就是其中一员！
　　泰伦安星星眼望着漫不经心关掉全息投影的花战。
　　“亲爱的你好厉害！”有了地球的参考，相信他终于可以在军派面前扬眉吐气了。
　　当年建造天穹防护罩的先辈们，为了种族发展不会考虑能源问题，而实际上，“天穹”的耗能已经成了军派商派共同头疼的问题了！
　　不是说新一代的军派成员没有任何比得上先辈的功绩吗？那他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不对，是在花战的提醒下解决的！
　　本来得意洋洋地炫耀本族科技，没想到地球人在一千年前就拿出了类似的方案，而且当事人比自己还淡定……
　　泰伦安的耳朵抖了一下，欣喜又小心翼翼地问人类：“这方面的资料……方便透露吗？”
　　万一涉及到地球机密，那就没办法了。
　　“在很久以前……嗯，我生活的那个年代，地球为它牺牲了很多。”花战指的是那些配备了激光武器的空间站，沉吟一下，眼睛看着地面，“现在算不上什么秘密了，我刚醒来的时候申请过检修，但是被领导拒绝了，理由是不要做花费过大的无用功。”
　　简直难以置信！泰伦安清澈的幽蓝色眸子收缩，随即缓和下来……对了，地球周边的环境很好，不需要拼命也能活下去。
　　那么，对他们来说，防护就是多余的，纯成本的消耗。
　　“地球没有来自宇宙的威胁，那些东西也不重要。”花战扭头，没有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很认真地回答，“如果可以，我会帮你。”
　　怎么帮？
　　“欧希曼星的数据，还有天穹防护罩的数据。”
　　花战言简意赅，只要了这两样东西，然后是一台超级计算机。
　　“超级”只是地球从前的概念，现在可以达到每秒钟几十千万亿次的运行速度，体积却比从前的个人电脑还要小，功能也更多。
　　十几分钟后，花战坐在泰伦安的办公桌前，面容坚毅严肃，俨然是大战来临的征兆。
　　双手飞快地在新搬来的超级计算机前漂移，这东西泰伦安不怎么用，眼巴巴看着花战的动作，还有她紧蹙的眉头。
　　“你用我们的东西没问题吗？”他的声音放的很轻。事实上，欧希曼拥有敏锐的听力，他们的交谈的声音一直不大。
　　“嗯？”花战都也不会，只是动作慢了几秒又恢复正常，“机器可以调成中文模式。”
　　泰伦安生怕触动她的伤心事，“我是说，你对现代科技有点不太了解，如果哪里不会用，我可以教你……嗯，这个很复杂，连我也学了很久。”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泰伦安的脑海里已经出现诸如“手把手教人类使用超级计算设备然后收获崇拜眼神”的画面了！
　　快，快说你有地方不会！现在这里就我一个人，只能由我教给你。
　　“挺简单的，看看说明书就行了。”花战冷淡地拒绝了泰伦安的好意。
　　挺简单的？
　　到底哪里简单了啊！
　　坐在宾客沙发上的泰伦安泪流满面。
　　欧希曼不用睡觉，所以没有地球意义上的卧室或者办公室，即使是执政官，说是每天在家里办公也没问题，只有军派或是全民会议才要去会议室。
　　花战坐在执政官的位置上，泰伦安只好选了斜对面的宾客座位，拉扯着自己的休闲服袖子委委屈屈地望过来。
　　“肯定是逞强！连飞行器都开不好的地球人类，是不能顺利使用超级计算机的！”他在心里默默抱怨。
　　不过……花战很好强，这么说出来她会觉得没面子，还是不着痕迹地教给她吧。
　　打定主意的泰伦安回神，突然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居然多了本神秘的纸质小册子！偷偷伸过去一只手拿回来……居然还是一本超级计算机的使用说明！
　　他不习惯看纸质文字，这东西肯定是花战要求的。
　　原来，还真是现学啊……
　　小册子上带着微微的温度，那是被翻阅过的痕迹。
　　连飞行器都开不好的花战，怎么可能看一遍说明书就会用了？难道真是天赋异禀，天分都发挥在这方面所以在生活上一窍不通？
　　“对了，谢谢。”低头忙活一会儿，余光瞥到泰伦安复杂的表情，花战又补充。谢谢你的好意，而不是以理所当然的样子嘲笑我不会使用科技产品，谢谢你愿意帮我。
　　“没事，其实……这东西我也不怎么会用。”泰伦安作了个为难的表情，坦率承认，“和伴侣互相扶持，是我们写在基因里的责任。”
　　花战没有表示，埋下头，敲了一下键盘。
　　房间里的灯全部熄灭，连窗外的光源也没隔离，皮革沙发和床垫都看不见了。一片漆黑中，泰伦安的眼瞳不自觉发亮，与人类不同的1%基因发挥作用，进化出了红外夜视的状态。花站在他眼里，是一个用热量表示的存在，一团火红的颜色。
　　地球人的体温很高，所以她分外耀眼。
　　渐渐的，有别的光源出现，他的眼睛恢复正常，看清了庞大到布满整个屋子的莹绿色图像。
　　“这是地球。”花战的手在空中虚晃一下，“这是欧希曼。”
　　两个距离千万光年的星球依偎在一起。
　　她继续说：“欧希曼只是体积较大，形状和地球相比没什么变化，所以我当年建造空间站的公式和设计图可以直接套用。想要保护欧希曼……我算了一下，只保留三十三个空间站就够了。三个为一组，三组为一队，配合作战。”
　　虚幻的光照亮她的半张脸，泰伦安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直视那些数据，“只用三十三个，能量节约六成，就能保护整个星球。这，将是军派新一代的功绩！”
　　花战呼吸一顿。
　　泰伦安笑笑，“你也是军派的新一代，而且，是目前为止唯一没被老牌战士挑剔的人哟，这个计划公布开，你一定会被提拔的！”
　　“提拔，我？”花战不觉得自己身为外星人，有在欧希曼受封的资格。
　　“本族的先例没有，但宇宙联盟早有惯例。”泰伦安回答地很轻松，“老军派不是顽固不化，只是我们想胜过他们，嘿，总得拿出点本事来，他们只认这个。”
　　不看资历，不看来历，能者居之，就是这么简单。
　　花战那颗被冷冻了一千年的心，有点期待了，但现在还有事情没解决，“……你们可选择的武器很多，激光只是最普通的，而且防护立场是平面保护，激光武器属于线状打击，会不会……”
　　其实这种方法，花战相信过一段时间欧希曼也能想出来。就好像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有机会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严密保护，门前落了几十把锁。但过些日子，那个人也会觉得这样憋闷，只把门锁留下一把。
　　天灾太严重，迫在眉睫，他们首选的肯定是能防护一切的模式，不像地球，可以不紧不慢地想出几十种解决方案面对未到来的危险。
　　“我们不过是想干掉几颗陨石。”泰伦安说的云淡风轻，“当然天穹也可以解决大部分想入侵的敌人，不过，早就没有敌人了。”
　　“说的也是。”花战放下心来，打开灯关掉投影，把数据拷贝一份交给他，又说了一次，“谢谢你。”
　　“……没什么。”泰伦安这次真的摸不着头脑了，但是看花战的神情，又能明白一些。
　　她变了。
　　就在短短的时间里，花战似乎换了个人，眼睛明亮神采飞扬。身姿还是同样笔挺，以前站得直，是强迫自己不要低头，而现在，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底气！
　　原因很简单，花战觉得，自己又有用了。
　　再也不是那个落后的古人类，而是为一个星球带来变革契机的人，她仍然能用千年前的智慧，改变自己，仍然能……掌握不可捉摸的命运！
　　只要够强大……
　　“谢谢你，给了我证明自己的机会。”花战正视泰伦安，把他看那份数据时欣喜激动的表情尽收眼底，右手举起落在额前，敬了个太空军的军礼！
　　这是战士的礼仪。
　　泰伦安不自觉立正，右手也抬起，却握拳磕在了左肩上，回给她一个欧希曼的行礼，“请相信我的忠诚，您所做的一切都将带来生的希望！”
　　坏掉的第一眼也没有出错，仍然把能拯救他的人带到身边。
　　时间紧迫，泰伦安连衣服也来不及换掉，穿着纯棉的休闲装就快步离开房间，相比之下，保守黑色军服的花战看上去稳重多了。
　　“全民会议？”金碧辉煌的西宫里，财务长核对完昨天的收入，签下几十份合作条约，有点纳闷，“地球的代表得过两天才能到吧，现在开什么全民会议？”
　　由军商两派的要员共同参加，东西宫的后方就是召开会议的地址，论防守，这里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连地板都是比钻石还坚硬的合成金属——主要是为了防止谈不拢的代表们打起来损失太严重。
　　花战不是任何一派的要员，但作为没什么权力的执政官夫人，也有旁听的资格。小巧的翻译器架在耳朵上，她审视着空旷的大厅……很像上大学时的阶梯教室，然后被陆续走进来的学生一一填满。
　　整个星球的重要人物汇聚一堂，论地位，军派的大部分人都比没有实权的商派要高，但也比商派要穷。
　　像若拉这样能把银链子作为装饰的研究人员，收入已经算中等了。
　　在花战若有若无的信息素的刺激下，大部分年轻人都处在战力巅峰的兴奋状态中，泰伦安耐心等了一会儿，场面才平静下来。
　　他总是很有耐心。
　　“紧急召开全民会议，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宣布，军派和商派，都是欧希曼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顺利，我希望这件事以最快速度得打两派支持并完成。”泰伦安用最沉稳的语气说着，他能把制服穿出休闲的效果，也能在认真时让人忽略此刻身上睡衣一样的休闲服，“因为，这关乎到我们的生存！”
　　阶梯会议室像个漩涡，站在漩涡中心的泰伦安掷地有声。
　　在场所有人屏住呼吸。
　　自从“天穹”建好后，欧希曼再也没有什么关乎生存的事了。即使耗能大，上任不久的执政官又要做什么？难道要关掉它？
　　“首先感谢先辈带来的天穹，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已经浪费了太多资源。”
　　有人突然站起来，大声指责：“你竟然敢说我们的努力是浪费！”
　　花战看不见那人的脸，只能瞥见他军帽下的头发颜色很浅。年轻的欧希曼都是幽深几乎黑的发色，一旦变浅，就是衰老即将死亡的征兆了。
　　那么，这就是泰伦安说的老军派？
　　“是的。”泰伦安没有改口，无视对方的咄咄逼人，“它很有用，但是，我现在可以说，还有更好的，而新的天穹带来的荣耀，将属于军派全部的新一代！”
　　话音未落，整个大厅的光芒瞬间熄灭！
　　就像花战展示的那样，泰伦安重复了过程，把她的概念一点点诉说给在场的所有人。
　　星球散发着莹绿的淡淡光芒，三十三个明亮的点飞舞旋转像萤火虫，新一版的天穹就此诞生。
　　“如果只是为了打击陨石，我们的高能粒子炮也同样可以做到。噢，我并不主张拆掉天穹防护罩，而是在不需要的时候关闭，以更适合的防护取代它。就像先辈们考虑的，在大战到来之时，天穹仍然会开启，和附近殖民星的军队一起保护我们，而不是完全淘汰。”
　　3014的地球摒弃了花战曾经的设计，只是因为不需要了，就像现在的欧希曼不需要杀伤力太大的天穹。
　　但欧希曼没有完全尘封它。
　　“在新的天穹建成后，我将在母星上，东西宫之间为先辈树立纪念碑，来铭记那些为我们的生存付出一切的人们。”
　　随着泰伦安的最后一句话落下，大厅的顶灯重新开启，光芒挥洒，花战的瞳孔来不及收缩，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她曾经的功绩，整个曾经的太空军，没有纪念碑。
　　泰伦安可以听见她的心跳，但猜不到她在想什么。而且，现在距离他最近的，是老军派们若有所思的脸。
　　“终于……被超越了吗？”他听见有人这么喃喃。
　　尽管这只是提案，还没到投票通过的环节，但泰伦安有了十足的把握。新一代站稳脚跟的时候，到了！
　　他的执政官位置不会再受到质疑了！
　　“我还有个疑问。”刚才指责他的老军派又站起来，“如果像你说的，这个计划的雏形由你的伴侣提供，那么……”
　　“外星人在不享受他们母星权利的时候，一切用度与我们相同。”泰伦安打断他的话，“花战已经不在地球任职，她应该受到和我们一样的对待，她也是欧希曼的一员，况且在品质上，我相信……”
　　“小子，听我说完！”老军派绷起有皱纹的嘴角，喘了口气，像是询问身边战友似的微微侧头，把话讲给所有人，“既然方案是你的伴侣提供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在下次执政官换届时，选择她呢？”
　　老军派们很配合地点头。
　　不看资历，不看来历，能者居之，就是这么简单。
　　坐在最后面的花战，慢慢抬起脑袋。

　　☆、第二十六章 史上最强姐弟恋

　　会议继续进行，军派和商派难得体验了一场不需要打一架才能定下来的提案。
　　“将现有的防护罩作为备用，平时只开启耗能较低的粒子炮应付陨石袭击”，这个结论是大家都认同的。
　　哪怕是老一辈的军派，也不得不承认精简计划的优越性。
　　他们毕竟被淘汰了，宇宙强盗上一次出现是在五年前，被当时还不是执政官的泰伦安击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茫茫星海，谁知道他们又漂流到了哪里。
　　——就像花战被淘汰一样，老一辈的军派也渐渐脱离了从前铁血征战的时光，现在的年轻战士大多只进行过护卫工作，要说实战经验，还差得远。
　　“唉，花上将，你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比一代强了，咱们这些老家伙，可不中用喽。”刚刚反驳泰伦安的老战士名叫科恩，军衔是能够领导舰队的总将。
　　他的脸上布满皱纹，但欧希曼全族都挺直脊背的习惯却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老骥伏枥，科恩总将灰白的发丝间还残留着不屈的斗志。
　　只是现在，这斗志变成了……抱怨，而且是向花战抱怨。
　　会议结束后的大厅空空荡荡，这个种族好像没有“让领导先走”的习惯，在泰伦安说完规划投票通过后，大家就该干嘛干嘛去了，财务长波文带着他分分钟赚几十万联盟币的手下走得最早。
　　科恩上将是专门来找花战聊天的。
　　在他眼里，身高不到平均标准的花战，虽然作为新执政官夫人到来，但归根结底，和自己还是同龄人的！
　　花战，古人类。
　　科恩，老总将。
　　花战，曾经的太空军战士，现在被地球冷藏。
　　科恩，曾经的军派指挥，现在退出欧希曼的政治场。
　　相似的成长经历，相似的处事环境，这，就是一见如故啊！
　　他还是执意称呼花战为上将，语气老气横秋的，“上将，你看，如今还能保持军队里优良传统的人不多了，泰伦安？哼，他开会时还穿休闲服！”
　　说完看了看花战的一身军装，“还是你更有态度。”
　　从科恩总将过来时就一直处于失语状态的花战……终于开口：“那个，前辈，我觉得自己毫无建树资历尚浅，和您似乎不适合放在一起比较。”
　　什么“咱们这些老家伙”，她好像也不怎么老吧！为什么随便过来一位爷爷辈的人物，就那么熟稔地拉家常啊！
　　“什么不适合，你不是拿出了新天穹的改进方案吗。”科恩说话时底气十足，声线厚重，皱纹也掩盖不了战士的光芒。
　　他完全有资格说那句，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花战小声说：“那只是雏形，而且刚刚开会时也根据欧希曼的星球状况做了大幅度修改……”
　　这种语气，却似乎激怒了科恩！
　　“上将！”他重重地拍着面前的桌子，逃过了今天得决斗，可怜的桌子也没能逃脱暴脾气老总将的魔掌，“拿出你的底气来！”
　　“是！”
　　即使到了外星，花战的军衔也在总将之下，她可没有指挥战舰军队的机会。听到这种命令的语气，花战没有丝毫反感，而是立刻站起来敬礼！
　　拿出你的底气来！
　　这是老战士对她的命令。
　　没必要因为跟不上时代而畏缩，当年她已经拿出了最好的东西，而且也证明，到现在都有用处，花战不是被淘汰的人了！
　　“这就对了。”科恩满意地点点头，收回手臂时仍能从制服下看出运动的肌肉轮廓，“别坐了，人都散光了，咱们走走。”
　　花战服从地点头，让开一条路。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泰伦安，从座位上蹦起来，笑得眼睛都弯了，“终于要回家了吗？我有点饿了，可以去附近的行星吃饭吗？”
　　科恩上将对他指指点点挑三拣四：“你看你看，新执政官就是这副样子，唉。”
　　言下之意，对泰伦安很不满。
　　执政官相当委屈，用眼神示意花战帮他说几句好话，刚想靠近一点，又被呵斥了：“臭小子。”
　　私下里，科恩对泰伦安半点没客气。
　　执政官一脸“你看他欺负我”的表情，跟在花战后面，看她和慈祥的科恩爷爷聊天。
　　三个人慢慢走出了会议大厅，大部分时间都是科恩在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动不动就以“我打仗的时候”做开头，再以“他们这些年轻人不靠谱”做结尾，充分展示了长辈的倚老卖老。
　　值得庆幸的是，科恩所看不惯的小辈们……不包括花战。
　　不对，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通过交谈得知，泰伦安的父母都在编号为a39k的战役中丧生了，这场让星星都为之颤抖的战争，起因是宇宙强盗和联盟的又一次冲突。当时科恩作为泰伦安父亲的战友，负责照顾还是少年的他，两个人的情同父子，感情相当深厚。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科恩回忆完毕，瞥了泰伦安一眼，“你也报仇了，很好。”
　　泰伦安点点头，“是。”
　　花战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十几年前？你今年……多大？”
　　标准青年模样的泰伦安腼腆回答：“二十五岁，我们成年很早，不过我算是结婚最晚的了。”
　　二十五！
　　地球现在的成年标准是三十五岁，欧希曼二十岁成年……而花战，虽然按规矩冬眠时间不算，她现在也有三十二岁了！
　　冬眠那天三十，醒来一年多。就这，也比泰伦安大了整整七岁。
　　向一个比自己大七岁的人求婚……这不就是……
　　姐、姐弟恋？
　　花战的眼角抽了抽。
　　而年龄问题，两代人对此的看法，明显是不一样的。
　　科恩：“你经历的每一天都能积累下经验，上将，你有一千零三十二年的宝贵财富，和我们是当之无愧的一代人。”
　　泰伦安：“花战，你还有好久才成年呢……不过放心，我是不会做过分的事情的！三年而已，我可以等你长大。”
　　这两种看法，好像哪个都不能让她高兴一点。
　　于是，步伐不稳摇摇晃晃走向东宫宿舍的花战，决定换一个话题：“宇宙强盗是什么？”
　　星际联盟倡导和平，绝不主动进攻任何一个发现智慧生物的地方，难道也会遭到抵抗吗？
　　在场的两个人，都有和那些家伙直接对上的经历，静默几秒，泰伦安握紧了拳头，“那些家伙，是联盟共同的敌人。他们到过的地方，都会变成死星。”
　　死星。
　　这两个字立刻勾起了花战的某段回忆。
　　太空站，空间望远镜，有人观测到一颗行星被人为毁灭……外星人假说成立，地球恐慌……
　　或许，那些家伙，也是地球的敌人。
　　“请务必告诉我。”她说。
　　“宇宙强盗并不特指某个群体，凡是对同类产生消灭心理的，都可以这么称呼。”泰伦安想了想，又补充，“同类指所有的智慧生物，不仅仅是人形的。”
　　处在食物链顶端的智慧生物，为了活下去捕猎那些低等动物无可厚非，事实上，地球在经历了漫长改变后，哪怕是最极端的浪费主义者，也承认只有维持这个生态链平稳，人类才能活下去。
　　但一个饥饿到发狂的人，也不会在街上捕食同类。某些生物，比如乌贼有同类相食的习惯，可人没有。
　　宇宙强盗则不同。
　　泰伦安努力找一些花战可以听懂的词汇，“我看过地球的文化资料，你们的科学家也做过假设吧……以后的发展方向，是人类的技术进化到可以支撑漫长的星际旅行，就放弃母星，全体登上战舰，在宇宙中漂泊。”
　　花战点头。
　　的确，从前地球就有很多类似的说法，包括文学影视作品，她还看过一系列讲述星际漫游的电影呢。
　　一群永远离开地球的人类，在宇宙中不断前进，到达那些光怪陆离的新星球，待一段时间，继续出发。
　　“这很危险吗？”花战不觉得，怎么想都是浪漫主义者才向往的生活嘛。
　　“很危险。”泰伦安垂眼看她，目光不躲闪不逃避，一字一句，“永远的星际漫游需要大量资源，宇宙间的混乱带是极度危险的……而想要获得足够的资源，一颗行星的能量绝对不够，或者说，只能勉强维持！”
　　花战立刻明白了。
　　母星的能源不够，就要开发新的星球。
　　但这和欧希曼开发荒星的目的不同，他们不会在考虑回来，因为宇宙无边无际，坐标改变一位数都会导致永远的错过，只有尽最大可能把能看到的星球抽干，吸尽一切资源，然后出发，寻找下一个。
　　这才是流浪的基本保证。
　　“那些家伙是不会考虑星球上是否有原住民的，能够支撑起星际旅行，他们本来的科技就很发达，毁灭一个种族是轻而易举的事。”泰伦安说着，又松了口气，“还好地球没有选择这条路，你们甚至连短途星际旅行的能力都很薄弱，但母星的科技又这么发达……真是奇迹。”
　　所以联盟很乐意接纳这样的星球，又强大又安全。
　　了解一切后，起初还担心地球是否会因此受到排挤的花战松了口气，嘴角的弧度不再紧绷。
　　也对，地球的环境太优越了，我们懒得侵略。

　　☆、第二十七章 总要有反派

　　反派，是为了衬托主角而诞生的悲惨存在。
　　他们拥有坚韧的品质，不屈的决心，兢兢业业，前仆后继，只为了成为主角成功之路上的垫脚石。
　　真是可歌可泣。
　　但是智慧生物联盟，很不喜欢这样帮助自己成长的反派。
　　尽管几率很低，宇宙强盗们也有可能在寻找资源的时候，攻击加入联盟的星球。联盟并不像地球联合国那样，军队由几个国家的成员组成，宇宙间有实力进行星际战役的种族就那么几个，而欧希曼，无疑是主力中的主力。
　　可和平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主力军队只能干干护卫的工作。
　　“虽然联盟和那些强盗们矛盾很深，但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选择开战。”看到花战疑惑的目光，泰伦安细细解释，“那些自称为‘流浪者’的种族，目的是在星际间永恒的漂泊，毁灭星球只是获取资源的手段，战火蔓延开只会让更多的星球暴露坐标，所以哪怕在航行时遇上了可疑的陌生战舰，我们也会主动避开。”
　　在人造城一号的五星级餐厅里，人类和欧希曼面对面坐在一起，花战拿了份最新的电子日报看，泰伦安用左手支着额头，看她。
　　欧希曼的母星没什么可吃的东西，或者说，没什么人类可吃的东西——那里的动植物基本都有欧希曼人一样坚硬的皮肤，根本咬不动，所以干脆去了附近的人造卫星城。
　　各种各样的外星生物没什么稀奇的，花战从前在地球上接待过的外宾品种非常丰富，只是异星的民俗很少接触。
　　……那些食物，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碳基生物的食谱都差不多，花战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不喜欢？”泰伦安预约的是餐厅里靠窗的座位，往下看风景很好，银灰色建筑上的全息显示屏充满了现代科技的张力，花战也不过多看了两眼，“还是要吃营养液？”
　　花战点点头。
　　泰伦安无奈，只好要了高钙的软包装营养液。尽管欧希曼注重节约，归根结底还是高消耗的种族，她倒好，真把自己当盆花了，每天浇点水就可以活下去吗？
　　“再要一杯行走树汽水吧。”花战想了想又说。
　　“……好。”立刻唤来侍者，泰伦安点了一大杯冒着泡泡的浅绿色汽水。母星上那种满地乱跑的树，汁液可以用来调兑饮料，味道类似于加强数十倍的薄荷汽水，很刺激。
　　人类喜欢吃重口味的食物？
　　自觉分析的很有道理的某外星人，又把一盘绿油油的东西往花战眼前推了推，“你快尝尝。”
　　“这是什么？”花战一口气喝掉半杯汽水，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不觉得味道多刺激。
　　“巨型蚜虫的排泄物，很适合当饭后甜点。”特别重口味！
　　寒风吹过，花战默默地拿着营养液和汽水换了张桌子坐下，满脸写着“我不认识这个人”，欧希曼的冬天，似乎提前到来了。
　　泰伦安垂下头，直到那盘据说“宇宙无敌甜美可口易吸收”的蚜虫排泄物被端下去，花战才坐了回来。
　　“啊，真是残忍的男人，居然给伴侣吃这样的东西。”邻座上涂着腮红的软体生物小姐眨了眨自己的第四对眼睛，对着同伴用不算小的小声说，“自己大吃大喝，伴侣就只有一杯可怜的营养液。”
　　一样软绵绵的同伴，肉爪子摸着第二个下巴，若有所思：“我听说欧希曼是很尊敬另一半的……没想到也是传言，回去要告诉女儿，不要迷恋这样的生物了，光靠一张好脸有什么用。”
　　这样的分贝当然不会被泰伦安的耳朵忽略，尖耳朵没有被发丝遮盖住，直挺挺地冲着谈话的那一堆夫妻，心里回答：“人类太难养活了，几乎什么都不吃啊！”
　　花战显然也听见了他们的交谈内容，不置可否。
　　直到泰伦安盯着自己面前的豪华套餐，心虚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太好？”
　　“不，挺好的。”花战如梦初醒，迟了几秒才回答，“是我不想要，不是你不给。”
　　“那你想要什么？”泰伦安有些沉不住气，几乎想把她抱起来抖几下，抖出那个答案。
　　花战摇头，摆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就在他以为没有下文的时候，才听见回答：“以前，我们那一代人的梦想，就是和平。”
　　“地球现在很强盛。”泰伦安斩钉截铁。
　　“我知道，而且获得今天的成就，也没有牺牲太多。”一口一口喝光了非常刺激口腔的汽水，淡绿色的液体消失在杯中，花战扭头看向窗外，远处的高楼当真算得上直入云霄，“我应该知足，可是……高兴不起来。”
　　泰伦安又帮她续了饮料，“或许你时隔一千年醒过来，发现地球陷入动乱之中，社会文明程度急速倒退，宇宙强盗窥伺，有了用处就会好受一点。”
　　“不可能。”
　　回答的语气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坚硬，泰伦安弯了弯嘴角，“看，你不希望自己没有用处，可也不希望自己真的派上用处，是不是？”
　　没错。
　　在花战眼里，泰伦安除了极其少数的情况能派上用场，其他时刻都是个软趴趴的哭包。不怪泰伦安，为了防风沙欧希曼全族的泪腺都不输给骆驼，已经达到了说哭就哭的影帝影后境界。
　　他能讲出这么一针见血的话，让花战很意外。
　　现在的地球，人人都活得比糖果还甜，这是那时拼尽全力训练奋斗的花战，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为什么古人类付出了那么多，那些努力却被现代人说忘就忘了。太不孝顺了！”泰伦安模仿愤愤不平的语气，说完了自己忍不住笑出来，“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我可没说他们不孝顺。”被科恩总将那种爷爷辈的人物当成同龄人也就算了，花战可不想当全人类的祖奶奶。
　　“你没有否认我的第一句话哟。”泰伦安抓住了关键点，“是真的这么想吧，那些努力，一转眼就消散在历史里，我没有活那么长时间，可也知道冬眠期只是一转眼的事。一转眼，你所认知的一切就变得面目全非，很不甘心吧。只是如果地球陷入困境，也不是好事。”
　　“……嗯。”极细微的，花战作出回应，眼睛里有难掩的落寞。
　　那是她心里的一块石头。
　　泰伦安把两人之间阻碍的餐盘挪开，腾出一方空地，毫不遮掩，“我觉得，这才是你的意义所在，也是当年太空军成立的意义。”
　　为什么？太空军千辛万苦，只是为了当个摆设，当个废物吗！
　　花战的目光带着不满，好像在问他：“连你也看不起我？”
　　泰伦安略略侧头，没有为了讨好她而说奇怪的话，很干脆地承认：“对，我觉得地球太空军当年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后失去作用。当最强的军队再无用武之地，才真正证明了地球的强大。我不认识当年的太空军，可是我觉得，现在人类自信强大遗忘过去的日子，就是对你最好的承认了。”
　　遗忘过去的痛苦，泡在蜜罐子里长大，那就是先辈们拼命也要做到的事情吧。
　　无论是太空军还是欧希曼的老军派，都做到了这点。让新一代几乎“忘本”的，无忧无虑的生活。
　　泰伦安把手在桌上搭握，和她一起看向人造城的远方。
　　“可是，我对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花战第一次，说出了这样犹豫不自信的话。
　　泰伦安惊讶地睁大眼睛，幽蓝的瞳孔映衬餐厅壁灯的光芒，“你怎么会这么想？欧希曼执政官十年换届，现在过去了一半，五年后老军派还没死光，你就是受他们支持的，我最大的竞争对手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
　　花战眨眨眼，也认真回答：“我没有和你竞争的实力。”
　　“现在没有，以后说不准。”她似乎想通了许多事，连喝营养液这么机械的动作都变得生动了，泰伦安觉得自己不是在养红萼花，而是照顾某种活泼的食肉植物，很好。
　　说不上是午餐还是晚餐，这顿饭重新恢复了愉快的气氛，当一天变得两倍漫长的时候，花战的时间观会有点混乱，不过汽水还是一样好喝。
　　地球作为旅游星球，本土文化有独到之处，但也因为加入联盟时间短和旅行能力低，对其他星球了解不多。花战算是主动“走出去”的那批地球人，也比不上泰伦安常年在星际间游荡。
　　“联盟目前只在银河系内发展，有大约一千多个智慧生物种族，人形不足一百个，论战斗力也不算顶尖。”泰伦安想表达的是人型生物并不绝对强大，“还好，我们都是人形。”
　　要是招来一只属于战力一线的虫族之类的生物……他真的没把握拿下。
　　花战把可联网桌子上的星图关掉，“按说联盟早就有了飞出银河系的能力，为什么还要拘泥于这里？”
　　听他讲的，在很久以前联盟就不会主动寻找智慧生物加入了，地球被发现，纯属意外。
　　“不划算啊。”泰伦安回答得理所当然，“飞的再远，即使能带回来优秀的种族，也禁不起消耗了……况且，资源耗费太大。”
　　只能用抽干一个星球的方法获得能量，但那种行为和宇宙强盗有什么区别？况且，走得越远，越容易遇上那些“流浪者”。
　　“有宇宙强盗的其他资料吗，我想看看，他们很久没出现，以前总有资料存档吧。”花战提出请求。
　　“当然。”伴侣的这点小要求，泰伦安不会不满足，“如果你吃完了，我们就回去。”
　　“好。”
　　两个人刚站起来，泰伦安正叫来侍者打包剩下的，通讯器就响个不停。
　　那是联系执政官的专线，一旦响起，意味着大事发生！
　　“是我。”泰伦安脸色一变，打开通讯器，没有避开花战。
　　那头传来科恩总将略带焦急的声音：“地球派来的舰队在第377号虫洞附近遇袭！对方身份不明，但可以确定不在联盟的种族表中。”
　　“什么！”花战隐约听到几个字，头猛地抬起，盯着通讯器。
　　泰伦安把它拿得离花战近了一些。
　　果然，宇宙不会和平太久，消失数年的强盗们……又要回来了吗？
　　“不行，我要回去，必须回去！”一瞬间花战乱了方寸，跑出餐厅准备回到欧希曼母星，最好还能申请到追击舰和地球方汇合。
　　她的家乡刚刚起步，不能出事！
　　科恩总将的声音继续传来：“……现已被我们的护卫队悉数歼灭。”
　　老婆跑得很快，而且完全不顾他的感受，泰伦安很无奈：“总将……既然危机消除，您就不要用这种如临大敌的语气，好吗？”
　　“护卫队立功按例可得巨额奖金，你得赶紧去向波文财务长申请啊！”科恩还是很着急。
　　“……等会再说吧，我先去把花战找回来。”泰伦安往信息素散发的地方追过去，“再晚点，她可能就回到猎户旋臂了。”

　　☆、第二十八章 地球使者

　　花战是准备坐人造城的公共交通工具离开时，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人的。
　　……好像，把泰伦安给忘了。
　　她站在上上下下的电梯前愣住。倒不是因为不习惯，而是没有泰伦安，她怎么离开？
　　现在花战出行的座驾档次也提高了，停车场里清一色的小型飞行器，突兀的战舰盘亘其中，泰伦安吃个午饭都非常嚣张的驾驶战舰，无声地彰显着欧希曼强大的武力值。
　　——私下里，嚣张的执政官也抱怨过：“我有了座驾，再买一辆小飞行器就是多余支出，商派不会允许，但平时战舰的耗能可以报销。”
　　先不管战舰的问题，联盟可是明文规定，有宇宙护照才能独自行动的！
　　宇宙护照很容易拿，比地球原来出国还容易……问题是，只有按照本种族的标准达到成年后，才有资格申请护照。
　　换句话说，未成年人花战，还得在监护人的陪同下行动。
　　这一举措主要是为了防止各星球的熊孩子离家出走。早在联盟成立初期，种族之间的沟通加强时，熊孩子们的步伐就从“不顺心就离开这个城市”变成了“不顺心就离开这个星球”，历史上也发生过未成年人通过舰队到达宇宙的另一端让家人找了几十年的事……
　　进入电梯后刷一下身份牌，系统会自动判定该去的地点，让电梯把乘客分批放在里座驾最近的地方，但是花战刷一下卡，系统只会让警察过来看看情况。
　　……在从前属于大龄女青年的花战，如今也有被当成小孩子对待的一天了！
　　正在犹豫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位穿着深蓝侍者服装的年轻男子，略微弯腰问：“小姑娘，你是和家人一起出来的吗？”
　　他刚刚在远处观察了好久，这个小家伙在通往停车场的电梯前愣到现在，蹙着眉尖忧心忡忡的样子，应该是遇到麻烦了，看身高绝对是人型生物没成年的样子。
　　小！姑！娘！
　　如果说有比地球情况更让人操心的，就是这三个字了，花战立刻离他远了点：“和你没关系。”
　　果然是离家出走的叛逆期少女。
　　深蓝制服的侍者更加肯定了心里的推测，用非常温和的表情继续问：“……和家人闹矛盾了？那也不应该随便跑出来啊，跟我走吧，先去警察局，然后找找你的家人。都是人型生物，或许我们的母星很近哦。”
　　“不近。”地球的位置在联盟里属于边缘区的。
　　花战还是拒绝。
　　侍者也失去耐心了，如果出现未成年智慧生物随意离开的情况，人造城的安防系统就要更新，也会因此受到处罚，到时候能不能保住这份薪水很高的工作还是两说……他想了想，蹲下来摆出知心人的架势伸出一只手，“有什么不好解决的，告诉叔叔啊。”
　　“未来地球在联盟中的经济地位及军事防御如何加强。”看着侍者负责的模样，花战也很认真的回答。
　　看吧！看吧！果然是个处在重度中二期的少女，一定要送到警察局去！
　　侍者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带着善意的手掌却被狠狠拍落！
　　能够在这里为各种各样外星人服务的人型生物，肯定不会脆弱到一碰就骨折，但是……侍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瞄了一眼花战，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忍不住退了一步。
　　疼疼疼！
　　花战茫然地看着他呲牙咧嘴呼痛的样子，她刚才没使出多大力气吧，只是心里有点烦而已。眼看着侍者又要过来，还是板着脸呵斥：“退下。”
　　比起地球的服务，宇宙级的餐厅热情得太过分了。
　　无关身高，无关身份，下巴倨傲地抬起，花战丢下两个字，正好有人刷了自己的身份卡打开电梯，她也跟着走了进去，毫不心虚。
　　侍者还愣在原地。
　　“哈。”身后传来轻笑，“人类的威压也不输给军派呢，只是还没有合法的成年身份，贸然离开太危险了。”
　　这个声音耳熟得很，花战印象里他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问自己“你刷我卡了吗”……果然是财务长，波文。
　　一身华丽紫色礼服，金丝眼镜的财务长今天看起来还是那么有钱。见花战回头，他微微欠身，“怎么不见泰伦安？”
　　“他……”花战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波文，说起来自己贸然离开不太厚道，所以转移话题，“在这里见到你很高兴，也是来进餐吗？”
　　比起军派说一说一的直接，商派的处事思维更符合地球东方人含蓄迂回的性格，而花战作为异类，只觉得和一句话含着八百个圈套的人说话很累……
　　不过在挣脱了第一眼的吸引后，波文却是个相当适合谈论正事的人。
　　“当然。”波文取下眼镜擦了擦水晶镜片，重新戴上，“不过我才不会选大厅的平民座位。”身为最有钱的财务长，波文在餐厅一直有专属的包间，一包就是三五年。
　　花战嘴角一撇，不置可否，“能把我送到战舰吗”
　　“冒昧问一下，是因为地球的事？”波文显然也听说了地球舰队遇袭的经过，他也是因为接到了消息，才匆匆离开回到欧希曼的，“袭击者被尽数消灭了，军派的战士没脑子，但我可以保证，他们的战力向来一流。”
　　直到现在，花战提着的心才放松下来，“那就好，后续还有什么计划吗？”
　　“当然。”电梯到达目的地之前，波文看着她微笑，“只是忙的人……不是你。”
　　庞大凶悍的银色战舰前，泰伦安等了很久，直到熟悉的味道越来越近，以及另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气味，“花战……还有波文？”
　　铜臭气隔着一公里都能感受到。
　　他没有追着花战信息素的味道乱转，而是直接去了停车场的战舰那里，泰伦安不觉得花战会因为没有护照而寸步难行，反正一定会离开，守住了交通工具就能等到花战。
　　只是没想到波文也跟着过来了。
　　军派和商派的两位领导见面之后没有寒暄，泰伦安一把将花战拉过来，深怕人类沾染了什么不良习气一样戒备，波文则是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冷笑一声走向了自己金光闪闪的单人飞船。
　　“地球的首批交流人员已经到了，报告说还没统计出损失多少，我现在马上要去开会，还是你去？”泰伦安打开战舰的导航，输入目的地坐标，抬头问系安全带的花战。
　　花战一愣：“我？”和她有关系吗？
　　“嗯……理论上说，出席会议的人可以是我们其中的一个，包括正面对敌，只要不是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动作慢了下来，泰伦安回答得很坦诚，语气倒很怕花战会代替自己的位置，却不是出于对权力的固执，“你是我的伴侣，不是蜷缩在我臂膀下的宠物，每一任的执政官夫人表面上没有实权，实际上依照传统，拥有和执政官同等的地位。”
　　还真是很大的权力。
　　“正面对敌吗？”花战轻轻说着这几个字，泰伦安生怕她做出这样的请求，尤其是在宇宙强盗似乎重现踪迹的消息下更担心，不过她放弃了，“科恩总将说，我没有第一眼，所以不能。”
　　原来她清楚。
　　泰伦安松了口气。
　　如果花战请求，他没法拒绝，可“第一眼”就是两人之间最大的差距。
　　没有第一眼的加持，花战的防御力和战力都太薄弱，也不能进行粗略的宇宙定位。
　　“虽然老军派很想支持你，但下届选举，你也有着重大弱点，就是第一眼。我们的爱情器官可以锁定伴侣的防卫，无关距离，准确率达到89%。”这是科恩总将的原话。
　　见识过了虫洞的巨大引力，花战也知道还有更可怕的迷乱射线，能够干扰战舰的定位系统和生物的感知。
　　但第一眼，却可以完全免疫这种扰乱！
　　每一个欧希曼人在发呆时会下意识看向伴侣所在的方向，即便距离跨越宇宙，也只是不能精准定位。当旅行在茫茫宇宙系统失灵时，他们也可以凭借这项天赋找到家的方向。
　　另一半所在的地方。
　　“你不能进行宇宙级的战争，不过开个会应该没问题。”战舰即将到达欧希曼的时候，泰伦安说，然后用一根指头挠了挠她的掌心，“等会一起去？”
　　“好。”手心里传来痒痒的感觉，花战缩了一下嘴角上扬。
　　“如果不想去，房间里的超级计算机升级了系统，增加了模拟战争的全息游戏，你也可以试试那个。”泰伦安又怕她不感兴趣，补充道，“是军派评测能力的东西，娱乐性也很强，分发售给普通民众和军派内部使用的。”
　　花战果然有了性质，“那房间里是哪种？”
　　“当然是后者。”
　　短暂的沉默，花战很满意。
　　“地球的使者已经到了，应该有你熟悉的人，叫……什么来着？”泰伦安继续找话题，努力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在一长串名字中回忆起那个特殊的，“反正你不会陌生。”
　　当然不陌生。
　　在东西宫后方的会议大厅门口，那个一身同款黑制服的人，不是纪星树吗！
　　“是你？”花战快走进步，“地球委员会让太空军来了？”
　　“好久不见，你关心的果然不是我这个老朋友。”纪星树笑着靠近，讲究礼节地先和泰伦安握手。
　　知趣的执政官指着会议室的大门，“我先过去，你们聊，记得快点。”
　　花战点头，见他走得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又无奈地叹气。
　　“完了完了完了。”纪星树跟着叹气，却没不高兴，“来之前我和他们打赌，说你在外星肯定受欺负，看来是他们输定了。”
　　“这里很好。”花战斜眼看他。
　　“好什么，飞船刚下来的时候，差点撞上陨石，快把我吓死了！”纪星树说完，心有余悸地望着天空，过了一会摇摇头，“不提这个，我有正事找你。”
　　天穹透明地笼罩在欧希曼的天空上，过不了多久就有新的保护罩取代它，在新的星球遇上旧友，这种感觉也很奇特。
　　“什么正事？”纪星树也缺钱了？
　　经历过军派的熏陶，这是花战的第一反应。
　　纪星树看了一眼不断往会议室走去的欧希曼人，小声说：“这里不方便，换个地方吧。”

　　☆、第二十九章 两个怨念

　　第一支队伍，主要是为了将地球的各种特产输送到宇宙中心来赚钱的，其他的诸如修建新虫洞隧道把位于银河系深处的游客送往地球，这属于大工程，需要从长计议。
　　“你是没看到，在路上战舰捕捉到了不明生物发出的信号，我还没来得及进入战斗状态，就有那么大一颗反物质导弹追过来了！”说起旅途经历时，纪星树还没法平稳情绪，“欧希曼的反应速度毕竟比我们快很多，立刻下达攻击指令，中途拦截成功。”
　　欧希曼没有设立在室外的座椅，主要原因是大家出了门就是逃命，谁有心思坐着？
　　所以花战只好和纪星树向东西宫外面走去，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走出人工建筑，之外的土地全都带着原始不加修饰的痕迹，不远处是一条河，水面平稳，隐隐的杀机隐藏在其下，看上去没有地球的那么清澈。
　　“袭击者是谁……宇宙强盗吗？”花战毫不介意笔挺的制服被地上的尘土弄脏，就这么坐了下去。
　　纪星树听到这个名词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我听到欧希曼的战士这么称呼他们，很危险？”
　　“没有母星，以永恒的流浪为文明的终极发展，遇上资源丰富的星球不管是不是存在智慧生物，一律消灭。”花战简单解释。
　　“还真是危险……”纪星树喃喃自语，然后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花战低头看看自己，还不都是同样的衣服，“有吗？”
　　“是不同了。”纪星树望着远处的河面轻轻笑起来，“你以前很注重作为太空军的仪表，每次上班，制服都是最干净笔挺的，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随便坐在地上。”
　　是吗？
　　花战默然。泰伦安作为执政官，平时好像也很随便，从不强调自己身为领导的权威，可关键时候，还是很让人钦佩。
　　“是不需要用外表撑起底气了吗？”纪星树直觉敏锐。
　　真正的强大是心里对自己的肯定，像以前的花战这样，拼命创造出一个冰冷的壳子保护，是想证明什么？
　　“在这里，很好。”花战想了想，慢吞吞地给了他一个看似不相关的回答，“我觉得自己留在欧希曼，才能发挥一点作用。”
　　纪星树眉宇间细微的担忧消散了一些，“你喜欢这里就好，反正也走不了。”
　　“你的安慰还是那么欠揍。”花战看着他笑，淡紫色的天空和地球不同，她却找回了那时的感觉，旁边的人和一票太空军高层争执说一定要复苏自己，“走不了就不走了，人总该学会认命不是？”
　　“你以前从不认命。”
　　这句话换来了花战的长久的沉默，直到纪星树觉得她就这么睡过去了，才听见熟悉的声音，“我想知道，像欧希曼一样遵从第一眼指引那样遵从命运，我会得到什么。”
　　她回头看着身后威严伫立的东西宫，“我的前半生……一直都在违抗命运争夺结果。最早以女人的身份加入太空军从发展派那里抢固守派的话语权，从男人那里抢女性的权利……哦，你知道的，我那个时候，女人过的比现在辛苦很多。”
　　纪星树点头，却没和她一起看向那巍峨的建筑，“当年太空军反对贸然复苏你，甚至有人想无限拖下去直到你自己停止呼吸。知道我为什么力排众议让你醒来吗？”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人类不会永远被禁锢在地球上，即使不主动探访宇宙，迟早也会被其他智慧生物发现，我们的太空防御太弱了，需要变革，但变革，就要有契机。”
　　“你觉得我是契机？”花战问。
　　“不确定。”纪星树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但我在冬眠舱前无数次看过你，即使睡着，你的手也会紧紧握拳。我想，连极度的低温都不能冻结你的决心，一定会带来改变。有个好消息，太空军要重组了，不再是隶属于旅游局的部门，而作为地球的军队重新出现。”
　　“身为退休的上将，重组也和我没关系。”花战冷冰冰回答，手无所谓地插在口袋里。
　　纪星树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祖先说的没错，你果然是这幅脾气，心里明明很开心，还要这么说。”
　　“祖……先？”
　　“对啊。”纪星树向会议室走去，有意放慢步伐等着花战追上来，轻松道，“虽然你的记性时好时坏，总该不会忘了他吧？我的祖祖祖……祖爷爷和你是一个时代的人，哦，他叫纪杰，太空军的创始人。”
　　花战的步伐猛地僵住。
　　纪星树……是那个自己无限敬仰的男人的后代？那个真正的太空军军长，无所不能的上将的后人？
　　“我的家族里，有口耳相传的一个故事。”纪星树耐心地停下步子，“祖祖祖……祖爷爷说，如果注定要发生危及人类的大事，躺在冬眠舱的女孩子就会带着新的命运醒来。”
　　他从来温和的目光变得锐利，“爷爷说，她不是柔弱的公主，而是战无不胜的将军。”
　　花战的脊背笔直，发丝在风中徐徐舞动，“纪杰……我想起来了。”
　　“那就快走吧，会议马上开始。”
　　和地球的种种合作，是早就商议好的，更重要的任务，是关于在途中遭遇的未知敌人。敌人的存在需要上报给联盟，那时候就要召集全部智慧生物代表进行讨论了。
　　又有新的智慧生物决定成为不需要母星的“流浪者”？从银河中心到地球的路程并不短，会不会第二次遇上他们？联盟的存在如果暴露，是非常危险的。
　　尽管，泰伦安不怕他们。
　　无论是无限进化的欧希曼，还是单兵能力超群的虫族人，就连一直被嘲笑的死对头诺比星，也有着最快的反应速度和凶悍的体魄。
　　打仗，不是问题，但联盟不能承受这样巨大的损失。
　　会议结束后，泰伦安呆了好久才离开，一方面是因为头疼的事太多，一方面是因为，花战没有来。
　　她说好会来开会的……
　　最终，泰伦安只能慢慢往信息素来源的东宫走，人类一直在他们的房间里，闻起来好像很低落，难道是地球来的朋友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
　　只是不管花战听到了什么，他都没有时间安慰了。
　　“离这里最近的人造星将以每年九亿联盟币的价格租给地球，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母星独特的文化和产品，很快就能挣回成本了。”泰伦安把开会的内容一样样告诉她，虽然过一会的新闻节目也会说，有些内幕却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和地球签订的护卫协议是唯一的，包括武器和战舰的输送，但没有军队。欧希曼军未经允许不会落在地球的土地上。”
　　花战蜷缩在沙发里，嗯了一声。
　　这是泰伦安能给出的最大优惠。
　　“途中击退敌人的护卫军奖金刚刚也发下去了，商派的人又大出血，我看见波文的脸都黑了。不过我们好像还是没你有钱……地球人太会做生意了，给你发的退休金比我一辈子的薪水还高。”
　　执政官的工资是每个月2500联盟币，没有奖金。
　　“地球方还提出，欧希曼可以用很低的价格租一对熊猫养。我觉得那太危险了，我们可不能把凶残的动物带回来，科恩总将都吓的不轻呢……”
　　“泰伦安。”花战抬眼，“你今天的话好像太多了……而且，从进门起就没看过我，为什么？”
　　听到话的人立刻坐好，一副等首长检阅的样子，只是眼睛依旧盯着地面，半晌才回答：“我……要出战了。已经找到了伴侣，我没有推辞的借口。”
　　“要打仗？”闻言，花战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什么时候，和谁？”
　　“还没有具体目标。”泰伦安额头流下冷汗，为什么她比自己还激动？“针对猎户旋臂进行巡逻清扫，如果发现宇宙强盗的踪迹，立即消灭。不然地球通往银河中央的路上，总会有隐患！”
　　敌人是在旅途中发现的，现在不知道有没有离开这片区域，但如果不找出来，日后更多的飞船离开地球，说不定会遇上他们……不，说不定强盗的目的地就是地球！
　　“如果发生战争，会很……”花战犹豫着问。
　　泰伦安立刻意会，打断她的话：“这取决于敌人的武力值，有的是刚刚踏入宇宙的流浪者，也有可能遇上在星际间游荡很久的种族。”
　　对方没有固定的母星，战舰就是他们的星球。和这样的敌人开打，无异于攻占一颗星球。
　　会凯旋还是全军覆没，都是未知数。
　　“什么时候走？”
　　“就现在。”
　　欧希曼的行动没有白天黑夜的规律，反正也不用睡觉，早干完活儿早轻松，泰伦安是回来收拾东西顺便等舰队集结完毕的，也顺便……和人类告别。
　　他们也没有告别的说法，第一眼会准确地告知另一半的状况和位置。只是泰伦安觉得花战没有这种器官，他如果不提醒一下，人类就不记得自己了。
　　“那个，超级计算机系统马上更新完毕，军用的游戏下载好了，你觉得无聊，可以试一下。”从更衣室走出来，穿着纯黑色战斗服泰伦安目光仍然像某种动物而不是战士，“若拉和所有新生代都留驻在母星，你觉得无聊，可以找他们。”
　　花战笑着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无聊？”
　　泰伦安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在会议上看了展示得地球特产，你们的娱乐业很发达，有很多好玩的。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你等的闷了又没有消遣，是不是就不等了？”
　　和地球优越环境下的闲适不同，欧希曼的生命光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
　　“放心，为了醒来我等了一千年，不在乎多等你一会儿。”花战这么安慰，然后伸手，“你忘了这个。”
　　总将的肩章，鲜艳的红萼花，温柔的欧女士，还有在庇护下的孩子，希曼。
　　泰伦安任凭花战踮起脚帮自己别好肩章，“只是巡逻而已，我会马上回来，猎户旋臂并不远。”
　　手指还不老实地在腿上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哒哒，哒哒哒，哒。”
　　“嗯。”花战打掉他的手。
　　“我走以后，诺比星如果派出代表慰问，你不要和他们说话，尤其是他们的首领！”
　　“嗯……为什么？”
　　“娱乐八卦上说你从前和他关系很好。”
　　花战笑出声：“那是……算了，我都有半年多没和诺比星有来往，你放心了吧？”
　　集合的号角吹响，泰伦安出门前最后冲她点点头，然后步伐果断坚毅地远去。
　　花战倚在窗前，看着东西宫之间的空地被一个个战士填满，所有人衣着统一，发出同样的呼喊：“为了欧女士！”
　　太空军重组，泰伦安滚蛋。
　　这是她的两个心愿，如今都得以实现，可心情却没有好上半点。
　　不，或许是节奏太快，她得细细把事情整理一遍。
　　“滴。”
　　轻微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花战马上看向声源，原来是超级计算机系统更新完毕。这种名为游戏，实际上可做军人水平测试的软件，完整版需要很大的存储空间，受测试人员需要佩戴特殊头盔才能进入。
　　花战瞄了一眼，没动。
　　过一会儿又走过去。果然，泰伦安刚走不久她就开始无聊了。
　　若拉说她在看全程追踪的军派内部新闻，希望执政官能够遇上强盗然后给他们致命一击。嗯，一定要赢，然后平安回来。
　　她拿起头盔。

　　☆、第三十章 回到过去

　　没有火箭腾空而起的光芒，分批离开的军队是乘坐太空电梯走的，十分安静。他们要去最近的空间站登上战舰。花战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已经见不到人影了。
　　从来没有这么寂静的时候。
　　地球上的外星游客很多，每天要接待的人数也很可怕，到了欧希曼就有泰伦安唠唠叨叨的，也没什么独自思考的时间。
　　超级计算机的光芒暗下去，长期无人操作，它也寂寞了。
　　花战的动作停顿一下，还是戴起头盔。这个配套的体验器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线，从外表看和普通的摩托车头盔差不多，但内部的构造要精巧几千倍。
　　“未知战争2.0”是欧希曼一款销量很高的出口游戏，军派的巅峰之作，分面向民众的娱乐版和内部使用的完全版，和地球的角色扮演类网游差不多，但是内涵更为深刻。
　　说白了，就是把参与者放在一个虚拟的末世中，看其会做出什么成就，来判断此人的潜力。
　　扣上护目镜，坐好的花战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庞大的虚拟世界。
　　在读完使用说明后，她终于明白泰伦安临走时那种期待欣喜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了。
　　现在，她手里的这款《未知战争》，里面的风土人情完全是以地球……确切的说是一千年前的地球为蓝本！
　　泰伦安送了一个曾经属于她的年代！
　　“设置尚未完成，是否进入游戏？”
　　还需要设置吗？
　　花战一愣，正在发愁怎么设定，眼前的画面自动跳到了管理界面。原来是用思维直接下达指令……
　　她细细地想了一遍，眼前的画面渐渐漆黑，再次亮起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昏黄的天空，花战知道这不是傍晚，而是曾经地球的特产，雾霾。
　　“咳……咳！”还没走一步就被呛得直咳嗽。
　　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没有好奇盯着她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些人的身高，全部在一米六以下。
　　唯一的巨人花战在心里笑喷了。
　　自己对个头的怨念还真是强烈到可以，不过，怎么说也曾当过进化赢家不是吗？
　　退出游戏，她又回到设置界面，在大量设定项目里，把“npc身高”由160厘米改成了依据记忆。
　　这样一来，全部的设定，都填上了同样的四个字。
　　“确定进入游戏。”花战在心里默默想着，眼前的画面又变黑，再次亮起，她知道，这是一个根据她记忆构建的世界了。
　　2014年的地球。
　　空气难闻，水源污染，天空像一块永远洗不干净的抹布。
　　出现在帝都商业区的花战，一边咳嗽一边去超市里买口罩。
　　“看来未来地球也不是没有好处，环境保护就做的相当完美。”她嘀咕。
　　尽管是虚拟游戏，但直接传达到大脑的指令，还是让参与者充满了真实感。以花战的记忆作蓝本，随便一个路人npc都无比逼真。
　　花战行走在其中，完全是个个子高挑的成熟女人。
　　不对！
　　戴好口罩混入人群，花战一愣。如果是按照记忆设定，她现在应该在太空军基地里，怎么会像普通人一样出现在商场上……难道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一身休闲装，不是太空军的纯黑军服。
　　难道这个时间点……这个时间是……
　　商场里纷乱的人不断向前涌去，看模样带着闲适和安逸的笑容。她猛地顿住脚步。如果没猜错，游戏设定的时间线，是在她刚刚加入太空军的时候，享受一周一次的休息日。
　　而末世……马上来临。
　　为什么会想从这里开始呢？
　　花战没有思考太久，立刻离开商场，返回了帝都郊区的太空军分部。
　　大众交通工具还是以自行车等跑在地面上的东西为主，花战心情愉快地找到属于自己的那辆二手自行车，路过大厦反光的玻璃前还照了照，游戏的人物设定估计是按照现实中来的，头发还是如血的暗红。
　　太空军分部很远，但花战毕竟是受过高端培训的精英，把二手自行车骑出了悍马的气场法拉利的速度，顶着一额头的汗回去。
　　“哟，上尉，又去市里买东西了？”回到宿舍时有战友和她打招呼，是个金发的白种美人，碧绿的眼波扫过来，“真羡慕你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我一到休假只想着睡觉。”
　　和一般的军队不同，太空军由全人类选拔的精英组成，各色人种齐全。
　　“嗯。”花战点点头就上楼，他们的主要活动场所在空间站，地面上的各种基础建设非常一般，她到现在住的还是四人宿舍。
　　只是一旦进入分部，原来故地重游的轻松感也一扫而空。过不了多久，那个消息就会发布，那才是真的动乱。
　　不知不觉间，花战已经把这一切当做了真实发生的事情。
　　“嗡——”
　　刺耳的警报声在空中响起，那是紧急集合的信号，花战整理内务的动作听下，呆呆地望向窗外。
　　“快走啊，上尉以上的军官必须到场，刚升职就遇上这种事，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坏。”依旧是刚才打招呼的女人，推了一把花战的肩头，自己急忙套上军绿色的制服外套就出去了。
　　花战连衣服也顾不上换，紧紧跟着她。
　　自己到不到场没有意义，要发生什么，是早就注定好的。
　　十分钟后，一个消息经由互联网和各国主要新闻电视台发布，在人类社会中引起巨大动荡。
　　太空军当天驻空间站观测人员表示，用a85号空间红外望远镜看到了距地球约四光年的一颗恒星的毁灭。
　　宇宙间每分每秒都有星星死去，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毁灭的恒星编号半人马座a星d，理论上讲寿命还有50亿年。在我们在经过严谨调查后，得出一个结论，这颗恒星的毁灭，是人为的！”
　　一个被人为毁灭的恒星！
　　是谁干的？宇宙间真的有其他生物的存在吗？
　　太空军发言人，纪杰，没有明确点头，但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四光年外的星星被毁灭，它发出的光达到地球，需要漫长的四年。那么在这段时间里，那群智慧生物，是否已经发现了太阳，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不，或许他们已经到了。
　　人类的末日，已经来临。

　　☆、第三十一章 你是谁

　　北半球正处在一年中最美好的秋天，收获的季节，还有刮个没完的沙尘暴，人人出门都收获了一脸的灰尘。
　　花战站在落地玻璃前看着脏兮兮的风吹过去。
　　天堂一样的地球，重度污染的地球。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谁能想到在一千年后，这一切都会大变样呢。
　　“上尉，马上就要开始了，请你快一点。”有人看她呆立太久，忍不住上前出声提醒。
　　花战没有去看身后的是谁，随意点了点头，“不是还有十分钟吗？”
　　发呆的她依旧站成标准的军姿，和人谈话时下巴微微抬起，眼睛却向下瞟，十足的骄傲，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女将军，就算你想锻炼自己，也不用在大门口站军姿吧。”略带调侃的磁性男声从左手边响起来，声线温暖得像冰天雪地里的一堆篝火。
　　没有抬眼，花战就勾勒出了他的容貌。深邃的眼神，宽阔的额头在思考时总有一道皱纹，肩膀结实。对，从前她还打趣对方说，哪怕不穿军装，那人出去也能迷倒不少女孩子。
　　终于见到你了，在一千年后。
　　……纪杰。
　　“军长！”她下意识立正敬礼。
　　纪杰穿着和她同样的绿色制服，帽子端正地扣在脑袋上，微笑着走过来，“本来以为我来的够晚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杵着……花战，怎么哭了？”
　　太熟悉了，过去了那么久还能在这里见面。太空军后来的事情，纪杰知道吗？所有人等待的最终一战根本没有来临，当初有谁预见到结局了吗？
　　无数问题堵在她胸口。
　　低温冷冻时不会做梦，一年多的苏醒时间，她也总是睡不好。所以进入冬眠舱前匆匆的谈话，就是最后一次相见。
　　任凭花战如何压抑住心中的酸楚，眼睛却红了一圈，目光贪婪望着纪杰，睫毛微微颤抖，“我……可能沙子吹进来了。”
　　一开口才知道自己连声音都是颤动的。
　　“沙子？”纪杰疑惑地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落地窗，“最近的天气太糟糕了，可能敌人还没过来我们就先自我毁灭，希望保护主义者的号召力足够大吧。”
　　保护主义，是太空军确认有其他危险智慧生物存在而诞生的一个民间组织。
　　大部分人陷入未知的巨大恐慌中，自杀，破坏公物，伤害他人，用一切能想到的手段排解可怕的情绪，地球的环境污染急剧恶化，就有这种人的功劳，理由是：“决不能把地球交给外星人，不如我们自己毁灭了，大家破罐破摔吧。”
　　而保护主义的观点与之相反，认为无论到何种地步，“有尊严”才是人类和其他动物的唯一区别，在外星人没有来的时候，人也知道自己早晚会死去，可还不是很用心地过日子？所以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绝不能自暴自弃。
　　“他们一定可以。”花战侧身对着纪杰，不让他看见的那只手用力握拳，忍住了流泪的冲动，故作轻松。
　　她知道保护主义者最终还是赢了，他们把地球变成了仙境，所以这句话回答得无比坦然。
　　希望早已在历史中死去的那个纪杰，可以听见。
　　只可惜眼前的人依据花战的记忆构建出来，还停留在当年的那个军长身份，所以他只觉得花战的回答带着盲目自信的草率，不符合自己认知里那个严谨慎重的女人。
　　“进去吧。”纪杰推开了她身后紧闭的沉重大门。
　　会议的内容，花战早就知道了。
　　和曾经发生的一模一样，纪杰用沉稳的男低音宣布了事态的严重性，播放了恒星被人为毁灭的记录视频。
　　星星死了。
　　画面震撼到所有人心里发寒。
　　还有一段被记录下来的电磁波，目前破译不出是什么意思，但可以随着频率振幅的变化产生电流，强弱不等的电流经过发生装置，能够听出一部分内容。
　　“哒，哒哒哒……”
　　“这是什么！根本就是小孩子随手敲出来的音节嘛！”在场所有人听完之后都是这个反应，不过有人先花战一步表达了自己的情绪。
　　纪杰制止了那人接下来的发言，“听上去的确是随手敲出来的，但破译它是我们的首要任务。请各位不要忘记，你们刚才得到的那些‘小孩子都能弄出来’的声音，来自四光年外的宇宙，目前我们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
　　一阵沉默。
　　接下来，纪杰宣布了太空军要有标准制服的消息。目前的成员由各国精英选拔，所穿的军装以从前国家的规格为准，现在，他们也要有自己的制服了。
　　纯黑的布料象征无边的宇宙，银色的纽扣是宇宙间的星星。
　　挺拔，坚毅，永远守护地球。
　　“为地球而战！”
　　会议结束之前，大家一起呼喊口号。所有战士沉默地敬礼，带着目睹星星死去的悲伤。
　　解码小组，海陆空三军战略小组……人员分批行动，隶属于防御组的花战也忙得焦头烂额。
　　目前为止人类都没有太空作战的经验，所以像她这样实战经验为零的更没什么资格在战略组说话，但研究对地球的防卫，也是项重要工作。
　　一定要有新的技术，更强的武器。
　　哦，别忘了在忙碌之余，还得去领一身新的军服。
　　由花战提供思路，能够提供全息影像的作战头盔被研究出来，这种头盔左右各有两个血红的摄像头，能够扫描佩戴者所处360度的环境，呈现在内侧的屏幕上。更多的信息意味着使用者需要有更灵敏的反应。
　　花战当然具备这个实力，所以在头盔研发成功后，她作为测试者得到了一套战斗服。
　　纳米技术的面料可防御大口径子弹，配上全息头盔，只要使用者能够处理足够多的信息，就永远不可能在单兵作战中处于劣势。
　　只是，当花战来到武器研发小组，却得到了一个这样的回答……
　　“华裔人士，花战，上尉，对吗？我说了两次，您的战斗服及作战头盔被勤务兵领走了，就在刚才。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效率，好吗？”语气彬彬有礼。
　　什么？
　　花战碰了个软钉子，眉头深深锁起。
　　她现在还是一个小小上尉，进入急求发展的太空军，军衔已经不能解决一切，可她哪里来的勤务兵？根本还没资格配备好吗！况且进来时，一个陌生人都没看见！
　　哪里来的勤务兵帮她拿东西？
　　一定是有人冒领了！
　　花战轮流捏着手指，虽然没发出可怕的咔吧声，全身的杀气也把旁人吓到一片，漫无目的地在基地里到处走，反正人数就那么多，她一定能找到这个小偷！
　　一栋宿舍楼，两幢研发楼，三个训练场，花战就这么沉默并且面色不善地走着，看谁都不对劲。
　　“请留步，怎么从前没见过你？”都快走出基地了，巡逻的值岗士兵拦住了一个人，说话声传到花战耳朵里。
　　“哦，我是新来的中士，花战上尉的勤务兵。”那人随口回答。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花战阴沉着脸跟上去，隐约看见他手里端端正正地捧着一叠什么东西。
　　依太空军条例，上尉不可能有勤务兵，可巡逻的人居然没有半点疑问，就这么放他离开了！
　　“站住！”花战跟着那个没心没肺的背影走了一会儿，直到在人烟稀少的拐角处出声喝止，“你是……”
　　那人下意识回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花战的那个“谁”，顿时凝固在舌尖。
　　“……你是勤务兵，还是泰伦安？”
　　无限趋近于黑色的幽深蓝发，从军帽里滑出一缕，麦色脸庞上眼睛弯起，看见身后的人微微低头，“啊，上尉，我帮你领回了试用的战斗服，找了你很长时间。”
　　我找了你很长时间。
　　“……找了多久？”花战声音压低，不敢相信会在这种条件下见到他。
　　不对，重点不是时间，而是他怎么会出现在太空军基地！
　　“有……”他努力思考着，“一年吧。”
　　模拟游戏的世界构造，是根据使用者记忆而来的。
　　所以……花战默默想了一会儿。一定是bug！
　　“上尉，您怎么了？为什么看到我就露出崩溃的表情？”
　　“没什么，我真不该进游戏之前想你的……”花战摆摆手，转过身去自我催眠，“忘了这个人忘了这个人忘了这个人……”
　　一睁眼，泰伦安已经转到了她面前！
　　眼睛还一眨一眨的，“您在说什么？”
　　“我……算了，把战斗服拿来。”花战冲着他怀里的东西下巴一扬，“以后不用你帮我。”
　　给她配勤务兵是当了少校的事，况且那时候因为不是主要指挥官，她也没有申请。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神似泰伦安的勤务兵？
　　一定要查清楚！

　　☆、第三十二章 茧计划

　　“gm在吗？”
　　“您好，这里是未知战争私人定制版游戏客服，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我的游戏出故障了。”
　　“具体描述呢？”
　　“有一个不存在于那个时代的人，出现在游戏里。”
　　“请您重启试试。”
　　又是这句话，“重启一下”、“多喝热水”、“睡一觉就好了”简直是不负责任结论的三*宝！
　　花战深吸一口气，对着听筒里的人提高声音：“重启没用！已经见到他很多次了！”
　　“您好，游戏不可能出这方面的故障，如果您确认游戏设定没有错，那么被认为是bug的角色，一定在你的记忆里出现过。”
　　游戏管理员的声音听起来礼貌又可靠。
　　花战愤怒地挂了电话。
　　她认识泰伦安没错，可在2014年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
　　随意嚼了点营养片，花战一边喝着超强刺激的袋装薄荷汽水一边往床上躺，用最放松的姿势打开游戏。
　　在头盔和护目镜完全发挥作用，也就是正式进入游戏之前，她还能保持真实世界的五感，但进入游戏后，所感受到的一切都由头盔刺激产生，直接在眼前构建出完整的画面。
　　……高科技的优越性啊。
　　花战默默想，画面漆黑后又亮起，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上尉，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化身勤务兵的泰伦安以标准军姿站在她面前。
　　“有。”
　　“请说。”泰伦安马上立正。
　　“消失。”
　　花战锐利的目光注意到，泰伦安在迈步离开走得很远后，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这是npc和真人之间的区别。
　　还好还好，一个性格习惯和本人无比相似的角色，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第一批全息战斗头盔的技术并不完美，起码比不上3014年迎宾员花战得到的，它太沉重，而且眼前的画面总是失真。
　　花战在完成今天的任务后，退出到管理界面，偷偷调快了进程。嗯……把这个进度条往后拖，只要想一想把它往后拖，系统就能完成这个设定。
　　等会儿，调的太快啦！
　　她赶紧停下思考。
　　还好，再次进去时已经不用为研发小组试验笨重的头盔了，只是有新的任务在等她。
　　“上尉，您终于来了。”泰伦安为她拉开一扇门，眉宇间忧心忡忡，“里面的气氛似乎不太好，早上的事……”
　　“很正常，科学家总是以为自己知道几个基本物理常识就能征服宇宙了。”习惯性带着嘲讽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花战愣了愣。
　　她刚刚说话时，伴随产生了不可遏制的愤怒。
　　而且没记错的话……这句是对着军长纪杰说的。在那之后纪杰反驳了她，也是千年后花战苏醒，从这个细节认定纪杰从头到尾都是支持科学家的依据。
　　泰伦安只是看着她，没有反驳，眼底深深刻着一个发丝微红的倒影，那种目光看上去不像是没有思维的程序，“您请。”
　　太空军的传统战士，和新锐的科学家已经分成了两派。
　　固守地球，还是向宇宙发展？
　　一定要在母星战斗到死，或者学习入侵者研发更快的飞船，带领大家离开？
　　“哪怕那群穿白大褂的明天就把光速飞船做出来，我们现在离开地球也晚了！如果在宇宙间遇袭，我们太空作战的经验为零，拿什么去赢？”可能是早上没吵够，花战又把刚刚不欢而散的会议话题拿出来了。
　　纪杰烦恼地掐了掐眉心，“早上的全员讨论你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目前在座的各位都是支持这个观点的，不用再重复了。”
　　“他们从来都觉得研究出一堆数据就叫战争了！”一个更加激动的声音响起来，不是没人符合花战。
　　“好了好了……不要把怒火对着战友。”纪杰伸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把一切不满的情绪抑制住。
　　固守派的秘密讨论才得以正常进行。
　　这群人聚在一起，只是想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来把地球打造成坚不可破的堡垒。不像以科技为主的发展派想的那样，离开他们固守派就什么都不是。
　　花战记得，固守派也有自己的秘密武器，并且这个时间，刚好具备雏形。
　　只是……真的要说出来吗？
　　“以我们的技术水平，的确可以建造出全天不歇的防护罩，但如此一来耗能问题就是当务之急，其他的设备更换问题，操控人员问题，要解决的太多了。”纪杰还是皱眉，阴沉着脸，四十岁老得像五十岁，完全看不出他的后代能发展出纪星树那样的人才。
　　狭小的房间因为挤满了人分外拥挤，所以沉默起来也分外可怕。
　　一切都在重演。
　　纪杰提出这个难题。
　　然后……然后……
　　真的要说出来吗？要亲手把自己推向深渊？
　　“报告军长！我有一个想法！”
　　花战把自己的军帽摘下来，缓缓托在左臂上，站了起来。
　　“上尉，有话你可以坐下说，我们这是内部讨论，没必要来这套，效率为主。”纪杰见到是这个自己最看好的部下，态度和蔼了一些。
　　2014年的纪杰军长，也是这么说的。
　　但她还是坚持站着发言了。
　　“根据刚才的研究，想要提供全天防御至少需要三十个空间站，但仅仅维持防御能量，十八个就足矣。”花战的声音哽了一下，很快恢复，“发展派的科学家已经把人工智能研发到足够我们自动判断敌人的地步……所以在十八个基础空间站配备杀伤力最大的激光武器，由智能系统判定，在第一时间进行打击，可以把能量节约到极限又可以提供最大保护。”
　　花战不用看周围人的反应，甚至不用研究纪杰的表情，就知道了结局。
　　他们会采用这个建议。
　　“可是……相比之下，十八个空间站的威力太小了。”有人犹豫。
　　“发展派不是已经在研究反物质了吗？”花战反问，“给空间站配备反物质武器，弥补不足的杀伤力。一旦发现激光武器无法消灭，系统立刻开启自毁倒计时。”
　　那人也追问：“我还有一件事，上尉，您如此信任智能系统，但智能程度越高，一旦出现bug也是致命的，怎么能保证系统不会出现误判，从而给人类造成损失？”
　　好问题。
　　花战笑着看他，从前的冰山上尉很少露出愉悦的表情，“我不会把危险的东西交给系统……所以，我们可以选择十八位军人，携带不适合频繁移动的高危武器永久驻守空间站，为地球站一辈子岗。”
　　“永久驻守？你这是要永远放逐那些军人？”吸冷气的声音传来，“让他们此生都在太空中？”
　　“为什么不实行轮班制？”
　　“就是啊，没这个必要吧。”
　　“哈……战友们，只要心里还存着重回地球的希望，就永远不可能在危急关头做出自毁的指令。执勤者进入空间站后系统锁死返回可能，他们要一直守护地球！”花战轻笑了一声，借着戴军帽的动作擦去左眼流出的一行泪。
　　当年她说出这番话，带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热血和冲动，只想着立下大功。
　　就让一切按部就班吧。
　　“所以，军长，如果计划能够实施，请允许我申请成为这批人的一员！我愿意永远留驻太空！”
　　她终于说出这句话。
　　又是一行泪，只是大部分人被震惊，所以没留意到她侧过的半边脸有什么异常。
　　这是花战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段。
　　科学家的反物质武器，进展并不乐观，纪杰采纳了她的十八个空间站的建议，也派了人驻守，实施轮班制。
　　而后来因此升衔为少校的花战，是第一批在宇宙呆了三个月的人，由于在太空呆的时间够久，体质强健，在科学家的冬眠技术成熟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试验品。
　　当年她无知，气傲，所以把自己压榨到这步田地。
　　可如今明明知道一切结果，她还是做此选择，为什么？
　　如果重来一次，她不想任由自己沦落到被一个阴谋禁锢一千年。可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今天，还是抓不住，还是白来一场。
　　为什么？
　　……
　　“因为运转起来，地球安全得像睡在虫茧里，所以，我想叫它‘茧计划’。”坐在公共餐厅里，花战听见有人模仿她的话，应该是负责做饭的大厨。
　　“够酷！不过你是不是声音太大了？正主就坐在那里啊。”
　　花战笑了笑，喝一口营养液。
　　空间站建造起来了，纪杰还破例让她为工程取名。
　　茧计划。
　　那就是花战的第一想法。
　　传开以后，到现在还有人模仿她当时的语气，军队内部没人感，但编外人员却乐此不疲。
　　“少校，您没必要来普通食堂的。”任劳任怨的勤务兵出现，花战在心里叹息摇头。
　　泰伦安没察觉到首长的情绪，放下金属餐盘的四菜一汤，往前推了推，“怎么又喝营养液？”
　　“去帮我买瓶薄荷汽水。”花战皱眉，觉得也不能继续下去，拿出自己的餐卡。
　　“吃饭，吃正餐。”泰伦安倒是端了碗小米粥回来，“肉排套餐今天七折哦，很划算。”
　　花战盯着眼前香喷喷的烤肉，抬头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泰伦安，过了很久才说：“……没味道。”
　　“什么？”耳朵敏锐的欧希曼不可能没听见，泰伦安不明白的是她话里的含义。
　　“我……睡了很久，太久了，就算身体机能正常，细微的差别也有。病……没有治好，大脑，心脏，还是旧的。”一番话说得凌乱又含糊，“我……舌头有点失灵，除非很刺激的食物，否则尝不出味道。”
　　她的味蕾退化了。
　　因为根本吃不出味道，所以，还是喝原本就没味道的营养液吧。

　　☆、第三十三章 重蹈覆辙

　　“叮咚！”
　　属于统率的房间里，泰伦安收到一份新的秘密通话请求。和敌人无关，消息来自欧希曼，发送人是若拉。
　　“地球的医疗小组已经就位，除按例带去前线的一批人以外，也给她留下了一位私人医生。”若拉在宿舍里用加密信号述说情况，“就像提取的游戏进度那样，她的大部分味蕾都失去作用了。”
　　泰伦安点了点头，神情萎靡地深陷在座椅上。连日来不眠不休漫游在宇宙，即使精神撑得住，体力方面也快到达极限，“把视频发过来，然后继续监控花战的定制版游戏，我想知道她过去的一切。”
　　“这是最新的进度录像，我已经发送完毕。”若拉低头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将花战在虚拟世界做的一切传输过去。
　　这一举动当然合法。《未知战争》是军派的产物，作为执政官的泰伦安当然有权利调取玩家的一切……况且，它的设计初衷就是选拔那些优秀人才。
　　“属下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那头的泰伦安眼睛微红，却还是带上耳机欣赏人类如何应对地球危机，若拉右手握拳又松开，终于把疑问说了出来：“您的影像出现在她的记忆里……真的不是bug么？”
　　“游戏程序从不出错。”
　　从整个联盟的评价看，泰伦安作为执政官亲和力足够，但铁血的手腕却还差了一些，而欧希曼内部，这种处事态度是非常不可靠的，简而言之，他不是个好领导。
　　容易跑神，惯于享受，不严肃，喜欢吃零食，军装扣子总是不系。这都是反对他的人列出的理由，然后汇集成了“轻浮”的结论。
　　现在泰伦安津津有味地吃薯片看花战，要是传出去更能坐实别人的判断。
　　不过在听到若拉的问题后，他摘下耳机轻轻笑了笑：“你不是在偷偷调查我五年前的行踪和医疗记录吗？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若拉默然。
　　她就知道，没有什么事能瞒过执政官。
　　泰伦安带着疲惫至极而云淡风轻的表情，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即使没有证据，你也猜到答案了，不是吗？”
　　“是。”若拉痛快承认，又皱眉，“您不打算告诉她。”
　　“我想等她自己发现。”认真思考后，泰伦安回答。
　　若拉摇头：“以当时地球人的观测技术，根本查不出什么，这太匪夷所思了。”
　　“嗯……我也是如此认为。”泰伦安把掉在桌子上的一点薯片渣捡起来吃掉，发挥欧希曼绝不浪费的传统美德，“好吧。等回去，我亲口告诉她，相不相信原不原谅，就是她的事了。”
　　以人类执拗不可回转的脾气，根本不会不介意这种事吧……
　　泰伦安结束了和若拉的通话，模样更加疲惫。
　　前几天，都是看着人类的影像休息的，尽管全息摄影技术无比发达，花战还是不喜欢照相，没留下一张照片。
　　2014年的花少将，在游戏里重现昨日种种，那模样让人看了很容易沉醉。
　　强大自信，无与伦比，光芒比恒星更加耀眼。
　　她是属于那个时代的。
　　对不起……泰伦安犹豫再三，哪怕是说给自己听，也没勇气将这句话说出来。
　　他把头埋在手臂里，闭着眼睛无聊地摇晃座椅，指头碰到吃空的袋子，发出细细的响声。
　　对不起什么呢？难道真的要告诉人类，你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是他害的？
　　泰伦安又想起花战一口口喝掉薄荷汽水，还有面无表情进食营养液的样子。她没有味觉，对冷热的变化感知也很微弱，每天背负着比地球大许多的引力活在一个陌生而且环境恶劣的地方。
　　一生都在承受苦难，但是从来都不抱怨。
　　在死寂的指挥室，泰伦安陷入深思，指尖下意识在桌面上敲打起一个熟悉到让人心惊的节奏。
　　哒哒，哒哒哒。
　　他的动作顿了顿，像完成仪式那样，敲下了最后一个微弱的声音。
　　哒。
　　……
　　按部就班。
　　这是花战的游戏生活。
　　未来发生的一切她早就知道，而更高新的技术，比如反物质武器和战舰，她也无法提供详细图纸和原理，根本推动不了社会进程。
　　就比如电脑，人人都会用，但就算给普通人足够的原材料，也不可能造一台出来。
　　怎么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还是过不好呢，别人重生混的风生水起，她依旧被命运驱赶着上路。
　　花战很低落。
　　虚拟世界的时间比真实快很多，她在游戏里呆上几天，于外界不过是几个小时而已，非常有效率。
　　“少校，研究组说您提供的战舰草图实在太异想天开，不具备制造价值，所以退回来了。”勤务兵泰伦安手里捧着她花了好几天凭记忆画出来的欧希曼战舰构造图。
　　这群无知的古人类！
　　房间里家具不多墙壁雪白，太空军的已经能在失重环境下训练士兵了，所以普通的住所或者办公区条件越来越简陋。花战从办公桌后绕出来，一把抢过图纸随手甩在桌上，没去看勤务兵。
　　反正现实中早就看腻了，欧西曼新闻节目一天播放八百遍这张脸。
　　什么异想天开，千年后真的有人在使用！无非是现在的技术水平达不到，无法采取强大能源推动战舰而已。
　　也许她应该提供一些科技含量低一点的东西。
　　……不过，还有必要吗？
　　算算时间，距离她“被冬眠”的日期也近了，都是那日秘密会议上她的强出头，让太空军觉得自己是个危险不可控的人才，所以选择她作为试验者。
　　不过，如果回档重来一次，花战想，她还是会出这个风头。
　　地球能拿出手的防御设施不多，她的建议残酷，却是能保全最多生命的方法。
　　一旦外敌入侵，立刻在太空同归于尽，不会波及到地球上的人类。就算早就知道所谓的“外星敌人”不会出现，也没办法对毫无防御的地球坐视不理。
　　“我是对的。”
　　花战这么说，npc泰伦安有点疑惑，但很快又点头：“您太努力了。”
　　时间已经不多，她不再人为调快游戏进度，甚至在重要的转折事件里，把虚拟的时间换成了真实世界同一频率，一分一秒认真度过剩下的日子。
　　每天早早起床跑步，去食堂吃饭，除了吃什么都没味道以外，一切都好。然后和防御组的战友讨论空间站建造进度，等到轮班制执勤排到自己时，通过太空电梯上去，无比专注地望着智能系统的屏幕。
　　早就知道屏幕不会有任何变化，她还是看得不愿意眨眼睛。
　　在漆黑的宇宙间，数不清的时间，和花战对视的，只有寂寞。
　　“少校，辛苦了！”执勤结束，基地里的欢迎会上，纪杰冲她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
　　礼堂处处张灯结彩，花战看着上司称得上诚挚的笑容，抢言发问：“发展派的冬眠计划已经成熟了吗？需要进行人体实验了？”
　　“噢，你听说了啊。”心思被说中的纪杰不显惊讶，“我还以为你在空间站呆了那么久，好多事都不知道呢，他们是有这个念头，但我觉得太危险，还是观察一段时间吧。”
　　“没必要。由于建造太空站耗费太多资源，我们急需发展有利民生的技术来挽回公信力。”花战永远会选择对大多数人最有利的发展方向，语气平缓，一字一句说完剩下的内容，“我愿意。”
　　纪杰一愣，不知是没听请她的话，还是不理解话里的内容，“什么？”
　　没有留意旁边都有谁，花战不管不顾地说下去：“固守派想要继续下去，就必须支持发展派的这项计划，我愿意成为首批体验冬眠的人！”
　　“你真的愿意？”纪杰定定地看住她。
　　花战毫不犹豫，直视回去。
　　那个时候，纪杰看的是她目光里的野心，并且扶持，可依据记忆产生的npc，分不出她此刻眼里的绝望。
　　花战明白，当躺在庞大冰冷的仪器中时，绝对不会按照原定时间醒来，直到纪杰的后人解冻她，
　　和千年前不同，这一次，她亲手把自己推向了结束。
　　ver.

　　☆、第三十四章 两个时空的错误

　　人的潜意识能够记下大量的东西，可就算记得再多，也不能还原一切，游戏的程序堪称完美。
　　摘下游戏头盔和护目镜的时候，花战的眼眶微微湿润。
　　真是的，都怪直接对大脑的刺激太强烈，冬眠的感觉无比真实，她才会痛的流泪。
　　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让她无比真实地审视过往。花战的过去太匆忙，她还没来得及回味，就被推向了未知的地方。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从躺椅上一翻身坐了起来，红着眼睛去找吃的。
　　“嘿，我不请自来，不介意吧？”客厅多了位客人，是若拉，穿一身贴身的纯白抗菌服，手套还没摘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
　　花战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房门。
　　“哦，我有一般情况下的准入权限，你如果不想被打扰，把门口的识别系统调到最高就行了。”看到人类的表情有点不高兴，若拉又解释，黑色瞳孔猛然收缩，坐直了腰板。平时大家都是根据权限选择进不进去的，好像地球没这个习惯？
　　其实，花战在担心眼圈红红的会被追问。不过显然是她多虑了，出门在外的欧希曼哪个不被风沙吹过眼睛？“泪流满面”才是他们的生活常态。
　　执政官的卧室，改造完毕后规格相当于地球的两室一厅，除了房间之间采用完全透明的高强度塑料自动门，一切风格与地球类似。
　　厨房基本是摆设，除了冰箱能放点东西，其他柜子都堆上了……各种没组装完的武器半成品。花战淡定地打开冰箱门，拨开一颗液体毒气弹，拿了罐装营养剂看一眼，超强刺激川式火锅口味，市面上的新产品，然后拧开盖子。
　　“没事，反正我刚才也不忙。”她举着罐子遥遥冲若拉举了一下，后者摆手表示不太饿，“你这几天都没来，在研究……熊猫作为生化武器的可能性吗？”
　　花战的话说得很迟疑，若拉那副认真学院派的样子，她就算觉得很不靠谱，也不会嘲笑。
　　两个人型生物坐在客厅里，若拉的姿势放松了一些，好笑地看着游戏头盔，“哪有，我来过不止一次了，但是每次见你都戴着这东西，等了一会儿又走了。”
　　“那也可以把我叫醒啊。”花战不好意思地灌了一口食物，沉迷什么东西总是不太对。
　　“不是要紧事。有军队离开，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检查武器质量确保开战后物资跟上，研究方面反而放慢了。”若拉说着，自己轻车熟路找到总控制器，不过半个手掌大的控制器可以操控整个房间用电的设备，打开3d电视，“他们今天返回母星，等到执政官回来主持事务，我们的研究也要开始了。”
　　今天回来？
　　花战看了看电视右下角的新闻简讯，果然欧希曼舰队的返程消息在循环播报着，“我以为，会很久呢。”
　　“大半个猎户旋臂都清扫过了，还是没找到敌人的影子。”和花战的叹气语气不同，若拉还带着没能打起来的遗憾，几根不听话的短发在头顶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晃来晃去，“泰伦安大人……没有联系你吗？”
　　目光还放在新闻上，余光却小心地打量花战的表情，比人类略长的耳朵灵活地转向她。
　　心脏跳动速度不变，嗯……她不知道？
　　果然，花战摇头，“这些天我都是自己留在这里的。你在打量我的表情？发生什么了？”
　　不愧是曾经的优秀战士，观察力就是强！若拉赶紧把态度放端正，她还没准备好帮领导完成这个“如实相告”的任务，只能装傻：“没什么啊。”
　　“泰伦安战死了？”花战疑惑，皱眉，还是不放心。
　　“怎么可能，你用第一眼感知一下就明白，联系还没中断呢。”推断合理性太低，不过说完若拉才想起地球人没这个器官，就指了指电视，“要出什么问题，早就上头条了。”
　　这倒没错，泰伦安好歹是个执政官，吃饭噎着也能搏版面的。
　　画面里，战舰稳稳地停靠在宇宙港口，一批批衣着整齐的战士组成方阵通过军用太空电梯回到欧希曼，镜头运动和3d效果带来的观感绝对不输任何一部大片，光是用眼睛就能看到那股气势。战士全部带着线条流畅的白色作战头盔，所以看不清表情，不过花战发现头盔并不是完全密封的，还露出了一双耳朵。
　　泰伦安也在里面吗？
　　说实话，这些天花战并不是很想他。主要是那个因为bug出现的npc性格实在和本人太像，喜欢碎碎念地帮她弄这弄那。
　　不过现在，她却是想把泰伦安从那群人里找出来。
　　都是尖耳朵……很不好辨认吧？虽然欧希曼有发色瞳色的区别，可遮住脸还是分不清。不对，他们本族应该是可以分辨的，通过气味。
　　在花战认定电视直播里那个列队最前面的人是泰伦安时，房间的自动门无声开启，只是人类听起来没动静，若拉却很清楚。
　　有人回来了。
　　花战一无所知，仍然随着镜头的运动一一辨认，从没有藏好的发丝间找出那个深蓝近黑的颜色。
　　找不到。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起初还以为是若拉，欧希曼的民族文化对外高冷对内热情，一旦被他们认可，见面的紧紧拥抱都是档次最低的礼仪，花战立刻扭头看身边白色研究服外表御姐内心还是小姑娘的若拉，对方的两只手都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你们不会比地球人多只手臂吧？”花战微微侧头问完，眼中闪着明了的色泽，立刻扣住肩膀上那只黑色衣袖的爪子，用力一扯。
　　“痛痛痛！”泰伦安立刻发出哀嚎声，身体前倾趴上沙发靠背，地球产品就是舒服，再蹭几下。其实这点力度根本没感觉，可是他喜欢看人类停止动作后的紧张模样。
　　花战问：“断了吗？”
　　“差一点。”泰伦安灵活地用手支撑靠背，一个翻身跳到前面坐好，伸出连红印子都没留下的左手腕，“你太用力了。”
　　根本不理他的夸张抱怨，花战用眼神指了一下电视里还在播放的报道，“你怎么不在里面？”
　　“我昨天就乘小型飞船出发了，速度更快，然后直接冲向母星。”自满地拍了拍胸口，浪费能源的执政官非常理直气壮。
　　“冲向？”花战不明白如何操作。
　　泰伦安拿起桌上她喝了一半的营养液补充能量，“设定好自毁程序，以最快速度坠落地表，然后我在坠毁前设定好驾驶舱弹出程序，中途离开，这样比坐战舰可以节约半天的时间回来……好辣好辣，这是什么东西？”然后去看罐子的标签。
　　若拉插了一句：“大人的跳伞成绩一向很好。”
　　“……”花战沉默，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暗红眸子盯紧泰伦安，“从太空站到东宫最多用几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你干嘛去了？”
　　泰伦安急速喘息然后奔向厨房找水喝，假装没听见她说什么。川式火锅味营养液太辣了，地球人真可怕。
　　“你是不是调取了我的游戏资料？”这幅举动在花战眼里的可疑程度非常高，几乎等同于不打自招，“泰伦安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根据我2014年记忆构造出来的世界，会有你？”
　　正在灌凉水的执政官耳朵转了转，还是向后背过去。
　　宇宙生物研究学会曾发布过一个结论，观察欧希曼人有没有做错事，比起语言更要看他们的耳朵。
　　像这样低头背耳的姿态，肯定心里有鬼！
　　“这点我可以帮忙证明，大人没有偷偷看游戏进度。”若拉非常勇敢地站出来维护上司，心里默默补充：因为调取资料的人是我。
　　花战一脸狐疑。
　　暗地里，若拉发出的信息素也发生改变，在无声地质问：“您到底还说不说了？”
　　“不知道怎么开口，万一她不信呢。”泰伦安用眼神回答，大口喝水的动作慢了几分。
　　再这么喝下去就要撑死了。
　　泰伦安步伐稳健慢慢走近，眼神透着决绝，嘴巴紧紧地抿着，不再是刚才逃避的样子，似乎是大战来临的前奏，停在花战前。
　　危险的味道。
　　这样居高临下的位置，让她有点紧张，连同若拉的心也提了起来。
　　“你听我解释这不怪我啊呜呜呜……”
　　下一秒两对泪腺同时启动，泰伦安一边流泪一边倒在了沙发上。
　　“有话好好说，你别哭行吗？”声音响得几乎连对面的西宫都能听见，花战一头黑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搞虐待呢。她明明还什么都没说！
　　若拉心里已经对这种不靠谱领导绝望了，板着脸淡定地站起身：“大人您慢慢哭，属下先告辞了。”
　　下月奖金肯定又没戏，怪不得每年民众对军派人员的考评，泰伦安的分数总是不及格，一不及格商派就拒绝发奖金。算了，还是收拾东西弃武从商吧。
　　泰伦安把脑袋埋在抱枕里，花战从来不用这个，所以上面只有淡淡清洗液的味道，并没有人类信息素的甜美。他的声音闷闷的：“我没有调取你的游戏进度。”
　　“哦。”花战随意点了点头，把电视调到录播的军事天地节目。
　　“你相信了？”泰伦安的脑袋保持着抬起的姿势。
　　花战没有看他，注意力仍放在节目上：“你们不会对伴侣说谎，我也不喜欢因为小事纠缠。”
　　无非是那些过往的经历，看就看了，泰伦安也不像因为重蹈覆辙就笑她处事能力的人。从哪个方面讲，花战都是个简单干脆的人。
　　不纠缠，不矫情，有绝对的原则，但也不会抓住一点错处就紧咬着不放。
　　和发展派争得死去活来，不代表她不是个宽容的人。
　　“是懒得计较。”他笑了笑擦干眼角的泪水，“你看起来咄咄逼人的，但却相当宽容呢。”
　　据研究说这个种族的泪水清洁作用更强，因此看起来更加晶莹剔透，出产的“欧希曼之泪洗洁精”销量更是领先宇宙。
　　……真是个奇怪的民族。
　　从宣誓加入太空军的时候，花战就牢记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古语，尽力营造出距离和神秘感。
　　在那个年代，相对弱势的条件下，她只能更拼命，更努力，女人想要比男人做的更好，哪怕是达到同样的高度，也要付出加倍的汗水。
　　但这里不同。
　　若拉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弱项，执政官也是随意所欲，大家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会得到尊重，不会因为要营造形象就故意收敛，太奇怪了。
　　被说中态度的花战，思维发散到了遥远的地方，看着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我以为你要两三年才回来的。”
　　“怎么可能。”泰伦安失笑，“就算把整个银河系跑一遍也花不了这么久，我们失去了敌人的踪迹……不对，花战，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说。”转移话题吗？谈起正事他绝不隐瞒，可为什么不回答呢？
　　陷入深深阴谋论思考，花战却没料到，接下来发生的剧情，比欧希曼的行走树迁移方向还跑偏。
　　“你先找个地方靠一下，省的摔倒。”泰伦安让花战坐在靠扶手的地方，顿了顿又把自己怀里的抱枕递过去，示意她抱一下找安慰，“电视关掉，水也别喝了，万一呛着呢。”
　　花战开始失去耐心，“给你一分钟。”
　　“一分钟说不完的！”泰伦安反驳的语气有些强硬，看表情是相当严重的事，“那个……我虽然没有调取你的信息，但对游戏进度很了解。”
　　意料之中。
　　花战并不吃惊，“我不介意。”都是陈旧的往事了，现在为止知道的，恐怕也只有她和泰伦安两个。
　　很犹豫的神色出现在泰伦安的脸上，眉头蹙起，指尖无意识摩挲下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那个世界的模型，是我构造的，然后根据你的记忆完善细节，我的出现，并不是游戏程序出了问题，你理解吗？”
　　花战随意点点头，虽然理解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纠结这点。
　　“游戏的世界依照我们的记忆建立，你之所以看到有我存在，那是因为系统根据我们的记忆判定出……你曾经的世界里，的确有我出现。”闭了一下眼睛重新睁开，泰伦安的声音镇定了许多，终于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你，能明白吗？”
　　“什么时候？”花战垂眸思考。一千年前，那时候泰伦安的爷爷都没出生吧，难道他也是依靠冬眠才活到现在的？
　　不可能，这段经历没听到谁提起过。
　　“严格来讲，我那时没见过你，但你一定看见了我，在五年前。那时候我的第一眼还没有坏。”提起那个特殊的日子，他直直地同她对视，目光诚恳一如初见，“2014年的花战，见到了五年前的泰伦安……所以地球等待的敌人，没有出现。对不起。”
　　花战抽了口气，抓住他的领口，力气大到手指颤抖，明知道不会被欺骗，还是一字一句地质问：“你千万，不要骗我。”
　　泰伦安眼睛澄澈却看不到底。
　　这是真的。
　　……
　　五年前，平淡无奇的一天，猎户旋臂附近，新上任的联盟护卫队总指挥在巡逻。没办法，联盟里不搞官僚主义那一套，就算是秘书长也得每天自己打扫办公室。
　　泰伦安的军衔还是星将，仅仅能驾驶战舰而已，但马上要升衔成为可以指挥舰队总将的他，也算年少有为。
　　每年的执政官在军派十三人组成的议会中选取，他的父母原是十三议会的成员，虽然很早以前就在战争中牺牲，战功没能荫蔽后代，可泰伦安也凭自己的本事加入了议会。
　　代监护人科恩总将，据说是惹恼了伴侣，忙着挽回夫妻感情去别的行星旅游，已经很久没出席普通会议了，连巡逻也是泰伦安代班。
　　执政官换届，第一眼的成熟期，两个特殊的日子对泰伦安来说都近在咫尺，他坐在指挥室，虽然眼睛看的是监控信息，心思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太平淡了。
　　和所有年轻人一样，他需要一点新奇的刺激，比如充满了金属辛辣味道的战争。
　　不过和同龄人相比，泰伦安不是个好战分子，在整个欧希曼人中，他的作风非常温和，即使在宇宙护卫队换岗是别的智慧生物迟到，也不会暴躁地无限投诉到上司那里。
　　温和的欧希曼，只是想让生活精彩一点。
　　每一天过去，他都能感到自己的第一眼迫近成熟，像差一点点就要开放的红萼花。
　　泰伦安轻轻哼着小调，手指还在给桌上敲个不停，给自己打拍子。
　　“警报！警报！”
　　刺目的红色光线笼罩了整个房间，接着是系统的提示音：“前方发现未知飞船，距离一光年且正在接近。”
　　陌生的？
　　“前方飞船，请马上回复编号。”泰伦安立刻回神发出指令，打开了这艘战舰上的高频通讯器，编号是每个加入联盟的星球都有的，可不会有一个星球粗心到忘了给自己的飞船注册，于是他又下达新的命令，“驾驶组远程攻击组就位，保持警惕。”
　　陌生飞船没有回答。
　　舷窗外漆黑一片，但泰伦安知道，他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接近。
　　越来越近。
　　无声的压迫感。
　　“进攻！”对待未知的危险，他的耐心也很差，没听到回复立刻下达攻击命令。在一发星际导弹发射时，欧希曼的战舰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指挥室一切未固定的东西全部东倒西歪，包括泰伦安刚刚用来喝水的杯子，以及他本人。
　　被甩飞出去的泰伦安没有受伤，在撞上墙壁之前他的皮肤变成了铠甲般坚硬的银色，战舰仍保持着倾斜的角度飞行，他没有戴手套的手按住墙壁，一瞬间皮肤上产生了数以万计的细小吸盘，壁虎一样黏住可支撑的一切，飞速在天花板上游走，爬回了座椅。
　　感谢先祖带来的无限进化能力。
　　泰伦安坐回去系好安全带，刚刚驾驶组凭借出色的技术躲开了对方袭来的攻击，但也因为发射导弹的角度改变，没能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不过他并不担心。
　　对方只有一艘飞船，而他们有六艘战舰，这支舰队就是为了作战而生的。
　　几乎不用部署，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干什么，战舰摆出作战方阵，“四艘战舰弧形迫近，其余两艘守住上下，防止对方逃脱。”
　　太空层面的战斗是一个完整的空间，上下左右各个方位，都是可以袭击或逃脱的点。
　　已经有两发导弹击中了对方，而距离也近到足以扫描陌生飞船的各种特征，系统记录了敌人的种种参数，在数据库中比较着。
　　“提示，提示，危险程度sss，对方飞船已被记录，编号naxx903警惕！”一个庞大而扭曲的飞船形状出现在眼前，不断旋转。
　　冰冷的机械女声，让稳操胜券的泰伦安脸色剧变，打开短频通话大声喊：“所有人保持安全距离，千万不要太接近！对方是……流亡者！”
　　宇宙中会消灭同种智慧生物，没有母星只会掠夺资源的危险存在！
　　提示的太晚了。
　　靠的最近两艘轻型战舰在一瞬间失去了大部分反击能力，泰伦安听到的最后一句回报是：“长官！他们在吸取战舰的……能源……”
　　相较而言，流亡者的威胁性在于他们的战斗续航能力，由于没有母星，他们的飞船相当于背负着整个星球能源，不……或许更多。
　　因为那一场让泰伦安父母双双牺牲的战役，才让它被编号在敌人的名单里！
　　泰伦安那是年纪太小，哪怕是从新闻上看，也记不住战争多么惨烈，可他知道，那是敌人，哪怕再强大也必须消灭的存在。
　　如果不能光耀父母，就要和他们前往永恒的虚无！
　　泰伦安犹豫再三，放弃了请求支援的呼叫。
　　这附近有联盟用来星际旅行的虫洞，如果被敌人发现通道，整个联盟都会暴露。那么只有……
　　“死战！”
　　他再次抬头，目光是视死如归的无畏。
　　所有战舰，哪怕是单人作战飞船都设定了自毁程序，一旦被俘绝不给敌人留下可利用的资源，泰伦安做好部署，飞快跑出指挥室，“三区还剩了一艘单人飞船，驾驶组打开舱门，我要出去。”
　　“队长！”通讯频道有人反对，“你不能亲赴前线作战，否则谁来指挥？”
　　“连打仗都不会了吗！”泰伦安第一次如此失态地咆哮，“他们的武器不够了，现存战舰全部掩护单人飞船，让战士继续攻击！保护好旅行虫洞，保护好联盟！”
　　离开后泰伦安不再回头，携带了双倍武器的单人作战飞船小巧灵便，只要驾驶员有足够的反应能力，就不会被击中。
　　他狠狠按下发射按钮，杀伤力能强的反物质导弹流水般泻出，命中敌人飞船的尾部。
　　流亡者不需要担心飞船的损坏，他们几乎是把全部带在了船上，可以随时更换，泰伦安堵得就是他们的更替速度比不上损坏。
　　果然，流亡者的飞船开始出现撤退迹象。
　　要赢了！
　　心里微微轻松的时候，泰伦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阴谋的气息，然后更加拼命地靠近敌人。他们撤退的方向，是能够通向联盟的虫洞，那里有无数智慧生物的星球！
　　……千万，千万要守住！
　　“所有人立刻冲向虫洞，不管能源多少，在敌人到达前毁掉那里！”
　　泰伦安调转炮口转向虫洞，把剩余的弹药倾泻而空。
　　在地球的研究中，虫洞转瞬即逝，却蕴含着巨大能量可以连接时空，两个相距千万光年的地方，通过它可以一瞬间抵达。而欧希曼的研究更为深刻一些，当能量未达到一定当量时，它只能连接空间，还发明了控制能量的方法，加固虫洞让其得以反复使用。
　　如果……一瞬间灌注了巨大能量呢？
　　泰伦安只记得，扭曲，混乱，才是那时唯一的感觉。我在哪里？在哪个时间点？
　　庞大的压迫力几乎摧毁了他的皮肤铠甲。连耳朵也流出血来，铺满防护头盔，顺着相连的衣领流到胸膛里，手却稳稳地放在攻击按钮上。
　　最后一艘战舰自毁了，里面的人没有白白牺牲，让敌人飞船的绝大部分瘫痪，透过渗血的眼睛，泰伦安看见他们准备逃离。
　　这一次，是真的要逃了。
　　“一个也别想离开。”他在心里默念，驾驶飞船冲进那个被炸开的敌方飞船的缺口，按下了爆炸程序。
　　无论是地球还是欧希曼对虫洞的研究，有一点是公认的。
　　在穿过虫洞的一瞬间，物体既出现在，也出现在终点。哪怕能量灌注过多，由时间虫洞转变为空间虫洞，也是如此。
　　抛开一切高深的理论，结果却很简单。
　　泰伦安赢了。
　　……
　　“我在冲入敌方飞船后，虫洞已经不能维持能量马上就要关闭，但出口附近有一颗恒星，流亡者的飞船蕴含的能量巨大超出我的想象，它毁灭时连环的爆炸反应毁灭了恒星，巨大能量再次灌注，才足以维持我返回原来的时间点。”
　　“那场战役，侥幸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科恩总将的手下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了假死七天的我，只穿着防护服漂流在宇宙中。第一眼的损伤不可修复，在那之后我休息了半年，身体的伤势才好起来。起初，我并不知道自己在穿过虫洞时被带去了哪里，也没有什么关于它的记录。”
　　来地球作客，决定了解花战过往时，看到了地球观测到恒星毁灭的资料，但泰伦安当时并没有多想，直到为她构建游戏世界时，系统把这一切联系起来。
　　在那一瞬间，泰伦安既出现在3009年的猎户旋臂，也出现在2010年的地球，直到光经过漫长的四年旅行，将一切见闻带去地球，被人类观测到。
　　“你观测到那场恒星毁灭，就是我的战争。”
　　平静地讲述完毕，泰伦安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花战，还好对方也在默默低头听着，免去了尴尬。
　　要怎么说？
　　因为地球观测到了恒星毁灭的画面，太空军才会如此紧张，花战作为领导最终一战的火种，才会冰封千年保留下来。
　　如果流亡者成功逃离，没有恒星爆炸，就会永远被留在2010年，根据他们的航线，搜索到地球并毁灭不是难事。可惜爆炸的画面不是敌人来临的信号，而是胜利的欧希曼送上的烟火。
　　“这……很好啊。我们等待的敌人不是没有来，而是半途中就被你消灭了。”恍惚的一梦千年，今天终于有了答案，花战微笑着落泪，“那时候，你应该看不到地球吧？”
　　看不到地球上有个人类女孩子，在为了加入太空军和敌人作战而奋斗。
　　一切彷徨尘埃落定，一切未知都有结果。
　　泰伦安老实地点头，“在你进入游戏时我就知道了这件事，很抱歉一直隐瞒，但现在没有了。”
　　“谢谢你，谢谢五年前护卫队的所有人。”花战一边点头一边致谢，是真的感激他们让地球免于了毁灭，也让自己明白不是糊里糊涂，才睡到了今天。
　　花战并不是会把真实情感轻易外露的人，可到底压抑不住欣慰又放松的笑。
　　其实，泰伦安也有要感谢的存在。
　　他轻轻拍着花战的后背，让她从哽咽中恢复，抬头望向窗外。
　　现在是白天，欧女士的光芒并不明亮，可她就在那里。
　　“第一眼决定一切。”欧希曼这句一语双关的俗语，才是比什么宇宙规律都靠谱的真理。
　　最早的他们第一眼看见欧女士，决定追随，跟着她才繁衍至今。
　　五年前的那一天，泰伦安追击敌人直到毁灭，身受重伤，可破裂的第一眼仍然指引了他。在地球上，有个女孩子因为这一切而陷入沉睡，直到千年后他的降临。
　　这是第一眼的魔力，还是宇宙的神奇？
　　反复纠缠，难分难解。
　　到底是他拯救了她的星球，还是她带来了他的命运。

　　☆、第三十五章 秘密请求

　　银河系中心，欧希曼星球迎来了风和日丽的新一天。
　　“天穹”防护罩已经精简完毕，淡紫色的天空抬头望去仍然看不出有被保护的痕迹，但花战明白，那里有坚不可摧的保护壁。
　　地球呢？
　　哦，人类暂时没时间重修她的茧计划，欧希曼最近的一颗人造星球，被命名为“义乌小商品”的星球开张啦！还有一夜之间开了无数家的沙县小吃宇宙级连锁餐厅，为了符合各种生物的口味增加了无数菜色……
　　神奇的宇宙，伟大的人类。
　　便宜的小玩意儿和快速美味的食物，都是欧希曼需要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商派那么有钱。
　　……但问题是这也太好赚了。
　　粗略估计，星球开放三个月左右就会赚回租赁费用，变成纯盈利生意。
　　“你不去新的人造星上看看吗？”十天一次的休假，泰伦安穿着柔软的棉质家居服修理家政机器人，把螺丝上的灰尘擦干净，“说起来，军派只是规定我上班时不能离开母星三光年远，倒没有要求你做什么。”
　　花战很少出门，来到欧希曼也没去过其他自然星球，他的意思是可以不那么拘束。
　　“砰！”回答泰伦安的是一声子弹离膛的熟悉枪响，当然，这一枪没有打在他身上，花战只是在体验没上市的射击游戏而已。
　　和《未知战争》一样，这种类型的游戏也是为了测试军人身体素质而研发的，花战在地球上就玩过不少，却没试过如此严谨的。
　　“s级真的是模拟反物质子弹吗……总觉得太难控制了。”她自言自语。
　　泰伦安把修好的家政机器人放在地上，智能系统立刻去扫地了，满意的观察自己的劳动成果后他回答：“纯目光判定很难掌握距离，但配合全息头盔就很容易了，肉眼看不出细微坐标差异的。”
　　“只是，万一像你遇到的情况，头盔坏了呢？”
　　花战的问题很有力度。
　　古人类和未来人最大的区别，是对高科技的使用程度。
　　在花战的年代，人类科技并不十分发达，更多的是依靠身体完成高难度事务……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在家政机器人坏掉的时候，泰伦安无论如何也打扫不干净地板，害的花战亲自上阵，前任军长拿出带兵的严谨态度把整个屋子擦得闪闪发光。
　　花战很重视自身实力的提升，所以在不断练习肉眼判断的设计水平。
　　“往上一点，手臂稳住，不要刻意控制子弹的飞行方向，反物质弹比一般的沉重很多。”说着慢慢走近，泰伦安在她右侧站定，左手弯成支架让她的右手撑住，另一只手臂稳稳握上悬空的射击道具，扣下扳机。
　　满分命中。
　　游刃有余。
　　“大概要这个角度。现役的制式武器都是以我们的身高为标准，对你来说太大了，如果是现在的人类用起来还好。”他松开花战的手，站得远了一些。
　　只是很普通的辅导动作，让她微微皱眉。
　　泰伦安一直想接近她，这点花战是知道的，可刚刚的距离明明是前所未有的近，他却不会像之前那样因为凑上来一厘米而激动地耳朵直立。
　　就好像……在并肩作战一样。
　　面对共同的敌人，同时扣下扳机。
　　“……能，再教我一次吗？”她看着面前悬浮屏幕的景象，不断移动的蚊型歼灭机速度快到让人眼晕。
　　泰伦安低头，左手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身体右侧，“乐意之极。”
　　他笑起来的时候，空气的温度比欧女士的光芒还要柔和，无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轻松模样，真的很难让人摸清底细。
　　但泰伦安也毫无保留地向花战展示自己的过去。
　　在猎户旋臂的时空虫洞里，他让单人作战飞船径直冲向被炸开缺口的流亡者飞船，摧毁了中枢系统引发连锁爆炸，自己却只穿着防护服脱身而出。
　　能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活下去，连最坚强的欧希曼也很难保证。泰伦安的基因进化发挥到极限，全身皮肤银亮又黯淡，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额头下的第一眼痛的几乎爆裂，能量波及让他的眼睛都流出血来，滴在失灵的全息头盔上。
　　灵敏的听觉在没有空气的宇宙中完全发挥不出作用，他什么也听不见，手却按在防护服的信息发射装置上，轻轻敲打。
　　哒大，哒哒哒，哒。
　　那是战斗开始之前，他没有哼完的小调。
　　就这么死去，不被救援军发现也好。
　　泰伦安的进化能力彻底丧失，皮肤成了枯暗的死灰色，却仍然坚持摆出一个笑容，“反正，是我赢了。”
　　他发出的信号波通过时空虫洞，向宇宙各个方向扩散出去。
　　强度由于穿越混乱的陨石带不断减弱，却在彻底消失前传到了地球，被人类捕捉。
　　“所以……当年全人类研究了无数年，就是研究你打的一段节拍吗！”直到现在花战还有这个疑问。
　　居然只是普通的节奏！曾经太空军琢磨着，它怎么也得是昭示着死亡的加密信息，出动了多少专业解码学家还是一无所获。难道当时就该找个音乐老师来吗？
　　在属于花战的个人定制版游戏中，泰伦安先构造了世界框架，在他的记忆里，有一段“在宇宙中敲击节奏”的经历，而花战之后进入游戏，也有“听到过泰伦安敲击的音律”这样的记忆……系统于是判定两人认识。
　　就好比他们同时向一个局外人倾诉，泰伦安说，我曾在猎户旋臂留下了一段声音。而花战说，我听见过这种声音。
　　那么对方自然而然会做出他们其实早就认识的判定。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花战的游戏记忆里。
　　泰伦安抿着下唇，非常羞涩地放下备用的游戏射击枪扭过头：“真的只是欧希曼的民谣，我到现在还会唱哦，也可以表演配套的舞蹈！”
　　跃跃欲试的眼神扫过来，手指在枪杆上敲击着熟悉的拍子，“你想看吗？”
　　“完全不想。”花战说完利索地瞄准屏幕里飞来飞去的靶子，嗯，九十分，有进步了。
　　欧希曼研发的游戏还真是很有意思，三茶电子书论坛也不会让人觉得玩物丧志，能在不断娱乐的过程中训练自己，军派的考核之一就是以游戏的数据来评判一位战士的水平是否下降。
　　花战很喜欢这样的模式，或许是只有她在享受战斗吧。
　　其他的比如泰伦安，每次军派考核需要提交这方面数据的时候，他就要死要活的装欧希曼绝对不会患上的病……
　　和《未知战争》需要的头盔和护目镜不同，这款射击游戏只是提供了没有子弹的玩具枪支，对着任何装了程序的屏幕扣下扳机都会有反应，而握枪的手感根据设定也有差别，体验感非常好。
　　看见自己屏幕上刷新了自己的新成绩，花战一瞬间有了上学时考到满分的喜悦感。
　　不管在哪个时代，都要进步！
　　斗志昂扬的地球雌性显然高估了公孔雀一样的泰伦安的思维能力。对方想要高歌一曲狂舞一场的念头，不会顾虑她是不是真的不想听。
　　从前花战也不吃自然食物，因为味觉失灵，说不定她不想看歌舞也有难言之隐呢？万一她是个音痴呢？
　　所以他在旁边跳了起来，还唱歌做伴奏。
　　“哒哒哒，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没有陨石没有火雨。哒哒，季风送来的甜美气息，呼唤我去找你……”
　　唱到“去找你”的时候，他伸直左臂指向花战。
　　充满喜剧效果的民谣进行到一半，当泰伦安开始飙高音唱出“啊，欧女士，你是永恒的光”……的时候，花战终于忍不住了。
　　“砰！”
　　这一次不是模拟的枪声，而是真实存在的摔门声，花战只在卧室门口留下了虚影。
　　惊天动地。
　　虽然房门是透明的，但上了锁也进不去。
　　泰伦安很郁闷地蹲在门口，“我下次唱别的不行吗……”
　　可惜隔音效果似乎太好，花战根本没听见他在检讨。
　　“哈哈哈，暴力狂，你的嗓子太难听了。”对面的西宫传来财务长波文的嘲笑声，泰伦安依着声音扭头，客厅尽头，没拉窗帘的落地窗外，是波文得意的脸，水晶镜片在阳光下反射着特别有钱的光线。
　　泰伦安走过去拉上帘子，丢下一句话：“得了吧，每年的篝火晚会我都是唱歌项目的第一名，不像你，从开口就跑调！”
　　“那是因为比你唱得好的都打不过你！”波文仍然反驳，理直气壮。
　　“啊啊啊！”泰伦安重新拉开窗帘，跟他吵个痛快。
　　卧室里，花战背对这一切，身体微微颤抖，双手在身侧紧紧捏成拳头，“哈哈哈哈哈！他怎么这样啊！太好玩了哈哈哈哈……”
　　眼角有笑出的泪。
　　天知道她忍得多辛苦才没在泰伦安面前笑得失去控制。
　　门外，泰伦安和波文遥遥相对，纷纷跳脚，战况却暂停了一阵。泰伦安接通个人联络专线，冲波文挥了挥拳头，“啊，科恩总将！她的各项测试数据我已经发过去了，您看完了吗？非常感谢……是的……”
　　泰伦安没有回头确认花战的位置，仍然压低声音专心打电话，思维却回到了观看她在虚拟世界的重重表现上，“评测一个战士是否合格，不应该只有一套方法。是，您不要发火，我承认为了构造新世界修改了游戏程序，她不想忘记过去，我只是帮她回忆。但……从表现上看，花战是无可挑剔的。”
　　未知战争，是把玩家送往完全陌生的世界，从头开始的游戏。花战从前接触过，但她之前拿到的是特别版，以为军派专供就是这幅样子。
　　其实不是，泰伦安仅仅想帮她圆一个梦。
　　……却有了附加收获。
　　“在完全未知的条件下，受测试者会毫无负担地拼尽全力拿到奖励。但花战从一开始就知道游戏的结局，知道自己的每一步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她可以选择保留锋芒，避开被迫冬眠的结局，但……没有这样做。”
　　“改变命运的机会，完全被她掌握着，仅仅要一点改变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她会清醒着见证社会发展。只是为了人类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最大战力，她选择只牺牲自己。我认为具备如此品质的人，绝对是一名合格的战士！”
　　“花战的射击成绩也十分优秀，所以我想请求您，以资历最老总将的身份，举荐她进入欧希曼军事学院进修星将课程！我要完成她的第二个遗憾！”

　　☆、第三十六章 举荐信

　　人类想要什么？人类喜欢什么？
　　金钱还是地位？或者路边的一朵野花，清晨的一缕阳光？
　　宇宙智慧生物行为研究院表明，新加入联盟的地球人类，是种需求非常不明确的生物。大多数繁衍于和平行星上的种族都有这个毛病。
　　比如欧希曼，只是为了活下去。在生存权和领地权方面的威胁，哪怕是泰伦安也不会做出任何让步。
　　但花战在游戏测试中的表现，让他很费解。
　　贪婪而怀念地把曾经地球的影像找出来一遍遍翻看，明明心里不甘愿到死也还是做了和从前一模一样的选择。
　　就算是假的也好，她就不想在2014年的地球多呆一会儿吗？为什么还要做出加快游戏结束的选择？
　　泰伦安很难理解地球人的思维。
　　如果是他，在明知道是虚假的情况下，也不会拒绝这种好意的。
　　同一个id不能二次进入已经结束的游戏，虽然“执政官夫人”的身份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但一旦执政官失责，所有的事务都会转移到花战的身上。
　　以现在的情形看，花战距离“日理万机”的那一天已经很近了。
　　比如……泰伦安又连续三天被偷拍到在甜品店吃完了东西不给钱。
　　当事人泪流满面很无辜：“商派根本不给我发钱的呀，每次都是签单怎么能怪我呢？”
　　花战摇头无奈，“你是又说了什么……违反祖制的话吧？”
　　欧希曼的一天是地球的两倍长，现在虽然是深夜，按照花战的作息规律已经该醒来了，庞大皎洁的欧女士挂在离大气层很近的地方，占据了大半个天空，但星星却执着的闪耀着。
　　宇宙中心，从来不缺少天上的亮光。
　　看着月亮吃早饭，花战嚼了两口地球进口的米粥，想不到对地球土著来说想吃点家乡菜也需要进口了，隔壁人造星上的沙县小吃就和当年打入美国市场的中餐一样，改进成奇怪的味道。
　　就像在吃棉花……
　　她放下勺子，继续刚刚和泰伦安的话题，凝视着木质餐桌上的花纹，“为什么一直和传统的欧希曼人作对？”
　　这个种族最重视的，就是先祖。并非是完全守旧的死板，而是发自内心尊重前辈们做出的牺牲。可泰伦安在建造了“天穹”的纪念碑后，几乎不在公众场合提起它了。
　　就像地球太空军，曾经的功绩也被后人渐渐遗忘。
　　哦，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功绩，在敌人到达之前就被泰伦安消灭了。
　　“地球有句古语，大概意思是人越老就越像个孩子，老军派只是不希望就这么被遗忘然后消失，直接证据就是科恩总将只是常常同你争辩，却没有利用手里的权力影响过一项你的决定。”她思考时也忍不住开始敲打桌面，这习惯和泰伦安的一模一样，瞳孔眯起来不知道在看哪里，“为什么要这么不留情面？”
　　花战觉得，以他的作风，会把事情处理的更好。
　　被提问的人坐在餐桌尽头，面前摆着各种各样的小吃，埋头在冰淇淋碗里的泰伦安闻言动作一僵，很遗憾地说：“十三议会的矛盾，从来不可调和。”
　　花战第一次知道，除了商派和军派的遗留性矛盾外，军派内部的分歧也不小。
　　“波文领导的左右大臣其实只有一个观点，就是如何提高收入，就算矛盾再深，解决方法也不过是比谁更会赚钱而已。但军派一旦闹起来……你知道的，我不确定附近的行星能不能留下。”
　　为了生存，欧希曼绝不会做出任何让步。
　　原来看上去轻松的执政官也不好做，花战还以为泰伦安每天的任务除了编借口应付议会就是和波文互相拆台呢。
　　要平衡所有的力量，不让母星毁灭掉。
　　虽然隔得很远，花战仍读懂了他目光里的含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低头又吃了一口。
　　“你的食欲不错。”泰伦安托着下巴微笑，“来了这里平均每顿饭比地球多进食100克左右的碳水化合物。”
　　花战翻白眼，“为什么不继续说十三议会的事情，科恩总将以外的人，我都不太认识。”
　　“没事，他们嗅过你的信息素，都认得你。”泰伦安的安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吃过早餐，花战离开座位穿制服外套，银白的柔软面料加上袖口金色的花纹，暗红的头发落在没有肩章的肩膀上，在外星的这段时间，她的头发长了很多，却没有剪掉，“你的休息日怎么还不结束？”
　　“啊，这就要把我赶去上班吗，工作的地方很可怕的！”泰伦安眼睛睁圆。
　　“……你平常不都在书房签署文件吗？”十项里有六项还是花战代劳的，这家伙连自己的名字都懒得写。
　　“不要磨蹭，快去！”执政官夫人有点心累，关于督促泰伦安工作这件事，自己比闹钟还要准时，“你到底在拖延什么？”
　　猛地说中心事！
　　泰伦安两只手把自己的肩膀环绕起来，埋住脑袋从缝隙里看她一眼，耳朵警惕地竖立，“被发现了吗？”
　　然后小声嘀咕：“科恩说今天就会发过来啊，怎么还不到……”
　　“到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相处久了，花战的听力也相当敏锐。
　　就在泰伦安决定闭嘴坚决不说的时候，房间的智能系统发出提示，有一封给花战的邮件。任何一面墙都可以当触控屏使用，花战随便走到餐厅的墙边，用指纹解锁屏幕，新的消息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微弱的声音掩盖不住浓浓的震惊，花战却没做出进一步反应。
　　“军校入学通知书啊，你不是已经能读懂我们的文字了吗？”其实很紧张，泰伦安仍然走过来，两手食指指尖相对，不断点点点，也不知道擅自做出这个决定，是不是让她完全满意。
　　花战清楚，就算是十三议会成员的直系后代，想要进入欧希曼军校也是相当困难的，需要一系列复杂漫长的考核，想考取星将以上的军衔还要有德高望重的长辈引荐。
　　“你干的？”她扭头，通知书被小心存放在个人邮箱里。
　　泰伦安立刻解释：“你看，引荐人是科恩总将，我怎么可能介绍自己的伴侣去。”
　　的确，作为全民恩爱的种族，在“一切为了你”的思想引导下，想让他们不走后门是不可能的。据说商派的某一任财务长做出来过把半个星球的财产送给伴侣的事，所以波文才如此抗拒结婚。
　　如果是泰伦安作为引荐人，花战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踏入学校一步了。明摆着的关系户，简直是对欧希曼严格审查制度的羞辱，就算她成绩再好也不会得到尊重。
　　科恩不同，他是最顽固的老军派，如果有他认可，花战以后的路会顺畅很多。
　　“只是我查了一下，你从前的上将军衔只能对接我们的星将课程，学习战舰驾驶和太空作战，想要晋升为总将需要很大功夫。”泰伦安边说边观察她的神色，看到人类眼眸黯淡一下，又补充，“只是不能去学校上这门课，你可以自学，我也可以教你！”
　　最后一句才是主要的。
　　花战露出了极淡的笑容，“谢谢。”
　　她总是喜欢说这句话，太生疏了。
　　“我，我一直在考虑，你希望的重新来过，是不是真的想回到过去？”泰伦安轻轻开口，“若拉说即使创造出时空虫洞，也很难把你带到特定的时间点，我想你是回不去的。但重新来过……找到存在的意义……并不一定要回到那个时间。”
　　“你的时间还很长，足够把所有没来得及的事情做一遍，我知道你有些事学的不太快，但这个星球的一天很长，你可以慢慢学。”
　　慢慢来。
　　不要再被驱赶着前进了。
　　2014年之前的花战，从来是个优秀的学生，光是小学就连跳三级，后来以最快速度读完大学，比同级生小了很多，现在她恐怕是全宇宙最高龄的学生了，可是时间足够，可以慢慢来。
　　“军校报道……一定要亲自去吗？”她问。
　　泰伦安点头，领悟和脑补能力都惊人的他明白了花战的意思，调出了地图指给她看，“从东宫去学校要经过一片瘴气带，等会我送你过去。”
　　“我认识路，你去工作。”依旧冰冷的拒绝。
　　依旧不死心的泰伦安：“不要吧反正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滚去工作。”
　　花战摘下防毒面具，从悬浮车上跳下来，回头看远处深深浅浅不断氤氲的灰绿色瘴气带，想了想，还是给泰伦安发回了平安到达的信息。
　　和大部分在网上就能完成注册的学校不同，欧希曼军校还保留着传统，之一就是新生必须在开学前本人亲自去完成信息注册。
　　事必躬亲，不遗漏任何细节，是军派严谨的处事态度，也象征着对祖先的尊敬。
　　花战看着眼前崎岖的山道，没有任何高科技辅助，想通过它爬上山也不是容易的事。这里有空禁，任何不明飞行物都会被击毁，也让前来报到的每一位学员知道，军人的路从来都不平坦。
　　只是体力的考验，不是特别难。
　　面对几乎垂直的山道，花战的每一步都像在攀岩……关键是台阶高度是依据欧希曼人身高定做的，对于她这个被淘汰的进化者来说太难爬了。
　　“呼……呼……”中途歇了两次，花战擦了擦额头的汗，把磨破皮的手心在制服上擦了擦，白色布料顿时留下一道污渍。
　　荒凉，铁血，看不到一个人，就是欧希曼第一军校的建筑风格。
　　作为老牌军事民族，他们当然也有宇宙级别能招收所有生物的军校，但只有这所，只对本土人开放。
　　花战扫了一眼，就明白为什么会荒凉的过分了。
　　……有谁会把坟地直接修在学校大门口的？墓碑七扭八歪都倒了一片真的没问题？这里有人吗？
　　“当然有人了。”通讯设备里，泰伦安终于解决了手头的工作，懒洋洋地和她说话，“把先祖的墓碑移到学校是我们的传统，尤其是中小学，基本上墓地就要占校园总面积的一半，成人学校还算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连鬼都怕熊孩子？”花战犹豫着问。
　　这个回答让泰伦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亲爱的，老古董们听到肯定会气炸了。好吧，创立者是希望让祖先看着我们的后代是如何成长的，就这么简单。”

　　☆、第三十七章 新学员

　　欧希曼对祖先有多尊敬，这点花战不了解，也很难了解。
　　就算是以“让前辈注视着后人成长”的目的把坟地修在学校里，也不至于棺材都从泥土里翻出来了还没人管吧……
　　听气象预报说昨天这里发生了一场中等规模的地震，埋在土里的棺材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震出来的，但是为什么没人来修葺呢？
　　花战环视着荒凉的坟地，除了远处直耸入天的人工建筑证明她没找错地方，看不到一个人影。
　　“吱吱——”墓碑旁有长着獠牙的老鼠，尾爪上还覆盖着绿光闪闪的鳞片，显然有剧毒，在月光下不怀好意地盯着花战。
　　后者走上前，毫不畏惧地驱赶它离开。
　　这种小家伙终究是惧怕人型生物的，它一甩尾巴不知道消失在哪个角落。
　　阴风，午夜，巨大的月亮，墓碑上缠绕着藤蔓。花战穿过一片坟地，不像是来报道的学员，反而很像恐怖片里的女主角——假如真有人拍一部主人公不惊惶也不尖叫的电影的话。
　　她太镇定了。
　　而有些恐怖的事情，不是花战不害怕，就停止发生了。
　　在她走过柔软泥土的时候，留下的脚印依次裂开，一只只白骨森森的手拨开土地，支撑着破碎的身体从地狱里爬出来。
　　无论是地球还是外星，“坟地闹鬼”，才是烂俗恐怖片永恒不变的主题。
　　两团幽蓝的火在空洞的眼眶里燃烧起来，让这群早就死掉的东西看上去有些像活物了，不断有骷髅从坟包或者泥土松软的地方爬出来，无声地注视着花战，渐渐靠拢。
　　“一般这种时候，你们不应该呼喊着‘我好饿’或者‘杀了你’之类的内容吗？”往前走了数十步的花战终于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很不耐烦地扭头，“我还要赶着去报道啊，第一天就迟到可不行。”
　　成群的骷髅好像活了起来，不知道用哪里的发声器官纷纷呼喊：“我好饿啊……想吃……”
　　走一步就晃得整个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却仍然执着地向花战走来，动作迟缓，可满口的利齿却闪着寒光。
　　花战皱着眉头，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激光匕首。
　　这种玩具对于欧希曼，就好比指甲刀对于地球，基本上人手一把，普及性高只能说明杀伤力低，花战指尖翻转，把匕首在手心里转了一圈，莹白的光芒连成一片。
　　“嗷！”离她最近的骷髅已经扑了上来，牙齿狠狠咬合，被她的激光匕首刺进口中，连同头骨整个绞碎。
　　失去脑袋的骷髅，好像也失去了约束其他部位的力量，骨头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而花战没有等其他骷髅做出反应，先发动攻势，一瞬间只有激光匕首的刀刃晃出一片虚影，破碎的森森白骨在空气中飞溅像雪花。
　　“不行，看上去迟钝笨重的家伙，居然会根据我的攻击改变阵型……好累……呼……”这里的引力比地球大得多，花战应付日常行动已经很勉强，更别提高速移动了，低声自语的同时，汗水不断从额头滚落。
　　早知道就该把泰伦安给的引力调节器戴在身上。
　　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花战刚刚在攻击的同时，已经计算好了能从骷髅包围中脱身的出路，但不管她怎么变换撤退路线，杀出的出口总是被其他敌人填满。
　　连大脑都完全腐烂掉了，竟然还能维持阵型？
　　花战不管从哪里突破，周围总是有全方位虎视眈眈的敌人，被眼眶里那种蓝盈盈的光盯着的感觉显然非常糟糕，花战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从一个个脑袋上扫过去。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她遗漏了！
　　“吱吱——”
　　在远处响起的微弱声音，即使欧希曼人听起来也很难察觉，可在花战耳中，无异于一声惊雷，仿佛直接出现在脑海里，她立刻反手握住激光匕首，后退半步蓄力，把唯一的武器狠狠甩了出去！
　　这是土生土长的老鼠脖颈上插着一把匕首，立刻不动了，但伤口处流出的不是腥臭的血液，而是不断跳动的电流。
　　花战大步向前，那些阻拦她的骷髅身体立刻变得透明，竟然就这么被人穿了过去，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花战没有觉得惊慌，每一次进入全息游戏，总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她蹲下来拔出自己的匕首，再次环顾四周，一排排整齐地墓碑无声地伫立在道路两旁，每一块都注明了墓主的名字和照片，带着没有人烟的脱尘之感，却并不荒芜。
　　这里，应该就是欧希曼军校本来的模样。
　　学校安保室里，几个人同时捶了屏幕一下，窃窃私语。
　　“不是说人类的射击成绩一般吗？怎么在那么远的距离下命中仿生设备的，还破坏了全部系统。”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敌人全部是人工操作的……明明我们的全息幻想4.0版连第一眼的定位识别都能欺骗啊！”
　　“哼，我引荐的学员，这么容易被你们放倒，我这张脸还要不要了？”把这一切完全看在眼里的科恩总将，依旧声若洪钟，背着手离开安保室，往校门口走去。
　　花战收起匕首，尽管阻拦她的模拟敌人已经消失，却不再前进半步。
　　科恩总将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制服上的肩章熠熠生辉，走了过来，“不是来报道吗，怎么不前进了？”
　　“我……”花战说出自己的担忧，“欧希曼军校从来没有接纳外族的例子，我以为某些人不太欢迎。”
　　科恩忍不住笑出声来：“哈，我认识的老家伙可不会这么畏畏缩缩的。”
　　“老家伙”是同辈人之间亲切的称呼，看来眼前德高望重的总将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同龄人，花战擦了擦额头的汗，无奈叹息：“我真的，还年轻啊……”
　　“好吧，孩子。”科恩对她自降身份的态度有点不满，却换了称呼，“如果我是你，就直接冲进去，逼他们录取我。”
　　“也对，毕竟我可是七位总将之一的科恩举荐来的。”花战煞有介事地点头。
　　欧女士的光芒足够耀眼，所以夜间的欧希曼星球并没有太多人工照明。花战跟随着科恩的脚步，经由笔直平坦的大道向唯一一栋教学楼走去。
　　整栋楼大约一百层，花战事先查过资料，星将要学习的是如何驾驶战舰，所以大部分训练场所都在太空，地面设施仅仅能维持基本运转。
　　“孩子，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们开的‘小玩笑’的，最新的环境模拟器可是连第一眼都能欺骗。”科恩带路时，随意找了个话题聊天。
　　花战想了一会儿，脚步却丝毫不慢，认真回答：“老实说，如果凭我自己的眼力，直到骷髅消失前，我并不清楚那是假的，仿真程度很高，我每一次打击的手感也很真实。”
　　“但你还是找到了模拟器的所在，那只古德毒老鼠。”科恩耸了耸肩膀，“谦虚是地球的好习惯，我却希望你骄傲一些，说吧。”
　　“我……和你们不一样。”真相比科恩想的简单许多，花战缓缓开口如实说出，却让她的心情低落几分。
　　安保室的众人纷纷崩溃：“什么，居然是阵型露馅了！”
　　很简单，就是骷髅围攻的阵型。
　　在欧希曼人眼里，a607只是太空作战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阵型，两两结组，其中一个一旦倒下，就有另外的补上，相当于地球的三角阵那么普通。
　　可花战所在的一千年前，是没这种东西的。
　　她醒来后再次学习，虽然理解这种阵型的用法，却始终不像现代人那么习以为常。刚刚骷髅做出攻击时按照这种规律摆出阵型，她就立刻明白是有人操控的。
　　不了解环境是如何发生的变化，但一切都是假的没错，所以之前的老鼠肯定也是仿生产物，如果在这里有致命点，就一定是它！后来科恩也证实，欧希曼常常把模拟器制作成普通动物的样子，既可以频繁移动躲避攻击保存自己，也不会被人发现。
　　“还有一点，地球人平均有二百多块骨头，欧希曼却有三百九十块，其中一半是软骨。刚刚攻击我的骷髅明显按照地球人的构造建成……我想，还没有什么人类会在这里修建墓碑吧？”花战又指出一个疏忽点。
　　“竟然输在这里了……”科恩不可思议地喃喃，又鼓励她，“不过你的反应速度很快，战斗过程也相当流畅。是我们考虑不周。”
　　花战摇摇头，“不，仿真程度太高了，一旦应用在战场上，效果也会很显著。”
　　两人边走边聊，科恩作为引荐人帮她办了手续，在报道处录入了虹膜和dna，花战的电子手环也在学校系统里注册，从此以后可以出入所有a级授权的房间。
　　“怎么样，我一把年纪，也不会老糊涂去帮人走后门。”科恩很得意地向别人说着什么。
　　那个有着暗金色头发的男教官却没在听，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的味道，“嗯……第一次距离这么近地接触，我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巅峰。味道果然很香，像……”
　　“肉排套餐。”花战替他说完了后半句，腹诽道：怎么谁都是这个形容词？
　　“不，像沙县小吃里的馄饨。”暗金发色的教官显然走在时尚最尖端，已经是新的人造城的常客了，连沙县小吃都了若指掌。
　　花战决定闭上嘴，剩的把自己闷出毛病来。
　　其实，除了骨骼形状和阵型，她还有辅助判断的第三点。
　　泰伦安。
　　事情发生的时候，通过卫星随时和她保持联系的泰伦安，并没有出声。
　　平时花战倒个热水他都觉得人类没有结实的皮肤会烫伤，但危险发生时却没有提醒，那只能说明这一切都是可掌控的。
　　但花战觉得，第三点理由，并不能纳入参考。
　　她不想依赖除自己思维意外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 手指的温度

　　星将在欧希曼，指的是考取了战舰驾驶资格证后被授予的军衔，跟地球上的“船长”差不多。
　　普通飞船不是装上防御系统就能被称作战舰，当花战真正听完了教官的讲解后，才知道那是多么完美的艺术品。
　　能在宇宙中以无限趋近于光的速度前进，最完美的反应能力和坚不可摧的舰体，唯一能与之一战的，只有“流亡者”吧。
　　暗金发色的教官皮肤比一般欧希曼白皙很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像是掌握不好平衡，听说已经不年轻了，看上去也疯疯癫癫很不可靠，眼睛总是眯着，用饱含深意的目光打量花战，“人类，你在走神？”
　　他在讲台上弯下腰，身体前倾盯着第一排的花战。
　　授课于是暂停，教室里的其他几位学员看向这里。
　　“啊？”花战慢半拍地抬起头。她刚刚的确在想别的内容，可也不算是和课程无关吧。
　　教官非常严肃地指着自己的脸，“我这么好看，你居然不听讲一直低着头研究……嗯，我看看，研究战舰的发动机？”
　　花战轻轻点了一下桌面，收起触屏板的画面，保持下巴微抬的样子继续刚才思考的内容，“我在想，反物质战舰是欧希曼最强的武器，为什么面对流亡者，还会如此不堪一击？”
　　细节是泰伦安提供的，联盟宣称欧希曼的战舰是现代科技的巅峰，但在实战中，力量差距却相当大，比如五年之前的那一战，如果不是运气好，单凭一支舰队的能力太有限。
　　“好问题。”教官走下讲台，站在花战身边却看向所有人，笑脸上笼着一层寒气，“因为……记住了小菜鸟们，你们是在和一个星球作战！用手里的一艘战舰去攻打一个军事星球！”
　　掷地有声的发言完毕，他低头眼带嘲讽：“明白了吗？”
　　不是打不过，是不能把整个星球的资源同时带走去交战而已。
　　在茫茫宇宙，能遇上这样危险的角色已经很难，如果特意去寻找，反而是件耗费精力的事情，况且以星系为战斗区太过引人注目，恐怕还会吸引来别的流亡者。
　　联盟需要安全可靠的港湾，没有谁会把自己的家变成战场，一旦联盟内的众行星坐标暴露，迁移就成了首要目标。而旅行的起步代价……是自相残杀来获得最初资源。
　　“好了，你们的理论课程到今天全部结束，明天起大家跟我去空间站训练！”教官回到讲台上，摇晃了一下才站稳，“模型区和战斗模拟教室今天会延迟关闭。现在……下课。”
　　不需要带纸笔，上课只需要按时出席就够了，现代的教学简化了一切，却还保留着非智能授课的特点。
　　花战关掉桌子上的开关，离开座位，径直离开。刚刚教官的话是提示，让大家做好充分的准备再去空间站，但她还是充耳未闻。
　　星将授课分两部分，在母星上的理论课程，和宇宙间的实战，最终考核才是证明欧希曼财大气粗下血本的时刻——以小组为单位驾驶战舰进行对决。基本驾驶花战不陌生，泰伦安从前教过，只是那时她还没拿到欧希曼的居住资格证，许多东西不方面学。
　　在通过星将考试后，就要去联盟的护卫队进行一到三年的执勤来熟练操作，这一批星将学员只有三十多个，而他们也很清楚，最终通过考试的恐怕连十个也没有。
　　还是那句话，驾驶战舰和开飞船不同。
　　用功的学员们早就去战斗模拟区占位子进行课后补习了，一边走还谈论着新上映的电影和娱乐新闻，花战一直独来独往，既不跟同学说话，也不主动示好。
　　……但是对善于捕捉信息素的某些人来说，有些事根本不用交谈。
　　“啊，今天闻上去好香，心情很好吗？”
　　“执政官发了好大的火，估计是和人类吵架了吧，她闻上去也不怎么甜美，很低落的样子。”
　　在上课前大家用目光交换着意见，毕竟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外族的同学，还是教官制止了谈论。
　　而花战对此一无所知，乘上班车回家了。
　　已经习惯了两倍重的压力，当对于睁开眼看见淡紫色天空或者巨大月亮习惯的时候，欧希曼的一年也接近尾声，只是花战始终不习惯睁开眼看见的是人形生物的脸。
　　这里的新年和地球判定的方法不同，更像是中秋节，当一年里欧女士离母星最近、环境最安全的时候，欧希曼人就纷纷回来同家人团聚。西宫在波文的带领下，已经准备翻新，花战从广场经过，就看到一群人站在那里，围着一张图纸比比划划。
　　全透明的温室也已经建起来了，湿润的土壤已经被机器人整理的非常松软，西宫非常重视舒适感，特意从地球进口了珍贵的花树植物来养。
　　想想不久以后就能看见故乡的花朵，花战突然很期待。
　　而对面的东宫……完全没有动静。
　　泰伦安站在屋顶拿着扩音喇叭：“要过年了，咱们是不是把房顶擦一擦庆祝一下？”
　　发现花战仰头看自己，他丢下扩音喇叭从屋顶爬下来，动作流畅敏捷，“今天下课很早，要去空间站实训了吗？”
　　花战点点头。
　　“还要辅导吗？”她从不使用学校的训练道具，因为家里有更好的，泰伦安工作完毕后会教她一段时间，如果学的顺利，还会在吃过晚饭后看一会儿电视。
　　和她一起。
　　因为理论知识掌握的足够扎实，花战想了想，拒绝了他，“今天打算休息。”
　　“先祖护佑。”泰伦安疲惫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累呢。离吃午餐还有一段时间，你现在就去睡吗？”
　　“嗯。”花战一点头，看了眼天色往东宫大门走去。
　　继续找人打扫清理，想着决不能在排场上输给商派的泰伦安，在迎着朝阳鼓动了一上午的部下后，终于筹集到三万六千块联盟币，打算把整个东宫也翻修一遍。
　　顺便说一句，这些钱正好是花战一个月退休金的……一半。
　　泰伦安买不起珍贵的地球植物种子，也没办法拿出全透明的温室来养活它们。要不利用职务之便强行勒令波文停止翻新？反正商派在经济领域之外的一切行动都要受约束。
　　可是花战看地球纪录片的时候，不会露出那种期待的表情。
　　一晃神的功夫，人类已经用不算快的脚步走得很远，泰伦安赶紧追上去，“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事。”
　　“嗯？”花战不解。这有什么好问的，他每天干什么自己都相当清楚，不对，是比他还清楚，连开会时间都是她记住的。
　　电梯还没下来，她站在门口看着数字逐渐变小，泰伦安看着她：“我抗议！你的身份证明是我办的，星将的入学是我让科恩举荐的，衣食住行都是我在忙活！”
　　因为花战是个彻头彻尾的外籍，不仅如此，在母星上还是“未成年人”，对于从未接纳过异族的欧希曼来说，如果不处理好，她的存在就相当尴尬。欧希曼没有特例，一切行为必须拿出合理的条款，为此泰伦安特意颁布了《移民保护法》来为她的种种权利做出保障。
　　史无前例的情况，毕竟一个种族诞生至今都没有爱上异族的先例，欧希曼也不会接纳别的移民，所以这部法律可以说是为花战而颁发，只供她一人使用。但严谨性必不可少，懒散的执政官当初也耗费了巨大心血。
　　“你……在埋怨？”花战想了一下，才察觉出他话里的不满，很迟疑地开口。
　　泰伦安理直气壮，痛快承认：“对！按照婚姻法规定，伴侣有绝对忠诚和绝对体贴的义务！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我们星球的法律很严格的，我关心你而你不关心我，我要申请十三议会的仲裁！”
　　言语激动神态委屈，十足一个被家暴了的悲惨丈夫形象，泰伦安的发梢在空中激烈地撞来撞去，悲从中来，越想越难过：“你这是不对的呜呜呜……”
　　花战打了个哆嗦。
　　她好像……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眼看外星人发达的泪腺又要发挥作用，花战抬起手做了个严肃的暂停手势，“我……”
　　“你从来不关心我，这是违法的！婚姻法保障每一个可怜人应该受到公平的对待！”泰伦安马上打断她，嘴角下垂。
　　发言最讨厌被打断的花战，伸长手臂拧了他的尖耳朵一把，欧希曼人耳朵上血管分布密集，泰伦安果然哀叫了一声，不说话却用眼神控诉。
　　我每次跟你说几十个字你却只回答我几个字，叫你休息从来不回答还那么晚睡，今天居然掐我耳朵天啦这个星球还是不是法治了……
　　花战只是看他的眼睛，就知道泰伦安在想什么。
　　“我很感谢你做的一切。”简短的一句话认可了他的付出，花战并不是能理所应当享受别人劳动成果的人，甚至会因为不太熟悉的人对她太好而产生惶恐的感觉，“十三议会每次商讨的通知信你从来不回，每次都是我写好邮件发过去，还有今天早上，不是说要检查天穹纪念碑的施工进度吗？马上就要开始了是我把你从床上拖下来扔到悬浮车上的，害的我上课都差点迟到！这叫从来不关心？”
　　想想也是一肚子火，不是说欧希曼人不需要睡觉吗？为什么每个该工作的早上都能看见泰伦安躺在沙发上进入神志不清的深度休眠状态，而休息日就精神抖擞地打游戏？
　　花战非常痛苦。
　　她应付星将的课程就有些吃力，只是自身好强从不肯服输，才拼了命学习，却因为泰伦安的懒惰……害的她还要负担起一部分执政官的工作。
　　十三议会的一多半人花战都混个脸熟了！
　　心虚的尖耳朵外星人，弱弱开口：“我以为，只要自己摆出放松的样子，你就会被感染，主动休息了……嗯，你看书到深夜，我听说人类要保证睡眠才能健康的。”
　　“你只要按时完成工作我就很健康了！”
　　电梯到达一层，金属门打开后花战大步走了进去，只丢下这句话，合着他不是懒，只是想教会自己该怎么放松？
　　泰伦安扒着门口，眼睛盯着地面，“我又做错事了……地球人很复杂。”
　　花战看着他扣的严丝合缝的制服纽扣，突然想起来，别说是泰伦安，恐怕整个种族都没有和异族交往的例子，自己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泰伦安在小事上做的不怎么好，可重要的事却没含糊过。
　　于是她伸手阻挡了将要关闭的电梯门，“今天休息。”
　　“嗯。”泰伦安闷闷地应声。
　　“你有安排吗？”
　　眼睛刷得亮起来，敏锐察觉出她话里意思的泰伦安狂点头：“有！去看电影！不对……没有没有！我今天都很闲。”
　　“那就去看电影。”花战本身没什么兴趣，可在学校时听人说过几句，似乎是部又文艺又热血的片子，她其实有点想搭话，但因为很少关注，就算加入话题也聊不出什么。
　　古语说，得寸进尺是智慧生物共有的毛病。
　　在电梯上升的时候，花战觉得自己的手里好像被塞了块冰，低头一看，在身侧微微握拳的左手，泰伦安正努力把一根指头塞进去。
　　“人类的体温很高啊。”他没有因为被抓个正着觉得不好意思，还摆弄了几下花战的指尖，做出她握着自己的样子，“我们的体温大多数情况下很低，因为皮肤太坚硬了。”
　　“大多数？”
　　“啊，激动的时候会升高，我在联盟总部第一次感受到你的气味，体温就飙升到了五十度。”泰伦安说着，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挤出一滴血落在她手背，“但是血液温度很高。”
　　的确，花战立刻感受到了手背的灼热，再去看他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找不到痕迹了。
　　皮肤和指甲都是坚固冰冷的武器，但内在却是滚烫脆弱的……
　　泰伦安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光顾着庆幸又可以和伴侣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身上的通讯器却残忍地响起来：“大人您去哪儿了？还等着您今天把东宫打扫一遍呢——”

　　☆、第三十九章 故友？敌人？

　　欧希曼人的皮肤是坚不可摧的铠甲。
　　欧希曼人的指甲是锋利无比的武器。
　　“如果用指甲去划皮肤，会发生什么呢？”茫然的路人发问。
　　“就你话多！”然后他被暴躁的欧希曼人一枪爆头了。
　　泰伦安给花战讲这个笑话的时候，自己前仰后合几乎笑得滚来滚去，而花战依旧淡定。
　　因为明天要进行战舰的实训，花战并没有太多玩的心思，但看到泰伦安选的地方，还是愣住了。
　　位于银河系智慧生物联盟总部，最繁华的宇宙城。
　　“我们可以驾驶‘欧女士’去。”他低声补充，在立体的星际地图上指了一下目的地。
　　花战立刻明白了泰伦安的意思。他没忘记接下来的课程，打算在开始之前对花战进行短暂的战舰驾驶培训，才选了不远不近的宇宙城。
　　距离适中，战舰作交通工具既不会太夸张，也不会太远而不能及时赶回来。
　　“好。”花战想了想，换上一身便装才出门。宇宙城建造在银河系更深处，是一颗荒星被人为开发改造而成的，全年都是最舒适的气温，欧希曼之外的地方并不流行穿制服，她也不想太扎眼，在衣柜里翻来翻去，终于选中了一套。
　　从前一米七的个子鹤立鸡群，花战不需要高跟鞋，但在这个平均身高超过一米九的智慧神物群中，她还是拿了最旁边那双带跟的棕色皮靴。
　　简单的棉布衬衣和牛仔裤，是学生时代的花战最喜欢的。因为历史的确悠久，这套衣服一上身，就让她陷入了回忆。
　　学生时代……因为想要的东西太多，什么挥洒青春之类的和她无缘，倒是经常为年级第一的名字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进入太空军就收敛了很多，大家都是佼佼者，花战在里面也不出挑了。
　　但她是唯一活到现在的那个。
　　想到这里，花战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衣着整齐没有疏漏，转身离开。
　　泰伦安还是贯彻休闲的睡衣风格，在门口踱来踱去等她。花战觉得，如果今年的一线大牌出一款类似被褥的衣服，他肯定会向商派申请买一柜子回来，然后走到哪儿睡到哪儿。
　　自从欧希曼和地球的合作越来越火热，在联盟里“别惹地球人哦他们是有人罩着的”成了心照不宣的事实，随着执政官泰伦安和其伴侣花战的几次露面，越来越多的地球人对这位执政官心生好感——“不是说欧希曼人脾气不好吗？怎么我看他每天都是笑呵呵的没什么架子，听说来地球旅游还和普通人一样坐悬浮车呢！”
　　对此，花战想解释的是……别说来地球坐悬浮车了，在欧希曼本土根本没钱坐，所有军派人士都是健身达人去哪儿咱都走着嘿！自己初到异星就目睹过此类事件！
　　温和的执政官，和凶神恶煞的执政官夫人，这对奇特的组合如果不是很少在公众前露面，一定是每日娱乐新闻的头条。
　　“你要是生在母星就好了。”话题开始，泰伦安也非常认同八卦新闻的看法，“有原则，作风强硬，正统军派会很喜欢你的，当然现在也是。”
　　花战不作没意义的假设，不过这种假设却很有意思。
　　全民皆战士的星球出了最懒散的执政官，以休闲安全著名的地球诞生了暴躁刚直的女上将……
　　战舰银亮的外壳在发射台上闪闪发光，只有执政官才有资格为它命名为“欧女士”，听说财务长波文的私人飞行器名叫“希曼”，不知道他和泰伦安吵架时有没有被骂过“你是我儿子”之类的话。
　　真是胡思乱想，花战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在战舰入口进行扫描后迈了进去。
　　泰伦安走路几乎是飘着的，花战能够答应他出门就已经是意外之喜。偌大的“欧女士号”战舰只有两个人，在屏幕上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输入指令，泰伦安把声音调到最温柔，教着唯一的学生。
　　“战舰操作最大的难点在于信息量。反物质星际导弹系统，核能导弹系统，自我防御系统……嗯，在战斗区下总共可以划分成四十二个系统，详细划分就有一百多了。”他手底下动作不停，按下起飞按钮，战舰发出轻微的摇晃，径直往天空上升，“这些系统光是检查一遍，就要半个多小时。”
　　花战痛苦地揉了揉脑袋，垂眸盯着操控屏幕。
　　她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庞大繁复的信息几乎塞满了整个脑袋，理论上的知识就算再扎实，首次接触也非常生疏。
　　泰伦安放慢了动作，把检查完毕的系统一个个关闭进入待命状态，拉过一张固定在轨道上的皮椅，“你坐下听我说。刚刚的速度大概就是作战时你必须要达到的信息处理速度……我相信，大概是每秒钟下达1.12个完全正确的指令。”
　　“指挥区只有一个人吗？”每秒一个操作，花战就算再怎么天才，也得磨合好久了，她不是急于求成的人。
　　略微抬头看着泰伦安干净的下巴，她说出了疑问。
　　欧希曼培育人才从不吝啬成本，为什么会有战舰只能容一人指挥的规定？整个战舰可以分为驾驶室，指挥区，战斗区，逃生舱和备用武器室，她看过结构图，只有指挥区能容纳的人数最少。
　　“人多了，指令就乱了。”泰伦安早就知道她会有这类问题，所以回答的相当笃定，“指挥区最多两个人，否则会因为指令重复或冲突耽误系统反应。在战斗中，可以做出错误的攻击命令……打错人了大不了就道歉嘛，但打晚了带来的损失……很大。”
　　花战觉得很有道理。在驶向宇宙城的途中，在泰伦安的煽动下，又发射了几颗导弹做娱乐。
　　发达的科技就是好，导弹的威力和打击感都比太空军提供的单人飞船强很多。
　　于是没忍住，又多浪费了不少弹药。
　　用“联络伴侣感情”的万能借口，泰伦安理直气壮地没有完成军派的工作，跑出来偷懒，刚刚发了年终奖的执政官说话很硬气：“花战，你想要什么，我这里有钱！”
　　……你那点年终奖还没我退休金多呢。
　　花战心里想着，不过为了泰伦安的面子还是没说出口。
　　地球的宇宙买卖做的很成功，纪星树来了以后又补发了一部分，说是感谢她为太空军做出的贡献，花战账户的结尾又多了好几个零。
　　虽然和宇宙级别的大款波文相比不值一提，但在军派内部，她已经算是最有钱的人了。
　　“……不是，去看电影么。”小声说了一句，花战的心思也不在电影上。从停车场出来，她就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中。
　　地球只是加入了“银河系人形智慧生物联盟”，注意这个人形，意味着来地球的，大多数也都是长着两条腿两只手的。而在广阔宇宙，发展出发达技术的，并不一定是人形。
　　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花战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得好怪……
　　来来往往的都是七只眼睛八只脚，还有会漂浮在空气中的生物，獠牙比身体还长，或者皮肤透明到能看见大脑和内脏，神奇的种族让她看的眼花缭乱。
　　不自觉退了一步，撞上身后的泰伦安，花战回头，看他的眼神就比看老乡还亲切——以前没觉得这家伙多好，现在有了对比，简直是帅得惨绝人寰！
　　遗憾的是，泰伦安错过了花战难得的真情流露，他正忙着把一只古尔隆戈软体人踢开，这种全身黏糊糊的东西会发出辐射波，不知道对人类有没有伤害。
　　“要买点饮料吗？”
　　在软体人尖叫着“我要去总部投诉你”被扔出几百米后，泰伦安拍了拍手上的粘液，笑着询问她的意见。
　　花战四周看了一圈，指着不远处的饮料摊位，那里有位美丽的触手生物女士在卖薄荷汽水，“走吧。”
　　“我去买，你在这里休息。”泰伦安摸了摸钱包，工资卡还在，顿时心里很有底气，乐意为花战跑腿，没等到回答就迈开长腿跑远了。
　　反正这么近的距离，花战的气味浓烈得就像在他身边，也不会担心找不到。
　　付过钱，泰伦安拿着一大杯饮料往回走，浅绿色的清凉液体在杯中摇晃，他却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尽管经过的人太多，他仍能闭着眼睛找到花战的方位……欧希曼人对同胞的存在反应敏锐，却不能分辨其他生物的气息。只是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为了排除干扰，他特意闭上眼睛只用第一眼感受。
　　不会错！
　　“从雨林里脱身而出也带着洗不干净的腐烂叶子气味，混合沼泽里湿漉漉的腥臭气味……啊啊啊诺比星的瞎子从我的伴侣身边滚出去！”
　　一脚踩得合金地面上都留下了浅浅痕迹，泰伦安举着汽水往回跑。
　　拨开重重人群，在角落里穿着白衬衫的地球雌性正和另一个人形生物交谈着，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有褪去。
　　和她说话的人有着一头秘银色长发，垂至腰间，睁开的眼睛也是完全的白色，没有瞳孔，正在微微笑着。
　　“……好久不见了，花战。”
　　“嗯，大约有半年。”
　　“我还记得你用枪指着我的时候，带着头盔，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一转眼这么久了。”那个人的皮肤也很白，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弱感，因为没有瞳孔，所以分不出他在看哪里。
　　但泰伦安知道，这厮的目光肯定没离开过花战。
　　不能忍！
　　就算早就知道花战和那人先认识，也不能忍！
　　于是他不满意地开口，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咳咳，花战，非常严肃的提醒你，在欧希曼，和敌人使用文明性语言交谈也属于通敌叛国行为。”
　　听见泰伦安出声，花战才留意到不远处多了个人，下意识重复一遍：“文明性语言？”
　　“意思就是你看见他，直接说一句滚开就好了。”泰伦安走过去递上汽水，恶狠狠瞪着银色长发的男人。
　　浅到极致的发色和皮肤，没有瞳孔，这是诺比星人的典型特征。
　　他们的星球是完全的雨林，遮天蔽日，白天黑夜的光线差异很小，渐渐地视力退化，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纯白的眼睛并不意味着没有视力，诺比星人只是失去了调节瞳孔收缩扩张的能力，他们的瞳孔退化成极其小的点，很难承受猛烈的光线，一切都为了在黑暗幽深的雨林中生存。
　　所以欧希曼常常嘲笑他们为“诺比星的瞎子”。
　　但是，现在不能像对待普通敌人那样对待他。
　　因为这个讨厌的家伙就是地球的发现者，诺比星的首领，布尔。
　　也是娱乐新闻中，花战为数不多的好友。
　　在发现地球的当天，布尔被太空军上将花战抓获成了俘虏，为了表示歉意，花战还公开道歉过。
　　如果不是欧希曼横插一脚，现在地球和诺比星成了最好的盟友也不一定。
　　是个大隐患，相当大的隐患！

　　☆、第四十章 宿敌

　　宇宙城是荒星开发的产物，所以没有太阳，没有天然的生命。一切资源都是空运，都是智慧生物赋予的。花战觉得，头顶上的人造光源有点刺眼。
　　更刺眼的是泰伦安的表情。
　　好吧……能在这里见到布尔，她其实也很意外。
　　诺比星和地球距离很近，但离银河系中心却很远，花战在地球的那些年都很少见布尔，更别提在这儿了。
　　初次醒来时还没有适应3014年的地球，记忆停留在动荡纷争的过去，就听到了异种入侵的信息，她以为太空军预言的敌人终于到了。
　　——可惜穿着病号服杀出来，差点沦为阶下囚的布尔还是很愿意带地球加入联盟。
　　同样是老牌军事星球，如果是泰伦安遭遇这种事，肯定二话不说立刻发动攻击，在联盟里随便编个“发现了极其危险的新行星所以必须消灭”之类的理由就糊弄过去了……
　　欧希曼的温和只是达成目的营造良好形象的手段，不是基因里带出来的好脾气。
　　虽然不依靠诺比星的推荐，地球也可以凭自己实力加入联盟，但只因为在申请时布尔没有告黑状，很大度地把地球夸了一遍，花战就要领情。
　　所以她黑着脸把进入暴走状态的泰伦安拉回来——这家伙已经开始满地找砖头了。
　　“真是抱歉。”花战对布尔笑笑，快要拦不住拼命往前冲的泰伦安，只好狠狠扯了他耳朵一下，“安静点。”
　　“呜！”极其脆弱的尖耳朵痛得要死，泰伦安捂着半边脑袋退后几步，还在辩解，“你放心这里没有摄像头人群结构也很复杂，我干了什么联盟的八卦记者也不会知道！对，不如等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袭击好了……”
　　一个完美的计划渐渐成型，花战乘坐战舰从地球到欧希曼的时候，半路上遇见落单的诺比星运输舰，他也是毫不客气地偷袭。
　　总觉得，这家伙才是最危险的吧……
　　计划里被袭击的对象微微合上眼睛，又立刻睁开，银色长发像有生命，不安地舞动着，成了一片炫目的光彩，布尔低头看着自己的青色指甲，苍白到透明的脸上泛出冷笑：“想打架吗？正好也没人知道，欧希曼的执政官会不声不响的死在宇宙城里。”
　　“论单兵作战你绝对不如我。”泰伦安相当自信。
　　布尔一挑眉，不置可否。
　　唯一的围观群众花战很崩溃。
　　怎么说也是比较知名的公众人物，一闹起来比小孩子都幼稚！在地球上想要混成一把手，至少也得四五十岁，早就脱离了“年少轻狂”的那个热血阶段，变得稳重一些……但纵观整个联盟的领导人年纪，都相当年轻。二十四岁成为执政官的泰伦安不算最小的，当然以二十五岁高龄才结婚的他很老。
　　就连布尔，在诺比星人的年龄中也只是刚刚成年。
　　其实花战不知道的是，大部分历史悠久的星球早就有了完善的法律系统，一切只需要按程序办事，领导人能完全掌控的事情极少，个人权力非常小。换句话说，只要掌握流程，泰伦安的日常工作哪怕一个小孩子都能完成。
　　不过眼下不是讨论“权力分散与集中”这种高深问题的时候……这俩人都快把宇宙城的警察招来了好吗！
　　“你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都是数一数二的大星球，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花战不善于劝架，只觉得自己没有更新过的大脑又开始疼了。
　　泰伦安斗志昂扬：“放心亲爱的，我一定会赢过他，为欧女士带来光耀！”
　　布尔拨开遮住眼睛的长发，“上将，请您离开，这是我们两个星球之间的矛盾。”
　　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不管第六感是否敏锐，方圆十米长了脑子的生物都自觉退开了。让泰伦安比较满意的状况是花战虽然在劝两个人，但离自己比较近，所以战意更盛，“先辈失败的耻辱，让欧希曼数代人抬不起头的过往，在今天就要被终结了！”
　　和他的亮晶晶的瞳孔不同，布尔纯白的眼睛很难传达出什么感情，不过听到这句话，能感觉出他的愉悦，“可以让你们感到耻辱，我非常荣幸。”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剑拔弩张。
　　宇宙城维持和平的义工警察正在赶来，还有一分钟抵达现场，毕竟这里已经几十年没发生过恶性暴力案件了。
　　“……还能不能好好聊聊了！！！”
　　耐心已经完全崩毁的花战，在极度生气中准确地揪住泰伦安挺立的耳朵，用力往身后一甩，然后站在两人中间，别有深意地开口：“布尔，一年前我能打败你，现在依旧能。”
　　布尔的脸定格在阴冷的表情上，不情愿地低头。全盛状态下带着作战头盔的花战，那两个血红的摄像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诺比星人的议论话题。
　　“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一点呢？”花战单手叉腰，觉得自己的头发都气炸了，“我看过历史记载，两个星球距离太远，没有资源纷争，所以有什么解不开的问题？”
　　暗红眼睛写满了遗憾，叹息这年头没有人生阅历的领导人就是沉不住气。
　　“我……”泰伦安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再顶嘴就不帮你写十三议会的报告书了，给我退后。”花战一手指着他，接着扭头威胁布尔，“再敢动手我还抽你，信么？”
　　布尔恨恨地咬牙。
　　接到热心群众报案的宇宙城警察赶来，只看见云淡风轻的两星球领导人友好会谈的现场，一头雾水的回去了。
　　临走前还听见那个银色长发几乎包裹住全身的男人说了句：“能让你不愉快，我相当愉快。”
　　然后尖耳朵男人就示威地亮出了拳头。
　　花战灌了一大口薄荷汽水，让冰凉的感觉在舌尖爆炸唤回残存的味蕾，端坐在小吃店的座位上，“他走了。”
　　“没走远，我还能闻见腐烂的树叶味。”泰伦安气呼呼地揉着耳朵。
　　“和波文吵架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轻率过。”花战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一秒钟化身小孩子的泰伦安，互相拉扯着领子吵架，这都是小学生才会干的事情吧？
　　到底诺比星做了什么，让整个欧希曼这么仇视？
　　她和布尔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只有不到一年，也就在地球刚刚加入联盟的时候才联系得频繁一些，因为要交换申请材料之类的。布尔是个话很少的人，几乎没有表情，做事却相当有效率。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泰伦安趴在桌上陷入回忆，眼睛盯着光洁的桌面，“反物质战舰刚刚研发成功，能以无限趋近光速的速度行进，但相对应的，对操作者的信息处理能力也是很大考验。”
　　花战点头，这点她理解得相当透彻。
　　“诺比星人，从适应能力来讲不如我们，单兵作战连虫族的一半都达不到，但他们，是反应最快的人。”
　　只泰伦安的一句话，她就抓住了关键点。
　　能把反物质战舰能力发挥到最大，一定要手脑配合反应灵敏！欧希曼在进化基因的作用下可以达到这样的速度，但比较器诺比人天生的能力，还是差了一些。
　　自己的研究成果，反而被别人发挥到极致？花战要是欧希曼当年科研学者的的一员，也得郁闷到吐血。
　　“在联盟决定成立护卫队的时候，诺比星的瞎子是第一批的守护者，负责整个银河系范围内的巡逻，之后过了几年才演变成由我们和虫族三个种族轮流执勤。”泰伦安说到这里还是非常气愤，瞳孔竖起精神亢奋，第一眼对布尔的方位锁定相当微弱，但不妨碍他想象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被撕个粉碎，“总之，你不能和他继续接触，为了先祖！”
　　花战沉默。
　　本来，也不怎么认识啊……
　　而这种沉默，在泰伦安眼里就变成了犹豫和为难。
　　宇宙八卦怎么说来着？诺比星首领布尔和地球太空军上将花战不打不相识，之后握手言和谱写成一段佳话！
　　况且，他们两个的共通性太多太多了！
　　诺比人和地球人的基因相似度是99.8%，比欧希曼的吻合度多了0.8%！
　　布尔绝大多数时间都板着一张脸，和不苟言笑的花战对外形象很类似，娱乐记者还推测出他们的相处方式是看谁绷不住先说第一句话。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虽然都是第一领导人，泰伦安的姓氏不是泰，布尔却是板上钉钉地姓布！诺比星的习惯也是把姓氏放在前面。
　　一边是处处相反的欧希曼，一边是极大相似的社会形态和基因组成……没有什么竞争力的泰伦安，完败。
　　而花战觉得，男人想象力太丰富，真不是什么好事。

　　☆、第四十一章 虫族女王

　　因为有了布尔的出现，泰伦安就不像刚出门的时候那么高兴了。坐在悬浮车尾车厢的角落座位上，他用一根手指不停戳着沙发座椅，脸上乌云笼罩。
　　“好过分，明明都有伴侣还和别人说话那么亲切，好过分……”
　　服务员推着收集垃圾的粒子粉碎车过来，花战把吸空的汽水瓶丢进去，“在你来之前我只跟布尔说了几个字。”
　　泰伦安已经把软座椅挠出了一个洞，在纷飞的棉絮里继续抱怨：“听听，你还叫他的名字！”
　　“不然呢？”
　　“叫‘诺比星的瞎子’就好了。”泰伦安在新闻里的公开发言也是这么称呼的，“反正他们的眼睛也是摆设，不像我们，有正常的视力和第一眼的辅助！”
　　自豪地拍拍胸脯。
　　花战被他的夸耀语气冲散了刚刚郁闷的心情。刚刚布尔和泰伦安的正常惹来了不少探究的目光，而作为古人类，她不喜欢引人注目，一千年的时光让她学会了低调，尽量谨慎地留在角落里。
　　毕竟走在街上如果太显眼，除了“看那是地球的女军长哦”之类的评价，伴随而来的往往还有“啊我看到了她个子可真低”……
　　在宇宙城的义工警察赶来之前，她还听到有人议论说“那个雌性是霍比特人吗好小的样子”，然后热情群众回答“不可能霍比特人早就进化出一米八的大长腿了”。
　　“话说回来，诺比星雨林面积超过50%，可见度低，为什么繁衍出的智慧生物会视力偏弱？”一般情况下，不是夜视能力会更加发达吗？从前的花战就对此抱有疑问，但直接问布尔太不礼貌了。
　　熟悉整个银河系情况的泰伦安，也第一次摇头：“不太清楚，根本不关心，白天连对面的人都看不清就够我们嘲笑了……不过他们反应速度很快的原因我大概知道。”
　　悬浮车上配有完善的全息视频系统，相当于每个座位都有便携电脑。泰伦安打开桌下的按钮，上方投影仪就模拟出了诺比星人的3d构造。全民都是浅到极致的发色，长得能包裹住全身，银白眼球无瞳孔，即使是模型，泰伦安看了也露出讨厌的表情，操控它转了个身。
　　“他们对母星保护得极好，除了其他星球的使者能小范围活动外，母星上不欢迎其他闲散异族，流传出来的信息也不多。”又在屏幕上点了一下，这次出现的是平均身高和骨骼密度等数据，泰伦安坐得离花战很近，声音就贴在她耳边，“我觉得，他们是在伸手不见五指雨林里活动，撞树撞多了，反应速度才快的。”
　　虽然语气带着污蔑，但花战严肃地思考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全天的可见度都不高，但诺比人也要正常活动的，大家跑来跑去难免撞树，撞啊撞的，就练出来了。
　　难怪他们全民都不苟言笑的样子，撞成面瘫了吗……
　　花战盯着眼前的虚拟模型开始胡思乱想，泰伦安盯着她心里叹气。
　　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花战才表现出愿意交谈的样子。就不能聊聊风花雪月吗，在欧希曼伴侣之间说这些太无聊了！“今天的月色很美啊亲爱的你也很美啊”就是最好的话题！
　　不能指望情商和浪漫细胞完全退化的花战，泰伦安决定主动出击。
　　“联盟里战斗能力被评定为双a级的，只有三个种族，都是人型，你想不想听这样的故事？”
　　距离宇宙城中心还有一段路程，花战眼睛立刻亮起来，点了点头，侧身坐着面对他，像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啊啊啊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好高——
　　泰伦安刚打算凑近一点，却被无情地赶了回去，花战单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坐回你的位置，不要坐我腿上。”
　　老实的留在被挠出破洞的软沙发里，泰伦安故意吊她胃口，“你确定你想听吗？”
　　“是。”干脆利落的答案。
　　“那就把这个念给我听。”因为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泰伦安把一行字打在了全息立体屏幕上，娇羞地扭过头去，“念一遍就行了。”
　　花战，看看屏幕，看看他，然后垂着眼睛用沉痛的语气开口：“今天的月色很美，啊，亲爱的你也很美，啊。”
　　……满足了！
　　泰伦安幸福地几乎原地晕倒，根本不计较这副语气换句台词就能直接用在追悼会上。
　　于是进入正题，又找来了虫族人的资料和模型。
　　屏幕上的欧希曼、诺比人和虫族都是双臂伸长的姿势，一字排开，前两个花战都见过，只有虫族比较陌生。
　　“虫族是母系社会，女性占主导地位，每一届的最高领导者被称呼为王，和我们的执政官，诺比人的首领权责类似。”泰伦安语速放慢，尽量把一个种族几万年的繁衍历史用最短而准确的语言告诉花战，“虫族虽然也是人型生物联盟的一员，但母星离地球很远哦，你应该还没见过吧。”
　　的确没见过。
　　花战看着缓慢旋转的模型图，觉得它能够被划分成“人型”，一定是贿赂了当年的委员会！
　　没有手指，只有利爪，漆黑的蜡质复眼，腿上的尖刺和背上的透明翅膀，他们更像是能直立行走的昆虫。蚂蚁，螳螂，或者别的什么的聚合体。
　　“嗯……的确很像地球的螳螂。”泰伦安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做出抚摸虫族模型脑袋的动作，“虫族的母星处于混乱带，我跟你说过吧，就是生存舱也不能屏蔽的宇宙辐射，不仅如此，他们母星内部也有很大辐射，所以导致了变异。”
　　“利爪能够撕碎一切，甲壳保护内脏，复眼不会畏惧任何激光，透明的翅膀可以提供短途飞翔而不会被任何仪器扫描到。”
　　不需要进化基因主导就能拥有这些能力，虫族人的战斗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也不用借助任何现代科技产物，他们才是最强的单兵战士。
　　“比你们还厉害吗？”花战不觉得泰伦安会无条件夸奖自己的对手，总要有原因才对。
　　“目前来讲比我们还厉害，现在的进化基因也不能抵抗宇宙辐射。”泰伦安回答得格外笃定，不过话锋一转，间接回答了欧希曼人与虫族交好的原因，“他们的繁殖方式和我们差不多。”
　　花战一愣，看着屏幕里一只虫族人的解剖图，“也有第一眼的器官吗？”
　　“差不多……他们根据触角收集信息素，而且触角断了还能重新长出来。”泰伦安的手指在虫族模型的脑袋上点了点，又撩开额头上的碎发，指了指自己双眼之间的区域，“凭借基因的互相吸引，真正天作之合无私伟大的感情，只有我们和虫族才拥有！在全宇宙离婚率普遍上升年轻人对待感情越来越不严肃的时候，还有欧希曼和虫族恪守原则，认真对待伴侣！”
　　越说越激动，泰伦安把右手放在心脏上，开始声情并茂的演讲，“只有我们的感情，才是最真挚的表达！”
　　从出生起就只等待一个人出现……
　　花战打破了他的幻想空间：“那你为什么不选择虫族的女王？”
　　“她们会吃掉伴侣脑袋的！”泰伦安很爱惜自己的脑袋，“再说，两族对信息素的接受程度不是同一个频率。”
　　古老的虫族人，或者用严谨的生物语言称呼他们为类虫人，尽管和别的智慧生物一样都基本遵循一夫一妻制原则，但至今为止还是女性领导的母系社会。
　　雌性虫族人的出生几率很低，为什么还会有数量相匹配的雄性呢？原因很简单……虫族姑娘有着在生产后吃掉伴侣脑袋的控制人口比例的习惯。
　　在雄性数量愈见减少的今天，虫族女王还发出了“把脑袋还给伴侣，请食用普通食物”的号召……
　　神奇的宇宙，神奇的生命。
　　在这种奇特的号召下，花战发现泰伦安是个难得的正常生物。
　　这班悬浮列车的终点，就是宇宙城的中心区，几百米高的金属柱子屹立不倒，为了节约空间，地面上的建筑物很少，大多集中在柱子上依附的平台里，远远望去，像是金属的粗壮大树和叶子。
　　真是……繁华。
　　在冬眠设备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花战也被3014的地球狠狠震撼到了，但跟眼前的景象相比，还是不值一提。
　　没有自然演化的痕迹，只有智慧生物顶尖科技的结晶。
　　“小心走散，这里人很多，还有小偷哦，曼纳人的隐形拟态很完美，可以跟你一路都不会被发现。”泰伦安摸摸自己的钱包，然后又去摸花战的，手臂环成半圆，不让挤挤攘攘的游客碰到她。
　　躲开他的保护，花战检查自己的账户卡，“我能看好东西，也不会走丢。”
　　“我不能。”山不过来，他就过去，泰伦安厚颜无耻伸出手腕，“你要看好我，省的把我丢了。”
　　然后花战居然真的拉着他的手腕，把泰伦安拽出了人群。
　　两个人按照地图指引，不断往最大的电影城走，泰伦安还能感受到布尔的气息，只是很微弱，看来他在不断远离这里，似乎在和一个很熟悉的味道汇合。
　　花战应该察觉不了，还奋力地往前挤，泰伦安追上她，心思仍在思考：“诺比星的瞎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他现在就知道答案，并且想的足够深远，一定会拉着花战径直回到欧希曼的。
　　变故就发生在下一秒。
　　在人群中只能被隐约看见头顶，花战好不容易脱离了大部队，走在路边擦着额头的汗水，本来想看看泰伦安去哪里了，却被远处一道烟黄色的轨迹吸引了视线。
　　是什么东西在空中？新的飞行器吗？
　　她眯起眼睛。
　　高频率颤动的透明翅膀不发出一丝声音，却以远远超过飞行器的速度前进，冰冷的蜡质复眼，被利爪取代的指尖……一只螳螂飞在花战头顶的空中。
　　不对，这好像是虫族人，刚刚看过模型的。
　　头上戴着一朵还沾着露水的兰花，虫族小姐180度转动自己的三角形脑袋，缓缓落在花战面前，两只长满倒刺的手臂交叠，似乎在行礼。
　　“嘶嘶……这位美丽的……噢，气味真是太迷人了，我要你做我下一任的王后！”
　　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泰伦安终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还是两件。
　　一，花战的气味不断减弱，却始终存在，只是渐渐对欧希曼人的无差别吸引力转为隐性。
　　二，联盟护卫队的换班时间就是今天，作为最庞大的宇宙城，这里当然有护卫驻守，布尔和虫族人出现在这里，就是来换班的。
　　那么结论非常明显。
　　……来接班的虫族女王，意外接收到了某个诱人的信息素。
　　年轻的虫族的王把兰花从头上摘下来递给花战，后者愣了一秒，下意识伸手接过，那只柔软的人类手掌却被刀锋一样的利爪轻轻托住，拉到口器旁边吻了一下。
　　“对不起，我，我弄伤你了，嘶嘶。”虫族女王很慌张地看着花战手背上那道突兀纤细的伤口。
　　“……没关系。”花战垂眸，“小伤而已，你的花很漂亮。”
　　泰伦安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抓着自己的头发原地跳脚，“什么没关系啊啊啊！亲爱的你离她远一点，不然脑袋就被咬下来了！真的！”

　　☆、第四十二章 无差吸引

　　虫族的雌性，可谓能者多劳。
　　她们不像欧希曼男女体质差异很小，从战斗力角度看，虫族雌性有着压倒性的优势，雄性只负责收集食物或者作为食物以及维持社会的正常秩序，而雌性要守卫领土，不仅如此，她们还得负担起繁衍后代的责任。
　　“誓死守卫共同的家园！”在宇宙城的中心区里，联盟护卫队正在进行最后的工作交接，虫族女王一脸严肃地宣誓，从布尔手中接过了象征责任的盾牌和利剑，冲着镜头举起来。
　　地面上的交接早就完成了，现在只不过是走个形式，告诉全宇宙他们在认真干活。
　　观众该喝彩的喝彩，该转播的转播，一切井井有条。
　　虽然蜡质的眼睛很难传达出什么情绪，但这位新上任的虫族之王还是有些紧张，所以在直播结束后安排第一批巡逻队伍时格外认真，和并非自己族人的其他队员说话也格外客气。
　　“能够选入联盟护卫队是三族共同的荣耀，而你们保护的，不只是母星。”女王嘶嘶地开口。
　　护卫队每年更换一次领导者，但并非所有成员都来自一个星球。就算把整个欧希曼的兵力集合起来，也很难对联盟所有的星球进行保护。在任的领导者星球要调出一半的战士，剩下一半由其他两个种族补齐。
　　“明年就到我们了。”泰伦安站在广场上仰头看着屏幕上巨大的全息投影，侧头告诉花战，“到时候欧希曼要从母星多调出25%的战士，而虫族则调回一半。”
　　“如果频繁更换领导者，异族的战士不会有不满吗？”花战沉吟。地球上总是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管理这么多国籍不同的士兵，不像是轻松的工作。
　　泰伦安想了好久，才找出一个比较贴切的例子，“就像是地球联合国，维和部队。联盟成立了很久，彼此关系很亲密。”
　　对真正踏入宇宙的星球来说，另一个种族的存在就像另一个国家，不是什么隔阂很深的存在……至于地球，加入时间还短，连统一的领导人还没有，每次宇宙会议都是组成一个小分队来参加。
　　“只是战时接受统一调令，大部分时候，护卫队还是按照种族分别听从于自己的最高领导者。”广场上的直播结束，虫族女王和布尔讨厌的身影都消失了，泰伦安又说，“不过联盟已经很久没遇到过威胁生存的事情了。”
　　宇宙城只有人工制造的引力和大气层，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高空，只剩深沉的黑色和闪烁的星星，他的头发像会吸收光线一样，越是被照耀就愈加蓝的发黑。泰伦安垂下眼睛，看着花战的头顶，数她睫毛颤动的频率。
　　“这是好事。”花战的话一向不多，所以今天的感慨很难得，“从前地球的科学家预言，智慧生物的相遇必然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泰伦安刚想就“智慧生物的生存空间之战”发表一通感言，突然想起今天真正的工作是看电影，而花战是他的伴侣不是同事更不是上司，把一肚子话在心里划了个叉，准备换个话题。
　　新话题马上来了。
　　……还是那道破空而来的烟黄色，还是那对闪着润泽蜡光的复眼，虫族的新女王自豪地向身后一群头戴鲜花的女战士介绍某个人类：“看，这就是孤的王后！”
　　某个虫族大臣犹豫：“那个……王，她似乎并不是雄性，而且也不是同族。”
　　“宇宙里的人型生物基因都很相似！”新女王信心满满。
　　但是相似程度也有很大区别啊！我们和地球人的基因吻合度只有82%！繁殖方式更是天差地别！
　　稳重的大臣拼尽全力才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看花战的眼神很微妙。
　　虫族的女性执政是传统，所以她们不会特意将统治者称为女王，只有外族称呼时才会特意点明。
　　“女王，请允许我说明，这位雌性是欧希曼的执政官夫人，并不能作为您的王后。”泰伦安把花战往自己身后拽了拽，眼里无声控诉着“我和你拼了”，表面上因为与异族领导交流而不能做出任何有损形象的事。
　　年轻的女王触角指向花战，“可是她比我在母星闻到的雄性都诱人，还在热情地回应我！”
　　“完全没有。”花战被泰伦安的肩膀遮住半张脸，回答的非常冷淡。
　　触角垂了下去，女王很低落：“你一定是因为我刚刚离开去参加换任仪式而生气了……可自从见了你，我才明白其他平庸的雄性只是繁衍后代的工具，而你，才是我梦寐以求携手一生的伴侣！”
　　泰伦安：“亲爱的你不要心动啊这种话我也会说！但我不会咬掉你的头！选我选我！”
　　花战：“……”
　　虫族的长相都差不多，她始终分不清一只螳螂和另一只有什么区别，能认出女王也只是因为她头上戴的兰花，可就算如此，也没看出自己哪里值得“梦寐以求携手一生”了……
　　“欧希曼的执政官是吗？”女王直视自己最大的对手，“孤要与你决战！胜者带……呃，这位女士你叫什么？算了，谁赢了谁就带她回家！”
　　泰伦安浅麦色的皮肤逐渐褪色，在灯光下反着闪亮的银光，是进化基因发挥到顶端的表现，“第一眼的选择不容冒犯！”
　　崩溃的花战痛苦扶额：“你们就不能消停会吗？”
　　年迈的虫族大臣泪流满面：“王，您才刚上任，就不要得罪同盟国了吧？只是一个气息很诱人的生物而已，况且我并不觉得她有多么优秀。”
　　看上去软绵绵的，没有欧希曼的进化能力，也没有诺比人的反应速度，您刚刚亲吻她手背的时候，她还流血了呢。
　　“我的伴侣是最特殊的！”泰伦安开始挽袖子准备连打圆场的大臣一起划入攻击范围。
　　“蔷薇，我真不知道你的触角已经迟钝到连如此浓烈的气息都嗅不出来的地步。”女王看着大臣皱巴巴的翅膀，叹息。
　　欧希曼有第一眼，虫族有触角，都是以信息素作为择偶标准，但虫族是范围选择，优秀的雄性气味对所有雌性虫族都有吸引力，能否抢到他就看自己的本事了，不像欧希曼，找到相匹配的信息素就是大工程，而且一个人只对一种成分的信息素有反应。
　　所以名叫蔷薇的大臣很纳闷，她最多闻见了人类身上洗发水的味道，其他的只有泰伦安的信息素。
　　“无论是单兵作战能力还是外貌，我兰花女王都是虫族的佼佼者！一定比你强！”女王的脑袋180度转了个圈，示意泰伦安看自己身后一排年轻英武的虫族战士，触角摇摇晃晃落在额头上，“嘶嘶，人类是我的！”
　　全身尖刺炸起，三根手指收缩，手背上的镰刀状利刃指向泰伦安。
　　还没等泰伦安显摆自己连续三年获得欧希曼唱歌大赛第一名的光辉历史，或者干脆攻击的时候，就被花战拉到了一边。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花战深呼吸：“女王……”
　　“叫我兰花。”女王立刻变得温柔。
　　“好吧，兰花，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我和这个欧希曼人举行过婚礼。”花战看向狂点头的泰伦安，“您还是……找别人吧。”
　　兰花女王挠了挠另一只手，利刃不小心碰撞闪着火花，“婚礼？证据呢？”
　　“大部分电视台都转播了。”
　　“联盟公证呢？”异族结婚必须经过宇宙联盟的公证，只要满足母星的结婚条件就能申请。
　　“那个……还没。”虽然一年即将到来花战也迈入了32岁，但距离地球法定成年标准还差了三年，而欧希曼根本没有完善的婚姻系统，他们的婚姻没有离异，只有丧偶，倒是相关育儿法律很完善。
　　听到花战这么说，兰花脸上露出一个勉强能分辨出的笑容：“没有公证就不算数，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联盟登记。”
　　“但是我在母星还算未成年人，不管是谁带着都不行的。”花战拒绝得义正言辞。
　　兰花伸出一只爪子，她的手上只有三根长着细微倒刺的指头，扭头问身后的大臣：“还记得第3922位女王是怎么让我们加入人形智慧生物联盟的吗？”
　　大臣蔷薇立正，回答：“她吃掉了委员会半数以上成员的脑袋！”
　　“好。”兰花满意地点点头，保持着邀请的姿势，“我会给你合法婚姻的。”
　　“完全不想要。”
　　在地球上，花战觉得自己是个很格格不入的人，因为做事更习惯武力解决，可到了这里才发现，有了泰伦安兰花女王的对比，她不去领个和平奖都是浪费！
　　银光渐渐退去，泰伦安的眼眸蓝到幽深，很满意花战说话的语气。
　　冷漠又无情，非常适合给年轻的女王一记重重的打击。
　　她还是向着自己的。
　　“……唉，本来觉得，雌性成为我的王后也很好的，可以享受虫族至高的统领权力，又不必像雄性一样承受繁复的日常工作。”兰花很低落，如果不是没有泪腺，她也能泪眼婆娑来感动花战。
　　话音未落，沾沾自喜的泰伦安，看见某个人类的眼睛刷的亮了。
　　“什么权力？”她问。
　　“我们虫族的雌性，要负担起统率军队的责任。你不感兴趣吗？”兰花故意拉长语调，“就不想看看，全宇宙单兵能力最强的星球吗？”
　　泰伦安心跳加速，赶紧抢着拒绝：“不想不想。”
　　然后被花战瞪了一眼，“如果去一下，也挺好的。”
　　“——不行啊亲爱的！电影快开始了你就不想看吗！”
　　“不想。”

　　☆、第四十三章 实战吧

　　“激素分泌无异常。”
　　“血液成分无异常。”
　　“脉搏95次/分。”
　　“体温36.8c。”
　　穿着抗菌服戴蓝口罩的人类医生看了一眼各种医疗仪器里的数据，冲着被隔离在玻璃房间内的花战挥了挥手。
　　通过透明的观察口，能看见洁白床单上躺着的花战左手打着点滴，袋子里有浅绿色的天然营养素，脖子和额头都贴了奇怪的金属片，通过几根弯弯曲曲的塑料线连接到身后的巨大屏幕下。
　　“怎么跟那时候做克隆修复手术似的……”花战在心里嘀咕，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余光瞥到医生的手势，知道检查已经结束，立刻扯掉输液器，又把脑袋上的金属片片摘下来。
　　“嘶！”泰伦安给她拔输液器的动作配音。
　　花战走出玻璃房间，抚平因为躺着而有些乱的发丝，笑着看他，“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输液而已，地球上的小学生都不怕这个了。
　　泰伦安抓起她的左手背，那里出现了一个微红的圆点，心疼地摸了摸，“我们一般会在耳背上扎针，特别疼。”
　　尖耳朵是欧希曼人毛细血管最集中的地方，各种神经密布，是除坚不可摧的皮肤外唯一的弱点，最叛逆的少年也不会去打耳洞，倒是常常有成年人在医院里因为扎针发出鬼哭狼嚎的哀叫声……
　　“执政官，这是夫人的体检数据，和地球这一代亚洲人类比较过，除了个别基因片段外一切相同。”欧希曼的医疗技术并不如地球发达，所以给花战做体检的医生是个纯正的地球人，她的老乡。
　　花战顿了一秒，才想起老乡说的“夫人”是自己，于是问：“个别基因片段不一样吗？”
　　“是的，但我仔细检查过，现代人类并没有智齿盲肠一类因为进化不完善才保存的无用器官，但您的基因里还保留着它们。”医生用很委婉的语气表示花战是个进化的落后者，“除此之外，并没有找到执政官说的导致信息素异常的原因。”
　　对地球先进的医疗技术并不了解，可泰伦安仍然仔细看着医生整理出的体检结果，有不明白的地方还特意去查电子词典，结果就像医生说的，没有异常。
　　不过……
　　“医生，你不觉得她的脉搏速度有点快吗？”泰伦安指着自己搜出来的古人类信息，“在那个时候，地球人心跳没这么快，会产生危险吗？”
　　医生立刻否认，额头上冒出一丝汗水，“只是心跳而已……”
　　“不要忽视任何一个细节！”泰伦安的话掷地有声，眉头拧成忧虑的样子，好像母星外面那个虫族女王都是因为花战心跳太快才被招惹来的。
　　花战想了想，目光扫过他棱角分明的坚毅下颌，帮老乡开脱：“欧希曼的引力比地球大，我活动起来像背着沙袋，所以脉搏应该比在地球快。”
　　雄性人类医生的脸被挡在口罩里，看不见表情，但立刻从自己的白大褂下拽出一根黑色橡胶绳子，“对了，我来这里都会带上引力调节设备，也许让夫人随身携带会比较好。”
　　见泰伦安若有所思，他口罩下的脸终于放松。
　　于是，在一支地球医疗小分队长达两个小时的全方位检查后，花战得到了一条项链形状的引力调节装置。
　　“抱歉，引力过大对地球人来说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说不要紧，我就当真了……”泰伦安带着愧疚拆开调节器的包装，想帮她戴在脖子上。
　　花战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这样能锻炼体力，我没事。”
　　在脖子上戴个项圈，跟宠物一样，和来工作的其他人类不一样，她要在欧希曼呆很久，可能是一辈子，所以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唉……”明白花战的小心思，泰伦安叹了口气，还是把项链卷起来放进她制服的口袋里，“还是带着吧，等会的操作培训课程，如果有战舰自身引力装置失灵的情况，也要用上的。”
　　花战最终收下。
　　欧希曼的一天是48小时，有着暗金发色的教官所说的“明天”，在地球的观念里应该是“后天”，花战离开东宫的医疗室，乘坐公共悬浮车来到学校，再和其他学员一起乘太空电梯踏入宇宙。
　　新年来临，母星周边的天文环境趋于稳定，正适合新手练习。
　　只有足够的精力和金钱才能培育出一流的星将，核动力的中型战舰每人一艘，配发给这群新手，花战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在太空电梯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就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怎么她开我的‘欧女士’没这么激动呢……”利用权力之便偷偷调出监控摄像看的泰伦安嘀咕一句，趴在办公桌上继续干活了，签署文件时突然想到什么，皱眉许久，一拍脑袋就冲向门口。
　　花战继续激动。
　　高度上升，引力降低，在封闭的太空电梯里她和所有人一样穿着全套防护服，但没戴头盔，眼眸红得发黑。
　　直到现在，花战才知道教官那副喝醉了一样的步伐和苍白的脸色是怎么来的了——只有常年呆在太空里的人，因为引力失常和见不到太阳，才会有这样的特征。
　　这位教官，从成年起直到获得总将军衔，也就是给学校里的小菜鸟上上课才会离开战舰回到母星。
　　在空间站的港湾里，十几艘中型战舰一字排开，因为是练习，所以只保留了自身武器系统，没有配备小型作战飞船，但依然透漏出爪牙锋利不可战胜的危险气息。
　　“下面，我念到谁的名字，就进入对应的战舰指挥室待命，记得把联络装置打开飞行模式调成人工——这个我教过你们吧？”教官的声音很轻，扫视学员的目光就像看果园里马上就要成熟的苹果，直到落在一个明显矮了一截的人上面，才低头去看手里的名单，一个个点名。
　　“……花战，007！”
　　屏息等待点到自己的花战立刻抬头，冲教官敬礼后快步走向第七艘战舰，熟练地输入密码进行虹膜扫描，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比欧希曼人还要利索和熟练。
　　没能享受到一千年的进化果实令人沮丧，但花战觉得自己还是有优点的。
　　比如经验。
　　这一套程序她在千年之前就日复一日地进行训练，怎么也比刚刚成年的小欧希曼人来得熟悉。在地球上大家最大的难题就是一天三顿吃什么，要不然就是怎么打发时间，散漫的生活固然很好，只是不适合她。
　　如果可以，花战宁愿自己每天承受着双倍的引力训练，而地球上所有人都懒洋洋地活着。
　　“不过，他们也没办法犯懒了吧……”
　　战舰指挥室里，包括天花板都是智能液晶屏幕，全方位显示着战舰的各种信息。驾驶室没有进攻程序，但指挥室却装有驾驶程序，从任何角度看，这里才是一艘战舰的中枢。
　　独自呆着的时候总是容易走神，花战坐在指挥台前，依照程序检查座椅后极好安全带，继续刚才的思考。
　　离欧希曼最近的人造城最近来了不少人类，听说纪星树一直在处理那里的事物还没回去，似乎有打算永远留下了，不对，他不是得在改组后的太空军里继续服役吗，再说这段时间地球的防御由谁负责？
　　“所有人检查程序，飞行模式是否改为手动！”
　　通讯器里传出教官的简短的命令，花战迅速回神，看了一眼指挥台上闪烁的信息。
　　很好，已经调好了。
　　然后等待教官的下一个命令。
　　一般来说，接下来就是起飞了，所有战舰离开停靠平台，进入太空深处进行简单的操作。十秒钟，二十秒，一分钟，通讯器却始终没传出声音。
　　“报告教官，您是否发出了命令，我们却错过了？收到请回复。”在等了三分钟后，花战主动发出询问，按下呼叫器。没有学员觉得冒失，他们也等的不耐烦了。
　　还是没声音。
　　这一排战舰里，最庞大的那艘反物质战舰就是暗金发色教官的，现在通讯频道内寂静一片，里面的人却很抓狂。
　　“泰伦安你你你怎么来了？”
　　这个人是突然出现的，闻到熟悉气味的同时，自己的身后就多了个人。教官扯了扯战斗服的弹性领口，无奈地忽略掉等待指令的学员。
　　“来进行日常视察啊。”一脸认真地给出答案，泰伦安觉得自己真是个负责的好领导。
　　太可怕了！
　　上任没多久就荣获“最懒惰执政官”称号并且把老一代军派比如科恩总将气得半死的泰伦安，居然学会视察工作了！
　　虽然执政官有定时检查军派内部工作的责任，可泰伦安从上任开始就没履行过一次！理由是在第一眼的成熟季节没有找到对象，执政官要心碎到下一次的成熟季。
　　要不是上任后欧希曼的经济指数和联盟内地位没有下降，估计他也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偷懒。
　　“为了了解军派下一代骨干的素质，我来视察今天的星将实训课程。”泰伦安拍拍教官的肩膀，示意他坐在指挥台前的椅子上，自己则站在旁边，眼睛里写着“不要辜负领导期待”。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教官撇嘴，看向指挥台桌面上和这艘战舰保持联系的007号中型战舰。
　　他的鄙视非常有道理，因为泰伦安就是放心不下花战才来的。
　　今年的联盟护卫工作是虫族负责，新上任的兰花女王资历还浅，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泰伦安脸皮就厚多了——不对，泰伦安就成熟多了。
　　兰花女王明明对花战很感兴趣，也不得不在大臣的规劝下暂时放弃投入工作。可偏巧今天花战要进行战舰操作训练，就怕人类一起飞，正好遇上虫族的巡逻队伍，到时候可能就跟着兰花女王飞回虫星了！
　　香喷喷的伴侣，谁舍得放在宇宙里等着不法之徒来抢啊！
　　医生并没有找到信息素产生的原因，泰伦安也不确定在战舰密封的情况下，信息素能否被虫族接收到。
　　但是……成熟的欧希曼，不会忽视任何一个细节！
　　为了不继续打光棍而奋斗吧！
　　“所有人，起飞！方向东南45°。坐标23，33，74。到达后队列按顺序排成环形！”
　　接到指令开始操作的花战及所有学员，不太明白教官为什么下达命令时用如此不屑的语气……

　　☆、第四十四章 最快的反应

　　坐标指向的目的地也在欧希曼星系内，确切的说，是在星系边缘，一回头还能看见母星周围环绕的欧女士，和她的孩子希曼。
　　指挥室只有一个人，静下来后花战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地球上操作的站在头就能看见尾的单人飞船不同，哪怕是中等型号的战舰，也能容纳几十人了。
　　其实这个尺寸的操作台，对花战来说有一点不方便。连现在地球人的平均身高都达到了一米九，供未来人使用的各项设备被花战一用，就像个小孩子开车，踩到油门就看不见路况。
　　略微踮起脚才能够到最上面的触屏键，花战的手指略略曲起，思考一会儿，还是按下了应急开关。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秒，接着系统疯狂运转起来，所有武器都进入备战状态，电磁导弹随时准备出膛。
　　“哟，还不傻。”
　　最大的那艘战舰里，暗金发色的教官满意地笑了笑。在他周围，十几个悬浮画面分别显示的是学员战舰里的情况，能够同时监视这么多人，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了。
　　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被霸占着，泰伦安也没有摆领导架子的意思，趴在指挥台上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花战，用眼神描她操作时利落的动作和手腕处扣子的弧度。
　　“看，我就说地球人很能干吧，联盟贸然划分的平均c级战斗力太草率了。”泰伦安冒着星星眼摇头晃脑。
　　教官嗤笑一声：“地球人数十亿，但你只选择了一个。再说划分战斗力的参考数值与操作现代科技产物无关吧。”
　　他始终不看好泰伦安最近力推地球人作为战斗种族的做法，那种和平星球上诞生的生物，怎么也不像能投入星际战争的。欧希曼有灾难磨练，诺比星有天生的反应速度，虫族依靠母星的射线不断变异，可地球就只是风调雨顺的旅游星而已。
　　“我……”泰伦安的目光还黏在屏幕里的花战身上，地球人有条不紊地进行各种操作，把系统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满意地坐在位置上，腰板挺直。
　　他就喜欢花战这点，不管是否处于逆境劣势里，后背永远笔直，带着隐忍的骄傲。
　　“你什么？”教官等他接下来的话，谁知道等了许久还是只有战舰系统滴滴的提示音。
　　泰伦安意识到自己走神，弯着眼睛扭头，“在地球的时候，我发现一件很奇妙的事。花战的潜在力量似乎……非常强。她在某些时候爆发出的力量甚至超越我。”
　　第一次发现这点，是她执意要去冬眠中心找线索而泰伦安阻挡，伸出的手推开。而且……每次花战拽他耳朵的力气也非常大。
　　“是吗？我只是觉得自己的第一眼在接近她的时候特别活跃。”经过这段时间的教学，教官包括花战的同学，也只觉得那不过是个气味很诱人普通人类，最近银河系中心区已经有了人类活动，在别人的对比下，花战的小个子更加明显。
　　系统发出提示，距离指定的地点已经很近了，教官的食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一下：“如果你的人类像你说的那么强大，就祈祷她能在测试中幸存吧。你知道的……星将的训练允许有47%的死亡率。”
　　泰伦安微微侧头，对悬浮监控画面里一无所知的花战露出灿烂的笑容，“如果祈祷有用，她就没必要沉睡那么久了。”
　　“那么，我开始喽。”教官已经不是那副喝醉的样子，他更适合太空里人工引力的环境，眼睛里一道精锐的光，透着狰狞，“47%的死亡率，只要控制在这个范围里就行了……”
　　普通的中型战舰里，花战在属于指挥的座位上呆的很焦虑。
　　不是因为觉得异常，而是太普通了。
　　驾驶战舰到星系边缘，开始飞行或者战斗的训练？这是一千年前花战经历过的了，不会这么久还是没变化吧？那可是最强的战斗种族啊！
　　“所有学员注意，按编号排成环形，首尾相连。”
　　联络器里教官发出简短指令，花战能想象出他暗金色的眼瞳微微眯起的模样，那张脸比泰伦安凌厉得多。
　　这才是标准的欧希曼人啊……
　　操纵战舰完成这样细致的操作，对于首次驾驶的未来星将们是件困难的事，磕磕绊绊才终于完成，战舰之间的距离也把握得不够精细。
　　“很好，很好……”
　　向来苛刻的教官能发出这么满意的夸奖，让花战觉得事情更加不对劲，果然，下一秒语气就变了。
　　声音就算经过了电磁信号的转化，也遮不住浓重的杀气，“每天要教导这么多小菜鸟真的好累，还是在空间站执勤轻松……所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你们当中的一批人一定要被淘汰掉来给我减负，就算没被淘汰也会被我一个个踹出去！我的同事已经准备好帮我减轻负担了，哈哈哈，你们驾驶的中型核能战舰是马上要被军派淘汰的东西，所以不会因为毁灭在星系边缘而让我接受责问的！”
　　三艘反物质战舰沉默地进入学员们的探测范围里，花战所在指挥室的屏幕上出现了不详的红色骷髅，那意味着……无法战胜的敌人。
　　在星际战争中，实力比较永远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的加法！事实上，“一”永远是一，再多的“一”加起来，也无法和“二”相媲美！
　　一万颗子弹也很难对联盟最强的反物质战舰造成什么伤害！
　　那三艘反物质战舰是他们出发以后才启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追了上来，再加上教官的这一艘，和数量不过十几即将报废的中型战舰进行作战，绝对绰绰有余。
　　“亲爱的！”跟看电视一样看花战的泰伦安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呼，在教官那段话说完后，属于花战的同步画面就闪烁几下，关闭了。
　　“砰！”
　　不仅如此，战舰外壳上还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受到攻击。紧接着，环绕在教官四周，其他学员的视频影像才陆续熄灭。
　　花战操纵着007，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切断了教官对自己的单向观察，然后从环形队伍里最快速度飞了出来，一连串电磁震荡弹命中反物质战舰的外壳。
　　“就这点程度吗？玩具是不可能对联盟最强的武器造成太大伤害的，我早就教过你！”此刻的教官眼睛里已经没有别人了，侦测屏幕上把007特意圈出来，准备联合赶来的战友进攻，“所有人……喂喂？”
　　该死的！
　　第一轮攻击的结果让他忍不住狠狠捶了指挥台一拳，换来泰伦安一声轻笑：“她才是从压抑的战争环境里成长的人才，比你，比我，比这一代和平环境里长大的欧希曼都要厉害。”
　　神经时刻紧绷着，上课时教官无意提了一句“星系边缘非常危险，接近时要进入备战状态”，就牢牢记在心里。
　　在所有学员中，她是唯一一个应用这句话的，绝不因为是和同伴一起出去就放松警惕。
　　之后切断联络的速度也快得惊人，而第一轮攻击……
　　隔着黑暗的宇宙，遥远的距离，花战不断向下行驶，尽量躲在敌人的攻击死角里，脸上露出微不可见的轻松表情。
　　她没指望一下子就剥夺教官那艘战舰的行动能力，在泰伦安那里见识过反物质战舰的威力，但只要破坏了通讯系统，她就有一半的把握赢过对方！
　　赶来的其余三艘战舰是什么底细她不了解，但星将课程的目的是选拔人才，并不是真的让他们死在宇宙里，只是牺牲的合理范围比地球训练大得多。能切断敌人之间的联系，冲出包围圈就好了！
　　余光瞥向战友的状态，花战忍不住提高声音，打开通讯器：“还愣着干什么！”
　　排成环形队列，本来就是不能对攻击做出迅速反应阵型，可知道现在那群新手才慌乱地做出反应。
　　是根本没想到会接受这样的考验吧？
　　不过让她略微满意的是，欧希曼一向贯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原则，面对强大的敌人，邪恶的教官，也没有人想着逃离。
　　在速度无限趋近于光的最强武器面前，逃跑是最无能的反抗！
　　“花战，别离太近，新型战舰的攻击死角范围很小！”学员之一在频道里出声提醒，却眼睁睁看着她越飞越近。
　　这还是第一次和同学说话呢。
　　花战目不转睛，仍然把速度提到最快直直地冲过去，在操作的间隙大声说：“随便来个人接应我！”
　　然后一把扣上战斗头盔，另一套氧气供给系统启动，稍显稚嫩的脸庞被两个血红的摄像头取代。
　　“你，你要自毁吗？”通讯频道里，又不知谁结结巴巴的声音穿过来，经过头盔的转化有些失真，花战听不出来是哪位。
　　“五年前，执政官泰伦安对流亡者的拼死一战，在面对更强大的敌人时，只有一条路能走！”花战沉下声音，“在地球，我们叫……破釜沉舟！”
　　“不是吧？上来就是自毁？”刚遭受了一轮攻击的战舰里，教官一边启动备用通讯系统，一边眯着眼睛观察屏幕，抓紧了安全带，“领导，战舰坏了，军派内部可以报销吧？”

　　☆、第四十五章 胜利

　　还没等泰伦安说出那句“你去找波文报销”，整个房间天旋地转，教官咬牙，嘴角的崩成紧迫的弧度，十根指头在指挥台的屏幕上飞舞，然后狠狠扳动操纵杆。
　　欧希曼比地球人多个一个指节，所以能完成更灵活的动作。
　　庞大的战舰就像一只灵活的鸟，在太空里翻转了一圈，以极限姿态躲过了花战的近距离开火，倒悬着停在远处稍作整顿。
　　头朝下的教官没有任何不适，拨开微乱的发丝把战舰调整回原来的样子。
　　泰伦安早在方向改变的时候进化基因就发挥作用，虽然没有系安全带，可手掌生出的吸盘足够让他不在频繁颠倒的空间里滚来滚去了。
　　“你的战舰上有单人作战飞船吗！！！”整个世界都调换了上下的位置，泰伦安的眼瞳被头发遮着，看不见表情，但比作战中的教官还要严肃。
　　“放心，我不会在这点上欺负新手，整艘战舰只有一个人，不会有多余的援助。”教官分神回了一句，被数十悬浮屏幕包围起来，里面显示的是敌人的位置以及武器输出监控。
　　固定大小的战舰，能携带的武器是有限的，能通过监控对方开火情况来判断剩余弹药的数量。
　　只是……
　　教官轻轻笑起来，自言自语：“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是我教的，没想到有人用起来这么熟练。看来今天要平手了，就是不知道能留下几个人？都是你的伴侣的功劳。”
　　四艘反物质战舰，十二艘中型战舰，按照惯性思维，那些小菜鸟们会分成小组来应付这种情况——下场他也很清楚，新手从战斗经验或是战舰都远远落后于自己，分组的下场只有被分开消灭。
　　谁能想到，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他们竟然会选择阻挡前来支援的三艘反物质战舰，剩下的不惜一切代价攻击自己。
　　谁都知道，可谁也不会说出来，战舰最强的武器是自己。供给飞行的驱动里储存着巨大能量！
　　即便不是反物质战舰强大的能量驱动，普通战舰一旦引爆，造成的破坏也相当可怕！
　　“不是平手。”得到答案的泰伦安，迅速向指挥室的出口移动，手掌吸附着灰白金属的表面，他垂下头看自己模糊的影子，可用尽全力也不能分辨清楚，“教官，你创下过最年轻取得总将资格的记录，之后便一直担负着教导学员的任务。已经……很多届了吧。到现在所有人都忘了你的真名，只记得称呼你为教官。”
　　暗金色的瞳孔微微缩起，在应付战斗的同时听泰伦安说话已经很费力，教官隔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说这个干什么？我带过无数个学生，这一届或许是比较优秀的。”
　　“……是的确很优秀。”泰伦安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出口，大门自动收起露出一条通道，“在自爆之前通过紧急逃生舱离开战舰，就可以在给敌人最大打击的时候保存自己。你是这么教的吧？连求生操作都一步步替学生计划好了。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教官的操作终于停止，“什么意思？”
　　“你忘了，所有人都忘了。有个人即使看上去非常强大，但终究和我们不一样。”泰伦安艰难地扶着墙壁步步前进，打开了应急维生储藏柜的开关，摸出一个战斗头盔。咔嗒一声，头盔在脑袋上自动扣死，露在外面的一对尖耳朵也被头盔伸出的透明罩子保护住，“她没有进化基因，她应付不了爆炸的。”
　　“从一千年起，地球就处在绝对没有退路的死战状态里。他们不够强大，每一次战斗，都必须全力以赴。”
　　任何一个欧希曼都能轻易承受小型导弹的正面攻击，爆炸的余波也很难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花战和他们长得很像，气味也很相似，认真上课认真做事，从来不抱怨半句。
　　她的行为为自己赢得了尊严，但没有一个人记得花战外族的身份，也不是好事。
　　“我来了。”泰伦安在心里轻轻说，“千年前我保护地球的样子所有人都没看到，现在我去保护你，希望你看到。”
　　舱门打开，他就这么跳了出去。
　　教官猛地吸了口气，再次回神时，主屏幕上只剩下中型战舰义无反顾冲过来的压迫性画面。
　　一片火光。
　　宇宙里没有空气，泰伦安听不见他要找的人的心跳和呼吸。
　　也许是没有心跳和呼吸了。
　　战斗服提供的推进力太低，泰伦安只能借助爆炸的能量更加接近花战。中型战舰的求生舱已经抵抗不住爆炸的冲击力，通常情况下，欧希曼战士会凭借战斗服和自身基因的保护撑到救援队伍的到来。
　　但是泰伦安看见，当求生舱体破损到不可修复时，露出的内部空间里，只剩一个娇小的影子死死抓着座椅扶手，漂浮在宇宙。
　　她带着头盔，全身都被包裹在防护衣里，看上去仍然比风中的一根蛛丝还要脆弱。
　　近一点，再近一点。
　　泰伦安和她的背景里，只有不断爆炸的画面和剧烈震动的战舰，纷飞的金属碎片中，缓缓漂浮前进的两个人，终于交汇。
　　……是真正宇宙级别的战争啊，好冷。
　　花战的思维在低温下相当迟钝，联合学员们对抗教官的布局很顺利，可最终爆炸的时候，还是被震撼到了。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
　　她尽力蜷缩起身体，用婴儿未诞生的姿势保护自己，依旧抵抗不住爆炸余波的侵袭。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好像有个人冲过来。
　　抓住了。
　　头盔之下，泰伦安很放心地笑了笑。银白的脸上只剩一对更加幽蓝的眸子，他尽力用手臂包裹住花战，扣在怀里，用进化到极致的完美身体挡下灼热的爆炸和纷乱的射线。
　　感谢欧女士，感谢先辈，赐予他最完美的基因。
　　第一眼居然在隐隐作痛，或许是爆炸的能量太大了，从五年前的战斗中侥幸存活以后，它就没有任何反应了，直到遇见那个古人类活跃起来。
　　他的甜蜜和痛苦，都只因为一个人。
　　泰伦安收紧了手臂。
　　然后。
　　“……我早就安排好了，会有学员接应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多事！”
　　欧希曼母星，最先进的医院焕发着生机，有了地球科技的注入，这里的医疗技术已经能在全宇宙排上号了，每天还有不少异族排队看病。
　　当然，作为执政官的泰伦安，来看病是不需要排队的。
　　花战为这点特权气得跳脚：“你是不是疯了？”
　　十二艘中型战舰只剩余两艘，教官所在的反物质战舰中枢区被破坏殆尽，可学员无一人受伤！如果非要说，就是在自毁式攻击后转移到安全战舰时有个星将候选人不小心撞到了脑袋。
　　当然也有人伤的很重，不过他属于出现的意外。
　　“我明明已经布下指挥，一半战力阻挡援军，另一半突袭教官，流落在宇宙中的学生都有接应！我只会在真空里漂流三十秒左右，就能撑到救援者到来了！”花战看着指挥官，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只穿着战斗服，连维生氧气都没带一瓶就敢离开战舰？近距离接触爆炸导致现在被裹得像个粽子！你真是……真是……”
　　“粽子是什么？”泰伦安全身缠着厚厚的纱布，一直裹到脖子，耳朵上插着输液器，不断输送着药剂，声音虚弱却显得心情很好，“我不想当粽子。”
　　因为进化基因过度透支导致不可自行恢复的损伤，必须补充大量药剂供给身体所需的营养，耳朵上扎了一针不说，身体也痛的要死。
　　可心情还是很好。
　　“一种吃的。”花战回答的没有好声气。
　　“那我还是当粽子吧。”泰伦安在病床上抬起一只手，做了个“快来咬我”的邀请姿势。
　　“完全不想吃！”
　　吼完之后花战半晌没听到他说话，本来气鼓鼓地坐在一边，也忍不住回过头去。
　　泰伦安累极，脑袋歪在枕头上，沉沉地睡着了。
　　执政官的病房处在医院最偏远的角落，军派内部讨论后觉得他的行为实在是太丢人了——放下工作跑去看星将培训，还试图干涉学员选拔导致受伤，所以安排了这里，以免人来人往事情传出去。
　　偏远也有偏远的好处。
　　比如花战现在做什么，就不会有人知道。
　　她拉好窗帘，以免刺眼的阳光照在睡着的泰伦安脸上，又帮他摆正了脑袋，调慢了输液器的点滴频率。
　　欧希曼人耳朵上痛觉神经很丰富，输液太快尤其疼。
　　花战立在泰伦安身边，静静看他脸上斑驳的银色。
　　和地球人不同的1%基因构成，被欧希曼称呼为“进化基因”，它掌控着欧希曼人神奇的能力。进化基因出现异常，生病的欧希曼全身都会出现块状的银色斑点。
　　看上去，真的很可怕啊。
　　花战想着，伸手覆盖住泰伦安的脸，眼睛扫过那双耳朵。
　　她是认得这双耳朵的。
　　在战舰里乘坐求生舱被弹射而出的那一刻，花战始终没有失去意识，在心里从三十秒默默倒数，等待救援。
　　泰伦安出现的那一刻，她就认定那个带着头盔只能看见耳朵的人，不是学习星将课程的任何一个学员。
　　躲在他怀里躲避爆炸残存能量波的花战，迎着迸发的火光，看见那双耳朵抖动了两下。
　　“似乎欠你的更多了。”
　　花战满心感动，忍不住用一根手指戳了下睡着的泰伦安，完全不知道悲惨的未来正在前方招手。
　　欧希曼的新年即将来临，执政官受伤未愈，那么十三议会的大部分工作，将落在同等地位的伴侣身上……

　　☆、第四十六章 人怎么可以懒到这地步

　　“002，你疯了吗？找死也不是这个方法！赶紧穿好纳米防护服去尾部引擎区启动自毁，准备离舰逃生，那里能够抵消宇宙辐射！”
　　“009，回来！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永远不要想着能赢得战争，没有全军覆没就是最大的胜利了！”
　　“所有人尽量集中！以我们的实力无法完成单人操作，那就集中起来！003和012是否汇合？给我回报信号！好……你们自行分配中距离武器瞄准和驾驶，操作区域不要冲突。”
　　在对话的尾声，泰伦安还听到一声极低的嘀咕：“弹射开关在哪里，怎么找不到了？”
　　他笑得轻轻颤抖，配合裹满全身的绷带看起来就像即将冲出棺材的木乃伊，还没笑几秒钟，有人冲进卧室，甩下厚厚的一叠文件，顿时漫天纸张飞舞。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如果不难受了，就起床干活！”花战的眉头皱的死紧，光眼神就能咬下泰伦安一块肉来。
　　可耻，太可耻了！
　　自从在未来星将们的第一次实战培训时干涉后，打着“受伤未愈庆祝新年”的旗号，泰伦安几乎不在十三议会内部露面了。
　　直接导致的结果是，每日去上课的花战时不时能遇到不认识或者没记住的议会成员对她进行血与泪的控诉——伴侣是一体的，控诉她就等于控诉执政官嘛！
　　“我头疼……”泰伦安迅速快掉4d视频，额头抵在被子里发出虚弱的声音。
　　纸张飞散在房间各处，其中一张落在床上，泰伦安听见轻微的声音，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张，翻来覆去地看上面一笔一划的认真字体，很稀奇的样子。
　　现代社会早就淘汰了纸质办公，这东西他只在博物馆里看见过，不是造价高，而是没人用。花战却费了好大功夫，弄了厚厚的一叠放在防潮柜里，时不时拿出来写字，顺便说一句，钢笔也是从博物馆拿的。
　　尽管能熟练操作触屏程序，可要认真记下什么还是必须有纸笔的帮助，欧希曼的文字和联盟通用语都学会了很多，在签署文件时遇见不合理的请求，花战也能熟练地写下“浪费战力愚蠢不堪”和“你的第一眼瞎了吗”这样的话。
　　除非战时，高度受限制的执政官权力，只能用在解决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这个种族的权力体系足够完美，泰伦安唯一不受限的就是……
　　“赶紧给我爬起来！干活！”
　　花战恶狠狠地踢开透明的感应门，往办公区走去。
　　好，现在唯一不受限的事情也不见了。
　　泰伦安看她的表情，知道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抬起左手从手腕处拆着绷带，懒洋洋地抓着外套下了床，一张张把纸捡起来。
　　深海水母的墨汁加乌草的茎液混合成蓝色墨水，写出来的字可以几十年都不变色。泰伦安在从医院回家的那天见过一次，花战坐在宽大冰冷的石质办公桌前，伏在桌面写着什么。
　　在思考的时候，花战会停下来修长的十指交叉，钢笔就架在指头上，眉头轻轻蹙着，显得很好看。
　　所以他决定多看几天。
　　花战还不知道让自己连续睡了几天沙发的原因就是这个，在补习功课的间隙一抬头，就看见木乃伊执政官居然自己拆了包装从房间里出来了！
　　虽然头发没什么光泽，可皮肤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小麦色，没有伤痕或淤青。
　　军校的课程和执政官的任务让她几乎忙得没时间休息，不过布置房间的时候泰伦安充分考虑到了日后他睡沙发的几率是百分之百，所以办公区旁边的客厅放了一张无比舒适的沙发，现在却方便了花战。
　　占据了很多天大床的泰伦安打着呵欠，把花战丢下的那叠纸张码得整整齐齐，轻轻放在桌边，笑着看她对着一张战舰结构图愁眉苦脸。
　　……又找不到弹射开关在哪里了吗？
　　真是幸福的时刻！找不到开关最幸福了！
　　“叮——”
　　泰伦安想为美好的氛围说点什么，紧急电话就蛮不讲理地横插一脚，伴随着整个房间的应急灯快速闪烁。
　　“议会的电话，这几天需要你出席的会议我都推迟了，他们应该等不了。”花战的意思是偷懒的最后期限已经到来，头也不抬，指尖划过屏幕换下一张图，看来是找到了弹射开关。
　　泰伦安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嘀咕着：“十三议会的大部分议题，都可以用同意或滚来回答。”
　　花战歪了歪头。
　　相比地球，欧希曼人是群居性相当强的生物，他们的居住地只集中在一块大陆上，剩下的地方环境恶劣，实在不宜居住，除了每年享受高额补贴的派遣科研人员外，不会有更多的智慧生物了。
　　可即使这样，在花战印象里，欧希曼人数也不是很多。
　　“搞定。”结束通话，泰伦安冲她比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我的伤终于好了，这段时间议会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了。”
　　“是没有工作你才痊愈吧。”花战一针见血。
　　泰伦安被一下说中，眨了眨眼睛，坐在办公桌前的地上，盘腿看她忙活；“驻扎在其他星球上的族人也要回来了，处理完他们的入境手续和工作交接，我们就开始庆祝节日。”
　　“嗯。”花战淡淡地应声，虽然表面上看很专心，但心思却去了别的地方。
　　她从来都不主动问泰伦安的事情，可对方还是会一一汇报，不仅如此，连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也详细说明。
　　从前……从前的人只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却从不阐述理由。
　　恐惧，来源于未知。花战对于现代社会不了解的地方越多，就越抗拒，还要逼自己接受。不像现在，对军派的工作，她恐怕比泰伦安还熟悉的多。
　　“地球也有节日吧？你们是怎么庆祝的？”泰伦安换了话题，拿出便携电脑开始搜索地球的风俗，“很多呢，新年的日期也不一样，你庆祝的是那种？算了……还是每个日期都过一次新年好了。”
　　构造图已经翻到最后一张，花战连续点了几下屏幕都没反应，于是抬起头休息，缓解脖子的酸痛，“宇宙化时间不长的星球，内部习惯差距很大，地球有很多国家，分布也很广泛，所以不一样。”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庆祝新年呢？”泰伦安根本不关心花战对地球风俗的讲解，他关心的，只是某个人类而已，“给我讲讲你的事吧。”
　　“二十一岁大学毕业，二十二岁加入太空军，同年认识纪节……三十岁为了升职接受冬眠计划的实验，沉睡至今。一千零三十一岁，认识你。”
　　干巴巴的回答，除了最后的“认识你”以外，没有任何甜蜜动人的地方。
　　当然，从客观角度看，这句话也不是很甜蜜。
　　泰伦安不甘心地追问：“有什么值得细说的事情吗？认识我之前的？”
　　“你确定要听？”被问题勾起了一丝模糊回忆，花战反问。倒真有值得纪念的事啊……

　　☆、第四十七章 进化者们

　　人生的第二十五个除夕，是在医院度过的。
　　那一年已经隐约有了末世的气氛，在农历新年前不久爆发了严重流感，整个城市半数以上的人高烧不退，医院人满为患，环保的咳嗽声代替了污染的鞭炮声，依旧热闹。
　　花战很荣幸，没有成为流感大军的一员，倒是她的上司纪杰病的很严重。
　　“这里病毒太多，你最好去打一针疫苗，现有流感疫苗完全失效，但总比没有强。”纪杰穿着一身摘掉肩章的军服，没戴帽子，眉心的皱纹也没那么忧虑，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年轻了很多，无力地靠着病房外走廊的墙壁，坐在长椅的一角。
　　他的眼睛顺着手背上的输液器管子往上看，久久凝视着挂在架子上的玻璃瓶，但很明显，没在和瓶子说话。
　　“是。”
　　身旁有人答应，声线冰冷毫无感情，清冽地渗人心里，接着以脚跟为轴心利索地向后转身，连发梢也不晃动一下。
　　整个人像被冻住了。
　　纪杰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又开口：“花战，这不是命令，如果你不想，可以不去。”
　　“是。”
　　又一个利落的转身，花战黑得纯粹的眼眸压低，态度是绝对的恭敬，卫兵一样站在他身边。
　　沉默寡言服从命令，虽然不会有眼力地讨好领导也不会主动卖弄本领，但分配给她的每一项任务都做得非常完美，纪杰的这位下属看起来无可挑剔。可只有他知道，花战是个懒人。
　　懒得多说话，懒得交际，如果不是大脑一刻也没停止过发送生物点波，纪杰真的以为她也懒得思考。
　　“唉，基地里的医生们都病倒了，还真是难对付的……普通流感。”纪杰环视整个走廊，像他一样因为病房爆满而只能坐在长椅上输液的人不是少数，个个咳得眼圈通红，“你的身体素质真好，半个基地的人都病倒了还是没事。”
　　“目前没有死亡病例。”花战一板一眼地回答，面前是一根细细的透明输液管，无色液体缓缓在里面流下去，“该换药了，我去叫护士。”
　　她没看到，也不在乎纪杰意味深长的眼神。
　　“……然后呢？”
　　泰伦安像所有正常听故事的人一样追问，他姿态随意地坐在异星草本植物编织的进口地毯上，这种植物的触感比毛皮还要光滑柔软，气味可以驱散蚊虫又好清洗，是和地球食物一样最近在欧希曼流行的东西。
　　花战一摊手，“然后没有了。”
　　“你是说，一千年前的某段时间，地球爆发了大型流感只有你在内的少数人没有生病，于是医生从你们的基因里找到了抗体，制作出真正有效的疫苗？”总结能力优秀的泰伦安从收纳箱里找出自己的零散玩具，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拼凑。
　　手中的东西渐渐成型，花战看出来那是一支欧希曼战士常用的b40□□，以这样的速度组装枪械是她做不到的，所以看泰伦安的动作很专心，只是点了点头。
　　泰伦安把子弹一颗颗压进弹夹里，组装完成后像递玫瑰花一样递过去，“亲爱的，送给你。”
　　真是诡异的浪漫。
　　花战心领神会地起身，接过来熟练地上膛，对面的西宫连落地窗框镶嵌着宝石，显得奢侈到极致，她闭起一只眼睛，扣下扳机，子弹离膛的轻微爆裂声在空气中响起来，后坐力可以忽略不计，只是手微微抖了一下，现代科技的产物果然非同凡响。
　　然后西宫传来惊惶而愤怒的声音，波文财务长的吼声可以突破天际：“哪个混蛋干的？打碎我价值十二万联盟币的眼镜了！泰伦安？你给我滚出来！”
　　“哈哈哈！”笑倒在地毯上的泰伦安蹭干净眼角的泪水，对伴侣十二万个夸赞。
　　“不对，子弹上花战的味道比较重。”波文从对面探出头来，举着碎掉的镜框冲东宫嚷嚷，“你这是助纣为虐！”
　　和地球人做生意久了，他的汉语水平相当高。
　　这一幕在欧希曼人眼里足以看清楚，但对于花战来说那只是个五官模糊的脑袋，她再用力睁眼睛也分辨不出波文手里拿着什么，耸了耸肩。
　　外星人异常发达的嗅觉让花战很头疼，这意味着她就算一天不洗澡也会被闻出来，稍微运动出汗，气息岂止迎风飘了二里地，用泰伦安的话来说就是“绝对黑暗里的一颗超强闪光弹亮瞎了双眼”。
　　被光环笼罩的花战为了世界和平和其他人的双眼，决定好好回屋里待着了。
　　武器被随意扔在地毯上，花战隐约记得，她刚来这里时摆设也差不多，泰伦安并不是一个很喜欢收拾房间的人。
　　“用波文来消磨时间，你觉得怎么样？”泰伦安一反常态，把花战随手丢下的b40收起来，还把闪着黄铜润泽光芒的小口径子弹也放好，担心她不小心碰到。
　　花战默默地看完他的动作，“很无聊。”
　　“那就说点有意思的，新年之后要负责这一代第一眼的择偶事宜，会很忙很忙。”泰伦安叹了口气，又想到什么新话题，饶有兴致地开口，“第一条爬上陆地的鱼，第一只直立行走的猴子……地球的演化论是这样说的吧？突变式的进化，总是有领头者，那些领头者们，和其他的鱼其他的猴子，有什么区别呢？”
　　泰伦安有一把声音清澈的嗓子，和欧希曼普遍的粗犷不一样，即使平常的一句话听起来也像笑着说的。
　　片刻失神之后，花战吐了口气：“我怎么知道。”
　　她伸直手臂，轻轻把制服的袖子卷上去，看着右臂的臂弯处，那里只有几根淡青色的血管，曾经被刺破的痕迹早就愈合了。
　　当年爆发的流感，让全球七成以上的人都中招，可仔细筛选后，对病毒有免疫不止她一个，正是第一批志愿者和医生共同的努力把危机消灭在摇篮里。
　　“说不定，你也是一只爬上陆地的鱼哦。”心跳无异常，信息素分泌平稳，泰伦安小心的观察花战的表情，于是放心的说下去，“不死心的某些军派想要把你的信息素制造成大幅度提高我族战士身体素质的药剂，他们拿了你的一束头发，似乎找到了结果。”
　　花战隐约记得，很久之前泰伦安说过这个问题，她当时没往心里去，没想到泰伦安始终没忘，“似乎？我这些天帮你处理议会的文件，没见过关于我的研究报告啊？”
　　作为在冬眠舱里躺到发霉的古人类，听说她在醒来之前每天都被人参观，旧的冬眠中心还差点成了博物馆。
　　“消息还待进一步确认。”泰伦安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况且……他们是背着我进行研究的。”
　　他没有说消息的来源，但花战相信，泰伦安对军派的掌控绝对比自己想的严密很多。
　　“明白了。”
　　花战轻轻说出三个字。
　　欧希曼对待地球的拉拢态度，波文和人类紧密联系的生意往来，还有日益下降的星级地位……一切看起来只是早间新闻里空泛谈话的证据，都能告诉她答案。
　　这个星球的确很强，可不是最强的，联盟护卫队里欧希曼也不是唯一参加的军队。和地球为了谋取更高的星级地位一样，他们拼命向上的做法没什么错，只是为了生存。
　　——某些人需要她，来提高军队的整体实力。
　　“从蕨类到草本植物的蜕变，是基因突变的功劳。从猴子到智慧生物，也是进化。进化只有一次吗？我在想，是否在千年前的地球，人类社会中也在悄然进行第二次进化，而你就是进化者之一呢？”泰伦安自言自语。
　　比如说只有他知道的，某些时候花战的力气会特别大，还有所有人都知道却只觉得是奇迹的，她在冬眠舱里比普通人多躺了二百年，却没有停止呼吸。
　　如果按照生物演化的原定路程，人类是否也会出现不输于欧希曼的战士？
　　没有答案了。
　　花战把手搭上他的肩头，“在那之后……一切都变了。”
　　没有末日，没有毁灭，地球是天堂。
　　人类的基因选择了另外一条和平的进化方向。
　　那些曾经为了应对战争而爬上陆地的鱼们，都死了，只剩下花战不知疲倦地探究着宇宙深处。
　　“进化……没有错。”花战在身后坐着，泰伦安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很安心，慢慢握住自己肩膀上她的指尖，速度足够慢，她可以躲开。
　　花战却没躲。
　　于是泰伦安更加安心：“即使那个时间我出现在地球，面对进化者们，也还是会选择你一个。”
　　“这没有依据。”
　　“没有就没有吧。我不是科学家，不需要做什么事都有根据。”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欧希曼长达24小时的白天也结束了，欧女士温柔地在天边露出脸庞，“我只追寻自己的想法。”
　　泰伦安继续说下去：“军派里暗自对你的基因研究的人，我会消灭掉，绝不让药剂研究出来。你的基因，你的气息，怎么样都好，不管是进化者还是落后的古人类，都不重要。我不想探究人类的基因发生怎样变化后才会对我产生作用，只知道，在五年的沉寂以后，你的味道让我觉得自己又活了。”
　　又活了啊。
　　花战很想告诉他，她在做完器官□□手术后也是这么想的。
　　“欧希曼不相信轮回，可如果千年前的我出现在地球上就好了。”泰伦安叹息。
　　起初花战是有点感动的，直到半个小时后看见了古代欧希曼人的长相……
　　半直立行走的两脚生物，皮肤无间隙覆盖着银亮的鳞片，只露出一双狰狞瞳孔，细长分叉的舌头灵活地从獠牙间穿梭，舔着爪子上的血迹，完全是比虫族更像怪物的怪物。
　　欧希曼星天灾频繁，所以进化次数更多，曾经的他们为了适应环境，就长这幅样子。直到大概四百年前，才发展成现在的形态。
　　“幸亏你那时候没来地球，不然飞船一降落……不对，是刚接近空间站的时候就被消灭了！”

　　☆、第四十八章 可怕的宇宙级八卦

　　那天泰伦安的话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把什么都说尽了。
　　而花战也明白，军派内部不是铁板一块，原因却不像表面上那样是老一代和新一代的矛盾，打一架都解决不了。波文领导的商派，属下和他意见不合也不会故意破坏他的生意，毕竟个人恩怨很重要可赚钱更重要，不做买卖吃什么？
　　军派就不一定了，反正大家都不用考虑别的，可劲儿折腾吧。
　　“你知道是哪些人干的吗？”在夜晚精神奕奕的活动，花战已经习惯了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估计她睡醒了欧希曼的一天还没结束，所以找点事做，既然被人研究的那么透彻，花战总要回报这份好意。
　　泰伦安想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迟疑道：“具体名单我没有，但大概掌握了70%的参与人名字。不过你放心，没有其他古人类的基因样本，他们研究不出什么的。”
　　这就好像找出一个苹果和其他苹果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科学家手里只有一个苹果，怎么比较？
　　“地球方对于古人类的信息看管很严格，你应该相信你的母星。”
　　花战点点头，看了眼窗外的两个月亮，希曼正在围绕着欧女士公转，“研究而已，如果他们需要，就大大方方地上门来说，我还可以提供血液。”
　　前几天听泰伦安笑得几乎从房间一路滚到西宫的叙述过程，是说那些科学家们从外星进口了大批会变色的拟态隐身衣和信息素抑制器，天天蹲在东宫门口，从她走过的地方寻找脱落的发丝或者皮屑，还因为伪装的太好而差点被两宫巡逻队给踩死。
　　一想到那群人趴在地上一寸寸地翻花战走过的草皮，比清道夫还敬业，泰伦安就心情大好，因为东宫可以把今年年末的清洁费省下来了。家里的保护很完美，可惜后来他们在欧女士战舰的扫地机器人里收集到了花战的头发。
　　“不行！扎针很疼的！”因为受伤而输液的泰伦安断然拒绝，“当针头刺入耳根的一瞬间你就知道什么叫地狱了！”
　　其实花战也很想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有什么问题，不过世上大部分问题都没有答案。如果用模糊的比喻，就好比某些人类很容易让周围的同族产生亲切感，直接抓去研究也没法得到什么结论，只不过欧希曼的“亲切感”和战斗力直接挂钩。
　　“今晚天气挺好的。”花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事做，屋子有机器人打扫，议会的文件也都签完了，教官因为损坏了反物质战舰被责令打工还债，估计这会儿正在天琴座送快递所以这几天停课。她又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找了个干巴巴的话题。
　　泰伦安附和：“平和的季节要来了。”
　　的确，从前几乎每晚都能看见陨石划过天边的弧线，要是一颗流星换一个愿望，花战有多少愿望都不够用的，这几天只有宁静到极致的深蓝穹顶，像泰伦安的眼睛。
　　帮他处理议会文件的时候，最多的内容就是“某日火山爆发烧坏了某家的房顶请求修理”，最近却少了很多，整个星球似乎睡着了，再也不见醒来时的坏脾气。
　　新闻里也在播报这一点，欧希曼的商派也想效仿地球发展旅游业，他们没有温和舒适的环境，所以除了重口味探险爱好者以外几乎没人来。
　　欧希曼男女体型外貌差别不太明显，花战站在沙发后面看完了节目，才发现这个主持人是个女的，换了个频道，一只粉红色章鱼又在激动地挥舞触手。
　　“种族的危机？道德的沦丧！对联盟规则的挑战和先祖的轻蔑！这场星际婚礼的背后，究竟是新崛起星球为利益选择牺牲的柔弱公主，还是老牌军事星球执政官命中注定的红萼花？她的一生经过怎样的离奇遭遇？还没有象征成年的联盟护照，就背井离乡再也无法回到母星，她的心情究竟如何呢？”
　　真是越来越不能理解现在的娱乐节目了，花战冷眼看着那只章鱼主持人手舞足蹈，心里很同情这期《娱乐最八卦》的登刊人物，不知道谁这么倒霉，被星际著名的没节操栏目盯上了。
　　在章鱼主持人说明完毕后，粉红的皮肤已经激动得通红，接着大屏幕上放出一张某人在街上行走的照片，色调阴暗里面的人也看不清脸，显然是偷拍的，但发色介于黑红之间让人很是熟悉……
　　“花战！曾经地球太空军最年轻的上将！史上最悲惨的新娘！”章鱼人好像真的为她难过一样，边说边哽咽，“才一千零三十二岁，她还是个孩子啊！”
　　接下来，主持人伴随着现场群众大呼小叫的惊讶抽气声，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个“花战在地球时与诺比星首领布尔情投意合，无奈泰伦安横插一脚许以地球合作利益骗走了她”的故事，泰伦安被描述成邪恶的超级魔王，而花战是一朵楚楚可怜的红萼花。
　　人设完全相反了！
　　节目中场，获得了一手情报的章鱼主持人还奉送了一条特别八卦，即虫族的新女王对地球人也青眼有加表示好感。
　　说到末尾话锋一转，开始质疑花战是否真的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柔弱无害。
　　“上将到底是表里如一的真诚，还是能巧妙掩饰真实心意的投机者？”章鱼人以一句令人深思的问题结束，大屏幕上一张面无表情花战的脸配合地变成了阴险的笑容，他也阴险狂笑着舞动触手转身下台。
　　暗暗捏紧拳头的花战：“……我想杀了他。”
　　试图表现的泰伦安：“我帮你！”
　　现代社会娱乐新闻的尺度比地球当年大多了，起码主持人不会一脸“咬我咬我你有本事来咬我啊”的嚣张表情光明正大地讲领导人的八卦。
　　“他们哪里找来的我的照片？”愤怒之余，花战很好奇这个，毕竟有几张类似自拍的照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照的。
　　“陆生水母人，就是刚刚节目主持人的种族，他们有可以变形的柔软身体，能够模拟大部分生物的长相，非常逼真，只要不接触就不会发现，依靠变形成为间谍难度很大，所以选择了娱乐节目作为发展方向，只要能提供一张照片，就可以完美变形，模拟明星或者政客的样子恶搞。”泰伦安俨然是个宇宙生物百科的行家，“不过他们能够承受的压力很小，欧希曼的引力会让陆生水母内脏破裂，所以他们很少敢来这里。”
　　完全是为了当狗仔队而生的种族啊……
　　所谓八卦是伴随名气而来的，花战倒不至于真的怒气冲冲打上门去勒令水母人向她道歉，但心情也不会太好，尤其是被全息投影的电视画面栩栩如生地展示给联盟所有观众看以后——《娱乐最八卦》连续多年蝉联收视冠军了。
　　不过更让花战绝望的是，除去主持人夸张的形容词，对于她个人履历的叙述，竟然没有半点扭曲编造的地方，背井离乡是事实，关于虫族女王兰花的叙述也基本还原了真相……
　　想不到在地球默默无闻半辈子，一离开就立刻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花战仰天流下不存在的泪水。
　　“亲爱的你不要往心里去，想当初第一眼受伤，上一个主持人还说我要么是触碰了禁忌的果实决定给欧希曼低到谷里的生育率再拖后腿，要么是自恋狂魔再也看不上别的生物，还鼓励我勇敢出柜面对美好明天呢。”泰伦安极力安慰她，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冒着泡泡的薄荷汽水。
　　花战凶猛地灌了一大口，“上一个主持人？”
　　“嗯。在录完节目的当天，他就离、奇、失、踪了……嘿嘿嘿。”泰伦安一脸羞涩，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地方，公然披露自己的暴力过往。
　　虽然表面上安慰她说别往心里去，但实际上已经打定主意重现过往了吧……
　　本质上非常善良的花战，突然有点同情触手主持人了。
　　联盟面向所有星球播送的电视节目有上万个，按个换一遍也要几个小时，花战拿着遥控器按了几下就没兴趣，停在一个看上去很正式的新闻节目上。
　　有个人端坐着侃侃而谈：“……虫族人有着短暂但充实的一生，上一届女王匆匆离世让所有欧希曼战士都很遗憾，与女王并肩作战的几次机会也让我怀念万分。我对新女王上任表示衷心的祝福，此次虫族之王的换届也适逢联盟护卫队的权责交替，我一定会配合女王的工作……”
　　声音清朗，笑容文雅。
　　花战以为自己眼花了，往前走几步打算离近看看。可惜新科技制造的电视，是几个装在天花板上的小型投影仪构成的图像，从哪个角度看都不会失真，还有护眼功能，花战向前走的每一步图像都会缩小一分，避免刺激眼睛降低视力。
　　泰伦安低声笑起来，拍拍沙发示意她坐下，然后用遥控器放大画面，顿时屏幕里那个人清晰起来。
　　那个人的每一分细节都看得无比清楚，包括肩膀上总将的肩章，领口从来不系上的扣子，还有蓝到比宇宙还深邃的眼睛。
　　花战看看屏幕里接受采访的欧希曼执政官，又扭头看看抱膝歪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泰伦安，直到节目结束才吐出一句话：“这、这差别也太大了……”
　　在地球的时候看过泰伦安的节目，后来又见到了真人，但也没现在这么大的差别啊！尽管花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接受的采访，但可以确信，直到现在泰伦安还很讨厌兰花女王——昨天晚上还听见他嘟嘟囔囔批判人家呢！
　　但刚才节目里“亲切表达问候诚挚诉说心意”地向全联盟表明欧希曼和虫族的合作关系，和对地球的差不多。
　　“我最讨厌虫族人了。”接受到花战探究的目光，泰伦安又哼哼唧唧地说了一句，又补充，“对于虫族的言论是政治需要，但和地球的合作我们绝对发自内心。”
　　“嗯。”花战眼角的余光，落在他双眼之间的区域。那里有个她看不见，但的确存在的器官，不断释放着名为爱情的信息素。

　　☆、第四十九章 剁手达人

　　严格来讲，欧希曼不是贸易特别发达的星球。
　　尽管身为公务员的军派和商派占全民人口的60%，但刨去其中的战士，剩下的人也只不足5%，国家命脉产业都被商派操控着，眼界极高的财务长波文对本族的小生意看不上眼，所以一直没有插手。
　　按说这样，欧希曼的经济会更繁荣才对，可普通人宁可去临近的人造卫星城打工，也不想在母星做生意。
　　原因没别的，老家太危险了。
　　尽管有“天穹”和后来的天穹二号保护，来自太空的危机可以解除，但母星的火山地震泥石流还是无法避免。今天在这里建个综合商场，说不定明天就塌了，如果要选安全的地方，又要压缩为数不多的居民区。
　　所以这里的网上购物和物流业很发达，送快递比开店稳定。
　　“……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会买这么一堆东西回来！”
　　花战气得重重拍了下桌子，怒视地毯上在小山一样的杂物里滚来滚去的泰伦安。
　　从今天上午开始，家里的电话就在不间断地响着，而某位正式进入休假的执政官守在旁边，基本上电话刚响一声就会被他接起来，然后是愉快的交谈：“对，我在家，你直接送过来就好……”
　　非常熟悉的对话，花战只听到只言片语就冒出了不祥的预感，等到有人敲门的时候，心里的警钟跟着敲门的节奏一起发出动静。
　　……这家伙，真的在网购啊！
　　而且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那种买法！
　　半天签收了几百个包裹，虽然现在收快递要指纹录入，但左手拇指连续在采集器上按了几百下仍然不觉得酸痛也算是本领。
　　网购狂人的耳朵无辜地抖了一下，泰伦安随手抓起一盒地球进口的糖果，撕开包装闻了闻，又递过来示意花战拿一个，慢条斯理地说：“用刚发的工资促进星球经济增长，网购业更加发达，我是一个称职的执政官。”
　　花战一摆手表示不要，想了半天觉得他说的如此有理竟然让人无言以对，等到泰伦安把那一盒糖果吃光了，才开口：“你要是想以后整整一年都拿不出一分钱，现在就没有节制地花吧。”
　　刚来的时候泰伦安连坐悬浮公交的钱都没有，还是她买的票。
　　意识到必须细水长流这个问题，泰伦安很严肃地思考一会儿，“不是还有你吗，再说食物和其他东西都可以找波文报销。”然后继续从小山堆里翻腾新买的东西。
　　理直气壮到了这种地步，花战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似乎军派很喜欢买买买，不管工资多少都要以最快速度花出去，虽然一年的工资也比不上花战的退休金。
　　“叮咚——”
　　东宫外围的安保系统又一次启动，申请进入的消息被转接到这里，泰伦安的脑袋埋在新买的羽毛垫子里，动了动抬起头，接着立刻跳起来：“最后一个快递！”
　　然后欢呼雀跃兴高采烈地奔出去。
　　其他星球的最高统治者是什么情况，花战不清楚，但地球上哪国领导人不是处在严密保护中的？哪像欧希曼管理这么松散，连收个快递都要执政股啊亲自跑出去迎接？
　　不过她在十分钟之前问过这个问题，对此泰伦安的解答是：“一个连暗杀者都解决不了的欧希曼人，尤其是执政官，还是趁早退休吧。”
　　这一个快递的签收时间比之前长了很多，出了什么情况？
　　花战在屋里等了一会，把头伸出窗外看看，却没见到泰伦安，正打算出门寻找的时候，又想起这个房间的系统可以连接到周边的监控，就打开办公区桌子上的液晶屏获得权限，果然在其中一个监控区找到了泰伦安慢吞吞往回走的身影。
　　他好像抱着什么东西，外观和花战小时候见过的公园里老人家拎的鸟笼子差不多，圆柱形的。难道最近泰伦安开始走复古路线了？
　　“叮铃叮铃……执政官在吗？”
　　军派请求通话的消息突然插进，屏幕上出现鲜红的感叹号。花战动作熟练自然地接通，“泰伦安出门收快递了，这里是花战代接，有什么事吗？嗯，我会转达的……”
　　又等了大约十分钟，门口处才传来响动，合金门向两侧收缩，泰伦安抱着鸟笼子走进来，眼圈通红，不知道是不是又被风沙吹的。
　　“你买了什么？”花战很好奇地盯着他怀里一直扑腾的黑色笼子，里面似乎关了什么凶猛的东西，但个头不大，毕竟整个笼子也能让泰伦安双手抱在怀里。
　　“好东西。”泰伦安神神秘秘地笑，站在门口却不进来，直到透明的玻璃罩从天花板落下来把他罩在里面，清洁气体充斥其中，出门一趟后肩上头发落的灰尘统统被清洁干净，他才放心地往里走。
　　也正是因为这样，怀里的笼子挣扎得更激烈了，似乎很惧怕强风，但不像一般活物那样因为惧怕而发出叫声。
　　于是花战更加好奇，第一次有了执政官夫人的自觉——迎接伴侣回家，从前她都是爱答不理地看着泰伦安像犬科动物那样在屋里转来转去。
　　“小心。”泰伦安把宽松的袖子挽到胳膊肘，甩了甩手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却不让花战离得太近，直到看见她还是一身漆黑笔挺的耐穿制服，才允许她多往前走了三步，“这家伙攻击力很强，分泌的唾液连我的皮肤都可以腐蚀。”
　　说着在黑色笼子的底座按了一下，连支架都看不出来的笼子的底座按了一下，连支架都看不出来的囚笼缓缓褪去颜色，变得透明。
　　笼子里，有只眼睛漆黑溜圆的生物在警惕地注视这个世界，它大概有一只成年的猫那么大，外形更像长着蝙蝠翅膀的鳄鱼，皮肤光溜溜，背部棕黑，肚皮是白的，一对爪子捧在胸口，见光以后就不再挣扎了。
　　“棕皮翼龙长得很快，等到节日那天就能长到我这么高了。”泰伦安伸出两根指头敲了敲透明的罩子，“多可爱，幸亏我买的够早，不然快递公司就不接受活物托运了。”
　　花战多看了它一眼。估计是为了防止腐蚀性唾液飞溅，小翼龙的嘴巴上用柔软的粉红色丝带扎了个蝴蝶结，不能张开。
　　小翼龙很受伤，漆黑的眼珠充盈泪水。
　　这种委屈兮兮充满期待又不敢说出来的表情很熟悉，花战忍不住想摸摸它，哪怕隔着玻璃笼子也好。谁知道刚一伸出手，就被泰伦安在半空中截断，后者还用理直气壮的口吻控诉她：“你觉得我和棕皮翼龙长的很像，但你并没有因此想摸摸我，这是不公平的，我要向十三议会起诉。”
　　“……”花战甩开手走了。
　　小翼龙似乎看懂了这一幕，在笼子里上蹿下跳鼓掌庆祝，扇动有力的翅膀来回扑腾，嘴巴上的蝴蝶结晃来晃去。泰伦安动作凶猛地关掉透光模式，笼子又恢复了漆黑。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想的事情？”笼子又在颤动，花战看见泰伦安笑着指了指他的双眼之间就明白了，于是换了个话题，“你买这个干什么？”
　　高危险的非智慧生物，联盟不是不允许买卖，起码欧希曼就不反对这种生意的进出口，再危险也没有母星好勇斗狠的军派危险，但泰伦安花了三个月薪水买一只翼龙做什么？
　　棕皮翼龙最多长到三米，而且不是负重型的生物，欧希曼平均身高就有两米了，显然也不能拿它当坐骑。
　　“嘿嘿，新年晚会快到了，我要带着它一起出场。”泰伦安眼睛亮闪闪的，“今年的我，依然是不可战胜的！”
　　娱乐性质的比试，是欧希曼新年的传统，军派内部最后的胜利者一向从十三议会的成员中诞生，泰伦安已经蝉联过三届冠军——但他的导师科恩虽然没有当选过执政官，却蝉联了足足十年！
　　“科恩养了一只熔岩火烈鸟准备对付我呢，千万不要输！近几年法律禁止在晚会上使用高污染武器，所以我只能养宠物了。听说地球迎接新年的时候习惯引爆火药来庆祝？噢，对我们来说太难，欧希曼的空气污染很严重，不适合那种庆祝方式。”还是那么斗志昂扬，泰伦安拨通专线联系饲养人员来接棕皮翼龙，“我查过资料，它的口水是有机物的克星，五毫升就能腐蚀掉人类的一半身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它养在房间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东宫后面有专门的寄养地点……嗯，就像地球的宠物店一样，小翼龙就养在那里。”
　　宠物店？
　　地球哪家宠物店会养这么危险的东西啊！
　　左边一排唾液能腐蚀一切有机物的棕皮翼龙，右边一排体表温度高达三百摄氏度的熔岩火烈鸟，长着尖耳朵的欧希曼饲养员身穿防护服从中间走过，一路抛洒饲料……这样诡异的场景让花战想想就觉得汗毛直立。
　　完全不能明白外星人对于“宠物”的定义啊……
　　泰伦安却很高兴，已经抱着小翼龙的笼子守在门口，等饲养员来接走。
　　花战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决定越早说出来越好：“刚刚……就是你出去签收快递的时候，我接到消息。科恩总将的伴侣去世了，他恐怕不能出席晚会。”

　　☆、第五十章 庆典

　　“应该会出席的。”泰伦安没有回头，因此花战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那个背影有些无奈。
　　他停顿许久才继续说：“还不到悲伤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悲伤呢？
　　可惜花战没等到解释，泰伦安就出了门，最近是欧希曼难得的好天气，就是沙尘暴有些严重，她不太适合在室外活动。
　　也许真的不到时候，泰伦安回来的时候没有抱着那个笼子了，脸上的表情也毫不失落，挂着司空见惯的微笑，缠着花战不停说话。
　　“节日之后我还要上课！”花战头上戴着全息头盔，眼前画面是浩然星海和自己驾驶的战舰，还没退出模拟作战游戏，却凶巴巴地吼了泰伦安一句，意思是爱干嘛干嘛，就是别烦我。
　　“嗷……”泰伦安歪倒在沙发上。
　　花战摘下头盔，使劲眨了眨眼睛思维才从之前的界面恢复过来，仿真程度太高了也不全是好处。
　　“头疼吗？”泰伦安跳起来神情关切，“军派的这款新游戏还有半年才对外出售，你不用这么拼命地测试，随便体验一下找出bug就行了。”
　　“没事。”花战摇头，把游戏头盔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
　　她也不是多拼命，就是闲得慌。自从到了欧希曼，生活比冬眠前还要规律。外面天气恶劣，一切活动都是在室内进行的，而且泰伦安的办公室和家一体化，除了不得不出席的全体会议需要走二十分钟去会议室，剩下的时间完全不用出门。
　　再说欧希曼没什么风景名胜，有的话也早被毁灭了，花战缺乏出门的必要理由，跟他一起熬成了一堆宅男宅女。
　　“那等一会要出门吗？”
　　泰伦安的问题让花战很意外，从前他都是不太乐意让人类出现在危险室外的，即使去军校上星将训练课程，也会提醒她尽量避免留在外面。
　　“出去干什么？”花战扭头望着窗外昏黄的天空，沙尘暴还在肆虐。
　　“今天晚上会比较热闹。”泰伦安拍拍肩膀上确认清洁气体把他弄干净了，才光脚踩在地毯上，“你很少出门所以不知道，现在街上的人多了不少，大家都在等成熟季到来。”
　　很久之前花战出过一次门，那是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整条街上空空荡荡完全还原了鬼故事的场景，高度宇宙化的星球就是这样，大家打个出租就能去隔壁的行星和人造城，那里不仅安全还有好吃的，身为公务员的军派和商派简直不能更惨！波文好歹还能借着商务会谈的名义带手下去外星避避风头——反正没有哪个种族的使者愿意来欧希曼。泰伦安就惨了，除了能坐太空电梯去吃个午饭，什么也干不了。
　　所以像个留守儿童一样可怜的泰伦安，对于每年一次母星人潮涌动的成熟季都分外期待，不仅是他，所有军派也如此。
　　如果把花战气跑了，意味着最后能陪伴他的人也离开，茫茫余生只能独自在冰冷的东宫度过，除非卸任否则哪儿也去不成。
　　“各种短期商铺统统开张，再加上红萼花的开放，整个星球都活过来了！”泰伦安调出历年的成熟季庆典给花战看，刚找到伴侣欣喜若狂的新一代和早就找到伴侣依然*的老一代，纷纷在欧女士的光辉下恬不知耻的秀恩爱。
　　生存不易，如果没有一个人陪着，那才是最无趣的事。欧希曼成了整个联盟的模范标兵，获得“全宇宙最稳定夫妻关系”的称号。
　　花战看完了几张照片，忍不住也期待起来。
　　数以万计的红萼花顷刻间盛开，还有一轮圆月下俊朗的年轻人，短发被风吹拂起，却遮不住比月光还亮的眼睛。
　　泰伦安就是怀着这种羞涩期待的深情站在人群里等了五年都娶不上媳妇的。
　　异族之间的时差是个严峻的问题，泰伦安说的“等一会”和“晚上”，折换成地球的时间，对花战来说却是第二天了。
　　以她的时间观念来说，现在是早上八点左右，可外面却是晚上，两个月亮一大一小静静挂在漆黑无边的天幕上，月光比水还要清朗，即使不用人工照明，地面上的能见度也不比白天差，况且欧希曼人的眼睛都可以调整成夜视模式，在绝对漆黑的环境还能转变为红外视物，能看清所有热源。
　　花战却没有这样的能力，她的视力从前也算优秀，但医疗高度发达的3014年地球，几乎没有不可治愈的疾病，近视这样的小病，换对眼球就好了。
　　所以月光下她看什么都笼着一层清浅的光，迷迷蒙蒙不真切，却比白天更美。平和季节的来临，也让本土的生物温和也许多，起码那只一口能咬掉花战半个脑袋的食肉植物懒洋洋地卧在路边，不再一见活物就嗷嗷叫着进入捕食状态了。
　　头发上笼罩了一层银光，高大英挺的青年手里握着一枝结着花苞的植物，茎叶通红花瓣洁白，是朵没开放的红萼花。
　　“你刚刚去哪里了？”人潮不断往前挤去，被花战评价为鬼街的欧希曼中央大道已经人满为患，路旁盖起了防辐射抗震小店，卖各种进口食品和产物——为什么不卖本土产的？因为本土食物太难吃。
　　见到花战询问，泰伦安把花枝向前举了举，很高兴地弯起嘴角，“地球人喜欢送花，可我觉得即使是红萼花，也不能表达出我一分心意。”
　　“哪里来的？”花战接过那个花苞，拿在手里。
　　“路边摘的。”泰伦安回答的很坦然，指了指路边的土地，“红萼花生命力很顽强，这个拿回去在水里泡几天，就会生根开花了。”
　　花战随着他的指尖看向路边，果然生长着许多在风中微微摇晃的红萼花，全株大概有膝盖那么高，鲜红如火。
　　等到开放之后，会更美吧……
　　想到这里，花战把那枝红萼花在手指间转了转，挤入人群里，自顾自说：“你不是很期待今天吗，愣着干嘛。”
　　泰伦安在原地点了点头，直到她走出十几米远，才如梦初醒，追上了花战的脚步。
　　一直以来只能红着眼睛看别人秀恩爱的泰伦安，终于有机会亲自上阵了！十年为一个周期，周期内在没有人为干预的情况下，欧希曼的性别比例永远是完美的一比一，这是造物主的奇迹，极其少数第一眼发育不完善的人注定孤独一生，只能带着信息素抑制器去母星的偏远带，远离族人地度过一生。
　　第一眼无法发挥作用，就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这不可改变的命运。
　　最繁华的中央大道，其实和地球的夜市差不多，设施却没那么完善。来摆摊的大多是商派的成员，也有少数军派在卖自己没用完的子弹和崭新的作训服。
　　泰伦安摸摸口袋，昨天丧心病狂的买买买活动已经让他花光了大部分钱，只剩下几张小额联盟纸币，算起来能买的东西不多，“亲爱的，你想吃什么？早饭只喝了一小袋营养液，热量不够哦。”
　　“你有钱吗？”花战的反问非常有力。
　　泰伦安挠挠被风轻轻吹动的短发，柔软的棉质上衣袖口向后滑落，露出一截手腕，“呃……你等着，不要乱跑！”
　　说着自己迈开腿跑远，身形几乎快成一片虚影，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两个烤红薯回来。“夜市的东西好贵……”他嘀咕，“波文真是太可恶了！”
　　花战好笑地看他把脸皱成一团，接过了一个烤红薯，开始剥皮的时候才发现这不是地球植物，而是进口的块状根茎，吃起来更像清甜的冬瓜，润滑可口。
　　泰伦安则是连皮都吃掉了，两手围出一个圈，让花战在这个圈里好好享用食物，意犹未尽地扫视着周围的小摊。
　　“还想吃点什么？”话音未落花战抬头，暗红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被泰伦安完整地捕捉到，“好吧……我还有一万块的贷款资格。”
　　“……我请你。”花战说着拿出自己的□□，迈腿走向那个泰伦安瞄了好久的烧烤小车，“来选菜吧。”
　　泰伦安乐颠颠地跟上去。
　　“要地球牛排，还有虫星蛱蝶，人鱼的特产贝类。”花战低头看着保鲜柜里的东西，手指在电子菜单上滑动，又转身问泰伦安，“要多少？”
　　后者伸出两根手指。
　　“一样二十斤。”
　　利落地点餐完毕，花战抬头，终于发现异常，怔住了：“……科恩总将？”
　　脱下制服后的科恩总将，头发更加花白，身姿却更加笔挺，穿着整洁的厨师装站在烧烤车后面，但仍和其他人不同。
　　借着庆典赚钱的人不少，可无论那一家店，都是两个人在忙活，只有科恩这里是一个人，站成了落寞的存在。
　　科恩微微一笑，对她的惊讶并不介意：“军派严禁参与商务活动，我这个摊子不要钱的。”
　　“可是，您的伴侣不是……”花战犹豫着开口。
　　“是的，她去世了。欧希曼人的寿命没有地球人长，我们都会走到尽头，不要紧的。”科恩完全不像花战刚认识他的时候，对泰伦安做出的决定咄咄逼人表示不满，更像和蔼的老头，“她先轻松离开，由我来承受第一眼退化的后果，我很高兴。”
　　花战叹了口气：“抱歉。”
　　“不要紧，第一眼的吸引力还没减退，而且以后也……不会悲伤吧。”科恩无奈地笑笑，“对我们来说，死亡并不可怕，退化才是。”

　　☆、第五十一章 庆典和噩耗

　　科恩的妻子已经很老了，而科恩总将也不再年轻，相继离世只是时间问题。为了计算老一代退出军派争权的时间，泰伦安曾仔细算过每一个人的寿命。
　　科恩已经很老了，在他之后两位总将也会离世，自然死亡能让军派以最和平的方式换血，对执政官来说肯定利大于弊。
　　泰伦安尊敬他的老师，但也不打算因此把欧希曼搞得一团糟。
　　学学商派多好，大家齐心协力向钱看，什么矛盾都没有。
　　既然伴侣去世，意味着科恩留在军派最后的可能性也没了，泰伦安帮科恩把东西收拾好，邀请他去了更高档次的小店里，要了肉排套餐后眼巴巴地看着花战，花战自觉地去刷卡结账了。
　　欧希曼的人均收入绝对可以排到联盟前三，怎么执政官穷成这个样子……
　　科恩没什么胃口，看泰伦安吃的津津有味，叹了口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餐厅里还没有地球出口的肉排套餐，现在的年轻人啊。”
　　这句话被结账回来的花战听见，几乎要原地摔倒。这种倚老卖老的腔调，难怪泰伦安不喜欢科恩总将呢。
　　泰伦安撇嘴，嘴里嚼着东西帮花战拉开椅子，又在薄荷汽水的盖子上插了一根吸管，端到她面前。
　　花战小心地看了一眼科恩的脸色，没有接过。
　　“你打算什么时候退出军派？”泰伦安不以为意，也不看对面坐着的科恩，问题却很尖锐。
　　科恩无力地笑了一声，“现在这个样子，退不退出差别已经不大，我没几天好活了。”
　　“态度却不一样。”泰伦安没有让步的意思，沉着脸。如果科恩主动提出退休，以欧希曼人绝不低头的原则看，这是新一代对老军派的一场胜利，但他在总将的位置上活到自然死亡，则代表了一种坚决的对立。
　　花战喝掉一口汽水，清澈的液体流淌过舌尖，气泡爆裂的感觉很是刺激，泰伦安严肃的时候不多，像现在这样把脸板起来的时候就更少了。
　　在快餐店讨论国家大事，充分证明了欧希曼政体的……清廉？花战起初不太适应，看见泰伦安和科恩总将并没有觉得别扭，也就不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片刻之间干掉了半份食物的泰伦安从盘子里抬头，语气还是很危险，眼睛眯了起来，“巅峰计划……和你有关系吗？”
　　巅峰计划？
　　科恩听到这个名字，眼角的皱纹更深，喃喃道：“你是说将我族士兵的战斗力通过医学手段提升至联盟巅峰的计划吗？”
　　泰伦安缓缓点了点头。
　　经过科恩的解释，花战也明白了计划的内容，似乎和她还有不小的关系。
　　人类也能通过某种手段大幅提高战斗力，比如曾经太空军给每位成员分配的肾上腺素注射液，在战斗中受了重伤时也有极大作用。而欧希曼人战斗力分两个阶段，一是未成熟时只能发挥大约七成的实力，二是找到伴侣后能使用出完整的进化能力，伴侣死后种种天赋退化。
　　花战见识过进化基因的威力，在千米之下的深海，泰伦安的手掌会生出柔软的蹼，耳根下生出鱼鳃来获取氧气，可以生存很久，但美中不足的是，这种能力无法后天提升，类似肾上腺素的东西对他们无法起效。
　　“地球的医疗技术，让他们的妄想有了可能。已经开始研究花战的基因了，我不能再放任下去。”泰伦安一字一顿，说完了后半句话，“你知道军派能疯狂到什么程度。”
　　科恩眼角的皱纹更深，看着花战，接下来的内容像是说给她的，“其实……如果她不是你的伴侣，直接送去作为研究的试验品，明显对我族更有利。”
　　花战心里一紧。
　　成为试验品，是她离开地球那一刻就做好的心里准备，难道始终逃不开命运吗？
　　“你可以试试。”冷着脸威胁之后，泰伦安放过了被按出一个指印的桌子，眸子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可妥协，“作为执政官，我首先保证的是种族安全，其次才是发展。知道你为什么几十年都没有当选吗？我们的差别，就在这里。”
　　两只手交握挡在脸前，科恩从缝隙里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对面年轻的执政官，“孩子，军派的势力比你想的错综复杂，我在模拟那些人的思维方式。”
　　“最好只是模拟。”
　　泰伦安丢下这句话就不再理睬科恩。
　　“只要在未封闭能直接接触到她的地方，就会下意识进入百分百战斗力状态，注意力和反应力大幅度提升。但气味一经提取就完全失去作用，换句话说，只有她本人才有吸引力。”科恩的自言自语也冷场。
　　沉默许久，花战捧着塑料汽水瓶，眼睫颤了颤，“科恩总将。”
　　“嗯？”
　　花战抬头，看着科恩褪色得更加厉害的头发和眼睛，还奔波半辈子足迹踏遍银河系每一个角落肩头沾染的沧桑，“巅峰计划，很危险吗？”
　　“事实上，除了你旁边的这位执政官，这个计划一旦传开基本不会遭到种族反对。”科恩如实回答。
　　“那如果我自愿成为试验品，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还有……”
　　她的问题还没问完，就被泰伦安强硬打断，声音大得几乎把房顶掀了：“你不能去！！！”
　　直到周围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之前进行的事情上，泰伦安才指着花战的脑袋，咬牙切齿：“那群疯子和商派差不多，为了判断不受干扰甚至会带上第一眼抑制器来保证研究的绝对理性。如果他们抓了你，就会抽出你的脊髓做实验，为了确认无差吸引的信息素只有母体能产生，还会拿着你的血液克隆出几十个花战！克隆体没有用就立刻处理，我们向来不是有爱心的生物，即使当着你的面杀死那些和你一样的克隆体也不会有罪恶感。更可怕的是那些人发现医学技术不起作用，就会把你切成一块一块的，给每个战士发一点儿作纪念！”
　　泰伦安完全不像在开玩笑，事实上，从进门起他就再也没笑过，那根手指像是要把自己说的每一个字摁进花战脑子里，让她好好记住，再也不要生出愚蠢的念头。
　　通过行为模式的分析，他太了解这个古人类了。花战不好相处，骨子里却有一种可怕的献身精神，如果用她的命能换地球和平，花战会二话不说把枪口对准自己。
　　“我知道了。”人类点点头。
　　只是……
　　泰伦安有些不解，这是欧希曼的事，不需要人类献身，为什么她还问出那种问题？
　　科恩总将把他们的动作看在眼里，座椅后撤站起身来，随意地说：“明天，等我的退休申请书。”
　　泰伦安刷的抬头！
　　只要伴侣健在，欧希曼到死都不会出现“越老越糊涂”这种问题，战斗力从成熟起可以维持到生命尽头，除非自己提出退休否则都是终生任职。
　　“还有。”科恩转身离去前冲花战眨眨眼睛，“我听教官说了你的表现，等到星将毕业试着调去前线吧，总将需要战功积累。我向军校引荐了许多学生，你是最特别的。”
　　外表看上去还是第一次见面那个在会议上和泰伦安呛声的倔老头，但科恩总将走路时腰背已经不那么笔挺了。
　　“是！”花战起立，利落敬礼。
　　星将毕业还遥遥无期，更别提只有老天赏脸才会出现的战争情况了。泰伦安是与流亡者一战中立下大功才坐稳了总将的位置，也不知道她花战什么时候有这一天。
　　受到前辈的赞许还是很开心，接连几天花战都干劲十足，泰伦安就忧郁许多，不笑眯眯的，也不去宠物寄养处看他买的棕皮翼龙，苦着脸坐在能看见花战的地方一动不动。
　　花战醒来的时候，他坐在旁边，花战睡觉的时候，他坐在旁边，有一次她迷迷糊糊地起来去厕所，还差点踩到泰伦安的肚子。如果花战甩上卧室门，他就把房门调成透明的，继续盯着她看。
　　似乎少一眼，伴侣就会被居心不良的人抓走做研究一样。
　　欧希曼土地上的节日气氛非常浓烈，具体表现为按花战的生活规律过去了三四天，中央大道的人数却没有丝毫减少，这就是不用睡觉的好处。尽管热闹，政府却没有装扮中央大道的意思，听说是去年波文花了好多钱给整条街挂了进口的天然荧光彩球，第二天就刮了九级大风把东西全吹到几千公里以外的食人沼泽区了。
　　连期待的泰伦安都没有出门的兴致，眼神一天比一天忧郁，也不说话，试图用肢体语言让花战明白他想的，可惜花战手语一般，对犬科动物的行为也没研究。
　　“我派若拉加入了巅峰计划，希望有用。”泰伦安对执行任务的属下忧心忡忡。
　　如果将已经掌握名单的计划成员判刑是及格分，那么把计划的所有成员一网打尽可以拿到70分。而泰伦安要的是满分——不仅要抓人，还要彻底消灭这种危险的思想。
　　但把那些人抓起来，用什么理由？欧希曼并没有禁止此类行为的法律，况且他们只是拿了花战的一根头发，还没来得及克隆也没密谋着绑架，现在就撕破脸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对方明确搬出“为了种族发展”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求花战配合研究，泰伦安没办法拒绝，可花战一旦离开东宫，就不是他能掌握的了。
　　“要不，我去当诱饵，创造机会让他们绑架我，然后你再以相关罪名起诉？”花战提了个完全没有实用性的主意。
　　“永远别想！”
　　泰伦安已经在狂躁的边缘，而花战也有幸目睹到了他狂躁的一面。
　　在一个室外弥漫着每立方米将近500微克可吸入颗粒物的午后，泰伦安在接到若拉的报告电话后终于抓狂，毁掉了办公区一切家具，连座椅都徒手扯成一块一块的，正打算接着把整个客厅拆掉时，被花战扯着耳朵扔出门外，趴在地上许久，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我可能，护不住你了。”

　　☆、第五十二章 兔子危机

　　花战这几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生活规律直接进入养老状态，泰伦安也勤快起来，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来烦她，每天——对她来说是每隔两天去进行战舰操作训练就行了，教官已经还清了所有欠款，扛着大包小包从天琴座回来了。
　　尽管这样，泰伦安还不是很满意，每天板着一张被人欠钱不还的脸，死气沉沉地在屋内活动，据说开会的时候心情更差，差点把外国使者给吃了。
　　“滴滴，请选择。”
　　除了日常训练，花战还有一件事要做。电子提示音让她回神，手里抱着的平板电脑屏幕闪烁几下。这种新型电脑跟扑克牌差不多薄厚，可以贴在桌子上使用。而她进行的是……记忆力训练。
　　显示屏里有三张照片，题目是让她从这里选出，哪个是科恩。再三犹豫，花战伸出手指点了中间的那张照片。
　　“很遗憾，您答错了。”
　　花战也随着电子音叹气。她不认人的毛病似乎更严重，明明见过科恩那么多次，还是不太记得。
　　“你可以不用记住那么多人的。”泰伦安动手拼装家具时说，把新的桌子拖来拖去，摆到合适的位置，又觉得放哪里都不满意，动手把桌子拆了，“反正你已经记下我的样子了。”
　　花战看着一地的木头碎屑，“赶紧收拾干净。”
　　他发泄怨气的时候很有意思，不会大吵大嚷，只是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地把看到的所有东西破坏掉。
　　起初花战还觉得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后来就明白了究竟是什么原因。
　　因为在种种申请里，加了这么一条：“希望花战能做出表率，出席成熟季的仪式。”底下是七位议会成员的签名。
　　依照惯例，有十三议会半数以上的人同意，议题就能通过。第一次泰伦安利用执政官的驳回权把提案打回去了，可是又来了第二次。
　　这份申请现在还被泰伦安扣着，打算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而且对方的理由十分无懈可击：“执政官，你用亲身经历证明我族就算第一眼损坏也有希望爱上人类，不如让花战在成熟季的时候出席，鼓励新一代，即使第一眼天生有缺陷，也可以远赴地球寻找真爱。”
　　寻找个毛线！
　　几乎整个星球都知道花战的气味特殊，如果把香喷喷的人类放到第一眼刚刚成熟的新一代里……尽管现在的情况是她的吸引力减退，但不保证会不会出现兰花女王那样的情况。
　　只要能给执政官添乱，分散他的注意力，对于巅峰计划的研究是非常有利的。所有的坏人在黑暗里露出阴险的笑容，而泰伦安很崩溃。
　　欧希曼缺乏这方面的法律依据，不然早就以“非法研究”的罪名把这群家伙关起来了！
　　“只是出席而已，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吧。”花战对此看得很淡，“兰花女王是个小概率事件，虫族和欧希曼基因序列差异很大。”
　　“不行！”
　　花战听见他的断然拒绝，残忍地挑明了真相：“最多再有三天，这条申请就会被强制通过。”而成熟季的“大型群体相亲仪式”是四天后开始，对方把时间点掐的很准，这边通过申请，那边第二天就能把她从东宫刨出来。
　　“我倒是有办法，只不过……”泰伦安咬牙，“不管什么样的办法，你都要去那个鬼仪式！”
　　“适当的牺牲换取更大的利益，因为种种借口拖延只会造成更大恶果。”花战关掉了记忆测试的程序，把平板电脑卷成一束放在桌边，“你打算怎么做？”
　　一年一度的成熟季，正好是欧希曼的春天，不仅如此，平和的生存环境也是适宜生育的时候，在数代执政官的努力下，欧希曼的人口终于不再是负增长了，今年将比去年多出2%的小生命。
　　而“大型群体相亲仪式”也没有泰伦安形容得那么可怕，花战穿着漆黑的太空军制服站在宽阔的升降台上，用主持葬礼的语气念演讲稿。
　　季风从远处吹过来，把微弱的信息素带走，在人类可怕的吸引力下，在场所有欧希曼都处于下意识亢奋的状态，第一眼无比灵敏，相对较早成熟的欧希曼人已经找到了伴侣，手拉手站在队列，准备等花战一演讲完就找地方约会去。
　　“……祖先赠与我们象征永不退化的第一眼，欧女士庇佑我们繁衍至今。即将找到伴侣的你们，会获得更强的战斗力，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珍惜将陪伴你一生的人，以最高的敬意对待他……我们，站在自然界的顶端，是最强的生灵！”
　　花战不耐烦写这种冠冕堂皇的套话，泰伦安却在长年工作中积累了丰富经验，从历史出发，着眼现在展望未来，编的感人至深——但耐人寻味的一点是，他的落笔从欧希曼人的角度出发，根本没提花战地球人的身份半个字，也不打算扯出她的背景鼓励单身汉们去地球碰碰运气。
　　言下之意，人类是我的，而且现在和未来都不考虑纳入欧希曼的伴侣范围。
　　整个成熟季将持续一个月之久，像极了地球上动物按季节繁殖的生存习性。花战在演讲结束后还不能离开，跟吉祥物一样在升降台上一动不动地站军姿，看底下人头涌动，和学校里的校庆仪式差不多，到处都是好奇的熊孩子。
　　幸好她的味道减退得差不多了，不然一群人涌上来的场景可不好看。
　　“喂喂，能听到吗？”便携耳机里传来泰伦安小心地问候声，他说话时背景纷乱，应该和自己处在同一个地方，只是不知道藏在哪里，“累不累？”
　　花战忽视了他的嘘寒问暖，切入正题：“你那边怎么样？”
　　“和若拉一起，把巅峰计划的成员名单掌握得差不多了。”
　　话很谦虚，但花战知道泰伦安已经有了绝对把握。小气巴拉的执政官不可能平白大出血，贡献出自己的伴侣做相亲吉祥物，于是带了亲信潜伏在现场，寻找可疑目标——那个该死计划的成员不可能不亲临现场收集证据。
　　“对了。”花战嘴唇微动，看着下面人群，“若拉的第一眼今年就要成熟，你记得放她去寻找伴侣。”
　　“亲爱的，你真的很细心。”
　　泰伦安毫不吝啬赞美，强迫一群下属带上第一眼抑制器来加班已经很不人道，他已经申请了高额补贴。再说，他身边没结婚的亲信一直不出现在这里，傻子都知道有鬼。
　　欧希曼成熟季的到来也是联盟的重大消息，连续几天宇宙新闻联播都播报了这一盛况，花战还在节目里看见泰伦安虚伪至极的访谈。
　　时间是平息愤怒的良药，在成熟季过去一半时，财务长波文终于忍不住拜访了“贫穷寒酸”的东宫，然后掐着泰伦安的脖子威胁他：“你要是再敢拆家具，我就拆了你！”
　　那些被破坏的人工制品属于“合理的军派支出”，需要他来报销。
　　泰伦安心情愉悦：“用不着拆了。”
　　花战很疑惑。
　　她的工作时间几乎和欧希曼人持平，很少休息，也就没时间关心其他的，但有一件事，全天候地在各大电视台滚动播放，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地球兔子在我星大量繁殖，红萼花分布面积急剧减少！”
　　兔子？
　　这种地球进口的毛茸茸小动物威胁性几乎为零，很适合用于医学实验，不像欧希曼上的动物，随便一只都极其凶残。
　　和地球展开医学合作后，大量的小白鼠和兔子从猎户旋臂运过来，实验室因为地震逃走了许多兔子，欧希曼的本土生物可能没见过这种东西，它们居然没被吃掉，又赶上成熟季的平和气候，竟然开始大量繁殖！
　　白鼠食谱很广，兔子却是彻底的草食动物——而欧希曼最多的草就是红萼花！
　　本来狂风烈火都消灭不了比狗尾草还坚强的美丽花朵，就这么被硬生生吃到分布面积急速减少了……
　　“兔子的繁殖速度，没这么可怕吧？”花战利用休息时间看完新闻，怀疑的目光落在泰伦安身上。
　　后者老实地摇头：“当然没有，我让若拉培育了一大批放到野外，一定能把这块大陆上的红萼花吃光！”
　　兔子能干什么呢？
　　再多也不可能让红萼花彻底灭绝，况且在成熟季结束后，这种柔软脆弱的动物无法继续活着。
　　但把红萼花当做精神象征的欧希曼普通人坐不住了，咱们星球好不容易长出一种既不会吃人也不会彻底吸干土地养分的植物容易吗！
　　兔子的灾难愈演愈烈的时候，泰伦安彻底放松下来，猫腰蹲在柔软的地毯上研究一只柔软的兔子，用一根食指挠它的下巴，却不用手抱。他怕力气太大，把兔子勒死了。
　　一条紧急新闻出现在房间的智能系统里，泰伦安和花战一起听着，为了照顾人类不怎么灵敏的听觉，声音调的很大。
　　“紧急紧急，地球进口的兔科动物受到宇宙辐射后发生变异，身体增大攻击性增强，并具有一定毒性，请广大居民切勿捕食，注意远离，也不要抱在怀里。”
　　泰伦安听完惬意地躺下，伸手敲了两下地板，天花板自动变为电脑屏幕，雪花一样的抗议信飞了过来，还有军派要求对此次事件召开紧急应对会议。
　　“差不多了。”
　　花战临睡前听到的就是这句话，泰伦安抱着兔子滚来滚去。
　　两天后，军派出台应急措施，大规模清除危险的地球兔子，同时发布《异星进口生物规范》补充条款，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发生，要求“医疗范围内，地球进口生物必须登记在册，确认完全无害后才能用于研究。”
　　……属于“地球进口生物”的花战，肃穆地宣读成熟季结束的祝词。

　　☆、第五十三章第一眼崩溃

　　“该死的，两个总将的抗议都被压下去了，你们不是说能掌握十三议会半数以上的话语权吗！”愤怒的声音在指责，房间里漆黑一片，这种程度的黑暗不能阻碍欧希曼人的夜视能力，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有人强硬地辩解：“自从执政官选择地球人作为伴侣后，这种轻微的权力失衡就恢复了！”
　　“那怎么办？我们并不能通过暗杀花战的方式更换新的执政官伴侣。”
　　“唉……如果能逼执政官提前换届就好了。”
　　第三个声音插话进来：“换届？在任上促成了同地球的合作，只要你敢实行换届法案，明天财务长就敢全面断绝给军派的补给！波文现在的生意做得正好，最不希望节外生枝。”
　　“那就这么算了？哼！听说地球人散漫惯了干什么都拖拖拉拉，这次的官方发言倒是够快！说什么要担负起对整个银河系智慧生物的责任，在进口方星球法律为完善时暂停未确认威胁性物种的出口和医疗支持，这不就是摆明了告诉我们要么完善法律要么断绝关系吗？我听说地球方的发言人纪星树和花战是故友了……”
　　……
　　法律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短短的一行字可以解读出无数含义。
　　比如“地球进口生物必须登记在册，确认完全无害后才能用于研究”这一条，就相当微妙。
　　潜伏在黑暗中的坏人们为了提高欧希曼人的平均战斗力，来研究新型药剂，作为“用于研究的地球进口生物”，花战绝对符合这项法律的描述。
　　而“确认完全无害”……基本上半个联盟都知道来自地球的执政官夫人是个不爱说话非常凶残的智慧生物。
　　无论是初次见面就敢对自己的丈夫，即现任执政官发动攻击的气势，还是星将实训中绝不松懈的精神，都证明她和“无害”绝对不沾边。
　　“……听说巅峰计划陷入瓶颈了呢。”泰伦安心情愉悦，一目十行地看属下发来的机密信息，“就算我族需要额外提升战斗力的药剂，也不应该通过这种方式研究。”
　　花战手里捧着纸质书，头也不抬地翻了一页，“我认为你这是在第一眼影响下做出的不合理决定。”
　　“……亲爱的，那关系到你的人身安全哎。”泰伦安很想流下几滴冷汗，可惜欧希曼人泪腺发达，汗腺却因为皮肤坚固几乎没有。
　　“不说这个了。”花战结束思考，开始挑起一个不怎么受欢迎的话题，“成熟季已经过去了很久，你怎么还不开始上班？”
　　泰伦安果然露出颓废的神色，“十三议会逼我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也这样，我们不是心意相通的伴侣吗？我能感觉到你现在的情绪有点紧张，肾上腺素分泌旺盛，还有点失落，为什么？”
　　猛地站起来咚咚咚跑回屋子里，花战从卧室的床底下翻出来一个信息素抑制器，“不要再用第一眼闻我了！”
　　“那我也不要戴这个！”泰伦安嗖得窜上屋顶，趴在天花板上紧张地盯着花战手里的抑制器。一旦戴上就会出现手脚乏力的症状，战斗力只能发挥70%，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花战看了看手里墨镜一样的东西，这玩意对全体欧希曼的杀伤力都很大，还有隐形缩小版的，却因为脱戴随意而不属于武器。
　　“你有事想问我？”泰伦安从天花板跳在地毯上，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表情和她是同样的忧虑，“让我想想最近出了什么事……嗯，另一块大陆发生陆沉式地震，余震导致这边的全体会议室塌了，你应该不会放在心上。教官又弄坏了一艘战舰这次被派到大熊座送快递还债，你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是什么？”
　　“……科恩会出席星将授衔仪式吗？”
　　花战并不关心建筑物和教官，却很关心那位伴侣去世的总将，授衔仪式下午开始，她想知道科恩会不会来。
　　每天高强度的战舰驾驶训练终于结束了，大约一半人被淘汰，但据泰伦安说，这一届的通过星将考试的人已经是历史最高。
　　能够坚持到训练结束并以及格分通过，到现在花战到现在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作为古代地球人类，她的基因并不完美，分数也不是所有准星将里最高的，但毕竟没有被淘汰。
　　还有成熟季寻找伴侣的仪式，在花战气味的刺激下匹配率达到了99%，邪恶大反派推进的巅峰计划，起码有一件事分析对了，她的确可以大幅度提升欧希曼的战斗力。属于花战的信息素虽然味道转化为隐性刺激，传播范围却更加广泛，在季风的帮助下能够传递出半个大陆去，让范围内的欧希曼人处于未察觉的亢奋状态，敏锐程度提高，所以……这一年刚成熟的新一代，有99%的人找到了另一半，剩下的1%如果身体检查的结果一切正常，那么明年会继续努力。
　　“啊，你现在已经是准星将了。”泰伦安感叹一句，“表情也生动了很多，我记得你刚来母星的时候谁都不搭理，每天只是自己坐在电视前，固定在一个节目上发呆一整天。”
　　他用这种怀念的语气，很像是家长在回忆孩子小时候，让花战很不自在，心里嘀咕：“不是固定在一个节目上，是根本没人教我怎么换台……”
　　现在电视会用了，也会换台了，对纸制品的依赖减小，写字也不再需要钢笔，花战越来越像一个现代人，对地球的想念渐渐缩到心里一个很小的角落。听说太空军重组以后，上位的是纪星树，因为掌握着千年前“茧计划”的启动密码而当选新军长。
　　每天的傍晚新闻里都有地球的消息，它已经发展到不再需要花战的守护了。
　　这很好。
　　“科恩应该回来，不过我不希望你见他。”泰伦安说的很艰难，而且第一次没有解释，只有要求，“你不要和他见面。”
　　“发生了什么？”花战不明所以。
　　“什么都没有，但你不要见他。”他露出一种很微妙的神色，有点紧张又很烦躁，嘴角绷得紧紧的，“如果可以，授衔仪式也不要去了，我帮你把星将肩章和制服领回来。”
　　花战停下手里的动作，把自己找来的最后一本纸质书放在茶几上，语气笃定：“你有事不希望我知道。”
　　“没错。”泰伦安痛快承认，然后嘴巴闭紧，并不打算把隐瞒的东西说出来。
　　如此理直气壮地表示“我有一个小秘密就不告诉你”，花战也没太多探究的心思，而且天气预报说成熟季之后，欧希曼全星会进入最危险动荡的状态中，这几天空气质量极其差，今天外面还漂浮着灰绿色的瘴气和可吸入颗粒物，的确不适合人类外出——授衔仪式将会在室外举行，为了考验准星将们的身体素质。
　　问题是花战没有欧希曼人那么强悍的肺和解毒能力，不穿着全套厚重防护服和防毒面具再背个氧气瓶，她是没办法在室外坚持一分钟的。
　　泰伦安很高兴她这么通情达理，拖拉着步子去找出自己很久没穿过的制服，肩膀上有红萼花和欧女士图样的肩章，胸口别着金灿灿象征战功的勋章，把制服的第一颗扣子系好以后，执政官终于像接受电视台采访时那么干练了。
　　“离仪式开始还有三个小时，你现在就准备好，太早了吧。”花战看看圆形的钟表。
　　“噢，我酝酿一下情绪。”泰伦安腰板挺直地坐在沙发上，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似乎是准备仪式上的答谢词。
　　尽管提前这么久准备，泰伦安出门时还是要迟到了，慌慌张张地跑出门差一点就没赶上悬浮车的出发，花战站在窗前看他的身影被灰蒙蒙的雾气遮住，然后转身打开智能电脑，输入一行字。
　　她的欧希曼语和联盟通用语都学得很好了，但输入这行字的时候动作还是很慢，一遍遍地检查语法。
　　另一军校的授衔仪式马上开始，能够通过考验的学员数量不多，偌大的露天礼堂冷冷清清。按照惯例，星将仪式上，当代所有的总将都要出席并致辞，所以科恩即使伴侣去世也必须在。
　　而泰伦安既是能够指挥战舰战争的总将，又要代表花战领取这份荣誉，在台上作为总将致辞后，立刻跑到台下回答“感谢先辈的教导”，一人分饰两角非常忙碌，精神分裂得相当充实。
　　只有在台上台下跑动的间隙，会撞上科恩浑浊苍老若有所思的视线。泰伦安看上去玩的很开心，替花战注册了星将信息，又把领到的制服小心翼翼地收进防尘袋装好，余光落在科恩的脸上，始终不曾离开。
　　……
　　“亲爱的，你这身制服好像有点大，不合身的话我去找后勤部换一身。”泰伦安冲进东宫踢开房门，抖出一件衣服，却发现花战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高兴，“作为新星将，你马上就要去联盟护卫队执勤了，千万别抽中诺比星附近的区域啊。”
　　多难才得到的星将衔位啊……
　　他嘀嘀咕咕地往里走，坐在泰伦安办公桌后的花战，注意力还集中在智能电脑的屏幕上。
　　泰伦安和她一起看屏幕，然后一起僵硬在那里。
　　最近花战才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伴侣死亡之后，剩下的欧希曼会怎么样呢？以他们如此看重另一半的态度，下场应该会很惨烈。
　　花战查了查资料，宇宙百科上说的很清楚。
　　伴侣死亡后，第一眼会因为缺乏双向吸引而逐渐萎缩，进化基因发生改变，自身防御系统崩溃，对外界刺激的反应能力减退，换句话说，他们会失去引以为傲的战斗力和进化能力，像具活尸一样消磨完剩下的寿命。
　　这种转变不是立刻完成的，而是在伴侣死亡的一段时间后显出征兆，让退化的欧希曼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其中最明显的征兆是，由于进化基因损坏，能力失常，他们的皮肤上会出现大片银色斑点，遍布全身，在一天之内转化为深沉的黑色，最后消失。
　　斑点消失后，各项机能开始退化。
　　科恩总将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淡淡的银色，可仍然坚持去出席仪式。
　　不过这不是重点。
　　泰伦安曾经也有这样的情况，在第一次星将实训时他跳出战舰，在宇宙中扑向那个人类而造成的后遗症。
　　之后呢？之后斑点成为黑色了吗？
　　花战不知道，她记得，那时候泰伦安全身都缠着绷带，看不见底下皮肤的情况。
　　但是……
　　“我记得我死过一次吧，在前往欧希曼的途中，穿越虫洞时承受不住巨大压力而停止心跳。”因为很快抢救过来，所以没有人放在心上，花战一字一顿，“泰伦安，你退化的征兆，为什么这么晚才显示出来？”

　　☆、第五十四章 实力派影帝

　　执政官的脸色很难看。
　　就连上任一年时反对者声势浩大，一天内接到三封要求提前换届的申诉信都没这么难看过。
　　“我看过军派内部的一些资料，还有你提起的只言片语。”花战绝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像跟上级做工作报告一样条理清楚，“十三议会内部已经出现势力纷争，甚至有人拉拢商派获取资金，只是波文觉得投资军派没什么利润，所以一直拒绝，但他手下却有不满于只掌握星球经济地位的，对不安分的合作很感兴趣……”
　　泰伦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欧希曼历史上也出现过政治经济权力勾结的情况，只是后来参与者都被流放了。我和波文始终是盟友，唯一的目的是让种族稳定发展……从很久以前起军派内部就有分裂的趋势，十三议会处于微妙的平衡中，有件事你应该不知道，那就是执政官的伴侣通常都是从议会家族中产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我选择谁作为伴侣，这种平衡都会被打破，你的出现是第一眼的选择。”
　　如果他的第一眼没有损伤，要是在成熟季选择了支持执政官的家族同辈还好，如果选择了叛变者，那么泰伦安之后的一切决定都会受影响。
　　花战在议会中没有根基，和她结为伴侣既可以暂时维护议会的平衡，又不用承担思维受影响带来的负面作用，还可以拉拢和地球的关系。这是在飞往欧希曼的战舰上泰伦安就考虑到的，那时候花战在他的怀里，刚刚停止呼吸。
　　一定不能选择十三议会出身的人！
　　那是泰伦安当时唯一的念头，尽管以若拉为首的科学家们对他的反应感到震惊，但执政官没心情考虑别的，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维护整个国家正常发展。
　　之后的消息，有好有坏。好的是花战抢救回来，坏的是泰伦安发现自己的第一眼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从她的气息中挣脱出来。
　　“战斗力虽然没有退化，但你的味道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不可违抗了。”泰伦安用了一个很恰当的形容词。“一切为了伴侣”和“为了伴侣的一切”是欧希曼婚姻的指导方针，换句话说，花战的大部分要求在第一眼的约束下，泰伦安是不得不满足的。
　　花战的气味依然很强烈，但对泰伦安来说，那只是区分她和其他人的依据，并不会因此而失去理智。
　　从抵达这个星球的那一刻，他就扮演着正常人，在每一个花战休息的夜里戴上信息素抑制器，推迟皮肤上银色斑点的征兆出现，直到不能再推迟，就找了个借口视察花战的训练，从战舰中跳出来伪装成受伤。
　　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真正的算无遗策环环相扣，能够把每一步都计划完美，没有什么人能斗得过年轻的执政官了，泰伦安可以守护这个星球许多年。
　　“哦。”花战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还是像块不可融化的坚冰，没有失落或者不满，“这样啊。”
　　她有条不紊地关上智能电脑，从僵硬状态的泰伦安手里一把抢过自己的制服和肩章，眼睛泛光。
　　果然，对那些东西比对自己的兴趣大得多啊……
　　泰伦安在心里感叹。
　　早就知道花战是这样的人，可一直隐藏的秘密被发现，她极度愤怒会让泰伦安很难办，这样完全不在乎的态度也不合心意。
　　“还有一件事！”花战都准备去试试制服看会不会像他说的那样不合身了，泰伦安却在身后叫住她，“很久以前关于第一眼进化的讨论我没有隐瞒！事实上，我可以向欧女士发誓，一直以来所隐瞒的只有这件事，并且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欺骗你！第一眼失去感性约束后，你对我来说仍然是特别的！”
　　“我知道。”
　　花战脚步一顿，丢下三个字后继续向更衣室走去。
　　一千年的沉睡磨灭了她所有的情感，和失去伴侣的欧希曼人差不多。但即便如此，仍有进化的可能。为了适应新的生活总要做出改变，第一只上岸的鱼，也是这么慢慢习惯陆地生活的。泰伦安从很久之前就不再受第一眼的约束，可仍能在很多人中辨认出她的气味，准确地判断她的情绪。
　　或许欧希曼的未来就是这样。
　　感情不再完全被一个器官束缚着，不再被绝对的感性操纵，可能那时候就需要学地球制定一系列的婚姻法，也会出现“离婚”这种情况，但仍属于进化。
　　“你能理解，我真是太高兴了。”泰伦安又开始习惯性地泪眼汪汪，“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我会被弹劾的。”
　　“战斗力不是没有减退吗？”花战疑惑地扭头。
　　泰伦安解释：“你知道的，当鱼长出脚，它的同伴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是欧希曼的气候有促进二次发育的效果，花战试衣服的时候顺便量了一下身高，比在地球的时候高了几厘米。
　　现在整个屋子都装了重力控制系统，引力调节到和地球一样的程度，她的新零件也比旧的好用了。全身除大脑心脏外一切都是克隆器官，虽然不需要担心排异反应，但做完这么大的手术也难恢复，医生说恐怕要修养好一阵，可在欧希曼的每一天忙碌充实，心情愉悦恢复力有了极大提高。
　　欧希曼人的平均身高——注意是平均身高为1米97，地球人的平均身高为1米90，而花战……还是不说了。
　　满意地打量镜子中的自己，花战点了点头。欧希曼的制服做的很漂亮，版式利索穿起来又不会觉得紧绷，综合了舒适性与实用性。戴上代表星将的肩章，从这一刻起，她再次成为了一名军人！
　　她把门打开一条缝，声音放的很低：“我不会计较你的某个器官是不是出了问题。从客观层面看，我活得太久了。即使从前与尊敬的前辈纪杰相处，也不会什么都坦诚。”
　　为了升职选择成为冬眠计划的实验者，是她和纪杰的一个交易。最后她输了，纪杰也输了，没什么可抱怨的。
　　花战继续说：“那就这样吧。无论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我都没机会再回地球了。留在欧希曼，做星将，还要升为总将，重新开始。”
　　泰伦安听力敏锐，即使声音再低也能听见，花战说完后打开门，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走出去。
　　你爱我吗？
　　不好意思，她上辈子就不信这个了，这辈子还是不信。奋斗型的古人类对这些不在乎，在乎也没意思，反正不管爱不爱，都改变不了要和泰伦安搭伙一辈子的事实。
　　“我有一个问题！”泰伦安面前一副悬空的投射画面，正在摆弄什么，忙碌的间隙伸出一只手。
　　“说。”
　　“我任期满后你千万不要去竞选执政官，行吗？”耳朵紧张地竖着，屏息等花战的一切反应。
　　“……”花战无奈，她就算想去，没有家族根基没有商派支持，地球方中可能纪星树有这个心思，但也插不进手，怎么竞选？
　　屏幕上的各项信息是新一批星将的资料，供军派内部参阅。欧希曼拥有全宇宙数量最多的战舰，能够有资格驾驶战舰的星将每年考核两次，每次选拔出的人虽然不多，却仍是很可观的数量。
　　从现在起，花战也真正算是军派的一名战士了，感觉和入外籍差不多。在名单里，点开那张眼瞳暗红的证件照，就能看见花战的全部信息。
　　3014年从地球移民到欧希曼，与当届执政官结为伴侣，同年进入军校开始星将课程学习，以60分通过考试成为星将……除了那个“60分”让花战很不满意，其他的都没什么可挑剔。
　　没办法，和欧希曼相比，她的身体各项指标都不算最优秀，勉强通过测试还是打了肾上腺素的结果——这不算是作弊，欧希曼法律里就没有“兴奋剂”一类的东西。
　　“等一下就开始摇号咯。”
　　泰伦安的表达让她想起来从前在地球申请车牌的情形，于是问：“什么摇号？”
　　“你忘了吗，所有的星将都要去联盟护卫队任职一年，既是对联盟的维护又能得到实战训练。”泰伦安提醒她，今天的仪式上也说明了这点，不过花战没有出席，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闻言花战耷拉下脸，明显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教官每天都拉我们去欧希曼星系边缘实战，有一次还叫来战友围攻，爆炸能量让附近的空间都扭曲了……”
　　“他的确很疯狂，不过是个好老师。”泰伦安也记得那个头发是暗金色的魔鬼教官，“你如果像任文职也可以，我能在抽签时做点手脚，护卫队并不全是前线工作，需要有人负责整理报告，或者与护卫的星球种族打好关系。”
　　花战思考：“文职？”
　　“对，就像地球的外交官、官方发言人那样。”
　　“……算了，还是武职吧。”担任太空军军长的纯文职工作对花战来说不是什么有干劲的活儿，于是在屏幕上用自己的编号登陆军派系统，找到护卫队的页面，开始随机分配工作地点。
　　“不要分到兰花女王手下，不要分到兰花女王手下……”泰伦安比她还紧张，嘴里念念有词，“亲爱的，你要离开一年，我会疯掉的！”
　　花战冷眼看他，“不是说，第一眼的强制约束已经消失了吗？你就算和以前那样一年看不到我，也不需要抑制器来恢复理智。”
　　“嘿嘿，我说习惯了。”
　　泰伦安和她一起去看屏幕，分配结果已经出来了。欧女士显然听到了执政官的祈祷，没有把花战派到虫族女王的手下干活儿，但由于泰伦安的祈祷内容并不完整，所以结果相当糟糕。
　　——新星将花战（注：地球移民），于3015年至3016年4月在银河系猎户旋臂诺比星执行护卫任务，保卫附近2.5立方光年的安全，尽量不要与范围内种族发生冲突，冲突后意图毁灭该种族需向母星汇报。即日出发，七日内抵达并开始工作。——指令发布自欧希曼军派就业保障部门。
　　崩溃的泰伦安，默默拨电话：“喂？十三议会吗？我是执政官。需要开展紧急会议，我认为这次星将实习的结果不公平，很不公平！”

　　☆、第五十五章 出差的花战

　　“我大概还能活一百三十年，嗯，按照地球的计算方式。”泰伦安数着指头念念有词，在计算的间隙偷偷把一个毛绒玩具塞进花战的行李箱，“你呢？古人类的寿命有多少？”
　　花战眼疾手快地把欧希曼棘皮熊的玩具拽出来，甩到一边，“七八十吧……玩具熊不带，会吐泡泡的洗澡鸭子也不需要！”
　　“那是生活必需品。”泰伦安抱着毛熊站在一边，拉扯她的衣袖，“我从小都玩这个的。”
　　“不、要！”
　　花战把两把粒子枪和一把匕首放进大箱子的武器挂袋里，艰难地合上塞得满满的行李箱，泰伦安过来搭了把手，磁力锁自动扣好，去诺比星的全部行李就收拾妥当了。
　　“再带点特产？”泰伦安晃晃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支红萼花，用低温速冻技术能保持一整年鲜艳的样子。
　　花战看看箱子里没太多空间，也怕花朵受到伤害，干脆拿在了手里。
　　来这个星球的时候她还没那么多东西，现在衣服都快装不下一个大箱子了，听说战舰上还会另外分发作战服，所以箱子里只有她的军装和常服……再加上泰伦安偷偷放进去的零食玩具，怕她想念家乡。
　　为什么完全没有感情，也还会这么做呢？
　　花战并不是一个对感情很敏锐的人，就算泰伦安把她放在一边完全不管，她也不会觉得异常。甚至如果不是突然好奇欧希曼伴侣死后的状态，她被瞒着一辈子也说不定。
　　在被隐瞒的人完全不可能发觉出异常的情况下，还做的如此完美，是天生的心思缜密吗？
　　为什么？
　　“啊，我也不知道。”泰伦安执着地用另一个箱子装好玩具熊和橡皮鸭子，想了想，蹭蹭蹭爬上天花板，一拳打穿角落的某块合金板，从露出的黑乎乎的洞口里掏啊掏啊，拿出一张小小的卡片。
　　盯着满脑袋簌簌落下的落尘，花战揉揉眼睛抬起头，“你在做什么？”
　　“这是我从小到大所有的存款了。”泰伦安宝贝地把他的棺材本放进另一个行李箱，“这个卡没人知道，你拿去吧。执勤的护卫队成员为了节约资金，吃住都在附近星球。但诺比星的食物很差，特别差！你可以用它改善伙食。”
　　其实从饮食习惯来讲，诺比星和地球很相似，他们的食谱里没有凶猛的野兽和剧毒的植物，不像欧希曼什么都吃——当然，欧希曼只是从“凶猛”和“更加凶猛”的食物中选择了前者。
　　泰伦安翻着整理好的杂物名单，“要去整整一年，东西必须带全了！”
　　“每个月我有休假，可以回来。”
　　花战的意思是不用把半个家都带走，可泰伦安说了句：“我以为你出去，就不会回来了。”
　　他搬出很有力的证据，“我做过你的行为分析模型。有99.7%的时间你会呆在房间里，进行无意义的转圈行走，情绪焦虑，即使天气很好也没有出门的念头。如果留在这里，你会锁在欧希曼一辈子，你的一生都只能在这间几百平米的房间里消磨掉。我们不缺空间，可以把房间扩建，但终究只是房间。我希望……你能离开，去看看其他的地方……当然，诺比星只是意外，我更想你去其他星球。”
　　两个黑色行李箱放在门边，距离出发时间已经很近了，花战像是在极力思考他的话，“你为什么希望我，去其他地方呢？”
　　“你不想？”
　　“别忘了，我是固守派，只想着在一个地方呆到死的。”
　　“但那个地方不是这里。”泰伦安的眼睛几乎能吸入一切情绪，然后分析整理，得出唯一的真相，试探着问，“如果我说能让你回去呢？以纪星树的势力和我的支持，你能够回到太空军，继续开始？”
　　花战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目光锐利明亮，似乎有什么情绪就要喷薄而出，却被生生压了回去，最终说：“你不会的。我走以后你肯定被十三议会质疑，所隐瞒的事就暴露了。”
　　一切能回到从前吗？星球的稳定对执政官来说是最重要的，不可能这么轻易舍弃。
　　“好吧，不会。”泰伦安赞同她的话，点头的幅度和语气都淡淡的。沉默蔓延开来，原来他找不到话说的时候，气氛是这么尴尬。
　　“你救了地球，我必须帮你。”已经到了集合的最后时间，花战不得不结束通话，一手一个箱子，肩膀上别着一朵红萼花，准备出发。
　　还好今天空气质量不错，不然又得戴上防毒面具了。
　　“等一下！”直到花战一只脚迈出门，泰伦安才像刚恢复行动能力那样扯住她一只手，箱子在空中晃晃荡荡，“……你，你记得休假就回来。我不能去看你的。”
　　花战很耐心地等，看起来像也有了第一眼的能力，“还有呢？”
　　心意相通，对彼此的微反应都能毫不遗漏，这是欧希曼伴侣之间的日常状态，有那么一瞬间，她确信泰伦安的话还没说完。
　　“我们的爱情方式，是绝对的一见钟情。”执政官的表情更像是当年在就星球权利和联盟进行谈判，纠结得要命，“一旦伴侣死去，就会失去一切情感成为废人。可地球的方式有很多种，如果和某个人相处久了，就会产生很舍不得感觉，哪怕她只离开一年每个月还有两天休假也舍不得，可这和我们种族的认知不同，也算爱情吗？”
　　花战目光平视，只愿意看着他的胸口，柔软的米色布料熨帖在伏在泰伦安皮肤上，“我没有爱上过什么人。”
　　“我也没有。”他叹了口气，非常惋惜，“我的第一眼坏了，可是还是会舍不得——我们只会舍不得伴侣。”
　　第一眼能带来战斗力的大幅度提高，欧希曼的作战小队永远是双数，两人一组夫妻结伴，战斗在第一线，可如果一方阵亡，剩下的那个会在一段时间内退化，再也不能上战场。
　　失去一切感觉，连怀念的能力也没有，这才算真的爱情吗？
　　很理想化，可是……
　　爱情，或者来自基因的信息素不是全部。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希望你走，你开始收拾行李的时候就很不开心。”开始失去淡定的情绪，泰伦安急的来回走动，却始终挡着门不让她离开，“一般都是伴侣两人一起出差，如果非要分开，两人也都要戴上抑制器。按理说，我是不能去太空电梯送你的，为了防止情绪失控。但即使戴上抑制器，也还是很想去，很舍不得你。我想……如果我爱上你了，也不是第一眼的缘故，是我……算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明从前让花战去军校的时候就想到了现在的结局，那时候心里没有异常想法，哪知道会生出太多变故？
　　“我想和你一起去诺比星。”
　　咕噜咕噜地说完这句话，声音低到地板下，可花战还是听清了，微微翘起嘴角。
　　小孩子笨拙地道歉，说出的话也不成章法，传到耳朵里却让人觉得很舒心，比完美无缺的执政官发言还要顺耳。
　　花战蓦地想起她刚穿上太空军制服的那天，宣誓的声音也很顺耳，那时候亲人都在，朋友也在，前途无限也没有隔绝生死的一千年。可在她什么都没有的3015，依旧会觉得很舒坦。
　　像在晴天下的草地上等风吹过耳边，因为太惬意，所以迈开的步子格外轻松，没有离别时依依不舍的感觉。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吗？”泰伦安紧张地堵着门，看她还是没表情地准备出发，觉得那番话白说了。
　　“……完全没有。”花战看看时间，“我已经迟到了三分钟，欧希曼出发的战舰从来不等人。除非我现在飞过去，否则赶不上述职了。”
　　泰伦安立刻让开一条路，“我开自己的战舰送你，只要不离开欧希曼星系就没问题！”
　　“好。”
　　追逐战终于结束，花战摘下厚厚的太空服头盔，头发乱糟糟的，一边抚平一边通过战舰舱门往内部走去，“抱歉，我来迟了。”
　　“不要紧！谁都知道大人很难缠嘛，他肯放你来我们就很惊讶了。”明朗的声音从休息区传来，似乎还夹杂着其他抱怨和交谈。
　　这声音很熟悉，转过通道的最后一个拐弯，花战就看见了它的主人，若拉正喝着什么饮料，一手撑住桌面和同伴高谈阔论，见到她点头打了个招呼，“最近研究正忙，好久没去找你了。”
　　花战很意外，“你也是要去诺比星系的？”
　　“我们都是。”若拉招手让她赶紧加入谈话，又倒了杯薄荷汽水给花战，问其他人，“这位是执政官夫人，要和我们共事一年的。”
　　群众纷纷欢迎并表示“她一进来大家就闻到气味了”，让花战流出一滴冷汗。
　　没能赶上大部队集合，所以她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同事都有谁，除若拉以外还有一个人她也觉得眼熟，其他的就不认识了。护卫队到了换班的期限，不仅是刚上任的星将，相应的医护人员、科研人员和星将之下的其他战士也要去历练，花战的历练过程是在地球完成的，不需要从低阶士官开始一步步上升，过来就是军官。
　　“对了，你的行李在机械手的捕捉舱里，等会去拿。”空降的军官没有任何特殊对待，若拉和花战说话的语气也不见尊敬，等级观念在欧希曼不太流行。
　　花战点点头。
　　因为是泰伦安驾驶欧女士追上出发的战舰，对接成了大问题。
　　在没有爆炸的情况下，欧希曼人完全可以从一艘战舰跳到另一艘上，问题是花战不可以，更别提是拿着两个大箱子了。只好先把行李扔出去，用机械手捕获，然后把她塞进逃生舱里丢出去，等待那边接收。
　　“前方到达通往猎户旋臂的虫洞通道，请注意。”系统发出的提示音在休息区不太起眼，大家都忙着发泄对诺比星的不满，况且只是通过虫洞，没什么特别的。
　　若拉和一个男人聊得热火朝天，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叫住准备拿行李的花战：“你快去生命舱做好防护！不然承受不住瞬间压力。”
　　她是那起事故的当事人，亲眼看见花战在通过虫洞时呼吸停止。
　　想到这里，花战也没有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心思，急忙往生命舱跑去，路途中有句话还在耳畔残存着余音。
　　如果我会爱上你，那也不是第一眼的缘故，那是……算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第五十六章 

　　猎户旋臂附近的安全由联盟护卫队的欧希曼分队负责，自从地球加入联盟后，护卫队的职责范围又扩大了一些。花战负责的区域就在诺比星和地球之间，更偏近地球一些。
　　这是泰伦安故意安排的，还真是一个巧合？
　　自从知道执政官最大也是唯一的秘密，花战就对这种表面嘻嘻哈哈实际上心里非常清楚的人远了几分——虽然以前也没相信过谁，而且替泰伦安签署文件的时候对有关地球的政策都给予了最大优惠。
　　泰伦安是不是想让她有机会回地球看看呢？每个月那几天休假完全不够从欧希曼到这里打个来回的，但去地球歇息完全够。
　　起码在战舰里，她能看见那颗火红的太阳，地图导航里也有地球的影子。
　　很久都没回家了啊……
　　花战摩挲着崭新的战舰指挥台，处理完诺比星和地球的官方例行问候，心里感叹一句。尽管星将在述职时能得到统一分配的战舰，但只有总将和以第一名成绩毕业的星将才有反物质战舰。
　　而花战驾驶的这艘名为“红萼花号”的反物质战舰，采用了最新的智能系统和更加精简的结构！还是泰伦安自掏腰包给她买的！
　　那个联盟银行的储蓄卡她还是没要，泰伦安觉得执政官夫人好不容易出趟远门不能落了排场，就用存款买了一艘，预付全款就包邮，三天后送到了猎户旋臂。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花战背下了她全部同事的姓名，脸也认得差不多了。执政官在伴侣出差的日子也相当充实，看完了几百本地球出产的情感指南。
　　欧希曼人的感性构成很绝对。
　　有第一眼的控制，如果是朋友出差一年，会觉得“啊诺比人很讨厌早去早回多立功”，总之心态是祝福的；而伴侣出差一年，则会觉得“你居然离开我要么一起走要么我去把目的地毁灭”，心态是崩溃的；伴侣也不会自愿离开。
　　一旦有了第三种费解的感觉，泰伦安就必须寻找答案了。
　　“戴着抑制器能延缓退化征兆的出现，但是……”泰伦安念念有词。
　　按照常理，信息素被抑制后他会乏力，同时感情迟钝，可现在乏力的同时他的非理性情绪更强烈，因为身体不舒服加倍地思念花战。
　　这种感觉和第一眼无关。
　　在未能寻找伴侣的受伤期他也很不好受，想有个人陪伴，就像每一个找到伴侣的欧希曼那样不孤单，花战出现后，“某个人”具体化成了一个地球人。
　　想有她作伴，想看见她的笑容就像在未知战争游戏里的那样，意气风发未来无限，所以愿意让她走的很远。
　　在很近的地方默默看着地球吧，看着你的梦想。
　　这份心意似乎穿过了半个银河系，午休的花战蓦地睁眼，从生命舱里醒来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半，离晚上执勤的时间还有三个半小时。换班制度是10小时一轮，中途不能休息，欧希曼可以左右半脑轮流睡觉，体力却有极限，需要极少时间的睡眠，花战在综合营养液的帮助下也能维持工作的体力。
　　从生命舱里爬出来，一露头就看见狂吃地球零食的若拉，清洁机器人在她旁边转来转去，忙个不停。
　　“醒啦？”若拉吃完最后一口垃圾食品，“从这里买地球的东西比在母星便宜多了。你要接着睡会儿吗？”她听说地球人的睡眠时间相当长。
　　花战跳出生命舱，关掉电源，“不，回诺比星进行战舰全面检修，再加足燃料。”
　　反物质驱动的战舰可以在宇宙间航行很久，但由于送货的快递员是开着它来的，所以在增加了三十小时不停歇的航行里燃料消耗了30%——就好比在地球上买了辆自行车快递员骑着送来一样。
　　对于新买的“红萼花号”，花战爱惜的不得了，燃料低于八成就要去补充新的。
　　“又要去诺比星啊……”若拉抱怨了一句。这艘战舰上指挥官是花战，也有负责其他攻击系统的作战成员，必要时会驾驶单人作战飞船进行针对性打击。
　　和坦克小队一样，训练有素分工明确，而花战要做的，就是在一年里同战友充分磨合。
　　在生命舱里休息，唯一的好处是不会弄皱制服。舱门关闭后会充斥一种密度很大的气体把花战包裹在里面，还有缓解疲劳的功效。
　　她精神饱满地走进指挥室，将目的地设为诺比星，降落地点选在大使馆上空的燃料补充空间站，然后坐在椅子上陷入发呆……呃不，思考状态。
　　记得地球的使者去欧希曼时，就是在猎户旋臂受到的攻击。泰伦安带领战士搜寻了很久都没找到流亡者，敌人在附近就失去了踪迹。
　　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母星就在四光年外，这样的距离对流亡者来说还不如公交车一站地远，一旦被发现，以地球的防御能力来说很难安全，那时候泰伦安就不能再一次通过时空虫洞解决敌人了。
　　“反物质燃料加满。”花战拎着自己的战斗头盔从打开的战舰门里走出来，告诉诺比星的工作人员，宇宙语发音相当完美，末了补充一句，“要发票。”
　　欧希曼人不太喜欢和诺比人接触，为了减少冲突从来都是花战去交涉。
　　空间站的灯光很暗，对于眼睛承受不了强光的诺比人已经足够，幽暗的光线下只能看见银色的长发流泻出神秘的光泽，一双双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的眼睛注视她。
　　沉默高傲是他们的天性，诺比星存在了将近80亿年，比地球要老得多，历史让这一种族内敛睿智。
　　“不用打发票了，欧希曼的消费账单直接寄到联盟总部，统一报销。”
　　在花战等待的时间里，许久不见的朋友出现，布尔轻轻笑着从太空电梯的入口小跑过来，身上是白色的藤织长袍，走动时下摆光华流动，像是很正式的礼服。
　　“布尔，今天……是诺比的统领组会议吧，你来这里干嘛？”花战打了个招呼，头盔扣在柜台上，收起了自己的储蓄卡。
　　第一次缴费，对流程不熟练，幸亏布尔提醒，不然自费然后等待报销的时间就太长了。
　　布尔的长发在空气中停止摆动，发丝根根分明，邀请说：“去餐厅吃东西吗？我请客。”
　　“不了，我只喝营养液。”花战拒绝。
　　一个种族的领导人再次邀请，布尔语气诚恳：“要在这里呆一年，不能顿顿都吃人工合成的东西。当然，我的主要目的是给那个欧希曼添堵。”
　　那个欧希曼肯定指的是泰伦安，花战因为他的坦诚在心里笑了一声，居然同意，点头说：“好吧，还没尝过你们这里的食物。”
　　布尔在大部分时刻都是冰山首领的模样，但某些时候——比如受到压倒性攻击或者和对头怄气的时候就会非常不冷静。
　　战舰里不愿意和诺比人接触的所有欧希曼，以若拉为首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看向母星方向，“感觉有点不对！执政官大人快来啊！”
　　当事人却没觉得不妥，花战在布尔的推荐下要了诺比星的特色烧烤爬行类，却坚持自己付账。
　　“还不错。”她咀嚼一口黑乎乎的碳化物，其实根本没吃出什么味道，为了不被追问详细口感，赶紧转移话题，“都认识一年多了，你找我不会只吃顿饭，说吧，什么事。”
　　布尔整理了一下礼服的领口，微微低头，闭上了看起来有些可怕的无瞳孔眼睛，几秒后又睁开，语速如流水：“欧希曼和地球建交后以最快最安全的输送战舰把地球的特产送到银河中心，又把中心的游客送去地球旅行创造更多收益，联盟第一军事星球的位置本来不太稳定现在坚固得黑洞都吞噬不了，而地球在得到了欧希曼的帮助后，经济地位也稳定在联盟前三……”
　　“还有一个小时，我就要回去执勤了，为了诺比星周围的安全。”花战看了看手表，意思是让他切入重点。
　　“当初，明明是我先发现地球的！”
　　布尔的声音中隐隐有着怒火。
　　因为考察新的宇宙航线所以发现了未知行星，一切合作后的利益本应属于诺比星和地球，只是欧希曼横插一脚，因为在这里发现了执政官注定的伴侣而死活不愿放手。
　　花战从食物中抬起头，细嚼慢咽下最后一口吃的，“地球有句古话，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就算泰伦安态度不那么坚决，为了利益最大化，也会选择同欧希曼合作。”
　　“我们也是军事星球之一，从种族文化到基因构成更相似。”布尔烦恼地捏着眉心，和她并排坐着，所以花战看不见这位诺比星首领纠结的神色。
　　花战擦擦嘴巴，似乎明白他的用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第五十七章 

　　若拉很无聊。
　　作为年纪轻轻前途无限的生化武器研发科学家，还是当届执政官的得力手下，一整年的青春要浪费在这里——却是十分必要的。
　　“要想再进一步提升，就必须去护卫队任职了哦。”执政官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的伴侣在那个极度危险的地方实在让人放不下心麻烦你去看着她吧——
　　为了时刻守卫，除非欧希曼整个行星都毁灭了，否则执政官是不能离开的。所以泰伦安只好蜗居在小小一块地方抓心挠肝，花战工作期间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休息的时间他又觉得人类需要充足睡眠，所以不去打扰。
　　但牺牲休息时间和他的敌人相处，明显是对爱情……好吧花战对他没有爱情，那就是对欧女士的背叛！
　　若拉看着视频里进入狂化状态的执政官，很无奈：“当初星将来这里，可是您同意了的。”
　　“那是因为兰花女王比诺比星的瞎子更危险！”泰伦安气得敲桌子，又想起桌面液晶屏上刚签署的文件还没发出去，力气小了几分。虫族具有类似“第一眼”的器官，只要是同类隔着几千米远也能闻见，恐怕花战刚一去虫族的领地，兰花女王就扑腾着翅膀飞过来了。
　　支着下巴坐在“红萼花号”战舰休息区，若拉冷眼看她的上司：“大人，你想要我怎么做？”
　　同一时刻，诺比星表面，花战也头疼地问出同一个问题，“布尔，你想要我怎么做？”
　　自从那天在空间站吃了一顿口感远不如欧希曼食物的加餐，布尔就会很准时的每隔八小时给她发一条问候信息。
　　在生命舱里被吵醒的花战带着一肚子不满，决定回应他的不满。
　　泰伦安从来就不会在地球人休息的时候打搅她！
　　布尔没有尖尖的耳朵，也不比人类多什么器官，除了没有瞳孔以外和花战的构造区别不大，现在正为难的促起眉头，“我们的联合国会议很不顺利。”
　　“我每天都会看新闻。”花战回答的很简洁。为了入乡随俗，她穿了一套诺比星的民族服饰让自己不那么显眼，有着宽大袖子的长袍，下摆却很利索，不会由于行走而划伤。
　　可毕竟发色与眼睛不同，所以在很少对外开放的诺比星显得很突兀，地球人说的话也很突兀。
　　布尔冰冷地勾起嘴角。
　　昨天的新闻是地球与欧希曼合作如火如荼效益明显，八卦新闻是离开伴侣的泰伦安会在几天内哭嚎着冲出东宫毁灭诺比星，人/权组织比较关心32岁的未成年人类新娘成为预备役战士是否不太人道。
　　诺比星举荐地球人作为智慧生物加入联盟后，一切合理的益处都没享受到，星际大种族的身影甚至没有他们的出现。
　　如果不是身份不同，花战都替布尔觉得憋屈。
　　这么直白地炫耀两个星球的结盟，对一无所有的诺比星来说太残忍，花战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被密林遮蔽的天空，“作为朋友，我非常想帮助你。但我能调动的地球人手有限，确切的说是根本没有，而欧希曼的资源在紧急状态——也就是泰伦安死掉又没有选出新执政官的时候能使用一部分，但我想，十三议会不可能通过帮助你们的提案。”
　　诺比星的生态很好，资源并不如地球丰富。
　　50%左右为热带雨林，剩下的全部为淡水资源，但关系到种族实力的金属储备不足，科技也并不是很发达。他们只有无与伦比的反应能力，虽然能完美发挥出战舰的威力，但六成以上的战舰和武器都需要进口。
　　了解的越多，花战就越明白他的难处。因为其他地方都不适合生存，欧希曼人诞生于一块大陆，没有产生人种分化，是真正的“一族即一国”，诺比人和地球更相似，智慧生物诞生后向不同地区分化，产生了数个人种，至今还保留着十几个国家。
　　“我的要求不高，只希望我们能度过能源枯竭的危机。”最后的阳光艰难地从遮天蔽日的雨林中挤出来，落在布尔脸上，这个星球全年湿冷，他的性格也被冷冽的水汽浸透。
　　欧希曼驻诺比星大使馆，只有智能系统在认真完成工作，不爱和银白头发无瞳孔的人打交道，所以很少有欧希曼愿意留在这里，除非是维修系统的工人。说起来，花战还是第一个使用这座大使馆的生物，悬空搭建在泥沼地面的建筑带着欧希曼风格的磅礴和坚固，她和布尔站在底层，中间隔了好大一段距离。
　　这里从建成起就无人生活，所以花战不用担心有人偷听后把话说得很直白，“我叹息你们的遭遇，也仅仅是叹息——好了，如果没事我就回地球看看，明天是每月一次的休假，不想浪费。”
　　意料之中。
　　布尔早就算准她的反应，自顾自开口：“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你和你的舰队被我差点打回母星的那个场景？”花战皱眉回忆，言辞很不客气。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把布尔当做朋友也仅仅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足够远，属于逢年过节群发一下问候语就能维持的友谊。
　　提起失败的会面，布尔的反应比斤斤计较要求地球让出部分利益的态度大方很多，完全不放在心上地补充细节：“我听说你出生的那个年代是人类准备二次进化的时候，刚做完手术的你恐怕处在战力巅峰，硬实力说不定可以和泰伦安一战呢。”
　　淡定地提起那个名字，布尔若有所思。
　　比起他，泰伦安每次一说起诺比星，愤怒值都在爆发的临界点。
　　“但你也不是不能完全躲过我的攻击。”花战替他说完了剩下的内容。最快的反应速度是宇宙公认的，她并不觉得自己那么强。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恶意！”布尔态度诚恳，银发根根分明像有了生命，在空气中微微颤抖，捕捉不到他纯白的眼瞳在看哪里，姑且认为在盯着花战，“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带着善意接近地球的，这和欧希曼不同。”
　　没错。
　　花战点点头，无法反驳这点。
　　“那你看看这个。”布尔从宽大的礼服袖子里抽出一张纸，这种很传统的信息记录方式却绝对安全，“在泰伦安没有亲访地球时，平均每个月都会向联盟申请取消地球的智慧生物认证并划分为资源产地，开发的重任就落在他们身上了。”
　　花战两根指头夹着那份报告，侧头看了一下，“哦。”
　　“就这种反应？”耐心收集的资料遭到这种待遇，布尔有点受打击，补充说，“我不是挑拨什么，只是让你认清现实。同我们合作对地球更有利，欧希曼是天生凶残的种族。这一任的执政官对地球有特殊待遇，不表示下一任的还会爱上人类！我最欣赏你的理智，但你为什么不考虑这种情况——如果泰伦安的第一眼又出了什么问题，吸引力消失，那么你的下场，地球的未来，将会比欧希曼的敌人还要危险。”
　　他的猜测有一部分是真的。花战心里一惊，泰伦安的第一眼早就失去约束作用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事，即便是出现了这种猜测也足够让她紧张。
　　但愿只是无根据的猜测。
　　花战不着痕迹地打量布尔，正好对方低头，一瞬间的视线交汇后立刻错开。
　　“为什么不说话？”
　　花战撇了撇嘴角，痛快承认：“因为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即使现在泰伦安不需要第一眼也会额外考虑地球利益并给予优待，但百年之后泰伦安退出军派，种种优待也会消失。不过没有布尔形容得那么夸张，与地球合作利益更大，即使没有花战也不可能决裂。
　　“我，是比他更合适的……选择。”布尔一字一顿，把宇宙语说的缓慢而精确，让花战毫无障碍地听进耳朵里。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诺比星不适合发展人工照明，月光和日光一样无法穿透密林，所以一入夜总是格外漆黑。
　　诺比人的视力比地球人还要差，太过明亮或者漆黑的环境都看不见东西，尤其是夜视力，几乎差到极点。
　　布尔茫然地盯着天边最后一缕日光，然后等待有天然荧光剂的生物装点夜空。
　　没有星星，只有萤火虫一颗颗亮起来，照亮了半边丛林，让欧希曼的纯金属大使馆更加格格不入。
　　“你……”花战的思维慢了半秒。
　　布尔抓紧机会，语气断然：“没错，既然绝对不可能爱上异族的欧希曼和地球结姻，那么我也可以向你求婚。我们的基因吻合度更高，构造也比欧希曼更相似！”
　　凝视着远方的丛林，花战对他的建议不置可否，“又不是娶个人类就能让地球和诺比星合作。”
　　“纪星树在太空军复权了，他一向很看重你，如果能脱离欧希曼回去，你成为过去太空军说一不二的上将，只是时间问题。”
　　“离开……欧希曼吗？”
　　花战重复着他的话。
　　有件事她没有说，泰伦安应该也知道。那就是纪星树隐晦地提起过，她可以恢复在太空军的身份和权力。
　　“比起泰伦安，我更加坦诚。毫无感情的结婚，和与朋友一起建造坚不可摧的星球盟约，你选择哪个？”布尔的声音有着让人信服的魔力。
　　泰伦安大部分时间都坦诚，只有最致命的一件事骗了她。但布尔从一开始就摆明说出来，他是为了利益与她合作的。
　　怎么选？
　　花战叹了口气，作出决定：“当初把你当做朋友，是我错误的决定——比去欧希曼还要错误。”

　　☆、第五十八章 

　　太阳落下后的诺比星比白天更加热闹，夜间捕食的动物开始活跃，密林里参天的大树枝干开始爬下危险的猫科动物。
　　诺比人也是夜间活动的生物，布尔在这时候比白天状态更好，被花战断然拒绝也不显得低落，只是重复了一遍：“地球的资源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休息时间，不工作。”花战脱口而出泰伦安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偷懒话，对执政官来说一天当中大部分时间都不适合干活儿。
　　估计布尔也对泰伦安推诿责任的惯用言辞很熟悉，本来就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上去更白了，花战这才发现，诺比人的眼睛大多长得圆溜溜的，配上苍白的面孔显得很警惕却没什么攻击性。
　　“抱歉，耽误你这么久。”布尔总算放弃不高明的提议。他觉得花战不像是会爱上什么人的生物，愿意去欧希曼星也只是泰伦安的强迫，比起完全陌生的掠夺者，她更应该和自己这样坦诚的人合作。
　　因为爱情才会更偏向欧希曼？那太可笑了，不是人类女上将的作风。
　　只是布尔的考虑完全偏了方向。
　　除了能把花战从万千人中立刻认出来，泰伦安的第一眼从来没发挥什么作用，对地球做出的种种决定，从一开始的试图占领到现在予以合作，完全从理性角度出发，但对花战的态度……却和理性没关系。
　　如果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思考，他没必要给花战买一艘昂贵的反物质战舰。
　　或许诺比星已经面临困境，这是离地球最近的行星，花战并不希望诺比因为财政困难或者资源枯竭濒临毁灭或者星际移民。
　　在联盟里，一旦居住的行星面临毁灭，想要申请新的居住地非常困难，如果名下有作为殖民地的宜居行星还好，但诺比星没有，只能从其他种族那里花天价购买。
　　“在地球加入联盟的过程中你出了不少力，现在去找纪星树合作也不难，我们的出口物品并没有被欧希曼垄断，也有少量产出直接交易给其他星球。为什么？”花战问的是为什么布尔会舍近求远，选择自己一个在母星没什么权力的退休上将。
　　布尔从金属大使馆的房顶一跃而下，长发在风中飞舞后停顿，身体稳稳地降落在堆积着层层枯叶的土地上，无奈地笑：“每次我们开出的条件，欧希曼都会给予双倍优惠，完全不考虑利润。波文掌握着一个星球的财富，有了泰伦安的批准几乎能把半个联盟买下来。”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看不太清，花战想跟着跳下去，但身上穿的不是战斗服而是礼袍，发挥不出全部威力，想跟上他只能走楼梯。
　　花战转身寻找房顶的通道，从建成起上千年无人使用的欧希曼大使馆，内部零件早就锈死了。她拍了好几下按钮大门都没打开，系统毫无反应，干脆使劲踹了感应门一脚。
　　伴随着咔咔作响的打开声，大门总算露出一条缝隙让花战通过，只可惜壁灯没有同时亮起，黑乎乎的看起来不怀好意。
　　花战面不改色地踏入漆黑的空间，然后拧亮了手腕上微缩智能电脑的灯，一团温暖的橘色光芒把整个空间照亮。
　　生锈的楼梯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动作敏捷地躲进黑暗中。
　　“谁？”
　　花战机警地发声，身体绷紧。
　　只有沉默回答，但她确信刚刚黑暗里是有什么藏起来了。来的时候是坐单人飞行器降落在屋顶，之后飞行器自动开走，布尔可以通过藤蔓爬过来，所以没留下任何交通工具。
　　……早知道就穿战斗服了。
　　花战不得不一圈圈地走下楼梯，心里深深后悔。
　　空荡荡的房间除了她的脚步声，渐渐地有另一个足音在同一频道。花战停步，那个声音也随即停了。
　　楼梯已经十分破旧，想要在这上面行走一定会发出声音。看来，对方是踩着她的脚步轻轻挪动。
　　花战勾起嘴角，发力在楼梯间奔跑起来，还因为跑得太快差点滑了一跤，手在生锈的楼梯扶手上搭了一下，停顿片刻后继续跑。
　　她发出的跑步声越来越急，几乎响成一片，跟随她动作的那个生物也追随花战的动作，越跑越快。
　　停！
　　花战在心里默念一句立刻刹住脚步，但那个跟着她的生物显然也很精明，几乎是同时停了下来。
　　“轰！！！”
　　更大的声音在黑暗的大使馆响起，这是花战刚刚假装滑倒而安装在楼梯上的微型炸弹！火光爆裂开来，能显示出更高层的台阶上有个矮小的身影，前路正好被炸断。
　　巨响让那个生物惊慌了片刻，动作也凝固住，但反应速度极快的生物立刻放弃前进，又不知躲在了哪里。
　　“或许只是这里特有的动物？”花战刚刚用随身照相机拍下了一张那生物的剪影，自言自语。大使馆内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使用，当初欧希曼也只是象征性地表示他们与诺比星的和平才会在这里建造使馆，现在被小动物当成窝也不是没可能。
　　况且那个生物看上去可以直立行走，身高却只有一米多点。整个银河联盟都找不到身高低于一米八的人形智慧生物了——当然，除了她。
　　大使馆出口的大门完全锈死，花战又浪费了一颗爆破弹才能出来。
　　布尔拂去头发上的尘土和金属碎片，眼球慢慢转动看着从烟尘里逐渐显出身形的花战，应该等了一段时间。
　　“这座建筑似乎被不明生物占领了。”花战看着受惊逃跑的小蜥蜴，她前几天还吃过这种生物，味道有点像鸡肉。
　　布尔点头，转身往密林深处走去，融入黑暗里，“太久没人，它早就成了野生动物的家……我送你回家吧，回地球。”
　　“不用，我自己可以开红萼花号战舰，还要送同伴。”若拉决定休息日去看看大熊猫，所以花战负责开战舰送她。
　　“同伴吗？”布尔反复念了这个词很多遍。
　　诺比星不太适合高大的建筑物，因为土地松软不能打地基，大部分建筑都像藤蔓一样依附着大树，布尔也住在树屋里。地面建筑非常少，能见度相当低，这一段路花战走的很艰难，*的枯叶似乎能吸收光线，而太空电梯的位置还很远。
　　“太黑了。”布尔的夜视力比人类更差，手梳理了一下长到腰间的发丝，“我们的头发，很漂亮吧？”
　　“啊？”花战一愣。所有的诺比人无论肤色是苍白还是浅蓝或者深紫，都有一头纯银色的长发，他们也从来没有理发这种习惯，一被风吹动，就像光滑的丝绸飞舞在空气里。
　　为什么他会突然提到头发？
　　很快花战就知道了答案。随着布尔的声音落下，他的指尖划过头发末梢的时候，从发根起，银色的荧光蔓延到发尾，瞬间照亮了周围几米。
　　似乎在呼应布尔，远处也明明暗暗地亮起无数团银光，那是夜间开始活动的诺比人，和他们会发光的发丝。
　　“我们的夜空没有星星，在黑暗中行走的诺比星祖先进化出了生物荧光，虽然看起来像头发，但这其实是我们的一种发光器官。”布尔轻声解释，伴随着行走光芒更亮。
　　他们不需要照明，他们本身就像萤火虫一样。
　　花战真诚地赞美，“很漂亮。”
　　只要有诺比人活动的地方都被照亮，半个星球都笼罩在银河一样的银白梦幻里。布尔融入这群会行走的光，带领她找到太空电梯的地面基地。
　　在荧光中布尔更加神秘，花战实在不能从没有瞳孔的脸上分辨出表情。
　　“很真诚地请求你，为了星球利益，不考虑一下我？”虽然看不出表情，但声音却相当诚恳，布尔伸出一只手，虚虚地摊开，等待她改变心意。
　　我找了你一年，原来你在这里。
　　求婚花战经历过两次，虽然目的相同，但用词截然相反。
　　泰伦安说的很谨慎，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她拒绝。或许从那一刻起他就在演戏，在隐藏真相？还是从一开始就发自内心？
　　花战想不明白，从生下来起她的情商就不够发达，也从来不探究别人的想法。
　　她看着布尔伸出的手，只是回答：“我会帮你问纪星树的。”
　　诺比星毕竟对地球的发展出力不少，花战是个公平的地球人，布尔也应该得到回报——只是泰伦安曾经拯救了那个星球，她要回报的更多。
　　“……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写在眼神里的话不知道布尔看懂没有，但花战要赶着回战舰然后去地球，所以匆匆告别后就召唤若拉出发了。
　　布尔为她的死心眼感到遗憾。
　　若拉却很高兴，因为她又可以研究潜伏在人类社会中阴险可怕的大熊猫了。驾驶战舰完成战斗的难度很大，但仅仅是驾驶的难度却很小，若拉单手操纵方向杆，用智能系统完成定位，很新奇的模样：“我还买不起战舰呢，今年也没有找到伴侣，如果是商派的人就好了。”
　　“明年会有的。”花战安慰她，反正自己下一个成熟季还得去充当吉祥物。
　　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若拉说到执政官大人离开伴侣后只能把狂躁情绪发泄在工作上，花战突然想起了在诺比星的一个小插曲。
　　“其实熊猫并不是有高度智慧的生物，你还不如研究这个。”花战从存贮芯片里调出自己拍的那张照片，“我在诺比星遇见了胆子不大却很聪明的生物，如果不费功夫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
　　矮小的直立行走影子出现在巨大的屏幕里，可以看见那个身影没有头发，瘦巴巴的很惊慌，正做出转身欲逃的动作。
　　闲散蜷缩在座椅中的若拉一下子挺直脊背，精神抖擞地盯着画面：“这是在诺比星拍到的？”
　　得到花战肯定的答复后，她的眉头一下子拧起来，把图片放到最大：“诺比人不喜欢其他生物去他们的星球，就算是联盟大使也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活动，关于那里的生物资料流传出的最少……好了我长话短说，这个影子，很像一个……智慧生物！”
　　但绝对不是诺比人！

　　☆、第五十九章 

　　战舰发出语音提示，电子音并不冰冷，能完美模仿真人发出柔和女声：“红萼花号非战斗智能系统为您服务。请说明目的。”
　　“原定航线取消，掉头。目的地是银河系中心区欧希曼星系。”花战淡淡开口。
　　坐在身边的若拉神色比她还凝重，面前的悬浮视窗不断翻过各种资料，快得几乎成了一片影子，若拉的眼球也从左到右横向转动，显然在以最快速度
　　“请告知口令。”系统不为若拉的阅读速度赶到惊讶，一本一眼地执行工作。
　　花战斜眼看了看若拉，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扣住扶手，在吐气之前说完那句话：“啊泰伦安我在出差时也会想你的让诺比星的瞎子们见鬼去吧。”
　　语气隐含着愤懑。
　　因为这个语音口令绝对不是花战自己设定的！
　　好在若拉处于最专注的状态里，没留神她说了什么。原本的降落点地球已经更改，她们要赶紧回到欧希曼，离诺比星系远远的。
　　“我们就这样回去，不会引起怀疑吗？”花战在若拉阅读资料的间隙发问，顺便帮她拿了一袋超浓缩提神营养液，“如果你的猜测正确，那么……”
　　若拉一口气把透明包装袋里的浅蓝色液体吸干，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两个泪腺立刻发挥作用滋润干涸的眼球，“我只是猜测。欧希曼人不说没有根据的话，我们能保证对同伴的每个字都有据可循，所以回到母星后我要先向大人报告，才能给你准确的答案。”
　　在看到那张照片后，从来都散漫得不像个科学家的若拉立刻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用加密频道向泰伦安汇报了什么，发送的信息类似地球的摩斯密码，花战听不明白也不太想明白。
　　反正在那之后，泰伦安立刻向联盟申请了虫洞通道的优先使用权。联盟总部立刻批复同意，现在从猎户旋臂到欧希曼所有的通道都暂停使用，只为等她们通过。
　　这样明目张胆地行使不正当权力，花战有点不适应。留在地球当迎宾的时候，她连箱牛奶都没收过。
　　泰伦安把一系列的反常举动解释的很合理：“再见不到伴侣我就回狂躁地挑战十三议会，然后驾驶着欧女士号冲向猎户旋臂诺比星接回我的红萼花，顺便毁灭了那个倒霉的星球。”
　　除了宇宙八卦节目又一次准备了特刊以外，整个银河系很平静。
　　反物质急速启动需要消耗巨大能量，而这些能量在联盟里的售价非常昂贵，不过没关系，为了伴侣，乐意！耗费再多资源穿梭大半个银河系也乐意！
　　“马上就要穿过虫洞，我要回生命舱里了。”花战看了看导航，站起来往休息区走。
　　若拉的全部注意力还停留在资料上，连哼都没哼一声，只点了点头。
　　“对了，其他人不接回来也没问题吗？”离开之前花战又问。她指挥战舰，但战舰要发挥全部的力量，比如点对点攻击，需要其他单人作战飞行装置的帮助，就像坦克的驾驶者和机枪手合作。
　　若拉很认真地思考，然后回答：“如果能确定，那些人就不必回来了。”
　　这句话让花战心里一惊，喃喃：“希望我的朋友，不会那样吧。”
　　希望如此。
　　在太空里常年生存的人总是显得苍白，尽管每一艘飞行器的休息区都配了日光补充照明灯，但毕竟不够。
　　花战在适应了太空生活后也比一般人苍白很多，眼神锐利气势十足却不显得孱弱。她躺下生命舱里，用耳朵判断已经通过了几个虫洞。
　　欧希曼人能听见来自地底的颤动，人类的耳朵却没那么敏锐，花战屏息等了一会儿还是判断不出，干脆闭上眼睛。
　　睡了一觉才抵达欧希曼，花战有着一千多年的睡眠经验，对这种事却没厌烦，只是她很少做梦。如果有梦境也只是漂浮在什么液体里的虚无感觉，冰冷空洞。
　　就像冬眠时那样。
　　在泡在罐子里的感觉中，在一片虚无的恐慌里，梦中的花战知道自己不曾清醒，对着千篇一律的梦境叹气。
　　“我来唤醒你。”
　　冬眠液体一*流动，水纹扩散开来，听在花战的耳朵里总觉得不太真实。
　　有人来唤醒她吗？
　　“我让你睡到现在，所以我来唤醒你。”
　　那个声音非常笃定。
　　于是花战睁开眼睛。
　　“我以为……看见的会是若拉来叫我。”一闪而过的惊讶和微不可见的喜悦在她脸上消失。
　　泰伦安保持着打开生命舱的姿势，下巴支在边缘，眯起眼睛微笑：“欢迎回家。”
　　“……我才出门不到一个月。”花战还没从睡眠中完全清醒，恍惚了一会儿才回答，“到欧希曼了？”
　　泰伦安摇摇头，把她从生命舱里拖出一节，然后慢慢抱出来，“很乐意为您服务。”接着递上一杯薄荷汽水。
　　为了最大化节约空间，执勤战舰上的食物饮料都是袋装，杯子的出现表示她真的回来了，回到那个多灾多难的星球。
　　“回东宫还是？”花战立稳，身上的制服没有一丝褶皱，睡相良好。
　　“饿吗？还是想再来一杯汽水，我带了新的补给，东西很多。”泰伦安唠唠叨叨地和她并肩往会议室走，接收到花战的眼神自觉闭上嘴，“好吧好吧，谈正事。就在这里，只有我们。”
　　我们？
　　花战步子慢了半拍，“若拉呢？”
　　“她中途就离开了战舰去联盟总部，要拿一趟资料。”泰伦安摊开手很无奈，“我们储备的诺比人资料太少了，如果顺利，再过十分钟若拉就会把结果传送过来。”
　　事实上，欧希曼下一代中坚力量的实力不容小觑，若拉作为合格的生化武器专家，对生物的了解也很全面，就算不怎么熟悉诺比人，在阅读大量资料后也能顺利得出结论。
　　在花战坐在会议室中并第三次拍掉泰伦安伪装成小人跳舞的手指后，若拉的影像出现在屏幕里。
　　“大人。”她的眼睛通红，泪水也无法湿润眼球了，眉心里夹杂着深深的疲惫，却硬撑着回报，“资料我已经传送过去了。”
　　红萼花号的最高权限属于花战，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该由自己打开那份资料，于是用指纹解锁下载界面，大量加密的欧希曼语出现在屏幕上。
　　若拉同步解读：“我查阅了所有诺比人的资料，包括诞生和演化。可以确信他们是由水生动物进化至今的，原型是深海鱼。”
　　鱼？
　　花战稍微举起手表示有疑问：“这很重要吗？地球人也是从海洋爬上陆地的。”
　　“但人类现在一点鱼类的特征都没有保留下来！”若拉声音中透着对自己专业领域的绝对自信，“诺比人不同。视力下降反应敏锐，发光器没有退化，这都是深海鱼的特征。”
　　花战一瞬间想起自己在生物课上看见的可怕鱼类图片，因为生长在漆黑的环境中，所以长得随心所欲非常难看。
　　“而你拍下的照片……”若拉终于进入正题，“我可以确信，那是一种陆生智慧生物。”
　　“智慧生物！”这下连泰伦安都惊讶了，“那需要向联盟汇报的！”
　　花战不太了解他到底惊讶什么，追问：“为什么判定为智慧生物？”
　　若拉给出自己的分析：“个体战斗力并不强，想要生存只能群居，但很聪明，知道踩着你的足音行走，并且放大那张照片后看见了他身上的衣服。据我所知诺比星现在气温并不低，不需要穿衣服御寒，而只有具备完整道德观的智慧生物才会穿衣遮羞。”
　　她神色凝重：“这意味着诺比星里至少有两种智慧生物的存在，一种是现在活跃在星际间的诺比人，但另一种……联盟没有记录。”
　　“那么他们肯定遭到了诺比人的追捕，几乎灭绝！”泰伦安接过话来，“太危险了，这太危险了！怪不得他们很少开放星球，原来隐藏的就是这个秘密。”
　　花战还是很茫然，皱着眉若有所思。
　　于是泰伦安解释：“地球只有一种智慧生物，对联盟的过往也不太了解，所以你才会困惑。举个例子，你如果只是为了生存果腹而杀掉一只动物吃，会有负罪感吗？”
　　“不会，这是生存需要。”花战摇头。
　　“没错，欧希曼好战但从不滥杀。可我们再怎么饥饿，也不会杀掉同类吃，同样不会杀掉地球人吃。”
　　花战明白了泰伦安的意思：“同样是智慧生物，哪怕是为了生存也不忍心对一样会说话的异族下手。”
　　但是！
　　如果若拉说的是真的，那么诺比人，布尔……
　　“一颗行星上通常只会进化出一种智慧生物，在他们的雏形诞生后，所作所为已经无意间消灭了同类出现的可能性。”若拉讲话条理分明，隔着屏幕不会有表达错误，“地球上至今没有第二种智慧生物的出现，你明白了？但联盟有过记录，当行星上出现了两种智慧生物，那就是……”
　　“为了争夺生存权而产生消灭同类的战争！”花战拍案而起，睁大眼睛，明白了泰伦安和若拉为什么才严肃。
　　因为领地有限，要杀掉那些和自己一样会说话有丰富感情的同类。之所以被叫做智慧生物，是因为每一个联盟注册在案的种族都存在着人性，和同类相残的动物不一样。
　　就连欧希曼，也没有无故对智慧生物发动战争的先例。
　　不过一旦尝试过残杀同类，越过那条警戒线，就会成为联盟里最危险的存在。
　　和为了果腹吃掉一条鱼不同，一个杀人犯的种族，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会接着为了生存而消灭其他同类？所有诞生过两种智慧生物的行星都毁灭了，原因是内斗，所以联盟规定行星一旦出现此类情况必须汇报，为了绝对安全，那颗行星也会受到严密监控，除非两个种族分开否则不可能得到发展——但适合生存的行星数量有限，分开很难。
　　那些可怕的种族，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流亡者。

　　☆、第六十章 衰老的身体

　　事态严重，从很多细节可以看出来。比如泰伦安来的时候居然人生第一次在非战时穿了作战服，领口用磁力贴护得严严实实，连脖子都没露出来，双手也被包裹住，戴上头盔就能把全身都遮盖。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
　　泰伦安发现花战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赶紧从严肃的思考中收回思绪换了个很帅的姿势，两手指尖相对挺了挺腰板，不断追问。
　　花战懒得给他这种无意义的回答，或者说，他刚刚认真想事情不吵不闹的时候还是可以看的。
　　……不过一旦生出类似“我要特别帅”的念头，做出的事往往傻乎乎。
　　“去干活，不要看我。”
　　非常冷淡的态度让执政官很伤心，本来快一个月没见面了，他只有拼命工作才能抑制住狂躁的心情，还时不时和波文吵个天昏地暗，不过现在和之前不同，不是耍无赖的时候，泰伦安只能正经，“如果诺比星曾诞生过两种智慧生物而向联盟隐瞒了这件事，那么就必须申请护卫队的强制介入搜查。话说回来，亲爱的你运气真的不错，诺比人把他们的同类杀的几乎没影，整个联盟上千年都没发现，你一下子就找到了。”
　　“欧希曼驻诺比星的大使馆从未投入使用，估计另外的智慧种族把那儿当做藏身点了。”花战想了想诺比星的地貌，“雨林环境很适合藏匿自身。”
　　若拉还在智慧生物联盟的总部资料库，进化基因长久地发挥作用让她也受不了身体上的疲惫，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却隐隐透着兴奋：“大人，等一下整理好证据，就提交总部申请对诺比星的强制搜查吧。今年的护卫队由虫族担任主力，也不算坏。”
　　能一举扳倒他们最大的对头行星简直太好了，之前的上千年都没办法，花战一到就送上了最直接的证据！“消灭同类”这种事情在联盟会以反智慧生物罪起诉，视情况作出处罚，最好的情况是诺比人这辈子别想去其他地方，终生监禁在母星，而最坏的可能是灭族——如果对方试图与整个联盟为敌的话。
　　从来对铲除异己这一活动分外热爱的泰伦安却犹豫了，想了许久才说：“……先秘密通知兰花女王，不要经由护卫队的通讯频道，以免消息泄露。告诉兰花，虫族护卫队进入一级战时戒备状态，随时进攻，准备消灭护卫队中的诺比人……然后你去整理资料，但是先不要向联盟提出搜查请求。”
　　“是！”若拉立刻答应，虽然不明白执政官为什么会放缓打击诺比星的动作，却依旧照办。
　　这种星球间的大事花战还是首次遇见，如果需要发动战争她倒是能派上用场，只是个星将的花战在执勤时利用休息时间在读宇宙战争指挥论，准备向更高军衔冲刺。
　　不过星将到总将的提升，战功是相当重要的考核标准，十几年内她的希望都不大。
　　“驻守在诺比星附近的人要不要撤回来，还是也进入备战状态？”看见若拉和泰伦安都有的要忙，花战倒闲了下来，干脆给自己找点事做。
　　泰伦安摇头，“不，一切照常就好，以免打草惊蛇。这段时间你就先留在母星，对外说我不愿意让你离开，先别回去。”
　　“明白。”花战的座椅转了一个圈。刚刚经历过频繁的虫洞穿梭，尽管有生命舱的减压保护，她的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如果泰伦安让她回去执勤，估计会更加难受，不如歇会。
　　花战不是工作狂，也不爱虐待自己，只是觉得最近免疫力越发下降，应该注意身体，看泰伦安在智能电脑上疯狂打字也用不上自己，干脆去了休息区找点食物。
　　除了营养液还是营养液，总有吃烦的那一天。花战能分辨的味道有限，却依然怀念天然食物的口感，吃了一份由烹饪机器人做出的饭。
　　对了，还要告诉纪星树一声吧……
　　她打开远频通讯，呼叫地球，接线的时间足足有两分钟，纪星树的脸才从墙上屏幕里露出来。
　　“花战……你就不考虑星球间的时差问题吗，这几天太空军准备更新武器系统，我连续工作了二十六个小时啊！”他胡子拉碴地抱怨，身上穿的似乎还是睡衣。
　　没心情多纠缠，花战立刻转入正题：“之前我给你发过信息，地球同诺比星合作的事可以放一放。”
　　“哦？”纪星树隐约记得有这么条信息，说是地球不能只依附于欧希曼给予的优惠，也要建立自己的地位，所以应该与更多的星球建交，诺比星就是个很好的选择。不过花战现在让他放一放，难道是欧希曼那边给了她压力？
　　“不是泰伦安的问题，他从不干涉我的决定。”花战从纪星树眼神里捕捉到他的想法。说起来毕竟有一千年的繁衍，他和祖先纪杰长得一点都不像，某些神态却让花战以为面前坐着的还是前任上司，“反正……这是机密，暂时不要与诺比人往来，布尔的一切邀请也可以推掉。”
　　不知道远频通讯的安全性，还是把发现其他智慧生物的事隐瞒吧。
　　纪星树明白了她不能说，只是郑重地点头，换了个话题：“你的脸色太差了，去看过医生吗？”
　　“可能是高频率穿梭黑洞通道导致的，压力太大。”花战摸了一把右脸，发现从指尖到脸颊都很冰凉，“地球派出的医生在欧希曼太忙了，我又没什么大病，还是省省吧。”
　　话音刚落，心脏像抗议一样，重重地跳动了两下。
　　……
　　泰伦安觉得不对劲。
　　他本来在整合若拉提供的资料，写要发给联盟的搜查申请，却突然开始心慌，动作慢了下来。
　　能够让对手永远退出竞争舞台无疑是件好事，说不定他的执政官位置还能因此连任。可是不能急吼吼地贸然出击，不能立刻做完这件对欧希曼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原因很简单，地球离诺比星太近了。
　　他们和诺比隔着大半个银河系，倒是不用担心。可联盟历史上出现过种族因为抵抗强制搜查而发动战争的事，就像警察逮捕犯人，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狗急了跳墙，牵连无辜群众下水？
　　一旦出现最坏的情况——就是诺比星与联盟为敌，那么为了战时资源充足，必定会向地球发动进攻。
　　泰伦安不怀疑花战曾经统领过的太空军，但他们毕竟没有打过一场真正的星际战争，绝对不会像个合格的宇宙战士那样，杀死敌人的每一个细胞，让敌人的母星彻底变成漂流在星际的碎块。
　　“要想一个方法，不能把地球牵扯进来……”
　　执政官念念有词，然后动作僵硬了。
　　因为花战的味道从他第一眼获得的信息中消失，那种味道很甜美却不腻人，不会失去理智，却有让人安心的感觉，每次在这种气息下工作，总是觉得很踏实。
　　坏掉了？泰伦安拍了拍额头中间，心里想的是难道第一眼完全失去了作用。
　　不对！他转了转脑袋，仍能感知到母星的方位，第一眼的超强感应可以让他们隔着半个宇宙仍能准确面对母星的方向，走再远都不会迷路。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第一眼没坏，只是花战的味道消失了。
　　他站起来向会议室外走了几步，记得刚刚还听见烹饪机器人运作的声音，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包括花战的心跳声。
　　泰伦安从前，是能在二十米以内听见人类心跳的。
　　——可是为什么都走进休息区，马上就要接近沙发上躺着的花战，尖耳朵里还是只有隐约的战舰运作声？
　　花战半躺在灰色的沙发上，暗红发丝死气沉沉地散落开，因为角度关系，泰伦安只能看见她的头顶，却始终不敢往前走。
　　这种气味完全消失的情况，很久以前出现过一次……第一次穿越虫洞时，花战的心跳呼吸同时停止，味道就没了。
　　“亲爱的？”
　　“花战？”
　　“星将？”
　　呼唤没有回应，花战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无力地躺着。
　　泰伦安彻底失去理智，疯了一样跑到指挥区，驾驶战舰冲向欧希曼母星。
　　“请输入口令。”智能系统的声音依旧柔和，提醒他不要慌乱。
　　“我在出差时也会想你的……让诺比星的瞎子们见鬼去吧……”泰伦安颤抖着说出口令，战舰尾部发出巨大火光，全速回到母星。
　　那里有地球来的，最好的人类医生，一定可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必须有答案！
　　战舰像流星一样坠落在地表，差点砸坏了东西宫几百年都没修过的地面。
　　“执政官大人……很遗憾。”来自地球的医生只是做了简单的检查，就给出了回答，“恐怕不需要送去医院了。”
　　“你还没有做全面检查，心电图什么的，我认为不够严谨。”泰伦安立在墙角，垂着头。欧希曼从前没有医生这种职业，技术也不够发达，他帮不上什么忙，就站在旁边看着，注意力一直没离开花战。
　　闭着眼睛就像睡着的古人类，眉心仍然忧虑，似乎一直没放下她关心的家乡。
　　人类医生很权威，“在来欧希曼就职前我研究过古人类的基因与特征，还拿了博士学位，花战的拔智齿手术也是我做的。”
　　“……然后呢？”泰伦安轻声问了一句。
　　医生摇摇头，不去看沙发上的同伴，“执政官，您应该清楚，每个智慧生物的寿命都有极限。花战……星将她的极限已经到了。”
　　无关伤痛，也不是病症，只是衰老到了尽头。
　　她应该去死了。
　　“现代人类能活近二百岁！古人类也有七十岁的平均寿命！”医生的态度激怒了泰伦安，他大步走上前，眼里压制着怒火，“可我的伴侣只有三十二岁！她还早得很！！！”
　　医生错开他的目光，眉头拧得死紧，把全套诊断仪器收了起来，影子落在战舰里光滑的地板上，“您忘了，她冬眠过一千年，按理说应该在二百年前停止呼吸，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那就让奇迹再发生一次！”掷地有声，不容反驳，欧希曼的每一届执政官都是绝对的铁血。
　　但强硬的态度不能改变自然规律。
　　人类医生尽量耐心地解释：“星将曾经做过器官全面移植手术，全身除了大脑和心脏都是由自身细胞克隆而生……我们的科技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大脑可以不断更换容器保持活性，心脏却不能。我能保证星将的其他器官都非常年轻，只是作为源动力的心脏太老了。”
　　“心脏……不能克隆吗？”
　　医生摇了摇头，“克隆出的心脏也无法维持她的消耗，如果能得到志愿者捐献的器官还有一丝希望，只是从这里回地球，太远了，星将撑不到那个时候。”
　　古人类的器官太脆弱，如果用现代人类的，恐怕会出现排异反应。花战能活到现在本来就很意外，谁也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恕我直言。”人类医生右手轻捶左心口，做了欧希曼的传统行礼手势，“在地球时我和星将关系很好，她有一次说起自己的生活，她说现在这种情况……反正生命早就该结束，苟延残喘也没有意义。”
　　“有意义！”泰伦安打断他，抓住医生的肩膀，一字一顿，“人类的心脏不能用，那就……用我的！”
　　人类医生突然明白他的意思，断然拒绝：“您……这不可能！”
　　泰伦安眼眸深沉，松开他走到花战身边，“我们和人类的基因有99%的吻合度，唯一的差别就是进化基因。利用我们的无限进化性，造一颗能适应她身体的心脏出来！”

　　☆、第六十一章 

　　以地球现在科技来说，克/隆并不难，更换心脏也不难。只是当年花战刚刚苏醒，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把心脏也一起换掉。
　　更为难的在于，如果连心脏也是克/隆出来的，那么花战身上人工制造的器官比例就超过了《联盟克/隆人管理规范》的标准。哪怕大脑还是天然产物，但她也不能作为自然人享有权利了。
　　来自地球的医生成立了紧急治疗小组，在欧希曼的空间站里激烈讨论，泰伦安坐在末尾静静地听。
　　“病人现在进入深度冬眠状态，心跳每分钟十五次，一旦降低到十次以下立刻注射肾上腺素，每分钟五次以下试试新药，但要注意剂量，新药的危险性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
　　泰伦安弱弱地举手，问权威的人类主治医生：“如果降到零呢？”
　　“那就是死透了，彻底没救了！”被打断话的医生很愤怒，看了执政官一眼，“真正重要的事，是您的问题吧。”
　　能确定的治疗方案是用欧希曼人的克/隆心脏为花战更换，但问题在于能解决血型的匹配，也很难保证基因不出现排异，而最重要的问题在于，怎么拿到克/隆的样本。
　　欧希曼和地球人最大的不同点在于，他们体表的每一寸都能硬化为最坚固的壁垒，很难提取到单个细胞进行培育，而获得细胞的唯一方式是……从内部收集。
　　“执政官，您真的准备好了吗？”
　　这个问题是被科恩上将提出的，在欧希曼星系边缘的武器实验区。
　　每周都有无数电磁炮和夸克武器在这里进行试验，是银河系中心最容易空间扭曲的地方，没有生命，只有寂静，和欧希曼人为改造的不适合生存的行星。
　　“总将，你能不能快点……”泰伦安很紧张地隔着防护墙对麦克风催促，“我有点怕疼。”
　　执政官现在被绑在改造过后的手术室里——从前武器试验区没有这种用途的屋子，但要为花战找一颗新的心脏，唯一的办法就是如此。
　　要知道，欧希曼的防护能力可是顶级，未成年人的皮肤都能抗下轻型导弹，所以在他们的种族发展史上根本没有“开胸手术”这一说。
　　想获得用于克隆的细胞，只能让泰伦安承受高强度攻击，让进化基因开始疲惫，防御能力降低到零时割开体表皮肤，然后取下一些体细胞，培育成器官。
　　“开始了。”
　　科恩总将的头发已经成了灰白色，脸上毫无表情，身形也萎缩得厉害，几乎没力气在操控台前站定。他非常虚弱，可也因为这样，才最适合向执政官发动攻击。
　　泰伦安受伤时几乎没有防御性，如果别有用心的人想做些手脚成功率很高。尤其是诺比星发现了新的智慧生物以后，军派需要最大的稳定来应对以后的种种可能。像科恩总将这种伴侣去世毫无感情的人，全身只剩下对军派的忠诚和孱弱的身体，不用担心他攻击执政官。
　　开关一口气推到最顶层，泰伦安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还是第一次面对攻击而不能有丝毫抵抗，这种感觉很新奇。
　　尽管束缚他的绳子非常脆弱，稍一用力就能挣断，泰伦安依旧硬生生按下逃跑的本能。剧烈的能量爆炸让他周围形成了一瞬间的真空，接着全身上下泛起银光，每一根发丝都务必坚固。
　　“好疼……”
　　没有人能听见泰伦安说什么，所以他可以尽情的抱怨。在心里从整个诺比星到布尔再到波文骂了个遍，然后等待第二轮攻击。
　　不能逃。培育一颗心脏，哪怕用催化剂最少也要七八个小时，如果错过了这次，花战没有寿命能等下去了。
　　“如果她死掉的话，我作为执政官的权威和战力也会受到质疑，任期还没满就下台，会很头疼啊……”默默念叨着，泰伦安却知道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就算没有第一眼的约束，就算能永远做执政官，他也会在这里等待着下一颗导弹击中胸膛。特殊材料制成的绳索和手术台能够承受极高温度，在高频率的爆炸下也开始损坏。
　　“疼疼疼！”
　　泰伦安痛苦地皱着一张脸，皮肤上的银光开始破碎，只有尖锐的痛感直击脑海。
　　“人类医疗组，你们可以出发了。”科恩用绝对理智的目光审视执政官的痛苦，淡淡的青烟散去后，只有脆弱的欧希曼人蜷曲在手术台上，“天，我不是告诉他不要乱动吗。”
　　一间配备了顶级攻击系统的医疗室摇摇欲坠，人类医生争取在屋子倒塌之前完成手术。
　　具体过程为，先用粒子匕首——花战用过的那把，割开欧希曼人的皮肤，然后提取体细胞放入培养仪器中，至于虚弱的泰伦安……伤口不用缝合，按时给点帮助恢复的药剂就行了，他可以自己长好。
　　欧希曼人，就是这么省事儿。
　　人类医生都去研究异族器官移植的可能性和手术细节了，可怜的执政官放在星系边缘武器试验区的一间小屋子里，没人管。还是若拉运来满满一缸药剂，用生命舱装着运过来，把泰伦安扔进去泡着，然后运回母星。
　　浅绿色的药液因为太浓，颜色看起来更深一些，泰伦安静静沉在生命舱底部，眉头痛苦的皱着，侧脸线条坚毅。
　　过了片刻，他的脖子上出现两道细细的裂缝，吸收了部分药液后进化基因给了泰伦安能在水底生存的呼吸鳃，让他不至于在养伤的时候被淹死。
　　“呼……”
　　十个小时后，执政官从生命舱探出脑袋，深蓝发丝上不断滴下药液，湿漉漉地搭在额头，趴在舱壁边缘大口喘气，那一对鳃也消失不见。
　　“花战呢？”他问守在一旁的若拉。
　　“刚送进手术室。”若拉似乎在处理什么资料，在病房里也一刻不停地忙碌，制服还是之前去联盟总部穿的那件浅灰色的，“如果能够成功，那人类的科技还真是不可思议。”
　　泰伦安摸了一把头发上的药水，若有所思地盯着病房中央的那张床，“……我再去休息一会。”
　　精力刚恢复了一半，还需要新的药液补充。说不定一觉醒来，花战又活蹦乱跳的了。
　　“等等！”若拉放下手中的资料，快跑几步抓住生命舱即将关上的盖子，“大人，这次的决定没告诉十三议会，他们又在说你不务正业了。”
　　泰伦安耷拉着脸，因为舱壁取消了透明模式，所以若拉看不见他做了什么动作，“没有一条法律会允许执政官伤害自己的，我隐瞒还来不及。”当时想着就离开一会儿做个小手术，军派那边拖一拖也就糊弄过去了。
　　“所以我告诉他们，目前你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保密性s级。”若拉指的是诺比星智慧生物的秘密，“现在是否要通知他们，准备日后的搜查，平息议会不满？”
　　认真思考许久，泰伦安摇摇头，“……不，还是说花战生病，我没心情处理事务。至于诺比星，等她醒了再一起商量。”
　　一定要找个不会损害地球安全的方法。
　　不管出于他个人情感还是理性考虑，地球的优点在于旅游资源和医疗资源，一旦发生战争，几乎没人会去那里旅游，同欧希曼合作也赚不到什么钱。
　　“是召集虫族先隔断从诺比星到地球的路呢，还是先给予地球大量武器支援……不，要想个合适的理由派去猎户旋臂大量军队也不会引起怀疑。”
　　……不行，一离开恢复药剂全身都疼。他赶紧躺了回去。大约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完全恢复，泰伦安决定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
　　比起悠闲养伤的泰伦安，人类全都是劳碌的命，无论是花战还是普通医生。
　　在手术过程中，为了保证排异反应不出现，花战全身会被一种人工制造的通用血液代替，那种液体可以应用在每一个人身上而不出现异状。
　　贸然进行异族器官移植也不一定会死，起码在联盟历史上有过移植异族手脚的情况——但那些都不是心脏这种重要器官。
　　此类手术还是第一例，由人类医生来操作，会有什么结果？
　　目前没人知道，只有护士不断帮医生抹去额头的汗珠。
　　“她好像……还有意识？”在下刀的一瞬间医生手指停顿一下，因为花战原本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线，然后又立刻合上。
　　不过可能性极低，大剂量的全身麻醉，能让她没有后遗症地睡一辈子，还是极快完成手术。打开胸腔，止血钳，更换心脏……能被派来欧希曼的医生在地球早就名声享尽，眼前这一位根本没有过手术失败的时候。
　　可他还是猜错了。
　　花战在某些时候，真的具备意识，能够隐约感受到有人在为了让她活下去而忙碌着。
　　不要放弃，可是……
　　她叹了口气。自己的确活得太久了，为什么不能放弃？万物都有尽头，作为古人类，她是唯一一个看见如今人类繁荣至今的，难道还不够吗？
　　还不够吗？
　　不行，诺比星的事情没解决，地球有个危险的邻居，她必须确认母星的安全！花战的思维转得很慢，还是想到了这点，本来动摇的意志立刻坚定！
　　要活着！
　　与此同时，医生为她缝合了胸口的伤，疲惫地瘫坐在地上，扭头去看手术台顶端的信息综合屏幕，那里准确记载着病人的各项生理数据。
　　心电图那一部分，一直没有波澜。
　　“……心跳归零。”
　　医生的无菌服上还沾着血，不忍地闭上眼睛。
　　……
　　花战像回到了还未诞生的时候，在一个纯白空间，全身暖洋洋的，沉浮在温暖的液体里，很舒服。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没有知觉，不会醒来。
　　远处渐渐浮现出一个怪物的身影，打破了现在的舒适，让她的心脏一阵抽痛。
　　“你是谁？”她警惕地盯着怪物，皮肤上覆盖着银色鳞片，瞳孔狰狞血红，舌头细长分叉，獠牙锋利，直立行走，越来越近。
　　看起来很眼熟。
　　“我的孩子。”怪物的声音比外表温柔许多，“我就是你。”
　　花战呆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她和那个怪物，一模一样。
　　“孩子，你接纳了我们的基因，我们是同样的了。”怪物露出算是微笑的表情，一直向前，和她融为一体，“欢迎你。”
　　“呃——”
　　花战剧烈地颤抖，坐起身后立刻胡乱摸着自己肩头。太好了，她还是人形，没变成怪物！
　　梦里那只凶残的兽类实在太过震撼，让人终生难忘。她的心脏好一会儿才平稳下来，分出精力打量周围。
　　纯白干净的装修只有病房才做得到，花战现在坐在中间的病床上，随着她支起身子，床板也立起来变成适应脊背的弧度，给她支撑。
　　她在欧希曼母星吗？
　　在病房角落放的东西花战很熟悉，是战舰上的生命舱，盖子扣的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花战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完全可以下床行走，于是踱到生命舱旁边，把手掌放了上去。
　　舱壁变得透明，能看见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在绿色液体影影绰绰的摇曳中，有个人躺在里面，胸膛微微起伏，像在沉睡。
　　“啊！”花战短促地惊叫一声。
　　不是没见过睡美人，也不是没见过脖子上长着鱼鳃的睡美人……但是泰伦安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养伤中的执政官听见声音睁开眼睛，幽深干净的眼瞳也望向生命舱外，表情不比她惊讶的程度低。
　　因为花战现在全身呈现出银白色，即使不伸手触摸泰伦安也知道，她现在的一根头发都不会比钢丝的硬度低。
　　……那是欧希曼的进化基因发挥作用时，防御能力被发挥到顶级的形态。

　　☆、第六十二章 

　　“咣！”
　　生命舱挨了重重一击，金属表面向内凹陷处一个可怕的坑。
　　半躺在里面的泰伦安一个哆嗦，赶紧出声：“放松，放松！不要太用力，否则生命舱会坏掉的！”
　　现在花战的能力属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古人类平常都以“淘汰者”的姿态出现在人前，突然获得了这么强大的力量一时间也不会动作习惯。
　　比如只是普通“关上生命舱透明模式”的这个动作，她就差点把舱体打漏水……
　　听见泰伦安的声音，花战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纯正的银白色，看上去坚固又无比灵活，绝不会影响动作。
　　“谁让你不穿衣服啊！”她转过身去，找镜子看自己。
　　泰伦安很委屈：“治疗的时候谁穿衣服啊……”生命舱终于承受不住重击开始破裂，浅绿色药液涌了一地。他赶紧关掉透明模式，在药液流干之前换上了贴身战斗服。
　　他头发湿漉漉地从里面坐直身体，花战已经找到了洗浴室的全身镜，照了一遍，又跑回来，全身的银色也渐渐减退。
　　“终于正常了。”泰伦安看着花战精神红润的脸亮晶晶的眼睛，松了口气，“这种状态维持太久，会耗费很多体力，你会承受不主的。”
　　还处在震惊状态中的花战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刚刚坚硬的触感不同，是人类的柔软，“……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和纪星树通话结束后，当时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开始急促喘息失去力气，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现在才注意到一些细节，比如自己身上穿的是帮助恢复的病号服，而欧希曼人只有受了几乎致命的伤害才会用到这种浅绿色药液——一般是直接注射十几毫升，但像泰伦安这样通过浸泡来吸收的……
　　“星将，您醒了！”戴口罩的人类医生破门而入，看着面面相觑的花战和泰伦安，还有打扫地面的机器人一愣。
　　花战早就听见了背后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回头，“啊，是你。”那个给她拔智齿的人。
　　说起来，自从苏醒以后耳朵比之前好用多了，虽然她也算耳聪目明的那种人，但这么清晰的声音还是第一次听到。对了，泰伦安刚刚和她说话时是在密封的生命舱里，她从前不可能听见的！
　　“人类和欧希曼基因大部分相同，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称为‘进化基因’的1%分别。”医生滔滔不绝，解释她为什么早该死去却还在这里活蹦乱跳的原因，“进化基因的适应性极其强，一旦遇到不适应的环境也会尽力改变自己而存活。在克隆出的心脏植入你的体内后本应出现致命的排异反应，但经过基因短期迅速的改变……恭喜你，它适应了这具身体。”
　　花战抬起左手，摸上自己砰砰跳动的心口。
　　传来的震动感异常有力，她这一生也没这么有活力的时候。
　　心脏……不是她的吗？
　　泰伦安湿润发梢上的药液已经被吸收干净，活动着脖子站起来，“还好我们的血型能匹配，欧希曼人只有两种血型，50%的几率，挺高的。”
　　他笑得非常轻松，很干脆地去写加薪申请给波文了。看来人类的科技的确不容小觑，有了这次手术不仅能证明他们不可替代的价值，也让两个星球的合作更加紧密。
　　不知道进化基因为了在花战体内存活下去还会做出怎样的改变，但她已经不会再为失去活力的器官困扰了，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大量营养补充和休息，过一段时间进行二次身体检——希望不要用暴力方式得到血液数据。
　　毕竟花战还保留了人类的特征，比如头发的脱落和表皮细胞死亡——也就是俗称的皮屑。
　　不过现在下什么结论都太早，在机器人端来特制的营养午餐以后，她觉得自己最需要大吃一顿。
　　……原来未来世界的食物，味道这么香！
　　一直以来她的五感都处于半失灵状态，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可现在食物刚刚端进来，从门口就闻到了强烈的香气。
　　“地球的东西看起真不错啊……”泰伦安非常感兴趣地凑过来，看着机器人动作精准地布置餐桌，力度把握得极其到位，放下碗碟时连里面的汤都没有波动，他用叉子送了一块牛肉，咀嚼几下后点评，“我们的牛族生物尖角比粒子匕首还锋利，很难捕捉，用于食用的成本太高了。”
　　花战享受着食物的味道，却没动餐具，看着色彩鲜艳诱人的餐点，愣了半晌。
　　“你怎么不吃？”泰伦安早就消灭掉了自己的那份，如果花战再发呆下去他就忍不住帮她解决了。
　　“……提取细胞的过程中受伤很重吧，有特效药吗？”泰伦安的样子很像从森林跑到农户家里偷剩饭的浣熊，花战拍掉他的手，突然问。
　　泰伦安的表情僵硬了，接着又恢复成往常一样的笑：“我们的身体就是这样，不太会生病，也不会被什么药治好，恢复剂能为进化基因补充营养就够了，还是在地球科学家帮助下改进的配方。”
　　“你的寿命会减少。”花战语气笃定，目光洞悉一切，“人类受了重伤后就算痊愈，原本的身体机能也会退化。我有一位同事，他在空间站工作时压力控制器坏掉，手术以后也再也不能回去工作了。”
　　当年的同事现在早就融入了无人知晓的历史里，可花战还记得他恢复后憔悴的模样。
　　“你会承受什么？”
　　她的眼神幽深，有那么一刻泰伦安真的要把实话脱口而出，可糊弄了议会和联盟这么多年，最终忍住，“我们远比人类坚强得多。”
　　“不。”花战摇头，“你曾经受过伤，第一眼也因此损毁。告诉我，你的身体究竟怎么样！”
　　皮肤又泛起银白色，从身体的每一处扩散，覆盖住全身，这时候的花战是绝对是不可战胜也不容欺骗的存在！
　　可执政官守口如瓶，直到她以为自己不会听到答案的时候，才叹了口气。
　　“……还好，对寿命的影响不大，也就三五年？”泰伦安苦笑着，“只是，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什么意思？
　　花战痛苦地扶住额头，“再受一次伤，你会死吧。”
　　“说不定是比古人类的寿命更短哦。”泰伦安盯上她一口没动过的甜点，还是不在意。
　　看来就是会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执政官最近不会遭遇什么战事，联盟已经和平了很久……不对，还有诺比星！
　　花战终于想起自己手术前没完成的事，立刻追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布尔？”
　　“东西再不吃就凉了。”欧希曼人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泰伦安催促她，接收到花战极其凶残的眼神后语气变软，“好吧好吧……操作细节还待商议，但总体目标是把战争范围划在诺比星系附近。”
　　“只能通过这种手段吗？”花战尝试着喝了一口汤，感受鲜美的气息在味蕾炸开，激动得几乎流泪。
　　吃到有味道的食物还是上辈子的事呢……
　　“联盟史上总共记载过十六起双智慧生物被查出的事，有十五起在联盟介入后发生了强烈反抗。”泰伦安给出她具体数据，“整个星球的力量投入战争，最终结果不是母星被毁灭就是全族流放。”
　　花战想了想，看来战争的确是唯一的结果。
　　“下午我就要秘密会见兰花女王，加上两族的全部战将。我们和诺比人最大区别是，他们输不起，一定会倾尽举国之力对抗，但欧希曼和虫族及时得到联盟的经济支持，可整个银河系战斗力能和诺比人一较高下的也只有我们……”泰伦安缓缓说。
　　花战接过他的话：“欧希曼不能牺牲太多，否则在战争过后需要几百年才能恢复精力。不像虫族，繁殖率极高，短时间就可以恢复从前的繁荣。对了，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你问这个做什么。”泰伦安一脸诧异，“下午三点，不过你不能去。”
　　……因为兰花女王。
　　执政官可不想在讨论的过程中还要关心同伴是不是把尖锐的爪子伸到自己伴侣旁边了。
　　虽然心里很不情愿，花战还是没提出同行的请求。毕竟需要一个人来应付十三议会的其他成员，现在这件事除了泰伦安的心腹和她，谁也不知道。
　　“养伤”中的花战很郁闷。
　　全身的力气无处发泄，现在拥有半个s级战斗力的人类就像吃下了无数美食而没有消食片，只好把电视频道换来换去，打发时间。
　　整个世界都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和平喧闹，按部就班，起码娱乐节目还是很让人火大。
　　章鱼状的主持人眉飞色舞：“欧希曼执政官连续数日未在军派露面，而作为守卫诺比星系的护卫队星将花战也在休假后没回去上岗……个人意愿无视客观规则，我们不禁要问，难道现在联盟的法律已经成了一纸空文吗？作为被护卫队保护的一员，我感到很不安，毕竟有这么随心所欲的人，护卫队是否还需要存在？”
　　义正言辞让花战以为自己在看时事政治，结果主持人下一秒就继续八卦她不得不说的身世二三事——还有纪杰！
　　经过同考古学家的联手，终于发掘出了花战在千年前很是敬仰当时作为军长的纪杰的证据，一张教科书上被截下的照片在大屏幕上放出来，无数观众嘘声一片。
　　“咯咯……”
　　花战的拳头捏得死紧，开始冷笑：“正好没事做，不如……”
　　省略的内容和泰伦安之前如何对待那个乱编排他的主持人有关。

　　☆、第六十三章 

　　“您好，这里是《宇宙最八卦》节目组！请问这位热心观众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吗？我们的接线人员一定会耐心倾听！”
　　“有。”
　　“……您可以说说吗？”
　　“可以。”
　　“呃……”
　　就在接线员短暂的沉默以后，通话那头的人突然换了个语气：“告诉你们的主持人，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是会受到联盟法律制裁的！”
　　“啧啧啧。”作为整个银河系最没有节操的节目接线员之一，那头的外星人非常遗憾地摇头，语气得意，“我能保证我们节目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负责绝无虚构的！”
　　“比如呢？”
　　“比如作为人类的星将花战一定是欧希曼执政官的可怜牺牲品！据说泰伦安已经数日没有公开露面了，连十三议会都找不到他的人影，听说人类的医生还在欧希曼被默默召集呢！说不定离开母星执勤的花战被狂化状态的执政官囚禁在某个角落，所以自杀了！”
　　……真是突破天际的想象力。
　　“无所谓，总之你们又要换一个新主持人了。”那头的声音恢复冰冷，透出非常危险的感觉。
　　接线员一愣：“为什么？”然后下意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位置。
　　欧希曼星。
　　花战恶狠狠地摔了电话，收拾东西准备打个飞船去节目组那里进行不和平的交谈。嗯……六个小时内回来就行了，到达目的地后发出一枚粒子炮，然后立刻返回，神不知鬼不觉，非常完美的计划。
　　欧希曼本土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
　　从医院返回熟悉的东宫，换了一身深蓝得好像泰伦安眼睛的制服，花战都拿出钱来准备打车出发了——却被系统拦下。
　　大门发出警报，提醒她有未处理的事物。
　　“泰伦安已经很多天没有露面，不仅如此，一些重要文件的也始终没有签署通过，下一任执政官我们再也不会选他了！”全息影像留言里不知道是议会哪个家族的代表人留下怒气冲冲的发言，因为愤怒头发几乎竖了起来，“前几天地震，东宫后方的建筑都坍塌了，我的家到现在都没人来修！”
　　虽然对现在的军派来说，“重要文件”无非就是明年的预算有多少以及商派到底给不给钱，但执政官两手一甩像度假一样什么都不管的情况还是很少见，毕竟当年大家为泰伦安投票也只是觉得选他干活既不用多花钱也能把事情处理圆满。
　　花战想了想，没有同样用影像回答，却写了一封很正式的答复信。
　　——答复信的内容很不正式。
　　“泰伦安气得离家出走了，因为我决定竞选下届的执政官，涉及经济的文件马上签字转交到波文手中，希望大家多配合我的工作。”
　　在欧希曼星系某个被陨石带遮蔽的地方，泰伦安坐在战舰的会议室中等待虫族女王的到来，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不赶紧回去的话，说不定整个议会都背叛自己了。”冒出这样的念头让他很纳闷。
　　……
　　如果手头要处理的东西换算成纸制品，那么办公桌上至少能摞起半米高的文件，花战一目十行地扫过屏幕上的文字，根据情况判断是否能予以通过或者写一个“拒绝”。大部分都是房屋维修的申请，成熟季过去后环境更加恶劣，要用公费必须得到执政官的批复后递交给商派，所以任务量巨大。
　　磁悬浮房屋建设的可行性还在研究中，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肯定的答复。
　　花战活动了一下脖子，刚准备继续投入工作，又有一条视频通话的请求切入系统，提示音让她眉头一皱。
　　烦死了，没看见正在干活吗！
　　某些时候，她其实很佩服泰伦安，在十三议会内部隐隐分裂成两派忙着争夺权力的时候，大部分工作都落到他一人身上，还要每天用一副笑脸面对世界，还要以最恰当的处理方式看完这么一摞文件。
　　——而遇到突然冒出来的电话铃声还不会爆发。
　　花战用“接起之后没有大事报告你就死定了”的眼神按了一下通话键，投影仪开始运作，全息影像在她眼前立刻呈现。
　　卓越的科技产品让那个人就像坐在她面前。
　　泰伦安像是等了很久，托着下巴指尖一下下敲着桌面，看见她是坐在办公桌前，眼睛一弯，“在忙啊……”
　　这是废话。
　　不过花战没有发火，而是皱眉问：“不是要和兰花女王商量关于诺比星的事吗，怎么还联络我？”
　　通话很有可能被窃听，所以他宁可向欧希曼隐瞒去向选择面谈。
　　泰伦安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这是短频通话，诺比星不会知道的。”
　　“你在欧希曼星系！”花战吃惊地直起身子。她以为泰伦安怎么也要挑宇宙中最混乱的地带去会谈。
　　“就是找个借口，不让你和兰花女王见面而已。”执政官干脆地说出真相，笑起来的样子比原来还要没心没肺，看不出重伤初愈。
　　花战刚想说点什么，泰伦安那边的会议室金属门打开，兰花女王……呃，和几位虫族战将低空飞过来，因为事态紧急，谁也没戴虫族女性最爱的鲜花装饰，所以花战很艰难地才把女王和其他昆虫区分开来。
　　在她印象里，头戴浅粉色八瓣花的是兰花女王，喜欢艳红色装饰的是蔷薇大臣，爪子上永远拿着纯白芳香花朵的是栀子将军。现在进来的三位虫族女性什么特征都没有，虫族似乎也没有穿衣服的习惯……要是有第一眼就好了，能通过气味辨别。
　　“花战！”兰花女王看见会议室里的虚拟人物精神一震，“多日未见，你的眼神还是如此冰冷无情，孤的后位还空着，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女王，请你理智一点，乱煽动我的伴侣爬墙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真遗憾为什么每期的宇宙八卦节目，你们从来没上过榜。”泰伦安几乎要爬到桌子上抗议。
　　兰花女王的蜡质复眼转了转，“那是因为主持节目的生物一直在我们的食谱上。”
　　花战露出非常浅的笑容，作为会议的一员她是最早进入状态的那个，注意力高度集中，倾听接下来的内容。
　　没有多余的时间在无关话题上纠缠，机器人端来了几杯热饮放在桌上也没人去碰，泰伦安操纵会议室的系统，把一份早就整理好的资料传送到兰花女王面前的液晶板上，“请过目。”
　　虫族尖锐锋利的爪子灵活性不输于人类的手指，慢慢翻看着电子文档，在看见几张图后动作一顿，把图片放大让身旁的大臣将军也看清楚。
　　“如果这是真的……”她嘶嘶地发出声音，“什么时候进攻？”
　　完全不考虑用温和手段解决，看来女王的联盟历史学得很好，一句话就给即将发生的事情定了性——战争，而且虫族不会推辞。
　　花战从来不是会议里充当背景板的存在，果断发言：“现在要做的就是部署，明确诺比星的实力后派遣战士包围，最重要的是切断诺比星附近通往其他地方的三个虫洞型稳定通道。诺比星本身民生资源足够，但用于交通和战舰补给的能源却稀缺，今天我已经减少了欧希曼此类资源的出口和加大进口，已经取得了财务长波文的同意，目前市场上流通的反物质及能源金属块70%都被我们买断。”
　　“干得漂亮！”泰伦安眼睛一亮，又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波文今年赚的钱都投入进去了吧……”
　　兰花女王也点点头。
　　花战继续说：“等一切部署好之后，诺比星被包围起来，再向联盟摆出事实，申请强制搜查，不管诺比星是否有第二类智慧生物，战士都会立刻进攻。但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让战士们不引起注意地接近诺比星附近？”
　　结合学到的一些总将指挥知识，花战尽量明晰自己的思路，泰伦安看出她镇定下的一丝紧张，非常拼命地夸赞：“亲爱的，你很适合做指挥的活儿……我也是这么想的。”
　　兰花女王立刻接话：“我们的军校里有最完美的作战阵型和军事理论，要不要来进修一下？”
　　“女王够了，你以为战事当前我就会容忍你的冒犯吗？”泰伦安一拍桌子。
　　“嘶嘶……花战都没提出异议，还轮不到你这个毛头小子在孤面前猖狂！”
　　花战，内心：“能不能消停一会啊你们……”
　　“潜伏的工作也许我们能解决。”兰花女王比执政官更快地恢复到正事状态中，“虫族体质特殊，即使接近也不会被太空扫描卫星辨认出来，但我需要大量的隐形战舰。”
　　泰伦安痛快答应：“没问题。你能提供多少战士？”
　　“单纯的太空作战，大约十万。”兰花女王说出的数字其实不算低。和星球表面的战争不同，太空战只考验武器的优越性，况且以虫族的身体素质来说，太空站实属浪费。
　　花战和泰伦安都对这个人数很满意，泰伦安又问：“陆地战呢？”
　　“太空站的十倍。”兰花女王问了问蔷薇大臣和栀子将军的意见，迅速给出答复。
　　泰伦安这边就干脆得多，“欧希曼能派出大约三分之二的人数，这样加起来，就和所有诺比人的数量差不多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兰花女王的三角形脸上露出一个勉强被称为轻松的神情。
　　作战能力强的种族往往数量不会太多，也许是大自然无意间的约束，就连地球同千年前相比，人口也有了极大的减少，当人均寿命为一百八十岁左右时，全球人口只有不到二十亿。
　　“至于这么多人怎么抵达诺比星系……”泰伦安皱着眉思考，或许顶级防御状态下的欧希曼人也能躲过射线扫描，把自己伪装成陨石，但那样对体力的消耗太大，没等战争开始就先累趴下了，“要想个合适的方法才行。”
　　“再造一个虫洞？”兰花女王提议，“直接通到那附近，全体传送就行了。”
　　泰伦安摇头：“不行，每一个虫洞通道都要经过联盟批准，耗费的能量也太大。”
　　“要不然……”花战突然没了底气，也觉得自己的主意不好，欲言又止。
　　泰伦安看着她，“什么？”
　　“要不然，公费旅游吧。”在他眼神的鼓励下，花战一口气说出来，“以休假的名义让一部分士兵去地球，那附近有快速通往欧希曼的虫洞！”

　　☆、第六十四章 

　　自从欧希曼军派成立以来就没有过“全民公费旅游”这种好事，每一任的财务长都无比小气抠门，多花他一块钱都像要了他的命。
　　波文好不容易出了一次钱，是送泰伦安和他的亲信去地球，至于让全体军派战士也去……哪怕是假借旅游的名义包围诺比星，但那么多战士离开欧希曼也很惹人注意。
　　“哪怕有再好的理由，这么多人过去也不合适。”泰伦安还是摇头，想伸手摸一下视频里花战逼真的身影，“不然……送去一部分吧。”
　　花战沉默了片刻：“一部分？”
　　“今年军派内部所有找到伴侣的新一代，以休假的名义去地球，在虫洞通道边缘待命。加上虫族所有能派出的战士，乘坐隐形战舰秘密接近诺比星，其他的人……算了，远距离待命吧。”泰伦安很为难，“如果对付的不是同样为s级战斗力的种族，倒简单多了。”
　　兰花女王却看得很开，“唯一幸运的是，诺比人今年不在护卫队担任主要防卫工作，不然想全面控制他们很难。”
　　“但另一方面也证明，战士都集中在他们母星上了。”花战依旧不乐观，“我在诺比星见过他们的战士，反应灵敏，在很适合在密林间活动，但我们如果在他们的地盘上很难发挥全部战斗力。”
　　欧希曼人的最高防御，和虫族的顶级攻击，哪种都不适合在藤蔓缠绕的雨林中进行高速移动。
　　泰伦安和兰花女王一声不吭。
　　“有办法进化出适合在雨林间活动的能力吗？”花战十指交叉架在桌上，“反应速度属于进化基因的一部分吗？”
　　泰伦安摇头，“如果在那种气候中生存，我们应该会具备热带动物的特征。”但雨林中植物茂盛纠缠，同样速度在雨林里前进，所遇到的障碍比平原多出不少。
　　“先包围再说。”花战眉头拧得死紧，脸颊圆润了一些更像小孩子，又问，“一定要以最快速度控制住诺比星吗？”
　　“他们母星的能源已经枯竭了，为了生存下去诺比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理论上讲母星不适合生存后，要么以高价买一颗合适的新行星继续下去，要么就成为联盟的敌人，新的流亡者。因为新行星的环境和能源绝对比原来的差，与其花高价购买，不如彻底抽干母星能源踏入征途。”泰伦安叹气，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有些话当着兰花女王的面不适合说出来，但花战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人类眼神一暗，缓缓点头。
　　联盟选择缩在银河系内只是为了脆弱的平衡，宁可牺牲一部分种族的利益，也不要让这么多的智慧生物彼此内战而导致整个宇宙的毁灭。
　　只为了平衡，为了生存。
　　“女王，到此今天为止吧，您把战士准备好，我会将护卫队里的所有普通战舰替换成隐形战舰，交由虫族使用。”泰伦安站起身，结束通话，走路时仍然心不在焉，“从现在开始十个小时后正式行动，战士到位后向联盟提交证据。”
　　兰花女王的爪子牢牢扣在地面，支起翅膀，“好，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虫族褐色或翠绿的身体消失在战舰内，她们乘着自己的交通工具离开后，泰伦安才一副累趴下的样子坐在指挥室，启动返回程序，并未关闭和花战的通话。
　　“我去干活了。”花战抬手想切断视频，被他耍赖拦住，“反正马上就回母星，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等一下我把战舰停在太空港湾里，用别的交通工具返回东宫。你的心脏怎么样？”
　　花战闭眼感受了一下，微笑回答：“几乎不会觉得累，耐力比之前提高了很多。”
　　“那就好。”
　　三个字之后两人同时沉默，还是花战更不适合这种逃避的环境，主动开口：“一旦开战，我们能派出的指挥有几个？”
　　“七位总将中除了科恩，剩下的都可以。”她说的是“我们”，这个词让泰伦安心情很好，看着窗外不断退后一成不变的漆黑宇宙也顺眼了很多。
　　“不对。”花战立刻反驳，眼神很危险，“你也不行。”
　　“嘘——”泰伦安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保密，“当心我们的谈话被人窃听哦。”
　　每次花战有类似的担心他从来不在意，可一旦话题转到了自己不感兴趣或者不想提起的方面，这个理由倒被他用的很熟练。
　　装傻，耍赖，真相永远能被隐瞒得很好，这是泰伦安的惯用手段。
　　花战一巴掌差点把办公桌拍得散架，声音里怒气值越来越高：“你毕竟是一个种族的执政官！可已经承受不住第三次损伤，如果出了什么事，在这个关头欧希曼根本没有多余精力去选个新的出来！所以千万不要离开母星，指挥就交给其他总将吧。”
　　“我也没说要去呀。”泰伦安嘿嘿地笑出声，“你在担心。”
　　“……我只是不希望把精力浪费在多余的地方。”花战冷哼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的权力对等，如果需要执政官出面的时候，我代替你去好了。”
　　谁知道泰伦安拒绝得相当干脆，“这条不成文的规则存在，是因为从古至今每一任执政官的伴侣都在十三议会的成员中诞生，换句话说，伴侣本来就具有成为执政官的资质，作为助手才享有同等权利。所以，你不行。”
　　“我的战力并不比你们低！”得到进化基因的花战对自己身体有着充分了解，她不会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但力所能及的绝不会推辞，“况且地球方面，只要我出面，纪星树会在大部分事情上给予最大配合。我比你更适合！”
　　“啊，说的也对。他的祖先是你的上司。”泰伦安很赞同的点点头，“所以……不行。”
　　花战气得差点把房子拆了。
　　“不如各退一步？”泰伦安生怕自己回家的时候整个东宫已经被夷为平地，提议道，“我尽量不离开母星，你也别回地球。”
　　“……暂时这样。”花战接受条件。
　　过了一个小时，当泰伦安盯着满脑袋的沙尘回到东宫，花战也和纪星树取得联系。不知道她是怎么解决的，地球同意在不了解内幕的情况下允许欧希曼新一代战士靠近——全副武装地靠近。
　　而电视节目也给了紧急新闻的报道，“为维护两个种族之间的合作和友谊，以及庆祝欧希曼今年的光棍人数降到历史新低，由商派出资让新一代战士去地球那种美丽的地方进行新民俗活动——度蜜月。”
　　这是继“收礼金”后又一地球舶来文化，主要内容为找到伴侣的欧希曼人可以一个月不干活。
　　新闻最后还配上了波文及左右大臣痛不欲生的神情和对泰伦安的个人控诉，显得极有说服力。
　　但知道部分内幕的新一代战士却不怎么高兴，更多的是紧张。没有人告诉他们为什么要带着大量武器去地球，也没有人通知他们具体要做些什么，但绝对服从的天性让装备的动作无比迅速。
　　目的地，猎户旋臂，太阳系，地球……旁边的诺比星！
　　在虫族发来密电说全部战士已经达成隐形战舰出发后，欧希曼要派往地球的人也准备完毕。
　　“算算速度，大概在十六个小时候虫族就会抵达。”花战眼前的屏幕上跳动出血红的数据，手指把制服下摆捏出细小的褶皱，在房间里坐立不安。
　　泰伦安却说：“不对，是十五小时。隐形战舰只有最基础的武器设施，为了把地方空出来组装不会被扫描出的特殊系统，所以重量会轻一些，速度也更快。”
　　“我们的人会早一些到地球，时刻等在虫洞边，准备随时前往诺比星。纪星树已经暂停了地球附近所有通道的对外使用，只等着新一代战士到来。”花战调出宇宙星图，上面不断跳动的红色圆点就是两族战士的位置。
　　泰伦安去拿了两袋营养液，扔给她一袋，“先凑合吃这个吧。”
　　“无所谓。”花战打开包装灌了一口，对营养的吸收率也提高很多，一瞬间精神饱满，“你要去休息吗？”
　　“明明人类才比较容易疲倦吧。”泰伦安很享受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还是摇了摇头，“不如轮班，一人休息一会，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就叫你。”
　　花战的精神还好，只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有他这句话立刻回卧室躺下。以现在的身体素质来看，她只需要睡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养足体力。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所有人都觉得不发生什么事，简直不正常。
　　纪星树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他什么也不知道。接到花战的通知后无论他问什么对方都不说，但花战性格严谨，不会用捕风捉影的事来给他添麻烦——况且她提到了祖先纪杰。
　　“我还是去空间站吧。”纪星树立刻离开地面设施，通过太空电梯持续往上，来到了花战从前一直没离开过的九号空间站。
　　这里已经大变样了，不再是那个纯粹作为旅游接待处的存在，到处都有训练有素装备完善的战士。但纪星树清楚，有些核心设备依旧存在。
　　他穿上漆黑的战斗服，头盔上血红的摄像头不断转动，360度扫描着周围的信息，叹了人生中最后一口气：“……希望一切都好。”
　　在银河系的中心，刚刚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猛地跑出门——看来泰伦安并没有完成承诺，当意外发生后没有通知花战。
　　“什么情况？”花战的发丝还有些凌乱，急忙扑到办公桌前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屏幕前看，“发生了什么！”
　　泰伦安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麦色皮肤苍白。
　　“三……三分钟前。”他艰难地开口，“三分钟前地球失去了全部联系。”
　　花战第一次去太空时，听纪杰讲了一个很可怕的故事。有个在月球准备回到地球的宇航员踏入返回舱之后，启动，发射，一切都无比顺利，可他花了两倍的时间也没等来熟悉的颠簸感，没有进入大气层的剧烈摩擦升温。
　　他的目的地永远消失了。
　　——欧希曼战士的目的地也消失了。
　　所有的定位系统一刹那间失去了对地球的定位。
　　“指挥官！指挥官，手动定位也找不到对应目标！”静默中有人回报，声音慌张。找不到目的地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里根本不存在，根本没有记录在宇宙星图中。
　　“不可能！”泰伦安焦急地走在走去，“地球的原坐标还记录在册，你们都是第一眼完全发挥作用的战士，能够感应到母星存在。依据坐标前往相应星系，一定要带回情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第六十五章 

　　这里离地球太远，坐标偏差一度就是永远错过。花战更加沉不住气，等待的过程中焦虑到转着圈在屋子里走，根本静不下来。
　　“亲爱的，我的眼睛都要晕了。”泰伦安还算淡定，“放心，只是系统中失去了地球方位的判定，不是那个地方永远消失了。一般来说，排除定位失灵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地方本来就不存在，二是……短暂的能量失控导致那个地方空间扭曲，难以定位。”
　　花战琢磨着他的用词，问：“能量失控？”
　　“……一般为星系周围大量爆炸，空间暂时扭曲后很快会恢复正常。”泰伦安解释。
　　“很快是多快？”
　　执政官认真想了想，“嗯……消息传过来也要三小时以后了。”
　　“那就等吧。”话虽然这么说，花战也不想能坐住的样子，睁着眼睛发呆。
　　地球传来的消息，比欧希曼战士更早一步。
　　“叮咚——”突然冒出来的提示音让花战立刻警醒，泰伦安替她接通频道，静静等待着信息出现。
　　屏幕上没有图像，为了最大化提升速度把信息传递过来，对方只录了一段音频。
　　“花战，这里是地球。太阳系附近出现不明巨型战舰，速度趋近光速，已经很近了！警告无效，派出的战士无一返回！是你们的人吗？请回答我，是你们的人吗？”隔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声音，在一阵类似电子启动的噪音过后，什么都没有了。
　　“是纪星树。”泰伦安记得那个人类的声音，“有人接近地球吗？我们的人应该还没到。”
　　“……诺比人吗？”花战僵坐在沙发上，原本订制的柔软家具也不能让她更放松。
　　泰伦安保存下那段音频，用联盟护卫队成员的身份查了查战舰动向，摇头说：“我能保证诺比人90%的战斗力都集中在母星。”
　　花战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小块地面，什么都没说。
　　地球附近出现不明巨型战舰，可不属于任何一个种族，这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可目前掌握的信息量有限，谁也不能推测发生了什么。
　　“大人！欧希曼新一代战士向您报告！”今天执政官家里的通讯系统很忙碌，在收听完纪星树的录音后仍然没闲下来，泰伦安派出以旅游为名义的战士终于给了报告，“已经检测确认，地球周边出现能量爆炸后的痕迹，目前仍未消失。”
　　花战抢先问话：“能否确定地球是否存在？”
　　那头全副武装的战士严肃回答：“不确定地表情况如何，但行星一定存在。星球爆炸的威力能扩散很广，而目前表现出的迹象只能证明星球周边的能量发生剧烈变化。”
　　听了属下的报告，花战的表情却没有丝毫轻松。
　　“我们已经截获到地球方发出的最后信号，上面有拍摄到的不明战舰图样，我们正在分析。”
　　泰伦安也没有心情听，因为他发现花战的眼圈红了。没有流泪，但下一秒就要忍不住的样子，让人也不由自主地难过。
　　执政官不敢问为什么，过了一会儿，花战才开口，语气笃定：“地球没事。”
　　她双手捧住脸，不敢露出现在的表情，“还记得我从前和你说过的吗？在一千年前，我们想要建造地球的最后一道防线，十八个空间站，都带有自毁程序。”
　　泰伦安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说：“但因为反物质的研究陷入瓶颈，这个计划就暂时搁置了，对吗？”
　　“不，和欧希曼合作后，纪星树应该开始了计划才对。系统是现成的，只需要研究反物质的保存就好了。”花战打断他，深深呼吸后声音颤抖，再抬头已经完全控制住情绪。
　　人类从来不是没有感情的种族，就连欧希曼也没有因为环境恶劣而磨灭掉所有生活的热情，她这样强硬的让自己保持冷静，更让泰伦安难过。
　　“我能肯定，在纪星树重组太空军后这套系统已经装配完善……而启动这套程序的密码……”
　　泰伦安帮她说完整：“密码只有你有，不是吗？太空军已经不再担任重要任务，在那之后这套系统也没使用过。”
　　“不，纪星树也有密码，他的祖先比我当年的职位更高。”花战直直地看向纪星树眼里，“地球没事，但遭遇了不明身份的敌人是肯定的！纪星树启动了系统！他，他……”
　　他死了。
　　地球最后的防御终于派上用场。
　　“敌人的身份，似乎明确了。”泰伦安轻轻摸着她的头顶，这个亲昵的动作终于没有遭到反抗，花战伤心得几乎没心情关心别的，还是他注意到了属下回报的一些细节。
　　“大人，在地球派来第一批使者时我们曾遭遇过流亡者攻击，但当时极力躲避，在宇宙里擦肩而过……刚刚图片解析完毕，我们可以确定，攻击地球的和当初遭遇的流亡者是一批人！”
　　猎户旋臂曾有流亡者经过，花战非常清楚，泰伦安还离开母星一段时间去巡逻。难道流亡者终于找到了有智慧生物存在的母星，地球也没能幸免？
　　流亡者！
　　“能确认敌人是否存在吗？”泰伦安发出指令，“我要知道敌人的情况！”
　　“在如此当量的反物质近距离爆炸后，他们就算没有当场化成灰烬也会遭受巨大损伤！”报告的人已经离地球很近，能够隐约观察到情况。
　　泰伦安想了想，语气果断：“接近地球时攻击一切不属于联盟的生物，包括诺比人的战舰！”
　　“是！”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花战一直在听泰伦安和派遣战士的对话，声音干哑：“为什么诺比星也要划分为敌人？”
　　泰伦安却说：“你休息吧。”
　　她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脸色苍白眼神茫然。
　　地球正在遭遇危险，可花战什么也做不了。当年建立的最后安全防线如今终于派上用场，如果纪星树真的和空间站一起化成了灰烬，那么谁来领导太空军？
　　战士的素养不是一代人就能培养出来的，地球的太空军已经担任了太久的旅游接待员，仅凭纪星树的改变又能进步多少？
　　“不，我要回去。”花战冷静地站起身，“我要回地球。”
　　“……别回去。”泰伦安拉住她的手。
　　“放开！”花战皮肤瞬间泛起银白色，呈现出欧希曼人最强的备战状态，“那是我的母星！当年发过誓的，我，我和纪杰一起在空间站里发誓要守护的地方！”
　　或许她忘记了，十三议会选举出的执政官不仅是最具智慧的存在，战斗力也是那一代最强的。泰伦安在没有找到伴侣时就是最强，现在更是！
　　但他没有用任何强硬的手段阻止花战的行动，连一丝的情绪波动都没有，甚至不用进化基因的力量，一双蓝到幽深的眼睛看着花战。
　　“不要去。”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没有丝毫笑意，“欧希曼现役战士，除了驻守在母星的，全部以最快速度进入猎户旋臂，包围诺比星，发动毁灭攻击！”
　　……
　　在猎户旋臂附近，有个人冰冷的嗓音也没有丝毫微笑的感觉，布尔银色的眼瞳毫无焦距，在战舰里盯着面前的智慧生物。
　　和他交谈的人不属于联盟的任何一个种族，连宇宙语说的也很生涩，明显是刚刚学会的。
　　“欢迎你，新的……流亡者。”
　　那只生物举杯，六根柔软的手指把一杯水送到嘴边。
　　“流亡者之间是互相竞争的关系，和所有智慧生物之间都是互相竞争的关系。”布尔轻轻摇头，“您这么说，太虚伪了。”
　　那只生物露出一个勉强算是微笑的表情，“就像你们，诺比星的水生智慧生物消灭了陆生的同胞，繁衍至今。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抽干诺比星的资源后，我可以传递给你们技术，帮你们正式踏入宇宙流亡的旅途。这才是一个智慧种族的终极结局，所谓的联盟，只不过是一群懦弱虫子为了生存编造出的可怜借口！当本身的资源用尽后，去抢，去毁灭，才是真的！”
　　“非常感谢。”布尔微微低头。
　　终于得到了……能够远途旅行的战舰技术。整个银河系联盟早就能够向更广阔的地方前进，可始终不发展离开银河系的旅行技术，完全只想着留守在一个地方！银河够大，可和整个宇宙相比却太小，只是害怕流亡者，害怕更危险的生物，就从来不向外扩张，哪怕联盟内的生物因为资源枯竭而毁灭，也不会管？
　　“也非常感谢你，布尔首领，如果不是你的收留，我们早死在欧希曼战士的战舰攻击之下了。”
　　布尔轻笑一声。
　　当初泰伦安找遍了整个猎户旋臂都没找到敌人的痕迹，就像他们匆匆一现后立刻消失——谁会想到是他提前发现了流亡者，并且请求合作呢？
　　一个资源枯竭的优势种族，如果花费巨资购买新行星居住，在联盟里的地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稳固。
　　不如离开吧，彻底抽干母星的最后一丝资源，顺便和流亡者合作，把地球的资源也据为己有，在宇宙中永恒的漂泊，永远不用担心别的。
　　反正消灭同类的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那是还没有加入联盟，可诺比人的历史中，每个人都记得，他们是怎么屠杀那些陆生生物的。
　　“但是我们已经不能向地球发动第二次攻击了。”流亡者的舰长遗憾地摇头，语气愤愤，“你不是说他们的太空军很孱弱吗！怎么会有那么危险的武器！现在我的战舰已经损坏了一些，维修需要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布尔还算轻松，“你放心，联盟就算知道消息，集结部队再前往猎户旋臂也要很久。更何况出事的是地球，他们会第一时间前往那里调查，不会想到我们。”
　　对不起了，花战。
　　当年的诺比星已经有了资源枯竭的征兆，他的目的就是找到新的可代替的行星——地球很适合，非常适合，他当时就想着消灭全部人类，占领这个星球！
　　——谁知道欧希曼会横插一脚！泰伦安为了和诺比星较劲，对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密切关注，还想要笼络地球，让他白白失去了这个机会！
　　“新的居住地已经不可能有了，不要怪我，花战。”
　　……
　　与此同时，欧希曼和虫族的战士，正在赶来包围诺比星的路上。

　　☆、第六十六章 

　　太空港湾里的战舰全数被派往猎户旋臂，欧希曼母星的防御系统准许程度一级，为了防止大部分战士离开的情况下受到严重打击。
　　泰伦安离开母星去了一趟联盟总部，把地球的异状报告给联盟，花战在这方面帮不上忙，心里也有了打算。
　　当泰伦安回来时，只能在东宫里找到她的气味了。
　　“去哪里了？”泰伦安心里一紧，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以最快速度向红萼花号战舰停放的位置跑去。
　　果然，刚刚找到对应的太空电梯，就在显示屏上看见了红萼花号即将离开母星的信息，提醒周围的战舰注意避让。
　　“停下！”泰伦安一边埋怨太空电梯的速度太慢，一边切入系统让工作人员暂停太空港湾的使用，“禁止红萼花号离开欧希曼！”
　　战舰尾部刚刚发出的火光不得不熄灭，花战身穿黑色的紧身战斗服，连脖子和指尖都包裹在特殊布料里，只露出略显稚嫩的脸颊，眼睛在听见系统广播的那一刻睁圆。
　　“尊敬的星将，港口通道紧急关闭维修，请你尽快离开战舰，向工作人员确认后准备航行。”
　　“搞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维修，还能不能在泰伦安回来之前去地球了！
　　“不搞什么。”泰伦安很不满地出现在战舰入口，看见花战的装扮轻笑着说，“我们穿的是情侣装哦。”
　　执行公务时他也换掉平日休闲的衣服，磁力扣的作战衣和干练的短发显得人很精神，径直走进指挥室。
　　“联盟的数万战士都是这套衣服。”花战听见声音在心里叹了口气，“你怎么进来的？”
　　泰伦安先不答话，直接关闭了战舰的飞行系统，才说：“红萼花号是我出钱买的，当然有最高控制权。”
　　花战单手叉腰，把刚准备戴上的头盔放在一边，迎了上去，“好吧，我要去地球。”
　　“和你推测的一样……地球表面没事，但周围环绕的空间站全数爆炸，已经确认为敌人是流亡者，但不清楚他们的战力情况。现在全联盟护卫队的战士已经集合，没有什么需要你劳累的了。”泰伦安想劝她不要太操心这些，可他也知道，花战不是轻易放弃目标的人。
　　比他更坚定，更果断。
　　花战不是圆滑的政治人物，要付出就付出全部，不会藏私也不会示弱，所以泰伦安很清楚结果。
　　“我已经通过了星将的考核，更是护卫队成员之一，按理应该参与这件事！”花战扭过头去，执着的盯着指挥台。
　　泰伦安依旧坚持，“我派你守卫欧希曼母星，在这里你一样能派上用场。”
　　话音未落，就听见花战一声冷笑，态度不言而喻。
　　“为什么你一定要去，为什么就不能放弃坚持？”于是泰伦安无可奈何，像面对最难缠的对手，又不能采取任何手段。
　　他的眉毛皱成好看的弧度，在战舰灯光下脸庞像笼罩着温润的光，花战明白他的无可奈何，低着头站在泰伦安面前。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泰伦安立刻紧张地右手握拳。
　　花战没有放过这个细节，连声追问：“你从联盟总部回来，把智慧生物的事也说了吧，难道这件事就没有后续了吗？他们一定是让你在合适的时候指挥对诺比星的围剿战吧？一定是吧！只有对手来完成这件事，才不用担心和诺比星合谋，才能最大限度地消灭这个种族！但你已经不能再受第三次伤了！”
　　执政官无言以对。
　　人类说的很有道理，她不傻，甚至是地球人里最有头脑的人之一，千年前她就是精英战将之一了。
　　“我……可以在后方指挥啊。”泰伦安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去！”花战斩钉截铁，字字掷地有声，“伴侣承受同样的义务不是吗？就像我从前帮你答复议会的文件一样，这次出征，我完全可以代替你！”
　　泰伦安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你的职位不如我高，离开欧希曼只能以星将的身份参与事物，是没办法守卫地球的，完全听上司的调配。但如果是我，一定能驻守在地球和欧希曼的通道处。”
　　竟然是这个理由！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从命令！”花战猛地抬头，看进泰伦安眼睛里，“地球安全我也没必要回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流亡者和诺比星，遵从上司的命令是我加入太空军学会的第一件事！让我去吧……”
　　她第一次露出脆弱怔忡的神情，似乎回到了冬眠后初次醒来的那天，带着无可奈何的孤独感，“你已经为地球做了太多，就让我也替你做一回事吧。”
　　让我也派上一点用场吧。
　　只有一个人付出是不公平的，既然泰伦安无法再上战场，那么就由花战代替。
　　“代……代夫从军吗？”泰伦安的思维突然飘到了很诡异的地方。
　　原本伤感的花战一下子什么情绪也没了，“你在胡说什么！”
　　“明明记得地球是有类似故事的……”泰伦安委委屈屈地摸头，因为花战的眼中明明白白写着的不要阻拦我，所以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他能岔开话题，就算是默认了。
　　花战郑重地点一点头，启动了战舰，“谢谢。”能让我参与其中，不在这场地球的危难中彻底做个旁观者。
　　“早去早回，我会一直在后方关注。到达猎户旋臂后你直属总将指挥，要做什么就并非我能控制的——欧希曼军派没有退出的说法，除非战死或重伤，你不能回来。”泰伦安提醒她后果。
　　花战露出略微得意的笑容，“每一个太空军的战士，在出发之前都抱有这样的觉悟。”她说得轻松，泰伦安也不能再劝什么，反正总有一个要离开欧希曼，不是他就是花战。
　　欧希曼人通常以两人为单位行动，没有一人留守另一人上战场的说法，所以泰伦安极度郁闷，在离开红萼花号后依然站在港湾的观察室，看着那艘他用了全部积蓄买下的战舰渐渐消失。
　　“我很舍不得你，但也不想束缚你。”他挥了挥手，告别给自己听。
　　战舰内部，花战眼前的指挥台上没有乱跳的数据，偌大的屏幕连通着欧希曼的太空港湾，在无数飞船纷纷起飞的画面中，隐约能看见有个人在银灰建筑的窗口里不断挥手。
　　花战露出一个很明显的笑容，设置好目的地的战舰直接冲向诺比星系，在经过第一个虫洞时她特意没有回到生命舱躺着。意料之中的，那股压力在接触到皮肤是就立刻消散，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只是进化基因开始不自觉地发挥作用，皮肤上的银色在蔓延。
　　“亲爱的，你要注意，尽管拥有进化基因但总体偏弱，不要逞能。记得回来全面体检。”战舰收到了来自欧希曼的新消息，口吻熟悉得让花战不用听就知道是哪位。
　　她没有回复，却发了一条询问给已经接近猎户旋臂边缘的欧希曼大部队，想要知道自己要担负怎样的责任。
　　欧希曼现存的总将，除了科恩和泰伦安，不知道派出的是哪位。
　　“啊，花战。我们的大部分战士已经分配好了任务。”和她通话的人有着暗金色的头发，和比一般欧希曼人苍白许多的皮肤，一看就是在太空生存许久的。
　　花战很惊讶，“……教官？”
　　“什么教官，我也是有名字的！我叫特达尼亚·波安·马利山迪·亚瑟·德·莫切可……”
　　“算了，我还是称呼你教官吧。”花战开始头疼。
　　教官暂时切断了语音联系，花战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从嘴巴开合的形状似乎是在命令某人，很快又恢复了和花战的通讯：“星将，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属下在听。”花战毕恭毕敬地低头。她还怕教官派给她后勤杂事呢。
　　“因为这次不仅有我族战士，联合虫族后人员管理有些混乱。我认为同为女性的你能更好地和兰花女王交流，所以会分一队人给你，由你负责协调我们和虫族的作战进度，随时向双方汇报情况。”教官语速很快，尽量简洁地将前因后果说清。之后就等她来到猎户旋臂，再做一进步安排。
　　花战一一记下，结束通话后把战舰设定为自动驾驶，钻进生命舱准备用睡眠打发从这里到诺比星附近的时间。
　　一旦开战她将几天几夜合不上眼，宇宙战争的规模和持续时间比地表战久得多，所以要保证最佳状态。
　　欧希曼母星，泰伦安比她更早地进入工作状态，神情严肃，脸上再也没有那种漫不经心的温和笑容。
　　“花战，开始了。”
　　……
　　“该死的！”
　　猎户旋臂，诺比星，布尔银白的长发在空气中迎风飞舞，根根分明，脸庞因为气愤而扭曲，“所有的远频通讯全部被封锁，欧希曼人为什么直接冲着我们来了？”
　　流亡者也是类人生物，因为很长时间生存在战舰里，为了节省空间身材大多都矮小，大脑异常发达，额头和眼睛都鼓鼓的，现在正做出冷笑的样子，“你让我去袭击地球，说不定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阴谋了。”
　　“不可能！”布尔立刻否定，“你守在地球周围。”
　　“那你呢？”对方反问。
　　布尔想了想，“母星的能源还存了一些，我还要再准备战舰，等待护卫队里剩下的战士返回后再同你汇合。”
　　“你的战士恐怕早就被消灭了！远频通讯被封锁，没消灭也联系不上。”流亡者在椅子上转了个身，眼神阴郁。
　　沉默了片刻，布尔的通话频道上雪花般的跳出大量警告信息，让诺比人首领更加烦躁。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虫族包围了诺比星周围，而流亡者还在地球附近徘徊，路线被欧希曼战士封锁，这个盟友存在与否没有区别，诺比人依旧孤军奋战。
　　花战睡醒一觉，向教官进行简短报告后打开战舰入口，迎接属于她指挥的一支小队。数十艘单人作战飞船停在战舰内部，武器操纵人员和副驾驶也迅速就位。
　　“兰花女王。”花战主动向虫族发出信息，汇报了自己的情况，并时刻注意着教官的新指示。
　　系好安全带后她端坐在指挥台前，面前数十个窗口分别显示着不同的信息，花战的大脑却前所未有地清醒，恰到好处地处理每一条。
　　其中一个窗口是属于兰花女王的，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扯一堆有的没的，尖尖的脸上非常严肃，眼珠灵活地转来转去，“星将，虫族和欧希曼的作战进度全凭你协调了。”
　　花战缓缓点头。
　　这份工作并不仅仅是向双方汇报“你们打到哪里啦”，“我们已经摧毁了诺比人多少多少艘战舰”。考验的不光是反应能力，还要对双方的行为进行预判并即刻通知，花战主要负责辅助虫族的进攻，然后把虫族一方下一步计划同步报告给欧希曼。
　　“虫族负责将诺比人打退回地表，一艘战舰也不能放到太空中！欧希曼全数消灭流亡者后返回诺比星系进行辅助！”教官的意思被花战准确地复述给兰花女王。
　　谁都听得出他的压力不小。
　　哪怕有纪星树的牺牲，流亡者的战舰已经受了严重损害，但他们集合起全数力量起初也只为了消灭诺比人，现在分出兵力去控制两个敌人，力量捉襟见肘。
　　“等等！报告长官，属下有一个想法！”
　　出发的前一刻花战突然开口，声音传递到每一艘战舰里。
　　“……一分钟说清。”教官冷冷发声。
　　花战深深吸气，“欧希曼的战士前往守住地球，虫族让开路线，让诺比人和流亡者汇合！”
　　“胡闹！”教官忍不住呵斥她，“你这是让敌人的力量更强！我们现在用一半的力量分别控制两个敌人就已经相当吃力了！”
　　一直监控动向的泰伦安很紧张，却没有插嘴。他应该相信花战不是那种人，不是为了母星安危，而让这么多人陷入危险的人……他要相信她。
　　“教官！请相信属下并非异想天开。”花战承受着巨大压力，还是如实说出内心想法，“我认为流亡者和诺比人并未达成完全合作的关系，否则布尔就不会再向地球求合作！”
　　想到布尔的态度，她肯定了几分，继续说：“我相信诺比人还没有得到流亡者的技术，他们并不是完全信任彼此……起码在被围攻的情况下，如果他们并肩作战，布尔也很难完全放下防备，毕竟流亡者比他们更加残忍，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为了能源，攻击诺比星的可能性很高！”
　　有过消灭同族历史的智慧生物，本身就很难完全改掉这个想法。
　　一旦双双被围攻，两只狼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一定会咬死另外一只，为了活下去。

　　☆、第六十七章 

　　如果要成为新的“流亡者”，布尔一定需要相关的技术，所以他决定帮助曾经攻击地球的流亡者隐藏踪迹。帮助和完全依附区别很大，他很清楚，完全仰仗危险的盟友，唯一的结果就是自己也成为他们养料的一部分。
　　但彻底抛弃母星不是诺比星唯一的选择——如果把流亡者们交给联盟获得奖励，即使花费巨资买一个新的宜居星球，联盟地位也不会降低。
　　甚至说，如果不是花战无意间发现了诺比星还存在第二智慧生物的事，布尔会带着他的子民永远相安无事地和联盟共处，这颗地雷不会马上引爆。
　　教官和兰花女王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就同意了花战的新战术。
　　联盟公认的铁律之一，就是智慧生物消灭同类后一定会产生惯性，当下次有关本族存亡的关键时刻出现，也会为了活下去而不惜消灭一切。
　　虫族和欧希曼的战士能确定，哪怕到了即将死亡的时刻，盟友的战舰无法启动，也不会攻击自己来获得能源。
　　可流亡者和布尔无法确定！
　　一旦我方出现大失利，谁也不能确定所谓的“盟友”会不会攻击自己抢走剩下的能源，就连从前的秘密合作，布尔也从没完全放下警惕。
　　“欧希曼绕到后方去了？”布尔时刻观察着屏幕，精神一振，“哼哼，正好！我们联手击退联盟护卫队，流亡者的舰长，请你全速返回诺比星……不要慢吞吞地在路上了，现在从地球方向到这里路程很近！”
　　“返回？然后你能把母星当做屏障在远处狙击我，顺便得到一手资料吗？”流亡者舰长冷笑，“只要能解析全部数据公式，你们能在九小时以内制造出初阶武器。当初合作的时候，你就没少用揭发到银河联盟总部来威胁我！”
　　布尔沉下声音，“我们是盟友，不是敌人。”
　　但流亡者的舰长不会轻易上钩，始终不接近诺比星，可欧希曼的战士已经有意地把他们往那个方向驱赶。
　　“布尔，我要求支援！”流亡者舰长的通讯频道里传出的不只是说话声，还有舰体电流滋滋作响，看来纪星树造成的损伤没有完全修复。
　　“先说清楚，我派出的是支援还是供你维修战舰的零件！况且虫族一直在压制我们的力量，目前除了地面操作，其他太空武器根本无法动用！”
　　其实不单反派们很艰难，花战的进攻一样无比吃力。
　　“早知道就先申请泛征兵了。”兰花女王纠结暴躁地发动攻击指令，又摧毁了一个诺比人的太空武器站。
　　花战在忙碌中仍然抽出精力发问：“什么泛征兵？”
　　“联盟里并不只有善战的人形智慧生物，龙族或者树人都是很合适的战士，但他们因为本族科技不发达，所以在太空战里作用不大……要是能降落到地表就好了！我族的身体素质也很强悍啊！”兰花女王气得大吼。
　　只是泛征兵的消息一定会被布尔知道，打草惊蛇的做法不划算。
　　“那就……努力吧！”花战几乎是咬着牙才把这句话说出来，额头不断滑落汗水。红萼花号作为屏障，掩护着无数小型作战飞船的逼近，现在她们已经穿越了诺比星的大气层，却始终不能再前进了。
　　监控屏幕里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就是答案。
　　“就不能让这些应该被啃掉脑袋的雨林植物少一些吗！我们根本找不到诺比人的藏身地点，这样把整个星球轰炸一遍有什么意思！”兰花女王投放的大量燃烧弹没起到什么作用，火光燃起一阵后终究被水汽吞没。
　　每艘单人作战飞船的屏幕上冒出几点银光，又很快消失。
　　那是每个诺比人都有的特征，在黑暗环境下头发就是发光的设备，能够提供无时无刻的照明。
　　花战低声感叹：“反应速度竟然这么快……”
　　“如果他们暴露在地表上，简直就是活靶子。”兰花女王冷哼一声，“补给飞船，我需要更多的燃烧弹！”
　　尽管再多的火焰对于占星球面积一半以上的雨林都没用，但现在的办法也只有这一个……诺比人有藤蔓遮挡，可虫族的战士却暴露在空中。
　　红萼花号的副引擎已经出现损坏痕迹，花战眉头皱的死紧，不住急促喘息，更换频道后大喊：“……不，若拉！拿更多的生物酶分解剂来，越多越好！”
　　“若拉，你听见了吗！”
　　花战又呼唤一次，那头才传来若拉的答复，“生物酶分解剂……啊，对了！是，生化武器组全数集合，把所有分解剂找出来！不够的马上调配，越多越好！”
　　诺比人的头发严格来讲不是由角质蛋白构成的，更像是萤火虫能发光的尾部，每一根发丝都中空，里面填满了生物酶才能发出银光。
　　——所以它们也会因为生物酶分解剂而失去光彩！
　　诺比人的祖先是深海盲鱼，本身视力较差，一旦没有发光能力，除非借助固定的人工照明否则绝对看不见。
　　而人工照明是不会移动的，要么在绝对的黑暗中作战，要么聚集在固定的地方反击……这一下子就把他们的活动范围缩小了许多！
　　“分解剂分解剂分解剂……”花战急的不住念叨，“来了！”
　　在红萼花号副引擎完全坏掉的时候，终于等到了补给舰的降临。生物酶分解剂的分子体积很小，可以飘散在空气中，渗透进雨林藤蔓构成的屏障里。
　　可是……要怎么散播呢？
　　虫族的军队最多也只能下降到平流层的高度，这已经是极限，一艘艘的战舰被摧毁后无力地坠向地面，虫族没有自毁的文化，坠落后仍存活的战士依旧强悍，用锋利的爪子扯开诺比人的胸膛，最后死在一团火焰中。
　　“教官，欧希曼能否分出一部分人手来这里，我们进攻得很艰难！”花战通过远频通讯求助，在爆炸中红萼花号的舰体不停地剧烈晃动。
　　天旋地转里，她听见教官的答复：“我们也是在和一个星球作战！再坚持一小时左右，欧希曼的第二批战士和泛征兵战士就要到了……等等！地球太空军助战，你们再挺半个小时，我一定赶到！”
　　孱弱了一千年的太空军，终于在今天崛起！
　　地球周边巨大爆炸造成的能量扭曲已经趋于平稳，从来没经历过战争的人类直视着宇宙里最可怕的敌人。
　　“我现在需要的是能够强压到地表的空战力量！”说完这句话，花战紧张的神色还是得不到半分缓和。
　　坚持半个小时……恐怕太难了。之前准备生物酶分解剂就等了很久，再这样下去，虫族的兵力就要消耗殆尽了！
　　“不管了，继续瞄准诺比星的地面武器设施攻击，全部步兵借由战舰掩护降落到地表！”兰花女王下达指令，自己也解开安全带向舱体外走去，冰冷的眼神燃着火焰，“我来指挥地面战！”
　　无数战舰的舱门打开，一直以来养精蓄锐的虫族战士装配好全部武器，翅膀颤动着飞出战舰，不断调整队形躲藏在安全处。
　　花战在其中一个屏幕框里看到了这幕，立刻切换通讯频道，怒吼：“女王，我们的空战并未取得优势，你这样做是送死！”
　　“虫族的强项一直是地表作战，我们也会飞，但不会在天上挨打！”兰花女王火气上涌，“半个小时后支援才到，我们早就全军覆没了！”
　　“暂时撤退”这个选项被所有人一致排除！要么走在前进的路上，要么死在前进的路上，只要退一步，就是对士气的重大打击，哪怕不久后的支援军到来，也很难赢得漂亮。
　　是硬撑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刻，还是……拼一把呢？
　　奋战在一线的红萼花号，40%的舰体已经损坏了。花战在不断跳动的屏幕里看见兰花女王蜡质的眼睛和长满倒刺的躯体，她脸上的表情和自己差不多，是如出一辙的坚定。
　　“花战，你的气场和我族女性很像，真的不考虑当我的王后吗？”离开自己的战舰后，兰花女王笑着对耳麦说话，看着面前刚出现的纯银色反物质战舰。
　　那艘战舰很新，此时却布满了烧灼的痕迹，尾部用颜料绘着一朵红萼花，因为周围舰壁的扭曲，那朵花如同渐渐绽开一般！
　　“准备好了吗？”花战轻声问，和女王对视，回敬一个笑脸。
　　眼前兰花女王的脸，和脑海中一个有着蓝到幽深发色的人很像。她抬手捂住胸口，全身的皮肤泛起银光。
　　还是辜负了这颗心脏。
　　对不起了。地球以后，就交给你守护吧。
　　“隶属红萼花号的战士战士听到声音后立刻返回，我是星将花战。最新命令，掩护兰花女王的军队，直到他们安全降落在地表……不惜一切代价！”
　　……
　　“泛征兵战士数量清点完毕，联盟总部直达诺比星的虫洞通道建设完毕，是否立即出发？”
　　“欧希曼战士到达诺比星后无须向教官报告，直接协助虫族开始进攻。”泰伦安离开了母星，在联盟总部人造星球最安全的警戒区，不仅是他，联盟委员会大部分有地位的领导人都集中于此。
　　泰伦安话音刚落，手边又多了一条最新战况，绿色警报，这是胜利的标志。他的心情愉悦了不少。哪怕布尔有流亡者的帮助，联盟还是赢了。
　　“要赢了呢……”
　　“是啊，虫族战士地表作战能力的确很强，欧希曼人的布局指挥也很不错。”
　　有人看了那条战报，开始讨论起来。
　　泰伦安嘴角翘起，一直都深锁的眉心终于舒展，回到了从前那个温柔执政官的状态，开始读取信息。
　　“……胜利了吗？”
　　宇宙中听力良好的种族并不只有欧希曼，他的喃喃被一只长着兔子一样红眼睛的生物听见，对方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当然，无论是虫族还是欧希曼，损伤都在可接受范围内。欧希曼折损的战舰也不多吧，只有数十艘而已。我看一下名单，蓝色熔岩号，月光号……噢，最后一艘是红萼花号。”
　　红萼花！
　　这个词点燃了沉寂状态的执政官，他提起对方的衣领，压抑不住愤怒：“你烦不烦！”
　　“折损的战舰”，这个词在战报的含义中，折损的并不只是战舰。
　　——也包括驾驶战舰的人，附属于战舰的小队。
　　“这，这算什么胜利……”泰伦安无力地坐在皮椅上，抬手捂住痛苦的脸。明明泪腺这么发达，为什么现在却哭不出来了呢？
　　不，的确赢了。虫族降落在诺比星表面，单凭身体素质，布尔绝不是兰花女王的对手。
　　但他心里只有空荡荡的愤怒。
　　任何一场战争中总有牺牲，作为执政官泰伦安无比明确这点，但……怎么会是花战！
　　早知道还是会死，早知道是更惨烈的死法，那她在冬眠舱里，承受着一千年的孤独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泰伦安捧着一脸绝望，在象征着胜利的绿色战报中突然想通了。
　　花战，只是走完了千年前未走完的路，做出了情理之中的选择。
　　一场惨胜。
　　“我要去诺比星。”泰伦安站起来，跟上了第二批战士的队伍。

　　☆、第六十八章 结局

　　某些时刻，泰伦安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处。比如第一眼失去约束力的情况下仍然能保持百分百战斗力，现在对他来说就是负担。
　　一般情况下伴侣去世后，剩下的那个人会渐渐失去五感，这是多么幸福的事。
　　泰伦安真的很羡慕科恩，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痛苦。
　　那种感觉，就像提取细胞为花战做一颗新的心脏时，为了消磨掉进化基因的主动防御而承受着不断攻击。
　　不能逃走，不能挣扎，只能忍受。
　　“红萼花号……就是在这里坠毁的？”泰伦安声音压得很低，侧头询问若拉，生怕吵醒了沉睡的战舰。
　　眼前是一片浩瀚的淡水湖，微微波澜，几乎看不到边际，泛着蓝色，可掬起一把却无比清澈，水太深就会呈现出这样的状态。
　　远处隐隐传来炮火声，战士们在打扫残余战场。联盟已经对诺比人下达了灭绝指令，连审判都不需要。
　　“是。”若拉无法理解他的心情，只是叹息花战的离开，却不很痛苦。
　　“听见了吗？”泰伦安的耳朵抖了抖，闭上眼睛身体前倾，“湖里有心跳声。”
　　若拉一愣，“心跳声？”
　　“对。”
　　泰伦安重重点头，一跃身跳进湖中，溅起一阵水花。水里有很浓重的气味，是花战的味道！
　　“大人……”若拉欲言又止。红萼花号在坠毁时启动了自爆程序，却因为意外没有落在雨林，而是坠入湖中，爆炸时的能量把半个湖的水都激起来了，连战舰也炸毁的只剩碎片。
　　要怎么告诉他，花战不可能活下来呢？
　　进化基因对身体的转变很快，泰伦安在水中不到一分钟，手掌间就生出了薄薄的蹼，帮助他更快的游动。
　　诺比星的危险生物并不多，在他能看见的地方只有无害的鱼虾和茂密的水藻，以及……破碎的战舰。
　　“请指引我。”他在心里默默呼唤，“第一眼，就像你当初选择了追随欧女士那样，找到我的红萼花。”
　　可他的第一眼早已沉寂。
　　越往下潜越是黑暗，在这片黑暗里，泰伦安却看清了自己的心。
　　一起守护，一起生存，这才是欧希曼伴侣的含义。宇宙太大，找到地球那样适合生存的地方并不容易，但如果有人陪着，他也很乐意。
　　“我要找到你。”即使没有约束，泰伦安仍然坚信花战不会轻易死去。
　　她有着宇宙中最强悍的防御能力，她应该在生活了上百年后寿终正寝，在一个温暖和煦的午后，远远看着最爱的地球停止呼吸，而不是死在即将被人为毁灭的星球上，连一丝痕迹都保存不了。
　　但你在哪里？
　　几乎下潜到湖底，泰伦安在绝对的黑暗中慌了神智，身体随着水流摇摇摆摆。
　　如果他是花战……在战舰坠落的那一刻应该会拼命自救，跑到逃生舱准备离开，然后随着爆炸的冲击波迸向更远的地方……对了，顺着水流！
　　泰伦安拼命向前游去，因为没有光线，眼睛派不上任何用场，只能凭借耳朵去分辨声音。一群闪着微光的幽灵蛸从他身边飘过，像水中的萤火虫，提供着微弱却足够的照明，也像指引的路标，把泰伦安带到他的目的地。
　　水流的尽头，微微回旋的地方，有个身影抱膝悬浮在水中，没有尖耳朵，却有欧希曼引以为豪的进化能力。
　　她的胸膛还在虚弱地起伏，只是睡着了。
　　幽灵蛸四散开来，照亮这一片水域，光芒里泰伦安微笑起来。仿佛那一天，他走下战舰，空气里的味道突然变得甜蜜，然后向走廊尽头的那个人类跑过去。
　　“终于找到你了，还好这次没花上一整年。”
　　他托着花战向水面游去，那里有阳光和空气，还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
　　……
　　数年后。
　　银河系猎户旋臂。地球所属，新建的九号空间站外。
　　有艘庞大且气势逼人的战舰悬浮在宇宙中，驾驶员一身利落的黑色战斗服，眸色暗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屏幕。
　　“警报。检测到一光年外出现不明战舰，正在逼近，是否予以清除？”
　　系统提示音让花战回神，打开通讯频道向那艘战舰发出询问：“这里是银河系联盟护卫队，请立刻报出你方战舰编号及母星编号。”
　　没有回应。
　　“毁灭性攻击准备，倒计时，五、四、三……”
　　“哎等等！”陌生战舰的驾驶人发出慌乱地制止，“亲爱的，人家只是买了艘新战舰还没来得及注册，我的欧女士号被你开走了……”
　　果然是泰伦安。
　　花战轻笑一声，反应过来后暂时切断通讯，不让笑声传到他耳朵里，“你来做什么？”
　　“不要这么冷淡，不就是在执政官换届选举你输给我了嘛，谁让你没我有人格魅力呢，现在讲究的是微笑服务，整天板着一张脸不会有人支持的。”泰伦安说出一长串埋怨依旧不用换气，“不过自从对诺比星叛徒的歼灭战后你立下大功，整个联盟都很好看你哦，包括我。”
　　他说的不假。
　　只要继续在护卫队工作，依据军功花战就能成为最年轻的总将之一了。那时候，她的疆域不再是小小的地球，而是整个银河系。
　　“所以在我工作的时候跑来打扰，这就是你看好我的方式吗？”花战故意问。
　　泰伦安立刻否定：“昨天视频通话的时候，你不是答应我了……”他顿了顿，换上跃跃欲试的期待神情，“你今天就三十五岁了哎，成年了哎！我们去联盟总部的异族婚姻所登记吧！”
　　一个三十五岁的……刚刚成年的人……
　　花战对自己的身份还是不太适应。
　　那头的沉默让连任的执政官有点紧张，试探着问：“……你又反悔了？好吧好吧，改天也行。”
　　他从来不逼迫人类做她不喜欢的事，数年都是如此。
　　明明没有第一眼束缚，还做到这种地步。花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好，这时候一条新的通话请求解救了她。
　　“您好，是联盟护卫队的花战总将接通的频道吗？在下是地球太空军军长，听说您在地球执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亲临地球指导。毕竟太空军刚起步没多久，很需要前辈的经验。”
　　用词很官方，和纪星树随意的语气不同。
　　“我现在还只是星将。”花战指正他的错误。
　　“马上就是总将了。”新军长相当有说话的艺术。
　　即将升职的花战想了想，回答：“太空军刚起步就经历了对诺比星的歼灭战，这是很好的经验积累……你们是幸运的一代，我当是足足等了一千年才上战场。”
　　“但我们也是需要前辈指引的一代。”新军长仍然不肯松口。
　　这模样很像当年倔强的花战。
　　“恐怕不行。”面对今年四十多岁的晚辈，花战很淡定。
　　“为什么？！”
　　“领证。”
　　“啥？”
　　花战重复一遍，声音大到连一光年外的泰伦安都听见了，“领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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